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眼的对视时间不长。
上古禁术所造成的情毒折磨不是一般人能忍的，哪怕是如今修真界最年轻的天才戚琢玉，也只是短暂的清醒了一瞬。
下一秒，他就阖上眼，恢复成了最初倒在乱石堆中的模样，像是晕了过去。
只有眉头还紧蹙着，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甚至让凤宣都来不及反应，有点不确定刚才戚琢玉的那一眼到底有没有看到他。
但说实话，不管有没有看到他，凤宣都不可能去救他的。
救戚琢玉起来干什么？
等他养好伤之后送自己一剑归西吗？
况且原主的命簿里写了，要想缓解戚琢玉身上的情毒，只有与他双修欢好。作为一个才活了一千七百年的小凤凰，长这么大连九重天仙子的手都没拉过，能随便被这负心的狗男人占去便宜吗？
再说了，治好了他，那每月十五发作的情毒就轮到自己受了。
不救。
打死都不救。
打定主意，凤宣就当没见到过戚琢玉一般。
饮完水后，直起身就准备目不斜视的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
结果刚转身，凤宣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呻.吟：“哈……”
比起刚才的低吟，现在传来的声音加重了不少，倒像是情毒发作的更厉害了。
哈？情毒加重，那自己不是更危险了？！
凤宣连忙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脚步是走的更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凤宣总觉得背后的那个呻.吟声在他加快脚步离开的时候，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而且沉默了这一瞬之后，他感觉背后的声音又加重了许多，“啊……嗯……”
存在感强的凤宣想要无视都难。
比起刚才浅浅地低吟，这会那把空山击玉的好嗓音还带上了婉转起伏的音调，尾音如同一把小刷子似的勾人心扉，诱人至极。如果眼前的人还是原来那个凡人小七，听闻心上人如此情动之音，恐怕下一秒就要原地献身！
但凤宣是谁？上古神族凤凰之后，百鸟之王，声音不知道比这好听了多少倍！他才不会被轻易蛊惑。
秉承着只要我跑得够快戚琢玉就奈何不了我的原则，凤宣打定主意装死到底，绝不回头。
直到他身后的那个声音彻底沉默了一秒。
像是意识终于缓缓苏醒，又像是带着一点察觉不到的忍无可忍，戚琢玉嗓音嘶哑，仿佛迟疑一般：“小七……是你吗？”
……
大名都被你喊出来了？
他能说自己不是吗？！
凤宣只好停下脚步，装作诧异的样子回头，仿佛才看到戚琢玉一般，眼神中透露着惊诧：“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同时在内心佩服自己，少年真是好演技。
戚琢玉低低咳嗽两声，从乱石堆中坐起。他不知道在里面昏迷了多久，一身锦衣已经被浸透了大半，长发也被水雾打湿，紊乱地贴在鬓间或是下颚处，颇有几分不端庄的狂野浪荡。
情毒发作一晚，戚琢玉俊美苍白的脸颊染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睫漆黑如鸦羽低垂，落下一片阴影。单论他的容貌而言，凤宣大概可以理解为何修真界如此多仙子对他飞蛾扑火、趋之若鹜。
但他知道，戚琢玉就是一个披着艳皮的魔鬼，裹着剧毒的糖霜。
风光霁月的皮囊下，是坏透了的一把邪骨。
半晌，魔鬼开口了，是回答他的问题：“昨夜我在探路的时候不慎被妖兽袭击受伤昏迷，想来是坠落在此处。”
声音虽是温和，但却慢条斯理盯着凤宣。
仿佛他敢有半点怀疑，戚琢玉立刻就能手起刀落，将他诛灭。
结果等了半天，等来了凤宣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哦。”
戚琢玉：……
他似乎没料到凤宣这冷淡反应，空气安静下来。
原本暗潮涌动、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散了。
刚起了个头的话茬，忽然被聊死。
不是凤宣故意聊死，是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戚琢玉这番鬼话拿去骗鬼都没人信！
什么妖兽才能偷袭到你这个化神期的修士。
不能因为原主看起来是个脑子不好使的蠢货，你说谎的理由就可以这么敷衍吧？
沉默和尴尬逐渐蔓延。
直到戚琢玉握拳抵着下唇低低的咳嗽一声，再一次打破了寂静。
凤宣这才回神。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戚琢玉的伤势仿佛更重了，嘴角缓缓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
盯着他。
……
凤宣认命的低头，三步并两步往乱石堆走。
“大师兄，你——”
——你受伤了先别动，我来扶你。
只是话没说完，刚走到岸边的时候，凤宣的脚步瞬间站定。
戚琢玉有所察觉，那双天生自带多情的桃花眼望了过来，多情却达不到眼底，带着漫不经心的防备和试探，微微凝眸。
这乱石堆位于小溪的上游，但水深也有三寸之余。要扶戚琢玉，就一定得下水。怕沾湿了鞋袜还能提前在岸边脱掉，关键是上游水浅，水中乱石嶙峋，布满尖锐的石头，光脚踩下去不知道要被割成什么样子。
想了想自己光洁稚嫩的双脚。
凤宣深思熟虑一秒。
他语气一顿，慢吞吞改口：“……你能自己爬过来吗？”
考虑到戚琢玉可能站不起来了，凤宣还很贴心的用了“爬”字。
画面感极强。
戚琢玉的表情顿时变幻莫测。
他要能动。
还能在这儿躺到现在？
半晌，戚琢玉语气平静，但凤宣却莫名其妙听出了一分忍无可忍的意味。
虽是恳求别人相助，却完全听不出一丝求人的态度，反而冷冰冰：“我重伤难行，恐怕要劳烦小师弟了。”
尽管凤宣早知晓戚琢玉的风光霁月是装的，内里性格不知道多残忍邪恶，但好歹装也装的像一点吧？
知道麻烦人态度还这么差？
作为九重天千疼百宠长大的太子殿下，凤宣何曾被人用如此冷漠的语气对待过。
可转念一想，戚琢玉要是在这儿死了，到时候谁来杀妻证道，助他历劫成功？而且一抬头正好看见男人半死不活、苍白憔悴的狼狈模样。
心里顿时平衡了一点。
凶什么。
这么凶早晚死老婆。
-
凤宣足足用了一刻钟，才把戚琢玉从乱石堆扶到岸上来。
单知道自己现在这幅凡人的身体灵力低微，可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
有好几次踩在乱石堆中，凤宣都差点搀扶不住戚琢玉。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戚琢玉故意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到自己身上，害得自己寸步难行。
毕竟他一个化神期的修士，情毒再厉害也不至于让他如此虚弱吧？！
况且，命簿里说了，戚琢玉这人就是个眦睚必报的疯批，心眼比针尖还小。
合理怀疑他恩将仇报。
按照命簿里的发展，原主在这个时候已经救下戚琢玉，并且询问得知戚琢玉是中了情毒。
具体的缘由戚琢玉没说，原主也心疼的没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献了身，此处省略至少一天一夜的不可描述。
可凤宣不是原主，救他已经是迫不得已。
将戚琢玉放在岸边的时候，凤宣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没想到这大魔头看着瘦瘦高高，竟然这么重，压得他都快累死了。
而且还因为戚琢玉，把自己的刚买不久的外衣都弄脏了。
新仇旧恨一起，别说是主动向罪魁祸首献身，他就连和他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如此一来，命簿中原主对戚琢玉关切询问的这一幕没有发生。
溪边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寂静，还有点儿尴尬。
戚琢玉天生拥有一副好相貌，自修仙以来更是爱慕者无数，狂蜂浪蝶不断。如今身中情毒，给原本就俊美的相貌增添了几分蛊惑，换成是个别的仙子，早就把持不住扑上来为他解毒了。
但凤宣愣是跟没看见似的。
专心致志地拧着自己沾湿的衣服。
那认真虔诚的模样，仿佛这件修真界统一发放的粗布衣裳比他珍贵一万倍一般。
凤宣拧干净最后一滴水，终于想起命簿里该走的剧情来了，再一次装出很诧异的样子，抬起头望向他：“大师兄？你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迟到了很久且格外塑料的关心。
戚琢玉表情微顿，闭眼不理人。
当然，凤宣本来也不打算等他的回答，自顾自道：“既然大师兄不想说的话——”
那就别说了。
结果没等他后半句说出口，就听到戚琢玉改变主意，偏不如他的愿。
男人音色冷冷：“我中了情毒。”
哦，性格乖戾，反复无常。
垃圾。
中情毒就中情毒，凶什么。
又不是我给你下的。
问也问了，凤宣感觉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
至于“关切”完了之后的主动献身？
想都别想。
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又跟自己的那件粗布衣裳较上劲儿了。
完全没看戚琢玉一眼。
戚琢玉冷不丁睁开眼，原本因为情动而泛起的潮红都减淡不少。大概没想到天之骄子也有被人无视的彻底的一天。而且无视自己的人，还是修真界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小废物，自己刚娶过门资质平平的道侣。
那语气说不上太差，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过了好久，似乎是忍了一忍，戚琢玉开口：“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凤宣被他一提醒，虽然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想了想还是挺有礼貌地挤出一句关心：“大师兄，你中的情毒很严重吗？”
戚琢玉难得装不下去，没什么好脸色：“严重。若不解毒，或许会死。”
会死？
凤宣一愣，没想到这上古禁术遗留的情毒竟如此霸道。将死之人，还是多安慰两句好了。
戚琢玉见他神情愣愣，像是被吓到。于是神色松动，好转了一分。
凤宣与他既是合籍道侣，若是与他双修解毒也未尝不可。至于双修之后凤宣要受的折磨？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正要顺其自然提出解决方案。
凤宣已经先一步开口，神情认真地向他保证，宽慰着：“大师兄，你放心去吧。”
小道侣抱着自己尚未干透的衣裳，是十二分的认真，言辞中殷切神情是半分不假：
“你走以后，我一定会为你守寡的。”
话音一落，四下无声。
戚琢玉就这么无言地盯了他很久，欲言又止：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毒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