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33/七流
無論從什麽角度看,這顆大心髒都有些過于驚悚了。
它并不是情人節包裝紙上常見的卡通紅心,而是一顆足夠當成醫療标本的寫實物品。兩根粗壯的主血管從這顆大心髒的位置延伸出來,一直鋪到了地上。
贏舟低頭,借着月光認真地看了一下鋪着彩磚的地面。地板上,數不清的細小血管盤踞着,像是準備好的天羅地網。
三槍後,心髒聲停下了片刻。但很快,又一次在房間裏響起,并且越來越急促。
“咚,咚,咚……”
心髒跳動的聲音格外明顯。
“噗嗤。”
細小的水流聲出現,心髒從傷口處擠出一泵又一泵的深黑血液。
下一秒,這顆心髒尖叫起來,所有血管一起噴出血液!
這一切只發生了在短短十幾秒裏。
背後的房門在瞬間合上。
何文眼疾手快,握住門把手,想拉開門。然而一股巨大的推力從門後傳來。
他摘下眼鏡,眼球上翻變成青白色,幹枯的手死死拉開門。
巨大的木門被拉開一條縫,短暫開門的瞬間,已經可以讓裏面的人看清楚門外的場景。
一個個木塑的人偶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堵在門口,像是一面密不透風的牆。
再次合上的瞬間,門被徹底鎖死。
天花板,牆上,地上,所有血管都開始噴湧粘稠的液體。紅黑的液體很快沒過了他們的腳踝。
首當其沖受到影響是的地上這些小人偶,稍微一動,血液就會沒過它們頭頂。
贏舟感覺看不見的水同樣灌進了他的鼻腔,眼睛也被髒水刺激的發紅。
他彎腰,把四個人偶從地上撈了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裏。那種窒息感才得到了緩解。
何文“啊啊啊”地鬼叫一聲,疼的。
他甩了一下自己的手,半邊手掌呈現出一種明顯的黑色。
這是弟弟來過後留下的證據。
當他全身都變成黑色的時候,弟弟就會取代他。
“門鎖上了,打不開!”
得到這麽一個結果後,何文重新戴上眼鏡,斯文地推了推鏡框。
眼鏡其實和他召喚弟弟沒什麽必然聯系,但有着心理暗示, “安全詞”一樣的作用。另外,他還是一個高度近視來着。
天衍急促地說着: “原材料在這顆心髒裏面。”
這件事顯而易見,甚至都不需要開天眼就能看到。
被槍擊後,腐爛大心髒的中間空了一大塊,裏面有一顆纖巧的紅色小心髒,鴿子蛋大小,正在輕輕跳動着。這顆心髒被許多血管纏繞,包裹,被保護的很好。
荀玉上前,打算取下那枚心髒。
越往裏,地上的不知名糊狀物也就越粘稠。很難形容,像是被用棍子捶打出來的牛肉碎,鋪在地上,糊了滿滿一層。
荀玉覺得自己走在沼澤裏,寸步難行。這時候,房間裏的黑血已經沒過他們的膝蓋。
他把刀當拐杖,杵在地上,來到床邊,伸手,準備摘下那枚像是水晶一樣的心髒。
腐爛的大心髒在這一刻尖叫起來。
地上的血海掀起一陣浪潮,拍向荀玉。地上粘稠的血肉也跟着蠕動起來,像是泥漿一樣包裹住他。這團奇怪的混合物呼嘯着沉入水底,水面上只鼓起幾個細小的氣泡。
“荀隊!”何文大驚失色,身體先大腦一步,沖了上去。
隊裏的兩個戰鬥力前後離開,站在角落的贏舟敏銳的感覺到了周圍一股不太一樣的水流。
很快,就像是有什麽水蛇在暗中潛行。
贏舟并沒有接受過太多的作戰訓練。盡管荀玉有安排課程,并且一對一教學;但機械的練習和荷槍實彈的作戰,還是有所差別的。
而且因為有元問心給的這把槍,培訓也多為遠程射擊方面的戰鬥。
在荀玉的認知裏,近身作戰還是過于危險了。
但贏舟也并非什麽也不會。
他拉住天衍的胳膊,把人拽到了自己身後,擡起手,想也不想地朝着水面開出一槍。
血水裏湧出一只蒼白的人偶手臂。子彈在手掌處炸開,這條胳膊失去生機,像死魚一樣漂浮在了水面上。
天衍的表情明顯驚魂未定: “謝謝。”
贏舟“嗯”一聲,神色很鎮定,其實內心深處也有一絲後怕和慶幸。
只能說生死瞬間的确能讓人爆發出未知的潛力。
換做平常訓練,他打動态靶未必有這麽準的。
“你小心點,它的目的是要你口袋裏的眼珠子。”
天衍顯然也是明白的。
他面露遲疑,詢問: “贏舟,能讓你的影子保管嗎?我覺得我可能不太合适。”
他的人偶本來就吞掉了皮膚。
現在這些人偶雖然被影子控制了,但在危機時,什麽都可能發生。
天衍自己是沒有太多作戰能力的,他就是一個文弱的肄業大學生。
原材料在他這裏保管,無非是因為他有天眼,精神狀态穩定,不用擔心精神污染。
交給贏舟,雖然有些推卸責任的意味,但的确會更安全一點。
贏舟沒有反對: “試試吧。”
他把影子從口袋裏拎了出來: “張嘴。”
影子乖乖長大了自己漆黑的小嘴,像一個智能垃圾桶。
天衍從內襯裏取出眼珠,丢進了它的嘴裏。
贏舟下意識地咽了一口空氣。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東西滾過,吃起來是劣質的藍莓香精味,有點噎。
另一邊。荀玉能感覺自己被血水淹沒。
因為異化,他的視力遠超正常人,只需要一點光源就能看清楚暗處的景象。
他低頭,看見了一只又一只蒼白的手疊在了一起。
它們拽住荀玉的腳踝,想把他往下拉去。
荀玉斷定,人偶師不可能有這麽強的力量,背後一定有其他人搗鬼。
“……這狗雜種。”
荀玉屏住呼吸,拔出刀,狠狠往人偶的手腕處砍去。
他想,出去後一定得找元問心商量一下,想辦法找到靳白羽,把這個大禍害提前扼殺在搖籃裏。
靳白羽再強也只有一個人,也許還有幾個禍害,跟他蛇鼠一窩。
但他們異能局幾個區加起來,也有上百號職工了。只要發起飽和式進攻,靳白羽想活下來也不太容易。
人偶的假手被砍出了深可見骨的傷痕,裏面沒有骨頭,是一根鋼筋。
荀玉又揮動了長刀。
假人手腕上的傷痕更大了,幾乎只剩一層皮粘着。
就在荀玉即将掙脫的一瞬,他聽見底下深淵裏傳來的人聲。
“……好疼。”
很空,很遠,也很輕。
盡管有些走形,但荀玉能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
他低下頭,看見了水面之下的景象。
棺椁一樣的展櫃裏,太歲正躺在其間,純白的發絲染上了血色。黑色十字架貫穿了他的胸口。
十字架上還站着幾只讨人厭的黑色烏鴉。不斷啄食着太歲傷口處的腐肉。
荀玉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朝水底游去。但他很快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血腥味在嘴裏爆開,疼痛的感覺在這一刻如此清醒。
不是傷口在疼,是心疼。
……
……
何文來到床邊,他看見了一顆腐爛的心髒,但中央的紅心卻不見蹤影。
這顆心髒的表面有一個個膿瘡似的突起,子彈陷入的地方燒灼成了一團爛肉。深黑的血液正不斷從傷口處噴出。
身後傳來一聲槍響,何文匆匆扭過頭: “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贏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不用擔心我們。”
何文掀開床單,尋找着破解的方法。他好像有在思考,但因為不斷上升的水平面,和潛在的死亡威脅,整個人根本想不出什麽答案。
有些人在遇到危險時會更冷靜,從容;但何文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但他知道,荀玉不在,他就是在場人裏年齡最大,經驗最豐富的人,他需要承擔起這份責任。
何文的眼鏡挂在鼻梁上,背後全是冷汗。
就在他思考該怎麽辦的時候。躺在床上的黑色心髒劇烈震顫起來,然後突然像氣球一樣爆開。
下一秒,一條漆黑的大狗,從血水裏沖了出來。
快淹沒到腰水流在瞬間平息,退潮。
荀玉低頭,吐出了石頭一樣的紅色心髒,轉頭,沖向贏舟。
這的确是一只大狗,幾乎和人一樣高。
它的耳朵尖尖的豎起,像杜賓,又像是胡狼。耳郭是耀眼的金色。莫名有些神性。
怪不得異能局取的代號會是阿努比斯。
荀玉一口咬住了贏舟的衣擺,拽着他的手,往自己頭上摸去。嘴裏還不斷發出低低地叫聲。
彈幕格外熱鬧。
【我草,夾子狗?】
【nm,狗都會夾子音了,我竟然還不會。】
【哈哈哈哈,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看起來情況很不妙啊。人偶師是不是要栽了?】
【平臺強推主播,就這?】
【聽說這是異能局的西南區副執行官?你局是不是有點太內個了。】
屏幕前的元問心: “……”
看來是時候把荀玉調回總部重新培訓了。
贏舟順着荀玉的毛,內心充滿疑惑: “……荀玉?”
荀玉低頭,拿毛茸茸的頭狠狠蹭着贏舟的胸膛。
他的毛發油光水滑,手感很好。就是剛從髒水裏沖出來,身上還挂着一些黏糊糊的不明物。
荀玉小聲道: “你抱抱我行嗎?”
說完,甚至輕輕搖起了下垂的細長尾巴。
不變成人是怕被拒絕。
雖然覺得這個要求很莫名其妙,但贏舟短暫地思考了片刻,還是從口袋裏掏出濕巾,擦了擦荀玉頭上的髒東西,然後抱住了他的腦袋。
荀玉嗚咽了一聲,閉上眼,滾燙的熱淚湧出,浸入了他的皮毛中。
除了贏舟,無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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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五一假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