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存来的时候,天还在下雪。
虞渔看到谢竟存顶着风雪过来,打着一把红色的格子伞。
红色的底,黑色的格子,很朴素的街边就能买到的伞,虞渔总觉得有些眼熟,他远远地朝他招手,见虞渔朝他跑过来,谢竟存似乎有些担忧,便也朝着虞渔的方向跑,他人很高,步子便大,虞渔没跑几步,谢竟存便已经来到了她的近前。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这样的羽绒服男生到了冬天似乎都爱穿,但唯独他穿着,让虞渔看出了几分清朗干净,大概是他太白了,握着伞的手也大而袖长,这种白和韩昌柏的白有所不同,是干净的,像春天的嫩芽的底部或者是冬天洁白的雪。
他头发因为刚才的奔跑而分开来,沾了点风雪的冷气,衣服上,眉眼间,也带上了一两点白色的飘雪。
“不要走太快了,万一滑倒就……”
他对上虞渔的眼睛的时候,后面的话便都停了。
他的喉结微微扯动了一下,然后缓缓低垂下去,继而又似乎给了自己点信心,又看向虞渔。
“你剪短发了。”
“很好看。”
他一只手抬起来,下意识想摸摸虞渔的脑袋,但是放到半空中又停住了。
面前的女孩几乎和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别无二致,那双眼睛雾蒙蒙的,无论是看雪还是看他,里头似乎都含着情意,睫毛上翘,而潜藏在刘海下忽隐忽现的美貌,也仍旧是那种仿佛古人用最精细的笔触画出来的模样,两颊雪白而又如同软糯的桃子,浮现出健康喜人的血色,唇色淡淡的,也是浅桃的颜色,她朝他展露出笑容的时候,谢竟存几乎感觉风雪的声音也停了。
她伸出手,将他的手腕握住,她的手是温热的,谢竟存疑心自己被柔软的蛇缠住了手腕,那样的触感,让他整只手都僵硬着而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是被虞渔轻轻一带,他的手便落在了他的头顶。
“是不是像毛绒玩具?”
虞渔将他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之后,便将手缩回了口袋了,就这那样的姿势仰头看他,而手腕间的温热触感消失,谢竟存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他一只手握着伞柄,另一只手则落在了虞渔的脑袋上,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僵硬地轻轻拍了拍虞渔的脑袋,就如同虞渔所说的那样,她的发顶柔软、蓬松,还有些地方打着细细的卷儿,只是谢竟存的心思很窄,这会儿也不知所措,所以只是轻轻地拍了两下,手部动作僵硬极了,他收回手
,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嗯,是像那种触感。”
见面的时候,却没有在游戏里总是说到的“想你”、“等你”之类的话。
而只是很平淡的,好像认识很久的人那种简单的相处。
可是谢竟存的心却因此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不敢看虞渔裹在狐绒围巾里的雪白而泛着浅红的脸,可是又忍不住看,因为如果现在不看,可能很快他便要走。这短短的一段路,又不是每天都有,也许以后,她就不会同意他来找她了。
想到这里,谢竟存的视线便安静地、坚定地落在了虞渔的脸上。
“这把伞好眼熟。”
谢竟存不知为什么,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嗯,之前在江城的时候,我看你用的这样的伞,我没有伞,所以正好选了一把差不多的。”
谢竟存又将视线投掷到了地上,但是很快,想纠正似的,他又看向了虞渔。
其实不是差不多,是一模一样,虞渔之前用的拿把伞,他几乎是回忆起了所有的细节,才在网上找了一把能同他的记忆连接起来的伞。
望着谢竟存的脸,看着他薄薄的眼皮下那清澈的、干净的眼睛,虞渔心中仿佛有猫爪在刺挠。
“难怪我总觉得很熟悉。”她的声音仅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又轻又细,她天生的嗓音便是软腔软调,如今心里泛软,所以声音便更加柔软,谢竟存听得宛若情人间亲昵的呢喃,她眼中也泛起某种温柔来,总是雾蒙蒙地、雾蒙蒙地,天生带着水光似的,谢竟存再也不敢看她了。
谢竟存低下了脑袋。
然而他不久前才缩回去的那只手,便被虞渔钻了空子,方才还在僵硬着,此刻却已经被她钻了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可以牵手。”
虞渔的手柔软、温热,她朝他扬起唇,然后身体便朝他贴了过去,她紧紧挨着他的手臂,谢竟存好像感受到了她狐狸绒围巾压上来的蓬松触感,那热源,从她的手心,从她雪白的、蓬松的狐狸绒围巾,一直传递到他的心脏和大脑,谢竟存忽然感觉记忆产生了错乱。
就好像,他们从未分手,也从未分开那样。
一切又回到了几个月前他刚刚来江城的时候,唯独不同的是——虞渔剪了短发,现在应该算是长长了一些,可是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如同缎子一般的黑发是垂到腰间的。
见谢竟存好像呆在了原地,虞渔又面对面凑近了他,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他的脸滚烫。
虞渔心中的猫爪好像也还专挑柔软的地方挠。
所以她亲完了他的脸颊之后,又稍微偏移了一下,触碰到了他微微抿起的唇。
一触即离。
这一切发生只不过是转瞬的事,但是对谢竟存来说,却好像很慢很慢。
他闻到了女孩身上柑橘和蜜桃混合的某种淡淡地香,闻到了她牛奶沐浴露的味道,还有她发丝的某种清甜的气息,她温热的呼吸扑到他脸上的时候,让他想到很小的时候,他曾在屋檐上看到的一只猫,小时候他总被关在寂静无人的房间里的时候,只有那只猫会路过他的窗台,可是窗户被锁上了,他怎么也触及不到那只猫的脑袋,后来,他在一个下雨天,看到那只猫在他的窗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用椅子敲碎了玻璃,猫跳了进来,蜷缩在他手心的时候,朝他吐气时,也是同样的温热。
后来那只猫不见了,被关上他的人抱了出去,他再也没有见过它。
谢竟存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女孩,看向她被包裹在毛茸茸的围巾里的脸,那双乌黑的眼睛如同漂亮的宝石,谢竟存无论如何也形容不了她,他忽然感到紧张。
以前那只猫,也是雪白的。
后来它再也不见了。
这么多年,谢竟存一直避免自己去想这件事情。
可是今天,在再次见到虞渔的这一刻,谢竟存脑子里全反反复复地出现了那只猫的样子。
他很多时候已经不会再思考年幼时候的遭遇了,也没有长成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对于他的哥哥,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报复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去争取什么。
但是就在今天,谢竟存忽然觉得紧张。
如果有一天,虞渔就像那只猫一样,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谢竟存握着伞柄的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幅度很轻微,谢竟存几乎所有的心里的活动,表现出来的时候,都是克制的。
“也可以亲。”虞渔说完之后,便弯着唇将自己和谢竟存十指相扣的手一起塞进了谢竟存的羽绒服口袋里。
“好暖和。”
她的声音轻轻细细,在这风雪之中,在这把红色格子伞下,如同细腻的蛛丝一样,紧紧地缠绕起谢竟存的心。
她还在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地同谢竟存说话:“每次见你,哪怕只有一天,好像都……”
“上次我们谈了八天的恋爱。”
“加上今天一天,就算是九天了。”
“这中间的其他所有人
好像都不算是真正的恋爱。”
“好像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
“就像是
断断续续地谈着。”
“明明只是第九天
却好像……一直只有你一个人一样。”
她的话多情而又真诚
疑惑中带着几分真心。
虞渔说的是真的。
好像之后和谢竟存谈恋爱
才像是真正的“爱”似的
其他人
譬如韩昌柏
在见到谢竟存的那一刻
韩昌柏完全无法同谢竟存等同起来。
谢竟存一直沉默着
他安静地看着虞渔
也安静地听着虞渔说的话。
“要是……可是……”
“算了。”
“总归今天就当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九天。”
“下次我想见你的时候
就当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十天……第十一天
好不好。”
她用那种雾蒙蒙的、饱含着情意和柔软的眼神看向谢竟存的时候
谢竟存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哪怕她的话那么出格。
就好像只是在空窗期才需要他一样
就好像只是今天一天才需要他一样。
可是谢竟存一点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抿了抿唇
然后垂下眸子
并不看虞渔
而轻声说了一句:“嗯
好。”
虞渔和他一直步行走到电影院。
收了伞
谢竟存抖了抖伞上的风雪
没了伞的遮挡
电影院门口的来往的人便看清了两人的模样。
虞渔向来不遮遮掩掩
外头巨大的海报上
真是虞渔短发的样子
上头写着两个潦草的大字——沉没。
虽然是大年初一
但是城里人无处可去
也全在街上溜达
所以人并不少。
谢竟存拿出手机
对着海报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绿色的绒布小盒子
是另一边口袋
所以先前虞渔在伸手进他口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摸到。
虞渔提前跟他说过
不会让他到家里去
所以不要带任何给她家里的东西
毕竟过年
华国人骨子里上门总是会带点什么。谢竟存只说好
但是谢竟存没想虞渔会让他见家长
他也没有贪心的想过那些
所以他没有准备给虞渔家人的东西
但是他会给虞渔准备东西。
“新年快乐
这是个小礼物。”
“你可以打开看看。”
“我不太会选东西。”
“这是……我用比赛的奖金买的。”
他笨拙而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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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看着虞渔。
有来往的人对着两人拍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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