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琢玉好像又生气了。
    凤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距离上一次大魔头发狂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以前戚琢玉就算不回竹间小筑，偶尔也会用通行玉牌知会一下他。
    修真界的一种通信类的法宝，几乎人手一块，只要认过神识，就可以同传消息。
    这一回两日过去。
    凤宣的通行玉牌都没有动静。
    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本来在竹间小筑过高门寡夫的悠闲生活就是他给自己历劫定的小目标，如今院子里还有了一棵梧桐树，生活质量直线上升。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看闲书，梦回九重天的上神日子。
    师兄？师兄是什么东西。
    能吃吗？
    况且，大魔头的脾气是真的很差。
    喜怒无常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惹到他。
    但他想这么闲着，现实却很骨感。
    就在凤宣都快把自己平坦的小肚子吃出一点肉肉来的时候，青云峰那边来人了。
    阿宝慌慌张张来通知他的时候，凤宣也有点惊讶。
    不为别的，虽然凤宣名义上是戚琢玉的道侣，但是缥缈仙府上下谁都不把他当回事儿看。压根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别说是青云峰的人来找他，就是最低级的山峰都不会有修士来找。
    况且来找他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戚琢玉的师尊，苏卿颜。
    凤宣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会吧。大魔头的情人终于要来做掉他这个糟糠之妻了吗。
    阿宝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他还有心情脑补。这么重要的后宫撕x场合，他要不要稍微穿得隆重一点？
    结果是，衣服都来不及换。
    被通报的修士往罗盘上一推，下一秒就到了青云峰了。
    故地重游，凤宣来得轻车熟路。
    跳下罗盘的时候，来通报的修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都说戚师兄娶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道侣，很上不了台面。
    他今天见到凤宣，有点意外。虽然配师兄的长相是普通了一点，但气质却纯白干净，毫不怯场。即使是走进琅桦殿，也跟闲逛似的。
    连他这样的内门弟子走进琅桦殿的时候都有些敬畏。
    通报的修士忽然想起凤宣的双眼，杏眼甜圆，清澈见底。
    临走时礼貌地对他说“多谢”。用的什么香囊，他痴痴盯着，味道像春日里新结出的嫩桃。
    凤宣不是没感受到刚才那个修士的视线。
    只不过作为白玉京众星捧月长大的太子殿下，三界生灵票选出来的第一美人。见过太多这种视线了，习以为常。
    到了琅桦殿，凤宣发现里面不止有苏卿颜一个人。
    他面前眼熟的就有三个，苏卿颜和纪芳辛，掌门岳渟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男人，凤宣虽然不认识，但识海中的命簿已经给出他答案。正是缥缈仙府的开山祖师爷，司徒星年。看到凤宣进来，他看过来，凤眼淡淡。
    祖师爷竟然长得比掌门还年轻，这合理吗？！
    凤宣来之前，几个人还凑在一起有商有量。
    他进门之后，琅桦殿里的声音就消失了。
    毕竟这些人一看就是缥缈仙府的中流砥柱，商量的事情怎么会让他这个外门弟子知道。
    凤宣按部就班的跟几个人打了招呼，然后装出一副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被叫过来的样子。
    演是吧。
    他近戚琢玉者演技高超，超会的超。
    其实苏卿颜不叫他，凤宣也知道命簿里的这段剧情快到了。
    原主的命簿里写道，在缥缈仙府大考过后的一个月，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发来了求助的玉碟。原来是在万朝之都的长安城大明宫内也发生了同样的妖兽袭击事件，从皇帝对妖兽的描述上来看，应该和袭击缥缈仙府大考的妖兽是同一只。这一次沉睡不醒的是几名皇子，还有几个朝廷重臣，闹得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由于凡间的皇权与神权结合的极为紧密。
    再加上当今圣上又是戚琢玉的亲伯父，于情于理，缥缈仙府都不能不管此事。
    于是，掌门决定让苏卿颜带着纪芳辛还有戚琢玉，一起去一趟长安。
    原本是没有凤宣的。
    但司徒星年不知道怎么想到戚琢玉还有这么个透明道侣，提了一句带上凤宣一起去。掌门原本想反对，毕竟凤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放在缥缈仙府做个挂件还好，带出去都丢他们仙府的脸。
    可想起戚琢玉与凤宣结契至今，两人都只是互认了神识。
    至于那些什么三媒六聘、拜天地的婚宴，根本就没办。说到底，就是瞧不起凤宣的身份。但好歹与戚琢玉算正儿八经的道侣，总要让戚琢玉将他带回长安，才算是过门。
    思及此，掌门宽慰：“小七，不用担心。这次去长安，琢玉在路上一定会保护你的。”
    凤宣倒不担心这个。
    他有点没好意思说。
    戚琢玉真的会保护他吗？
    大魔头最近好像在跟他冷战来着。
    -
    不管凤宣愿不愿意，都没有他这个小炮灰说话的份。
    掌门下达命令不到一天，从缥缈仙府去人间长安的飞舫已经整装待发。
    凤宣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看了眼放在书案上的羊脂玉佩。
    想了想也不占地方，顺手就塞进了储物袋中。
    到了缥缈仙府的大门，凤宣抬头望去，看到了这艘画舫的全部。
    修真界有许多可以供修士飞行的法器，常见的除了仙剑、罗盘之外，大型一点的出行工具就是这种可以飞行的画舫。
    它是由建木树的树干做成的，传说中这种树长在弱水边上，即使是过弱水都能浮在上面。
    普通的飞舫只能容纳四五个人，缥缈仙府不愧是修真界第一门派，眼前的这艘飞舫至少可以乘坐上百人。一眼望去船上重楼高阁，歌台锦绣，极致奢华。看起来就跟个小型的空中楼阁一样，下面还有仙鹤与祥云环绕，灵气充沛。
    哇。
    原本还有点小郁闷的凤宣，彻底将那点儿不愉快抛之脑后。
    九重天的风景看了一千七百年，早就看腻了。
    凡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
    直到看到飞舫前站着的戚琢玉之后。
    好奇的目光顿时被打断。
    两天不见，戚琢玉好像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要去长安的缘故，他换下了平时常穿的玄色法衣，现在身上是一件鸦青色赤金缂丝的襕衫，压了松柏式样的暗纹，烟水色鲛纱薄罩，高束的马尾放了下来，只用一支素色玉簪挽在后面，作一副人间闲散王爷的打扮。其他的点缀没有，就是腰间挂着神剑画影。
    偏是这样素，显得他肤色更白，肩宽腰窄，更为俊美。
    凤宣不得不承认，就算见过九重天上各种各样神仙品貌的古神，也没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大魔头俊俏的。
    只比自己难看那么一点点。
    两两相望，凤宣有点尴尬。他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打破一下沉默。
    毕竟这一路过去还有好几天的行程，他总不能上来就把大魔头给得罪了。
    只是正要开口夸一夸戚琢玉今天的衣品，飞舫就已经飞速飞了出去。
    凤宣：？
    他完全没做好准备。
    飞了五秒不到，想拍马屁的念头瞬间抛之脑后。凤宣完全无法控制的抱住栏杆，然后“哇”的一声，吐得昏天暗地。
    救命。
    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还会晕船啊！！
    凤宣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吐一会儿，艰难抬头看着戚琢玉，一开口想说话，又继续吐。
    反复几次，戚琢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要不是船上还有其他人，凤宣真的怀疑自己现在就会被戚琢玉扔下飞舫，死无全尸。
    等胃里彻底吐干净了，飞舫也已经落在一座荒山了。
    凤宣还以为飞舫会直接到目的地，下船的时候听到随行的两个修士在抱怨：
    “怎么停在这里？不是说去长安吗。”
    “我也不知道啊。听说是戚师兄喊停的。”
    哈？
    大魔头喊停的。
    凤宣看了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按照戚琢玉这个爱搞事的性格，就算要搞事，这破地方也搞不了什么大事吧？
    不过终于停下了。
    否则真要一路开到长安，他五脏六腑都要被自己吐出来。
    众人只好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休息一晚再继续出发。
    比较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因为客房数量有限，他只能跟戚琢玉住在同一间客房里。
    冷战的时候还要和塑料道侣住一间房怎么办。
    在线等。好急。
    凤宣就算这时候想开口找点儿话说，想到自己在船上对着戚琢玉大吐特吐，也知道把人得罪透了。
    很识时务的紧紧闭嘴，乖乖跟在戚琢玉的身后进了二楼房间。戚琢玉好像懒得理他，进到房间后就直接坐在榻上，盯着楼下的食客和店小二，似乎在思考什么。
    凤宣悄咪咪看了一眼，都是人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想到戚琢玉的性格和心思本来就难猜，放弃揣摩！
    但戚琢玉看起来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凤宣瞬间松了口气。蹬掉小羊皮靴爬到床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就准备睡大觉。
    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睡得时间不够长。
    一觉睡到天黑，凤宣饿醒了。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从床榻上坐起，头发被睡得都乱七八糟，东西各翘一撮，呆呆懵懵。
    房间里很安静，戚琢玉依然坐在他刚进来的地方。
    似乎这么久了，连动都没动一下。
    凤宣摸出小镜子把头发重新扎好，想传些晚膳进房间。
    桌面上就有食单，凤宣趴在桌前，挑挑选选勾了自己想吃的。
    房间里冷不丁传来戚琢玉的声音，这是他今晚说得第一句话：“你要吃这里的东西？”
    凤宣看向他，懵懵地点头。
    饿了就要吃饭啊。
    谁像你一样化神期辟谷啊。
    但他理解为戚琢玉也想吃，于是礼貌询问：“师兄。你想吃什么啊？”
    戚琢玉盯着他几秒，神情莫测，然后笑了声。笑得凉凉地，总觉得不怀好意。
    笑完就没动静了，继续闭眼不理人。
    他不说话，他当他默认和自己吃一样的。
    凤宣抱着食单到门口，垫着脚拽住门口的摇铃。
    “叮铃铃——”一声，空灵幽怨的铃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响起，慢慢地荡向黑漆漆的尽头。
    错觉吗。
    怎么感觉晚上的客栈这么安静啊？
    没一会儿，店小二就上来了。
    凤宣正要说话，但忽然没了声音。因为黑暗的走廊中，他只看到了店小二的背影。
    半晌，背影倒退着走到凤宣面前。
    缓缓地转过身，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声音尖细又亲切：“客官，您要点儿什么啊？”
    凤宣：“……”
    面无表情，平静地关上了大门。
    难怪只能看到背影。
    原来是不要脸的妖怪。
    凤宣退到戚琢玉身边，敲门声还在继续。
    戚琢玉露出看好戏的样子，一看他就是早知道客栈有问题，眼神凉飕飕：“关门也没用。这种妖怪只要你不开门，它就会一直敲，直到把门敲烂，然后进来吃了你的血肉，撕了你的脸皮占为己用。”
    哦。
    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想起他爱美，戚琢玉问他：“怕了？”
    戚琢玉心情不错：“怕了就求我。”
    嗯？
    空气忽然很安静。
    下一秒，凤宣就站起身，“哗啦”一声，猛地拉开大门。
    什么油腻发言？
    本上神一百斤的体重，九十九斤的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