林月乔耳根有点发烫, 苏忘河可能是误以为,她对楚湛吹嘘自家学宫师兄更厉害,是出于对苏忘河的信任。
实际上她当时说出那句话, 只不过是为了酸一酸楚湛而已,因为当时楚湛故意惹她生气,她就想以牙还牙, 倒是没料到楚湛会因此带上她一起进入战圈。
不过苏忘河未必不知道实情, 或许只是故意给她台阶下罢了。
这位师兄性情一向温和稳重, 讨人喜欢, 但从前跟林月乔其实并没什么来往。
林月乔对人心的感知, 不输给任何人。
苏忘河主动来跟她缓和之前的矛盾, 有可能是看出她在楚湛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因为楚湛性格古怪,太难结交, 苏忘河可能是想借由她, 进一步结交楚湛, 以免在未来的大比交手中被楚湛针对。
不过, 她能感觉出苏忘河主动示好, 似乎还有另一层目的,一时半刻,还参不透。
“沐霖大典排名第三的修士, 怎么会让我失望?苏师兄使我们云谷学宫最大的骄傲。”林月乔恢复镇定,微笑回应:“不过,以苏师兄的天赋,将来多半会拜入太始宗门下, 该是没太多机会与楚师兄交手啦。”
苏忘河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去试探楚湛未来的志向,而是上前一步, 轻声问了句:“林师妹,方便借一步聊两句吗?”
“哦——”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周洛瑶和赵望舒忍无可忍地发出了狼嚎声。
她们并不知道苏忘河为什么会“纡尊降贵”过来这桌与他们闲聊,更没想到他居然邀请林月乔私下细聊。
苏忘河一直是云谷学宫很多女修心中最仰慕的人。
他长相俊秀,温柔至极,丝毫没有天赋异禀睥睨众生的傲慢。
不过他一心修行,平日里从未对任何女修展现出独特的关照,周洛瑶几人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搭讪,并请求借一步说话。
林月乔完全没有想入非非自作多情,她很想知道苏忘河到底有什么目的,便微笑点头,随他去酒楼西侧的小包间单独交谈。
进入包间后,苏忘河低头沉默片刻,转身望向南边的雕花红木窗,沉声道:“大典已经落幕,期间发生的所有矛盾也该烟消云散了,我本不想出手干涉,但林师妹既如此看中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我也该对师妹尽一份责任。”
林月乔疑惑地仰头问他:“师兄此言何意?”
苏忘河蹙眉回过头,严肃道:“林师妹,龚一朔近期有可能会对你不利。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把这件事情透露给我,或许是因为在山巅之上,我一时昏了头,同意了他的联手邀请,他真以为我与他是同一类人,大典落幕,仍想拉我入伙。”
林月乔睁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龚一朔居然想要害她?
那天审案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再多纠缠,龚一朔为什么还想斩草除根?
苏忘河继续道:“我明白,师妹心里或许已经把我当成跟他一样的人,我只是尚存一丝希望——师妹若是当真有龚一朔猜测的特殊天赋,应当知道,当日在山巅,我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接受了他的邀请。”
林月乔瞳孔骤缩,轻声试探:“特殊天赋?我吗?我能有什么天赋?龚一朔是不是误会了?”
苏忘河摇头道:“不必害怕,我对师妹并无恶意。山巅之上,我与楚湛交手的关键时刻,你出现在了埋藏符咒的地方,众长老调查之时,也是你猜到符咒被埋在地下,我相信你不是始作俑者,但不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林月乔心跳剧烈,深吸一口气,轻声询问:“苏师兄想要我怎么做?”
苏忘河深吸一口气,坦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个案子到此为止,我劝师妹不要继续深究下去。近两个月,希望你能在散学后与我同行下山,我会护送你回家,翌日清晨,我也会去你家附近接你。我想让龚一朔知道我保下你的决心,也需要让他明白你不会再对他产生威胁。林师妹,多行不义必自毙,他那样的人,即便顺利踏入仙门,未来也必会自取灭亡,你没必要献祭自己的性命,去惩戒他那样的人。”
“额……”林月乔很惊讶,心中生起丝感激之情。
她并没有怀疑苏忘河的话,心中已然决定不再深究此案,毕竟她的正义感还没强到用自己的命跟龚一朔那种人斗到底。
但是,让苏忘河亲自护送两个月。
这要是搁在三年前,不得把她的小傻子哥哥气得跟苏忘河原地决斗?
但是,现在的楚湛已经不在乎这类事情了。
她可以拒绝苏忘河,去请求楚湛保护,但这样会不会被龚一朔当成挑衅?
不等林月乔回应,苏忘河又贴心地表态:“我会与师妹保持距离,只确保你在我能守护的范围内,不会与你并肩同行,师妹不必担心惹人非议。”
“苏师兄有心了。”话说到这个地步,林月乔都找不到推拒的借口,只好答应道:“那这两个月可要劳烦苏师兄了,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苏忘河抿嘴轻笑一声,摇摇头:“若是学宫里你其他师兄弟有这样的荣幸,他们早该乐得宣告天下了。说句冒犯的话,能护送林师妹来去,对苏某而言,也是荣幸,师妹不必心存负担。”
“哈……”林月乔的脸瞬间涨红了,低头用憨笑声掩饰羞涩。
她平日里其实没少听男修旁敲侧击地说这类暧昧的话,但苏忘河这样的人说出这种话,实在叫她心中惊奇。
约莫是太过震撼,连心跳都加快了,她随口敷衍两句,便转身离开了包间。
包间外,坐着沐霖大典魁首的那一桌。
眼尖的黄静春,第一时间指着碎步跑出包间的林月乔,提醒楚湛:“哎呀!楚师弟,你快看,她出来了,可算出来了,怎么苏忘河没跟林师妹一起出来?”
楚湛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他似乎不想搭理黄静春的起哄,但是没忍住还真侧头看了眼。
恰好刚出来的林月乔,此刻迎面撞见一个云谷学宫的男修,那男修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两人随口闲聊起来。
“可真是给那位小师妹忙坏了呀。”黄静春转头跟玄天学宫的好友们调侃:“我之前就猜到她跟苏忘河关系很好,但我们楚师弟死活不信。”
其他几人并不知道楚湛在沐霖大典决战圈保护林月乔的经历,所以也不知道黄静春为什么那么关注隔壁学宫一个小女修。
有不明状况的女修赞叹那个小女修长相着实可人,黄静春却不买账地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林月乔回到自己的座位后还惊魂未定,周洛瑶和赵望舒却立即围过来问她,苏忘河私下找她说了什么话。
林月乔告诉她们是跟沐霖大典有关的事,不要瞎想,但两个人不太相信,非要问她苏忘河具体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店小二忽然走到林月乔身侧,躬身笑着传话道:“请问是林姑娘吗?首桌的那位楚公子,邀请姑娘去他那一桌用膳。楚公子说他点了三例单笼金乳酥,会以正常速度进食,姑娘若是去晚了,他就不留了。”
林月乔:“……”
其实听到楚湛主动邀请她的前半句,她还挺惊喜,但是“正常速度进食不给她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她还会像小时候那样,被喜欢吃的甜点一勾,就抬腿撒奔去跟他抢食吗!
她又不是才六岁!
“啊啊啊啊啊——”周路遥和赵望舒听完却彻底爆发了。
这是什么命,刚被苏忘河叫去包间说悄悄话,出门又被楚湛邀请同桌用膳!
赵望舒目光幽幽地凑近林月乔的脸:“阿乔,你平日散学后,背着我对我的预备夫君们都做了些什么?”
林月乔没理会她的调侃,掏出帕子,小心翼翼擦干净嘴,问赵望舒:“我头发乱吗?”
“不乱。”赵望舒伸手逗她:“我帮你弄乱一点再去见楚湛,不然我放心不下。”
林月乔挡开她的手,忍着笑红着脸小声说:“我去看看那小子叫我去干什么,准没什么好事。”
林月乔没有犹豫就走到楚湛那一桌,看见楚湛身旁已经有店小二摆放的餐具,她便大大咧咧一拉圈椅,在楚湛身边坐下来了。
“哇——”桌边玄天学宫的几个修士小声感慨:“不愧是楚湛,对云谷学宫女修的号召力也是一流。”
林月乔侧头挑眉看向楚湛:“茶点呢?你已经吃完啦?那我走咯!”
“还没上桌呢。”楚湛一脸不悦地调侃:“有末将在此坐镇,没人敢来抢公主殿下的茶点。”
“哈!”林月乔突然开心起来,她意识到楚湛现在还是没办法忍受看她独自在人多的地方被不停地搭讪。
但他们的临时婚约里,明确写着,双方不得干涉对方与异性来往甚至相恋。
楚湛现在故意用她喜欢吃的茶点引诱她落入他的领地,其实算是违约,违约一次罚金一两白银。
倒不是惦记那一两银子,林月乔就是很想看看楚湛怎么解释自己的占有欲,所以她不依不饶地盯着楚湛冰冷心虚的侧脸。
但是还没来得及调戏他,另一头就有个她不认识的女修大声笑问:“楚师弟,我实在好好奇,为什么你只在左耳戴一个耳钉呀?之前他们私下说你性格不像是肯打耳钉那种人,一定是打完一只耳朵后,突然觉醒了本性,另一只就不肯打了,笑死我了!”
楚湛闻言一愣,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左耳耳垂,像是才想起耳朵上有这么个耳钉。
回忆几乎同时涌上两人心头,楚湛侧眸看向林月乔。
林月乔立即吐了下舌头,心虚地别过头,不敢跟楚湛对视。
楚湛左耳那个耳钉,可算是历史悠久。
那时候,林月乔才五岁半,拉着七岁的楚湛一起玩过家家。
她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找出一对最喜欢的耳钉,要把楚湛打扮成跟自己一样的“美丽公主”。
但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楚湛耳垂上没有跟她一样放耳环的地方。
由于没有自己打耳洞的记忆,林月乔以为每个人的耳垂上都有挂耳坠的地方,只是楚湛不明显。
所以她对着铜镜找准自己耳洞的位置,然后就把耳钉尖尖的一头,对着楚湛耳垂差不多的位置,戳进去了……
面对突然滋出来的血,林月乔吓呆了,又不敢叫出声,慌忙掏出小手帕,不停地给楚湛擦耳垂。
好半天还是没能止住血。
两个小孩都闷不吭声。
根据“乔乔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定理。
楚湛有点紧张,又忍了一会儿,终于沉不住气,小声问:“戴好了吗?”
林月乔一缩手,摇摇头,泪汪汪小声说:“弄……弄坏了……”
楚湛一侧头,问她:“耳环坏了?”
林月乔小小声:“哥哥的耳朵坏了……”
楚湛神色一惊,抬起手摸自己耳朵,一摸一手血。
他紧张地看看周围,想找镜子,林月乔乖乖把自己的小铜镜递给他。
楚湛哆嗦着手偏过脑袋看向镜子……
这才松了口气,他的左耳朵还在。
紧接着,又是一片沉默,林月乔吓得掉眼泪都不敢出声。
楚湛也受了惊吓,坐在椅子上,傻乎乎地仰头跟林月乔对视。
林月乔耷拉着脑袋,扒拉着手里剩下的那只耳钉,满心愧疚与惶恐。
楚湛很紧张,他误解了林月乔扒拉耳钉的意思。
担心乔乔妹妹弄坏一个耳朵又要去弄另一个,把手上的血往裤子上蹭了蹭,楚湛站起身,小声询问:“乔乔,我们玩别的好吗?哥哥不太喜欢扮公主。”
于是后来,楚湛就开始了扮太监扮侍卫扮将军的漫长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