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58/七流
謝東壁睡不着,他打開手機,想給贏舟發個消息。但看了眼,手機狀态無信號。
他只好把信息都編入了備忘錄,然後閉上眼,養精蓄銳。
用異能模拟出的劇情,在謝東壁的腦海裏一幀一幀回放。
超夢體倒是和他知道的詭異生物差不多,長相畸形扭曲,沒有太強的神智,是普通人抗衡不了的畸變怪物。
鼠人沒有強大的身體,只在晚上出現,卻能操控超夢體,并且驅使它們工作。
而且,它們會主動庇護普通人,卻對夢之城造就的畸變人有惡意。
整個夢之城都是城主的詭域,他不可能不知道下城區發生的事。
但城主對鼠人和超夢體的存在,卻選擇了默許,而不是殲滅。
這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難道是城主自己也解決不了嗎?”謝東壁喃喃了一句,随後扭頭,試探性地詢問室友, “你們見過鼠人嗎?”
室友們連眼皮子都沒多眨一下,對謝東壁的提問置若罔聞。
謝東壁思考片刻,下床,來到了靠近門口的床位。
“你好,”他臉上揚起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你有見過鼠人嗎?”
選擇門口這位女性是有原因的。
情景模拟的時候,謝東壁走出宿舍,只有睡在門口的這位女同志多看了兩眼。
女人的名字叫阿朵。
她的眼珠子從屏幕上挪開,盯住了謝東壁,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後開口: “沒見過。”
“鼠人到底是什麽東西?”
阿朵嗤笑了一聲: “哈……我憑什麽告訴你。”
謝東壁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監視器: “1點,行嗎?”
贖罪點數是可以交易的。因此催生了不少打劫的人。
不過現在那些人也不太愛在螞蟻公寓活動了,因為這裏的人都沒什麽錢。純粹是辛苦活,被群毆了也得不償失。
阿朵擺了擺手,有些煩躁: “鼠人就是地下城裏被污染的老鼠,陰溝裏的髒東西。誰知道它們怎麽來的?晚上經常有人想出門碰碰運氣,基本都被超夢體吃了。你要是覺得自己運氣好,大可一試。別來煩我。”
謝東壁道了聲“謝謝”,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床位。
他對大多數娛樂不感興趣,再加上用了一次異能,大腦很累。因此破天荒地睡着了,
再次醒來是上午六點,他被室友吵醒了。
謝東壁摸着自己的眼鏡框,想着該去實驗室了,然後感受到身下硬的跟棺材似的床,這才想起自己并不在研究所,而是在“夢之城”。
7點上班,工作14小時,到晚上九點下班。這就是下城區居民一天的生活,人們光是活着就已經筋疲力盡。
更絕望是的,可供他們選擇的工作沒有任何成就感。無非就是機械性的勞作,和坐牢也差不多。
這些人在現實世界裏家境優渥,能力出衆;但來到下城區,他們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被粉碎。學歷,見識,禮儀,技能,資産……
很難說到底是從來沒有過令人絕望,還是擁有過又失去令人絕望。
謝東壁剛來第二天,就已經有些受不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撐過來的。
每天都有下城區的人自殺。
而且夢之城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
外面一個月,裏面已經過了十二年。
只能說人的韌性的确令人驚訝。
謝東壁今天選擇的工作,是去垃圾場清理垃圾。
夢之城的城市結構是典型的金字塔型。
在城市最頂端是上城區,修建的天空島;他們享受着陽光,空氣,最好的生活,不用工作,只需要雇人工作,有取之不盡的資源;每天有大把時間用于自己的精神追求或者別的什麽東西。
中城區在地面,也是贏舟他們坐車進入的地方。
這裏修建着數不清的高樓,能容納數百萬人蝸居……這裏的城區和外面的世界最相似。像是一個巨型的繁榮都市。
最底層就是下城區,位于地下。這裏的住民每天不僅有繁忙的工作,還要忍受着超夢體的侵擾。
每個中城區的住民都以去下城區工作為恥,只有最沒出息的那批住民才會分到下城區的工作。
但有趣的是,在中城區當狗的人,來到下城區卻能立刻搖身一變,成為生殺予奪的大人物。
為了保持上城區,中城區的清潔,所有垃圾都是直接運輸到下城區進行清理的。
謝東壁領了工作服,跟随人流,朝着最近的垃圾場走去。
他們實驗室進行清理,會穿全套防護服,清理完後還會在觀察室待上一段時間。
但下城區顯然是沒這個條件的。
每個人分到的只有口罩和一雙薄薄的塑料手套。
工頭指了指後面的鏟子,随口道: “鏟子不夠,先到先得。用完記得還回來。”
周圍的人頓時像是奔向食槽的豬,瘋搶起來。
謝東壁來得早,站在前面,身體先理智一步開始行動,很幸運地搶到了一把鏟子。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幸運了。
不到兩分鐘,貨車裏的鏟子被哄搶一空。
謝東壁的工位在生物垃圾區。
他觀察了一下,沒有搶到鏟子的人,只能用手去撿垃圾。
垃圾山的一側,有個老大爺,看上去已經是頤養天年的歲數,卻只能趴在垃圾山上,把垃圾往自己的清潔車裏裝。薄薄的手套根本起不到保護作用,他的一雙手很快鮮血淋漓。
老大爺在外面應該是個講究人,因為哪怕到了現在,大爺依然把一頭銀發打理得整整齊齊。
謝東壁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用鏟子,把這些惡心的垃圾鏟進運輸車。
他幹活有些摸魚,但效率又不至于低到讓監視器報警。
一小時後,垃圾車裝滿了。
謝東壁走過去,把鏟子遞給了白頭發的大爺: “借給你。”
但大爺卻擺了擺手: “你是個好孩子。但讓我拿了也會被搶的。不用了,謝謝。手上的傷看起來嚴重,但其實不疼。”
資源不夠,掠奪就是生存的本能。沒什麽好指摘的,更不能說對錯。
謝東壁說不出自己什麽心情。
他推着車,把垃圾運輸到了清潔區。
清潔區是一個類似于沼澤的地方。惡臭熏天。
垃圾會在這裏被消化掉。
清潔區是露天的,沒有圍欄。
謝東壁倒垃圾的時候,看見一個同事不幸掉進了清潔區。
男人在池子裏慘叫起來,他像是陷進泥裏的金屬塊一樣緩緩下沉,嘴裏不斷喊着“救命”。
但周圍的人只是推着倒幹淨了的垃圾車,面色平靜地路過他。
挽救同類的生命,大概是人類的本能。
謝東壁想也不想地脫掉外套,準備下水救人。但他才剛把外套扔地上,卻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後拽了回來。
“下水幹嘛,想陪葬呢?”
謝東壁扭頭,發現動手的人居然是昨天那位說自己不上班的工友。
工友的表情是在笑着的,但眼底卻透露出一股平靜的冷漠。
這讓謝東壁想起了贏舟。
但贏舟的冷漠還帶着一種孩子對外界的提防,他冷漠只是因為不想受到傷害。
而面前這個男人,屬于不把其他人的命當一回事,因此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冷漠。
“我叫海因裏希。”工友開口, “你救不了他的。掉進清潔池,陷入的部分都會被消化分解掉。你也想變成骨頭架子的話當我沒說。”
海因裏希會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他看見有人這麽做過。
謝東壁的唇微微張開,顯然是想說什麽,但最後卻只能沉默。
他沒有能力改變看見的一切。
海因裏希: “你也別想太多,無所謂。活一天是一天,不想活了有的是辦法死。說不定什麽時候夢就醒了呢。”
謝東壁: “嗯。”
他拉着拖車,往垃圾區走。海因裏希拉着空車,跟在他的身後。
謝東壁忍不住停下,詢問: “為什麽要跟着我?”
“什麽叫跟着你。”海因裏希瞪大眼睛, “我剛好也要去那邊上班,好嗎?”
謝東壁: “……”
他回到垃圾山前,沉默地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只是,剛鏟了兩下,謝東壁卻驟然愣住。
他在垃圾堆裏鏟出了一具屍體。
是昨天跟他一起坐車到下城區的那位貴婦人。
她不願意挖礦或者撿垃圾,所以報名,去上城區伺候那些大人。
這具屍體的模樣很凄慘,身體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只過去一天,她的肚子上卻留下一圈圈的奇怪的紋路。像是肌肉組織被撐開到了極限,失去了複原的能力。
貴婦人的表情還殘留着恐懼。
謝東壁一鏟子,把她裝進了垃圾車裏,感覺自己更想吐了。
*
上城區。
贏舟睜眼,在柔軟的床上醒來。
溫暖的陽光透過潔淨的窗戶照射進來,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維克多敲了敲門: “大人,早上好。您醒了嗎?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早餐。”
贏舟看着窗外的碧藍的海岸,許久後,緩緩開口: “好。”
昨天,他拜訪了一下自己的鄰居。
不出所料,這些鄰居們都是畸形生物,長相只能用惡心來形容,而且只會說讓人聽不懂的“夢語”。
由此可見,審美果然是一種社會屬性,是後天的訓練,會自發向更高的階層靠攏。
要不然來自下城區的女明星,也不會想方設法,把自己往古神的方向整容。
贏舟換好衣服,來到了餐桌前。
維克托完全不擔心浪費,食物擺了滿滿一桌,西式中式的都有,每一碟早點都看上去格外可口。
贏舟掃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遠處的豆漿和油條上。
維克多頓時心領神會,把這兩碟菜端在了贏舟的面前。
他是個受過專業培訓的好管家。
贏舟開口,道: “謝謝。”
維克多低下了頭: “不,大人,千萬別對我說謝謝。這是我應該做的。請把我當做器件使用,這才是對待我們的正确态度。”
贏舟把油條泡在了豆漿裏: “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小時候飯都吃不飽,實在不會使喚人。”
他是一個比較念舊的人。
山珍海味當然也很好,只是贏舟最喜歡的還是豆漿泡油條。
維克多開口: “那只是因為您還沒有習慣。遲早有天,您會習慣的。大人。把人降格為物,是每個擁有權力的人都不能抗拒的誘惑。”
贏舟覺得這句話聽上去很耳熟。好像靳白羽也說過。
但這種時候,想起靳白羽,多少是有些晦氣了。
贏舟沒有反駁他。
他換了一個話題: “我想雇一個下城區的人為我服務,他叫謝東壁。和我同一天來的。請問,我需要什麽手續?”
維克多碧藍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您真的想知道嗎?”
“……嗯?”贏舟挑起了眉, “很難嗎?”
維克多回答: “我不知道,也許不難。”
說完,維克多屈膝,在贏舟震驚的目光下,緩緩跪在了他的面前。
維克多俯身,親吻贏舟的鞋尖。
“您願意虐待我嗎?”維克多問。
贏舟的腦海裏有一瞬間的空白。
眼前的場景對他來說,還是過于超過了。
他像是被高壓線電了,有一種想跳起來的沖動。
贏舟張口,想說什麽,但卻在下一秒,吐出了大片大片的白色花瓣。
“你……”贏舟吐了許久,才嘔幹淨嘴裏的東西,說話的語氣僵硬, “在幹什麽?”
維克多眼底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看吧,大人。我說過的,您會習慣上城區的生活的。”
贏舟很快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畸變。
他正在被夢之城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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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舟:玩尬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