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巧睁开双眼时,天还没有黑。

    天空被夕阳映得火红，几只麻雀从窗外飞过，被殷荷小区阴冷的气息,吓得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五年来,白巧几乎每天都会做噩梦。可今天唤醒她的，却不是殷荷小区的黑夜。

    她第一次没有迷失在噩梦中，没有按照设计好的剧本走。

    明明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她却感觉有人坚定地牵住了她的手，领着她翻过了窗台。

    在男人的鼓励下,她一下下刺戳自己的脖颈，想杀死曾经的自己。

    想起最后的死亡方式，白巧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被车拖着‘上吊’自杀,她这辈子都想不到这么离谱的操作。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白巧轻轻揉捏着眉心。

    往常的梦，都和她的童年回忆有关。

    这回的梦混乱不堪,血雨、鮟鱇鱼怪物、庞大的巨人、以及罗生门……

    等等，罗生门？

    白巧猛地睁大眼睛,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和学生鬼缠斗，梦境世界越来越不稳定。在雷鸣声中,隐隐响起怪物的嘶吼。

    她顺着吼声看去，主教学楼上空，居然浮现出一扇若隐若现的门。

    NPC和学生鬼，都看不见那扇门，只有她可以。

    门出现后，天空下起了血雨。白色的怪物潮，涌入她的梦境。

    白巧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更不是那两只庞然大物的对手。

    平时表现得再成熟，她死前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被怪物追得四处跑,白巧吓坏了。为了躲避怪物，她藏进了铁皮棚子里。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深埋在她记忆深处的怪物，全部涌现出来。

    它们在她耳边尖叫谩骂，嘲笑她的身体，践踏着她仅剩的尊严。

    一双双无形的大手，扼住她的脖颈。她绝望哭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濒临崩溃的白巧，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亲人惨死后，县城里的所有人，都说她是杀死全家的凶手。

    八岁时，没人听她解释。

    到了十一岁，依旧没人相信她的话。

    班主任说，每个人的生命，都闪闪发亮。

    她还说，白巧除外。

    没有人希望她活着，生前是，死后也是。

    在她即将杀死自己时，有人用力抱住了她。

    用温柔到极点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

    “这个世界有人爱你，有人希望你活下去！我看到你受的委屈，理解你心中的痛苦！”

    “这些年来，辛苦了。我就住在你对面，404号房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如果感觉累了，就来对面找我。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你的家！。”

    两人相处时间很短暂，前后加起来，甚至都不到一天。

    如今的白巧，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

    的小孩了。换一个人和她说这种话，她只会觉得可笑。

    他们连话都没说几句，他平白无故帮助她，一定是另有所图。

    可岑笙的语气实在太坚定，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深深凝望着白巧。眼中，写满了心疼。

    相比起高高在上的同情，这更像是成熟可靠的大人，在怜惜一个孩子。

    在最需要被成年人保护的年纪，白巧受到了最深的伤害。

    从没有哪个大人，用这种眼神注视过她。

    掐住喉咙的无形大手忽然消失，白巧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哭腔。

    在男人温暖的目光中，小女鬼埋进他的怀抱。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委屈的嚎啕大哭。

    “我不该给刘老师写情书，不该偷同学的东西。我这些年一直在后悔，可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我能想到的每一个选择，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所有人都在骂我！”

    “我不想伤害刘老师，我想交朋友，想找回曾经爱我的家人！学校发的书我都翻遍了，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越努力，他们越讨厌我！！！”

    死死攥住男人的衣服，小女鬼缓缓闭上眼睛。

    “叔叔，我好累。你抱抱我，我真的好累。”

    “我已经长大，知道什么事，不可以做。儿时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求求你，抱抱我。”

    男人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

    像哄孩子一样，用宠溺的语气安慰她，“别怕，我们都在你身边。”

    “你不完美，但这不是他们伤害你的理由。每个人都会犯错，你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要再让过去的记忆，一遍遍惩罚你。”

    “试着走出来，白巧。你的人生，也可以闪闪发亮。”

    ————

    即使情况紧急，岑笙面对受害者，依旧很有耐心。

    他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了白巧。把两名老师鬼，拉到她面前，让她自己做决定。

    白巧在梦境游戏中说谎，她做过很多错事，不是完美受害者。

    可她依旧是恋.童癖事件中，最无辜的一个。

    看着面前的两名女老师，白巧心里没有多少波动。

    印象里，英语老师是个好人。

    和班主任不同，她没有英雄梦。制作性教育卡片，只是想保护学生。

    虽然是班主任的崇拜者，但她没伤害过白巧。

    在她留下遗书前，白巧就被传成了爬老师床的荡.妇。

    那封遗书，不过是让她的名声，变得更加不堪。

    至于医务老师，和白巧更没多少关系。

    即使再厌恶白巧，她也会提醒她，去医院看病。告诉她月经期，要注意的事项。

    白巧真正厌恶的，是班主任、二班学生鬼，和自己的父母。

    可惜他们已经被怪物，当成妙脆角吃了。

    以后只能折磨他们的身

    体，给自己解解压。

    在白巧被家暴时，刘老师对她伸出援手。

    他给了她二十几天的温暖，却将她推向更加绝望的深渊。

    同时，他还是杀死白家四口的凶手。

    姐姐变得很冷漠，白巧依旧记得她的好。姐姐死了，她也很悲伤。

    白巧被年轻男老师诱导，给刘老师写情书。

    亲手将脏水，泼向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她对刘老师的感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得知刘老师，也被怪物吞食后，白巧既难过又庆幸。

    他已经死了，不需要她做选择。

    岑叔叔是白巧短暂的一生中，见过的最美好最善良的人。

    她生怕他看出，自己心中邪恶的念头。

    好在没过几秒，老楼的墙壁就被怪物撞塌。白光照亮几人的脸，巨大的利爪朝着几人抓来。

    岑笙一把将白巧拉到身后，挡在伙伴们身前，直面眼前的庞然大物。

    一道红影从他胸□□出，冲向身后的楼道，想从怪物潮中，杀出一条生路。

    长着七颗脑袋，几乎瘪成干的气球人，挥舞着同样瘪掉的铜钱剑。

    一边冲向鮟鱇鱼，一边喊着‘卧槽卧槽’给自己壮胆。

    萧洁洁哭着举起娘娘像，朝着白色怪物狠砸。

    就连站在岑笙头顶的小玩偶，都握着小牙签，龇牙咧嘴冲着怪物比划。

    身前，是岑笙和伍庞。身后，有容冶和萧洁洁。

    白巧被他们护在中间。

    或许这只是无意间的举动，或许站位本就是这样。

    可这一瞬间，白巧还是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爱着。

    先一步逃跑的鬼王，已经挂在了鮟鱇鱼的钢牙上。岑笙几人，更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白巧眼睁睁看着，怪物伸出利爪抓住岑笙，朝着口中送去。

    她一直在做噩梦，可这一幕，比所有噩梦都要可怕。

    一声尖叫，白巧从梦中惊醒。

    这是她第一次，被噩梦吓醒。

    回忆起一切，白巧心里一片冰凉。

    她猛地睁开双眼，不远处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堆人。

    白巧飘到岑笙身边，小心翼翼探着他的鼻息。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指尖。

    他们都活着。

    以后，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家人了。

    ————

    随着白巧苏醒，从梦境中跑出的父女，消失不见。

    被封印力量的小白，也一脸懵逼地醒了过来。

    虽然梦境游戏中受的伤，不会同步到现实世界。但会对人的精神，造成不小的伤害。

    成功逃离梦境，岑笙在家里昏睡一整天，才勉强打起精神。

    白巧放过了两名老师鬼，留两个不算太讨厌的活物，陪她一起做噩梦。

    她重拾生活希望，暂时不想死。

    岑笙担心她精神状态不好，邀请她来家里小住一段时间，白巧没答应。

    “住户长时间，离开自己的房间，好像会有很不好的影响。许久无人居住，会自动被殷荷小区，判定为空房间。云房东会找新的租户，住进403号房。”

    至于为什么，小区不能有空房间，白巧也不清楚。

    另一个拒绝的理由，是她担心自己在404号房睡着，会害他们误入梦境游戏。

    岑笙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伍庞在他身边打呼噜，身上叠着六只家鬼。

    容冶安安静静，缩在岑笙胸口。

    角色立绘头顶，飘着一个【zzz】

    所有人都在睡觉，岑笙打了个哈欠，习惯性打开手机。

    昨天傍晚，他将自己的备用手机，送给了白巧。

    两家离得很近，白巧趴在403号房门口，可以蹭到404的wifi。

    网速再差，也能消遣时间，总比看重复的夜间节目要好。

    岑笙建了一个群——相亲相爱一家人。

    将他解锁的所有伙伴，连同白巧在内，全都拉入了群聊。

    很多人手机里，都会有这么一个群。

    岑笙和父母关系不好，成年后跟他们出柜，直接被踢出了家族群。

    这件事，他耿耿于怀。

    退群慢了一步，他年纪轻轻，拼手速居然没拼过两个中年人。

    看着群头像上的莲花，岑笙心情颇好地点开群聊。

    没参与这次行动的小白和裴月，正在跟何俊业聊天。

    名侦探小何：【这群名字好土啊，谁取的？我们这种超自然群体，不应该取个特别点的名字么？】

    不想叫小白：【笙哥。】

    名侦探小何：【最好的隐藏，是藏木于林。取个大众的名字，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不想叫小白：【……】

    再往下翻，是裴月给何俊业，讲他们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守家，没参与行动。只是从萧洁洁口中，得知他们进入了梦中游戏。

    裴月死前，也是个学生。

    被何俊业和小白追着问，她有些飘，将萧洁洁讲的故事，添油加醋说给他们听。

    在她口中，岑笙不仅发现罗生门，吊打平行世界‘岑笙’。

    还设计杀死鬼王，骗得梦境中的怪物团团转。

    两个受过岑笙帮助的小迷弟，哇哇叫个不停，在群里狂吹彩虹屁。

    岑笙做侦探助理时，经常被受害者捧成神明。

    很多侦探，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他已经习惯了。

    何俊业思维跳跃，话题跳的很快。没过一会，就开始讲起自己的情况。

    名侦探小何：【我最近接了几个案子，赚了小十万。你们什么想吃的，跟何哥说。】

    月月：【十万？好挣钱……】

    名侦探小何：【卖命的活，当然挣

    钱啊。我没名气，收费低。到了容哥和笙哥那个级别，收费才是真的高。】

    月月：【多少？】

    名侦探小何：【出场费十万，单子视情况另算。完不成付一半，完成后要给打赏。我看侦探协会前几年的统计，容哥收到最高的打赏，是五百万。】

    月月：【啊？！！侦探这么赚钱！】

    名侦探小何：【要命啊，你在网上都能搜到，容哥牺牲自己保护雇主儿子，被人绑石头沉江。要不是笙哥找得快，他就变成水鬼了。哪有机会像现在一样，用缝合线咻咻射人。】

    岑笙：……

    还好容哥在睡觉。

    随着裴月下线，群内画风突变。

    何俊业复制了群名，说这是家族群，该有个爹。

    他要当爹。

    不想叫小白：【笙哥是群主，他才是爸爸。】

    名侦探小何：【他和容哥一起当爷爷！我都安排好了，你当孙子，小洁当孙女。岁岁是宠物，裴月当孙中孙。来，快叫爸爸！】

    巧巧：【那我呢？】

    名侦探小何：【卧槽！还有个人？！】

    巧巧：【……】

    ————

    从取这个群名开始，岑笙就知道何俊泽肯定要浪一浪。

    他没回复，他们会给他最好的安排。

    将道具全部摆在床上，岑笙一边盘道具，一边打开手机。

    他和伍庞睡了一天，又错过一场生存游戏。

    负责抹杀玩家的怪物，早上砸过房门。岑笙困得难受，没搭理它。

    刚进游戏，界面就喷出彩带。

    【恭喜玩家岑笙，成为本游戏幸运玩家！获得限量超跑一辆！好礼送不停，快登录游戏领取吧！！！】

    【特大通知！特大喜讯！老玩家回归，游戏免费赠送一个伴侣！深夜孤单.寂寞？不怕，真人伴侣陪你入眠！快来领取你的男/女朋友吧！】

    发现，命、现金、别墅豪车，全都无法诱惑岑笙，游戏又想出了新的骚招。

    消息下方，是一个滚动的界面。

    一个个帅哥美女的真人立绘，在屏幕上缓缓滑动，旁边还有简介。

    【伴侣1号—男】

    年龄：18

    职业：高中生

    长度：点击查看

    优点：黑皮体育生，活泼开朗的小狼狗。

    【#哥哥/姐姐，你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伴侣2号—女】

    年龄：25

    职业：大学教授

    三围：点击查看

    优点：黑长直御姐，擅长使用鞭子，满足你一切变态的需求。

    【#乖狗狗，跪下！#】

    右上角特别标注，可以对伴侣做任何事。

    胸口升起一团红色雾气，容冶探出头，好奇地看向手机。

    “这是什么？”

    怕打扰到伍庞休息，

    岑笙声音压得很低。

    “镜中游戏搞出的新花样，只要我点一下屏幕，它立刻跳到充值界面，给我人脸扣费。”

    鬼男人钻出胸口，趴在岑笙背上。

    “试过断网么？”

    “我用老手机试过，没钱，不能联网，结果是一样的，问题不是出在充钱上。”

    岑笙歪头思索，“我觉得，付款充值，其实是一种特别的契约。”

    “只要我‘付款成功’，我就和游戏签订了某种契约，给了它复制我的权利。”

    所谓的复制，就是游戏里的‘命’

    赚钱只是顺手，这款游戏的真正目的，是取代玩家，和玩家身边的人。

    立绘按照一男一女的规律，在屏幕上滑动。

    霸总、萝莉、正太、甜美，各种类型的高颜值伴侣，几乎涵盖所有人的喜好。

    其中，甚至还掺杂着鬼和小动物。

    岑笙已经睡足，精神却依旧疲惫。

    他趴在床上不想动，看立绘打发时间。

    和容哥聊了一阵，两人都觉得，立绘是被游戏复制过的人，是玩家买过的‘命’

    精致美丽的立绘背后，是游戏生产出的一只只怪物。

    容冶瞧不上他们，即使岑笙一直盯着看，也没有吃醋。

    他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看到自选伴侣里，出现一只狮子后，容冶立刻来了精神。

    金毛、银渐层、猩猩、汽车排气管、做手艺神器、水鬼……

    伴侣越来越离谱，容冶越看越来劲。

    两人凑到屏幕前，想看看游戏还能弄出什么骚.东西。

    无头鬼划过后，新的立绘出现。

    【伴侣99号—男】

    年龄：点击查看

    职业：房东、职场精英

    尺寸：点击查看

    优点：斯文败类，眼镜控狂喜，腹黑老攻/公

    【#想租低价房么？来，跟哥哥走#】

    岑笙：？

    云房东也被复制了？

    容冶眯起眼睛正要开口，第100号伴侣立绘，缓缓滚动出来。

    【伴侣100号—可男可女】

    年龄：点击查看

    职业：美食家，打更人，夜间保安

    尺寸：点击查看

    优点：既有男友的特点，也有女友的身材。还有小朋友可爱的脸，和软糯的奶音，爱吃新鲜的特产

    【#咯咯咯，来和转运玩啊！！！#】

    容冶：？？？

    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