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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38/七流
    元問心是個喜歡趁熱打鐵的。
    他當即打開電腦,打印了一份申請表,督促贏舟把表格填上。
    想進異能局,需要蓋兩份章。
    第一是研究所的審批報告,類似于入職前的體檢,需要研究所的專業人員,來證明申請人的進化源和精神狀态都很穩定。能夠勝任工作。
    第二就是異能局內部的審批報告了。
    但有元問心在,也不可能有人會卡贏舟。畢竟元問心雖然只是西南區首席執行官,但國內一共也就五個區,剩下四個還都打不過西南區。
    贏舟較為潦草地填完了申請表,随後朝元問心道: “那我先回屋了。”
    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幹。那就是給研究院發郵件,拜托他們把消息轉告給許文玲。
    他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許文玲。如果可以,贏舟想在暑假的時候,申請進研究所參觀。
    人對未知總歸是恐懼的。
    盡管在和謝東壁以及其他研究員的接觸中,贏舟對傳說中的研究所已經不再排斥,但能親眼見見研究所是什麽樣,總歸會更安心一點。
    贏舟想,知道他成績後,許文玲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的媽媽沒什麽出息,美貌的也很短暫,這輩子能驕傲的地方不多;他的成績絕對算一個。
    或許最開始,贏舟也沒那麽喜歡學習。當然,看全班第二考不過他不甘心的樣子也挺有趣的,但絕大部分原因,不過是想讓許文玲開心。
    他們省今年有80萬人參加高考,學理科的大概五十萬人,他在這五十萬人裏都是第一。
    和元問心這種根本不在乎考試成績的人不同,許文玲會感到非常快樂和滿意。要是她還在外面上班,還會有很多記者聞風而動;周圍的街坊鄰居也會投來羨慕的眼神,給這個不起眼的女人此生能得到的最大敬意。
    贏舟想的很好,但他畢竟不太擅長于表達自己的感情。在一個缺乏愛意的環境下長大的小孩,往往要比其他人更難學會如何愛其他人。
    好在他的性別男,有很多人要求他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卻很少有人要求他情感充沛。
    所以,他看着空白文檔,删删改改半天,竟然只憋出來兩行。
    要知道他寫高考作文八百字也只要四十多分鐘,語文老師還誇過他論據詳實情感充沛,擅長“雄辯”。
    內容無非是告訴許文玲,他高考成績出了,考得很好。他準備報東岚大學的數學專業。
    沒了。
    對研究所的郵件,寫的就要多一些了。
    他先是感謝了研究所提供的幫助和支持,然後申請暑假時能去研究所參觀,當然,最不濟,也讓他能和許文玲視頻一下。
    自從上次研究所告訴他治療情況不容樂觀後,贏舟已經很久沒收到自己母親的消息了。
    發完這些郵件後,贏舟洗了個澡,舒舒服服地窩進了軟乎乎的床裏。
    贏舟睡覺是很少做夢的。
    但是今天,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夢。
    夢裏先是一片漆黑的荒野,他分不清天與地,也看不見路在哪。
    贏舟茫然地站在這片黑色寰宇的正中央。
    然後,一只穿着公主裙的兔子從他的口袋裏跳了出來。
    這只兔子的腮幫子咕咕的,像倉鼠。
    它跳兩步,就會停下,再轉頭看向贏舟,語氣裏帶着催促: “快來啊,愛麗絲。”
    這裏沒有別人。
    再怎麽孤陋寡聞,贏舟也是看過《愛麗絲夢游仙境》的。
    他微微挑起眉,跟在了這只兔子的身後。
    米白色的兔子一路蹦跶到了樹洞前,然後在這裏停下。
    一棵巨大的樹詭異地生長在道路的最中央。這棵樹看起來已經快枯死,粗壯主幹上盤踞着許多幹枯的藤蔓,但這些藤蔓都長着瘦長的人臉,像是名畫《吶喊》裏捂着臉的人。
    “你知道是誰邀請你來參加茶話會的嗎?愛麗絲。”
    贏舟遲疑片刻: “……瘋帽匠?”
    兔子搖了搖頭。
    贏舟回憶着對他來說已經有些模糊的故事情節: “三月兔?睡鼠?”
    兔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都錯啦,是紅皇後!好啦,再不進去,我們就要遲到了。紅皇後脾氣很差,最讨厭遲到的小孩了。你是她的孩子也不可以喔。”
    說完,兔子跳進了樹洞中。
    兔子說的話不長,但已經透露出了足夠多的信息。
    贏舟低頭,看向樹洞深處,裏面漆黑一片。
    他知道這裏是夢,也知道可以在這停下。
    贏舟突然有些疑惑,為什麽他會做這麽一個夢,又會這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
    他對此有一種模糊的猜測,但大腦好像抗拒往這個方向思考。他的意識朦朦胧胧,感覺像是一團光漂浮在宇宙深處。
    贏舟深吸了一口氣,鑽進了這個洞裏。
    他穿過了一個光亮的隧道,這個隧道像是有生命一樣呼吸着。覆蓋着一層血紅色。甚至能看見肉膜裏糾纏着的毛細血管。
    贏舟聽說,人在死前會穿過一條光亮的隧道。
    就像是他們降生在這個世界時穿過的那條隧道一樣。
    他順着隧道,滑到了一片巨大的草坪上。
    和贏舟想象的景象不同,這裏有一片廣袤的農田。
    水稻種在田園裏,一只只鼹鼠正在天邊勞作,插秧。兔子們游走在果園裏,給果樹打藥。健壯的馬拉着車,慢吞吞地運輸着物資。田裏還能看見馱着曲犁的老黃牛,慢吞吞地耕種着。
    每個動物都在忙碌着,而豹子豺狼老虎卻被關在了豬圈。
    沒有人去豬圈喂食,這些餓極的猛獸會互相厮殺。明明豬圈的圍牆不高,但它們好像從來沒想過跨越這道牆。周圍路過的動物對此熟視無睹,臉上挂着怪誕而扭曲的微笑。
    這些動物雖然有一張動物的臉,但身體依然保持了生前的體型。這讓它們看起來格外畸形。
    幾乎是瞬間,贏舟的腦海裏蹦出了四個字:動物農場。
    盡管這個農場和他想象中的歐式農場不太一樣。
    菜園和田園的後面有一片湖。湖上有修木橋。木橋的盡頭是一座磚瓦房,房子的牆壁上用紅色的油漆寫着标語: “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這是許文玲當年在老家的家。
    那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了。
    贏舟知道許文玲是走投無路才回家的。
    他記得外婆在竈臺邊摔碗大罵,說許文玲不聽她們的安排硬要嫁給別人,害他們拿的廠長兒子的十萬彩禮都退了回去;大賠錢貨生了個小賠錢貨,有手有腳不工作,還要回來腆着臉讨飯吃,怎麽不帶着野種死在外面。
    但不管罵得多難聽,許文玲都不反駁。只是低着頭讨好地笑着。
    贏舟小時候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發燒,孩子又離不開大人,許文玲甚至沒辦法出去打工。
    她不是很好的母親,怯弱,麻木又愚昧。但從來沒想過丢下他。
    湖邊被蘆葦環繞着。風一吹,漫天飄絮。
    贏舟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
    他來到老房子前,伸手取下門闩,推開塵封的木門。
    一樓是餐廳,廚房,還有一個放糧食的谷倉。二樓才是住人的地方,有三間卧室,還有一個大大的天臺,沒修屋子,是平時用來晾衣服的地方。
    這是自家的宅基地。許文玲有兩個哥哥,所以有三間房。一間是父母住,兩間留着給哥哥和嫂嫂。
    家裏修房子,是不會給她準備房間的。她十四歲就坐着摩托車進城裏打工了。
    贏舟把卧室的門依次推開,裏面果然什麽也沒有。
    他沿着走廊,一直走到盡頭的天臺。
    贏舟在這裏,看見了一只穿着紅色禮服的兔子,
    紅禮服的裙擺很長,鋪在地上,像是一朵盛開着的紅色鮮紅。
    兔子背對着他,贏舟只能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這只兔子正在輕輕哼着歌,懷裏抱着一個棉布做成的襁褓,似乎在哄小孩睡覺。
    贏舟的鼻子突然一酸,他開口道: “媽媽。”
    兔子的動作停下了,它緩緩轉過了自己的身體。
    這是一只白色的兔子,她的身體依然纖細,有一雙深紅色的眼眸,下半張臉鮮血淋漓。
    襁褓裏的也不是小孩,而是一團血紅色的爛肉。
    她低頭不是在哄小孩睡覺,而是在啃食懷裏的這團不知名的血肉。
    兔人歪了一下腦袋: “你是我的孩子嗎?”
    贏舟的唇微微顫抖,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
    兔人接着詢問: “你是我的孩子,那這個死去的孩子又是誰呢?”
    它伸出手,指向遠方的曠野。
    黑色的土地上,盛開着的白色的花朵如同綿延不絕的浪。
    這是絕對不該出現在此世的花。
    但它在許文玲的荒野上盛開着。
    兔人漂浮了起來。
    它飄在半空中,一直到了贏舟的面前,仔細地打量了他許久,終于露出了笑容: “我想起來了,你是我的孩子。”
    她放下了手裏的襁褓。
    兔人擡起手,擦掉了贏舟臉上的淚: “對不起,我實在不是一個好媽媽。我沒學歷,掙不到很多錢,也沒見識,實在沒有什麽地方能讓你感覺到驕傲。”
    贏舟感覺有東西堵在了他的嗓子眼,他想說話,可開口,只有支離破碎的哭聲。
    滾燙的淚不斷落下。
    在夢裏,兔人流着哈喇子安慰他: “別哭了,小舟哭起來好香,會招來壞人的。”
    但贏舟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如果可以,媽媽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大學的學校。媽媽讀書的時候成績也很好呢,可惜學費太貴了,你外公不讓我上學。”
    贏舟很難控制住自己的哽咽: “那跟我一起去吧。”
    兔人給了他一個擁抱: “小舟一個人也可以的,你是勇敢的小孩,對不對?”
    贏舟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低着頭,彎下了腰,身體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他的耳邊突然響起刺耳的手機鈴聲。
    周圍的一切開始扭曲,連兔人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我想……保護……”
    “如果……”
    “你……”
    終于,萬籁俱寂。最後一句話的聲音突然格外清晰。
    “你會原諒我嗎?”
    …………
    贏舟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來電是的陌生號碼,座機,地址顯示是的未知。
    影子正趴在他的胸口。
    贏舟居然從一張沒有五官的小黑臉上,看出了憂心忡忡。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用手背擦着滿臉的淚,枕頭已經哭濕了。
    在緩和片刻後,贏舟選擇了接通。
    電話裏的人說着: “贏舟,你好。我是趙思嘉。”
    贏舟沒有說話,只是淺淺地呼吸着,他的鼻子發堵,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
    趙思嘉是負責許文玲的研究員。
    “我們非常抱歉的通知你……”趙思嘉的語氣很沉重, “許文玲女士在剛剛搶救無效,去世了。”
    贏舟感覺自己的腦袋被重重地敲了一錘。
    他完好無損,又腦漿迸裂,靈魂出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掉電話的,也沒聽清楚趙思嘉在後面又說了些什麽。
    贏舟僵坐在床上許久,最後緩緩攤開了緊握的拳頭。
    他的手裏攥着一團白色的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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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嗚寫哭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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