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危险的直觉,让楚湛把椅子往林月乔的方向挪了挪,寻求庇护。
“我承认,我浪费了三钱银子运送布料,但在那之前,我们去饰品铺子,乔乔很喜欢一条项链,是那家店的镇店之宝,一百五十两。我当时浑身上下能掏出六十三两白银,只付得起定金,等沐霖大典的奖赏颁发后,我才能结账。”
楚湛勾起唇角,露出掌控全局的自信目光,沉声对爹娘宣布:“最终,我忍下来了,我只给乔乔买了最便宜的,十六两一套的首饰。”
姜闻笑和楚少青瞳孔震颤!
儿子这脸皮厚度,在半年里是渡劫了吗!
然而,楚湛以为爹娘是因为他浪费三钱银子而愤怒,毕竟能忍住不买乔乔喜欢的东西,对他来说才是艰巨的挑战。
所以,说完自己的坚忍事迹后,他立即侧头看向乔乔妹妹,眯眼微笑,等待表扬。
林月乔立即歪头靠在楚湛的肩膀上,开心地总结:“哥哥一下子省下了一百三十四两白银哦!”
“啪——啪——”姜闻笑一下一下开始给儿子鼓掌。
“好!”楚少青也配合着鼓掌揶揄:“有骨气,咱家祖上八辈都没出过你这么硬气的爷们,楚家总算摆脱了惧内的名声。”
楚湛不明所以地也开始给自己鼓掌,接受表彰:“对,乔乔不生气的时候,我一点都不会害怕。”
姜闻笑点点头,朝他招招手:“所以,关于提亲的事,阿湛没有其他要辩解的了,是吗?”
楚湛面带微笑:“辩解什么?”
“那就自己把耳朵凑过来吧。”姜闻笑图穷匕见,撸起袖子,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楚湛一惊:“为什么?”
林月乔急忙捂住楚湛耳朵:“太太?”
姜闻笑站起身,亲自走上前,转头微笑看向林月乔。
林月乔咬住下唇,委委屈屈松开了楚湛的耳朵:“太太轻点哦……”
楚湛现在是乔乔的夫君,不能当着乔乔的面挨揍!
他唰的站起身,却被母亲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左耳,狠狠一拧!
“哥哥!”
楚湛神色镇定:“乔乔,把眼睛闭起来。”
姜闻笑一边拧儿子耳朵,一边耐心讲道理——
哪怕林月乔真的不在意排场,楚湛也该在能力范围内,给出最大的诚意。
否则将来回忆起来,心里会有遗憾。
楚湛紧握双拳提出抗议:“乔乔说,聘礼是给林惠丰的。”
林月乔起身支持:“是乔乔说的!哥哥不能便宜了林惠丰!”
“……”姜闻笑没想到这俩小崽子想法如此刁钻古怪,她有些无措地松开手,转身坐回椅子上。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她确实不知情。
如今林家几乎家破人亡,林月乔却一点伤心之态都没有,或许其中真的有隐情。
于是,她让俩小崽子坐下来,先告诉
她,两人为什么三年互不搭理,现在又和好如初,甚至更胜儿时了。
林月乔闻言羞涩地小声说:“三年前乔乔犯了错,叫哥哥伤心啦。”
姜闻笑抿嘴一笑,转头看楚湛:“那你呢?阿湛,半年前,你不是还一脸冷酷地说什么‘流水无意,我便斩断情丝’吗?”
楚湛侧头看向林月乔,抬手将她碎发拨到耳后,“我确实已经拼命在斩了,可她一出现,我斩的还没新长的快,她还时不时叫一声哥哥,确保我斩断的部分,也全都复原。”
林月乔抿嘴一笑,指尖点了一下他鼻尖,轻声撒娇:“谁让哥哥随便斩了呢?流水无意,是哥哥自以为的,流水可没承认过。”
楚湛笑起来:“以后不斩了,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流水承不承认,我都不会放过她。”
“哎哟~”姜闻笑隔着空气都快被这俩小崽子甜化了,禁不住侧眸看了眼楚少青,小声问:“你猜我想说什么?”
楚少青猜测:“把鸡毛掸子给老娘拿过来,今儿就让这兔崽子屁股开花?”
“不是!”姜闻笑让俩小崽子自己回屋玩去,其他事改天慢慢说。
“你瞧瞧咱儿子多会说话呀。”崽子们刚走,姜闻笑就一脸嫌弃地抱怨:“你怎么就从来没对我说过那种话?”
嘴笨的楚少青站起身,紧张地回避:“我唤你一声棠棠,你爹都快把屋顶掀了,我若是说什么情丝难断那种话,你爹不得对我下决战书?”
“我爹又不在这里。”姜闻笑追上前道:“你可以只说给我听。”
楚少青回过身对她求饶:“棠棠,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谁说只有小孩子能甜言蜜语啊?”姜闻笑抱怨:“你当初追求我的时候,不也没说过那些话吗?”
楚少青无奈:“你知道我嘴笨。”
“还能有我儿子嘴笨吗?”姜闻笑不承认:“阿湛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可他一看见乔乔,那口才就跟鬼上身了一样!什么‘只要她一出现,情丝长得比砍得还快’,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听过这种情话。”
“那都是练出来的。”楚少青解释:“乔乔自幼就爱闹小脾气,阿湛能不会哄吗?我要是从五六岁就学着哄小姑娘开心,我也能随口就来啊,这不是没那条件嘛。”
姜闻笑冷脸:“所以是怪我太懂事,从来不闹脾气咯?”
楚少青解释:“我的意思是,可惜我没能小时候就认识你。”
姜闻笑扭过身抱怨:“我突然感觉亏大了,你连求婚的时候,都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哦,不是,实际上那算是我向你求婚!”
“为什么这么说?”楚少青蹙眉:“当年是我领了第一笔俸禄,买了那套首饰,向你求的婚。”
姜闻笑震惊地仰脸看着他:“你居然记不得第一次是在哪里求的婚了!”
楚少青挺起腰杆,朗声反驳:“我当然记得,当时还住在家里分给我的那座老宅里,我向你求婚,你说那套首饰还不如拿去换一座
新宅院,我说先娶你过门要紧,你就答应了。”
“那是第二次求婚!”姜闻笑怒不可遏:“第一次求婚是在凤川,你那日大半夜拿小石子弹我窗户,带我溜出梅花坞,去山巅看你刻的那块破石头,你居然忘了?!”
楚少青急忙反驳:“我记得,可我那天没有向你求婚啊。”
姜闻笑摆事实:“当时听你念完石头上的字,全是些苍生疾苦之类的诗词,我就抱怨说我还以为你大半夜让我来这里是想跟我私定终身呢,你说你现在一无所有,怎能空手求娶佳人。”
“没错。”楚少青松了口气:“我不会那么做。”
姜闻笑继续回忆:“但当时我说完,你闷了好一会儿,忽然问我,‘如果我当真那般冒犯姑娘,姑娘往后还愿意见我么’,我问你想怎么冒犯我,你说‘就是……我若真的开口求婚的话’,我立即回答‘我会答应你的,甚至可以跟你私奔’。”
楚少青有点慌了:“那不是个假如吗?”
姜闻笑眯起眼质问:“既然是‘假如’,‘私奔’两个字你怎么就当真了?”
“我只是觉得那不够正式,算不上真正的求婚。”
“哼。”姜闻笑满脸不甘:“反正到头来,你是一句甜言蜜语没说过……今晚去耳房睡吧!”
“棠棠?”
“出去出去出去!嘴笨的人一个人睡去!”
“棠棠,那你也没叫过我哥哥啊?”
“废话!我年纪比你大!”
-
东院里。
林月乔把靠门窗的灯全都吹灭了,才从衣柜底下,拿出自己藏匿的小话本,羞涩地交给楚湛。
楚湛接过“夫妻之食秘籍”,看看这最后一步究竟有多难。
身为沐霖大典魁首,楚湛自问没有学不来的招式。
对着桌上唯一一盏灯,才刚翻开第一页,楚湛又心事重重地合上书,转头看向林月乔。
“乔乔。”他左耳还有些红肿,闷闷不乐地开口:“我娘说得没错,聘礼不止用来孝敬你爹,毕竟提亲是为了娶你。”
林月乔一愣,紧张地视线从小话本上,转移到楚湛的双眼,“可是我们当时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提亲呀?是我逼你来我家提亲,帮我躲过沈家的亲事。”
楚湛当即反驳:“我本来就会按照约定去你家提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林月乔耷拉着脑袋,神色落寞:“可是,如果不是我求你帮这个忙,提亲当日,我爹拒绝你,你就会乖乖走掉,永远不再回来。”
楚湛看着她,想了想,坚定地开口:“我是向你提亲,只要你说一句‘愿意’,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走,你爹怎么骂我无所谓,除非你也不想要我。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林月乔浑身一颤。
她不敢回忆的那些画面,铺天盖地充斥脑海——
上一世,楚湛登门提亲那天,站在正堂中央,被林惠丰从一大早羞辱到后晌。
楚湛没有回嘴,没有反驳,也没有央求。
只是,他的视线总时不时扫过坐在不远处的林月乔。
林月乔一直看着他,可每次视线相撞的瞬间,她就惊慌地垂下眼。
她回避了七次,被他当成了七次拒绝。
“最后一次机会……”林月乔低下头,小声喃喃:“我那天才刚满十六岁,什么都不懂,我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爹娘也被抄家发配,要是再反抗我爹,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完全吓傻了……可是,只有那一次机会,我错过了,在那以后,我会长大,会好后悔的呀……”
看见她的眼泪滴在衣服上,楚湛慌忙将她抱到腿上哄:“我不会错过你,乔乔,你高估我了,就算提亲那天你亲口拒绝我,最多憋个两三年,我一定会再回来看看,万一乔乔没找到比我厉害的哥哥呢?”
林月乔眼睛一亮,抬眼看他:“真的?”
那她上辈子若是能多活个半年,不就能见楚湛最后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