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宰相)在今天入堂时,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见鬼了”的表情。完全是“走进了门后,都要退出往外面看一眼确认今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的程度。

    因为周行训来了。

    按理说,“皇帝来政事堂”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比起多数时候都是礼仪性的大朝会,政事堂的宰相会议才是真正讨论章程、处理政事的地方。这位陛下虽说不怎么管事,但也不是完全撒手。毕竟这天下还是周家的天下,周行训也没有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完全交给别人的意思:他隔上十天半个月的会来上一趟。

    如果真有什么需要皇帝点头的急事,几位相公也就辛苦少府跑一趟,去找找皇后殿下,后者多半有法子让不知道在哪儿撒欢的陛下老实回来。

    只是不管哪种情况,这位陛下每次都是来趟政事堂宛若上坟,垮着张批脸、看谁都不大顺眼的样子。

    可是今天,他居然是笑着来的?!

    这就很惊悚了。

    张言站在门口,一时都怀疑自己今早起猛了、这会儿L还在梦中。

    就在他这要进不进的当口,里面的人居然主动同他打了个招呼,“张公来了啊。”

    张言腿一哆嗦,差点给人跪下。

    不过这到底不是朔望之后的大朝,不必稽首跪拜,因此他只是行了个叉手礼,恭恭敬敬地道了句“臣见过陛下”,见周行训很随意地点点头、没什么吩咐的意思,他忙不迭地退至一旁,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

    不过这样子也算不得安心,因为周行训手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翻着的那份会议纪要,正是他写的。

    今代沿袭前朝,乃是群相制度,二省长官和一些皇帝特加的“同平章事”都可任宰相,军国大事多由政事堂的诸相讨论决策而出。会议由诸位宰相轮流主持,主持之人会录下会议纪要、供上查阅,这个人选十日一轮换,这个轮换期基本就是周行训过来的频率。

    他来了也很少做什么,多半就翻翻看会议记录。

    有时候连翻都懒得翻、直接点了人给他说。

    这么松散的管制,在最开始的时候,当然有人起了小心思。

    人为自己和家族谋利是本能,手握权力、就免不了想做点儿L什么。

    而那些真做了的,脑袋早就没再自己身上了。

    自古权臣作为,无非是高高端起皇位之上的那位,令之闭目塞听、当一尊不知政事的泥塑木雕。而当今这位更是玩心甚重、素来不爱理朝政之事,甚至不必去做什么、只要不主动提,他自个儿L就不会过问。

    多好的傀儡……呸、皇帝啊!

    但是——!

    他爱出宫玩。还是微服出宫,路上遇见流民乞儿L都能聊上两句。

    一开始根本没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恐怖”之处。

    不过是一些不知事的黔首罢了,也亏得这位陛下肯放下身段交谈。当然也

    有暗地里笑,果真是拥兵起家、没甚底蕴的泥腿子。

    只是朝中老臣们却没想到,他们再怎么“德高望重”手眼通天?”,就算能控制住整个朝堂的臣子(这本就不可能),也没法把封住长安城里面每一张嘴!!

    于是顺理成章的,第一茬耐不住冒头的,早都被这位陛下手起刀落剁干净了。

    他们中的不少人到死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只是前人的血永远止不住人对权力的向往,政事堂空出来的位置、仍旧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上去的。

    不过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可要收敛许多。

    真打算干点什么事之前,都得摸摸自己的脖子硬不硬,扛不扛得住皇帝陛下的刀子。

    不过收敛是收敛,但时日久了,人总是不免懈怠。

    这位陛下在政事上面确实又散漫又懒得费心思,早先的血被一场又一场的春雨冲刷了干净,不免有人又生出点小心思来。

    但前两日马场上那干脆利落的一刀,总算让人重新紧了紧皮,把那些像雨后蘑菇一样一茬茬冒出来的小心思压下去。这位陛下的刀子还没钝呢,剌他们的脖子可比剌马脖子轻松多了。

    ……

    此时此刻,偌大一个堂屋里雅雀无声,里面的诸位走在外面也要被人恭恭敬敬地称一声相公,可这会儿L都屏着气听着那一张张纸页翻过,看着上首的人一会儿L眉头挑得老高,一会儿L又紧紧压下,这心也跟着一蹦一跳的。

    按说这诸位相公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都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但官场上是什么样啊?那都是一低眉一抬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平时连眼神都收敛得彻底。

    可周行训哪管他们这套?该笑笑该气气不高兴了就眉头打结,表情丰富到实在超出诸位大臣的解读范畴了。这反而让这群经历过于复杂的臣子们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抓瞎:这是真的?还是故意做出来诓他们的?

    没法从表情上看出什么来,那就只能等着对方说话。

    可偏偏今日这位耐心得很,硬是把一份会议纪要看出点津津有味的意思,却半点没开口的意思。

    纸页翻过一张,就有人心底哆嗦一下,脑海中各种思绪飘着:有的拧着眉回忆“我前几日会上说了什么?”,有的心底嘀咕“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有的更是一颗心砰砰直跳“咱是生了点心思,但是这不是还没做什么吗?”……最后目光都汇聚到了张言身上:你没在上面记什么不该写的吧?!

    张言都快被看哭了。

    他也想知道啊!!!

    这场无声的折磨持续到了一个人赶来。

    看到来人,周行训终于把手里的那本吵架记录……咳、会议纪要给放下了,扬着眉笑,“你来了啊。”

    一副等了挺久的语气。

    迎着堂内诸位宰相一致迎接的目光,匆匆赶来的大理寺卿王昰“噗通”地一声跪下了。

    可怜、弱小、还无助。

    王昰是真的茫然。

    他琢磨着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谋逆造反的大事啊,这帝王亲候、宰相目迎的“福气”他实在是受不起啊!!

    他求助的看向堂内的王氏族叔,后者却眼神微移,并不与他接触,显然并无给他提醒的意思。

    王昰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但还是赶紧换了个人求援。

    世族姻亲盘根错节,时任尚书左仆射的谢公,王昰若是腆着脸也能叫一声“舅公”。都是自家人啊!

    谢公倒是一贯与人为善,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个和气的笑,像是看什么晚辈,但是半点透露的意思都没有。

    王昰已经有点哆嗦了。

    他接着转头。

    崔、崔侍中!

    他祖父原配夫人可是崔氏的女儿L!大家也是有亲戚在的啊!!

    ……

    好在并没有等到王昰把屋里的人都看上一遍,周行训已经开口了,“那个南吴使者审得怎么样了?”

    这话题回得太大,王昰差点闪着腰,他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嗓子绷得太紧,调子有点儿L像是“嘎”。

    周行训挑了一下眉:“怎么?还没结果?”

    王昰忙不迭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回陛下,有些眉目了。”

    他今日正是为此来的政事堂。

    若是说起近日京中的头等大事,那必得是南吴使者进献疯马,谋害陛下不成,又劫持了皇后。虽说疯马被陛下剌了脖子,劫持之人被皇后一簪毙命……说实话,在仵作验尸前,包括王昰在内是所有人都以为这人是陛下杀的,到现在证据确凿、仍有人将信将疑。

    那可是久居深宫,一向以宽仁柔善闻名的皇后!

    扯远了,话题拉回来。

    虽说天子有真龙之气庇佑,这事情的性质十分恶劣,还涉及朝廷与南吴之间的关系。查!必须严查!!刻不容缓。

    也是为此,王昰这个大理寺卿才能踏足多半时候是宰相议事的政事堂。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皇帝也在这里。

    转念一想这也很正常,毕竟发现有人要害自己,搁谁谁都要急。

    王昰理了理过来时就已经准备好的腹稿,总算勉强找回几分镇定,“那南吴使者坚称不知,这毕竟是一国来使,臣也不好妄动刑罚……”

    说到这里,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话如果是对政事堂的宰相说,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对刚刚遇害未遂的皇帝说,那绝对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

    周行训倒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平静地,“不是钱荣(南吴国主),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蠢。那个马仆呢?身份、来历、身上的东西?和他同值的人怎么说?”

    王昰大松了口气,忙道:“陛下英明!”

    一国来使不好动刑,但是他带来的人可没那么多讲究,自然是该提审的都提审了,能问的全都问了,务必要把那个胆敢谋害皇帝挟

    持皇后的歹人来历问得清清楚楚。

    “那大逆不道贼人姓孙,据说是家中二子,故而都叫他一声‘孙老二’,乃是濮州鄢城人士,早些年逃难到了吴地,因为有一手养马的好手艺,在吴王二子钱知同手下谋了份差事。此次吴国进献的大宛马正是吴王二子所寻,为了照顾好这两匹良驹……畜生,故而才让孙老二随使团而行。”

    王昰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觑着周行训的脸色。

    这些话他是得如实禀报没错,但是说完之后,陛下是什么反应,还真的很难说。

    当年雍赵对峙时,濮州诸城皆降,唯有鄢城孤城困守,城内守将死战不降,那时还是魏王的陛下命人带兵围困。城内守将孤军独守了两年,待到城破之时,那已经是一座死城了。说是城内的百姓无辜,但是打起仗来又如何顾得了那么多呢?

    如果这孙老二是鄢城人士,他此等作为或许还真非出自南吴国主授意。

    唯私仇尔。

    这仇还是和陛下的仇。

    王昰说话声调都放得轻了,整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一有不对、立马磕一个。

    但是被他这么仔细观察的周行训情绪却很平静。战场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想要他命的人不知凡几,要是一个个计较过去早就累死了。

    周行训耐着性子等到王昰说完,才淡淡地“嗯”了声,却是又问:“还有呢?”

    他不觉得这事是那马仆自己的主意。想要他死的人那么多,可是多数人是不敢动手的——因为他们“怕”。

    周行训打过很多的仗,他最知道这种畏惧心态对士气对战事的影响,它能让一只猛虎失去爪牙、能让百战之师在一瞬间溃散。更何况这人还并非什么猛虎、也不是什么百战精兵,只是一个马仆而已。

    如果没有什么推动,他绝对不敢主动做什么的。

    王昰连忙恭维:“陛下果真明鉴!臣在那人身上搜出了一个随身钱袋,料子贵重、非一个仆役所能有,其上刺绣样式少见且怪异,似是越地图腾。”

    早些年趁着中原战乱的时候,南海王韩池在番禺悄悄称了帝,国号便是“越”。

    如今新朝既立、各地节度使纷纷上表称臣,便是周遭政权也都自降一级,以国主自称,只是这大越朝仗着在极南之地、有吴楚蜀诸国相隔,仍旧以王朝正统自称,终岁不绝窥伺中原之心。

    自居正统的“二朝元老”们对此冷冷嗤笑:化外蛮夷之地罢了,坐井观天、也敢垂涎中原之土?

    只历了两朝的王昰在在座诸公面前只是个弟弟,他自然是不敢表露这些的,事实上他这会儿L正心底冷汗着。

    钱袋确实是从那马仆身上搜出来的,布料昂贵、图案少见也是事实。但是到底是不是南越之地的图腾么,这就有待商榷了……王昰也是听了大理寺里的一个老吏官随口感慨。

    但如今顶头大大大上司都这么问了,那它今儿L必须是越地图腾。

    就是大越皇

    帝亲自来了,这也得是越地图腾!!

    周行训倒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正要说“把钱袋子拿来看看”却听见一声清脆的杯碟相碰的茶盏声——有人放下了茶杯。

    ……

    事实上,从刚才开始,满屋惴惴不安的诸公中,有一个人一直格格不入。

    张言进来的时候,这个人在喝茶,王昰跪下的时候、他在喝茶,等王昰安下心来解释调查进展的时候、他还在喝茶……

    他一边喝,一边心道,这茶还怪不错的。

    入口似有苦涩之感,但稍一体味便只觉浓浓茶香,那入口时的苦涩早就不见踪影,再细细回味,竟有清甜爽口之感。一杯茶,竟有了人生意蕴在其中。

    杜广融琢磨着回头再去少府讨些个来。

    不过少府那儿L似乎也不多了,未必愿意给。

    去找皇后?不好。

    他毕竟是个外臣,不太方便。

    回头去郑家瞧瞧吧。

    当今皇后虽说是卢氏女,但到底是在郑家长大的,和谁更亲近、有好东西更愿意分谁一份自不必说。

    问题得到解决,杜广融不由轻轻地舒了口气,顿觉口中的茶更是满齿留香起来。

    然而不等他凝神仔细品味品味,就听见堂内的话题走向变得不对劲起来:这又是吴又是越的,这群人打算干什么呢?!

    杜广融顿觉这口茶呷不下去了。

    他飞快地环视堂内,发现满堂的相公居然没一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不由在心底暗叹:这帮人还是没摸清这位陛下的路数啊!

    杜广融被迫放下手中茶盏。

    杯碟相击的清脆响声在这寂静的议事堂内格外明显,诸位宰相不由都回头去看。虽然这位平素在政事堂里除了喝茶就是喝茶,但是在政事堂里诸位宰相没一个敢轻视他的。比起身家和履历都不怎么清白的诸公,这位可是正正经经在今上魏州起兵的就跟在身边的嫡系。政事堂里的诸位宰相全都被换了,这位主儿L也能好好端端地坐着在里头:人家根本不是来干活的,是来看着他们干活的!他在陛下面前说一句话,比他们说了一百句都管用。

    杜广融也确实只说了一句话,如今天下民力甚劳,当安定休养、不宜轻起兵戈。?[(”

    都瞎么?没看见这位马上就要跳起来喊“征吴伐越”了?!还上赶着给这么个好战分子递送上门的开战理由?要知道、这位老老实实在长安呆了这一年多,人可都快憋疯了。

    周行训听了这话眉头一挑,就要开口。

    杜广融像是早有准备,慢吞吞地补上了后半句,“陛下明察,这话可不是臣说的。”

    周行训神情微滞。

    杜广融像是没察觉周行训的脸色,慢悠悠地又嗅了下茶香。

    确实不是他说的。

    有的人啊,就是拧巴。说他没有决断吧,他能抛下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为故朝殉节赴死;说他洒脱不拘吧,偏偏到末了还放不下看着长大的孩子,

    临终还不忘啰嗦两句、留点遗言……人心啊,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

    周行训最后还是没干什么一时情绪上头、领兵南下的冲动事。

    他大清早跑了这么一趟政事堂,把疯马事件的调查情况问了个七七.八八,回来之后便跟卢皎月一五一十地转述了。

    “不是越就是楚。”以最终受益者倒推动手之人,有时候也不需要那么确凿的证据,周行训语气肯定,如果我死了,他们自是安心。若是我因此恼怒,兴兵吴地,他们也能趁机谋得好处,说不定还打着趁虚而入、夺取中原的主意。?”

    卢皎月:“陛下能想通,再好不过。”

    这可比让人牵着鼻子走好多了。在这种大事上,周行训一向靠得住。

    卢皎月刚刚这么想着,就见周行训目光灼灼看过来,“阿嫦,二年、再过二年!”

    卢皎月:“嗯?”

    什么二年?

    “朕答应过尚父,入主长安后,与民休息、五年之内不轻动兵戈。现如今已过去两年了。”

    卢皎月:?

    这计算方法不太对吧?

    周行训是前年冬天兵入的长安,今年才开春,怎么看也不到“两年”吧?这是什么腊月底出生的孩子,过不了几天就虚岁两岁的谎言吗?

    卢皎月正这么想着,却被对面的人拉住了手。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撞入了一双被阳光浸染成琥珀色的透亮眼眸。他脸上的神情既不是欣赏歌舞时的享受、也不是前一日游猎时的快活,而是一种更加灿烂夺目的光彩。

    “不管吴楚国主还是越朝的皇帝,二年之后、朕要他们都来长安,当众叩拜、亲自向你赔罪!!”

    一国之主作客邻国之都城,有也只有一种可能:兵败被俘。

    而此时此刻,周行训说着这些,语气笃定地像是在陈述既定会发生的事实。

    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沐浴在阳光之下,他脸上分明是少年式的意气风发,可是眼底却并非同为少年的骄狂。那是一种战场上特有的冷静镇定,是一次次生死带来的从容不迫,本该矛盾的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糅杂,折射出一种令人目眩的色彩,卢皎月甚至短暂地失语了片刻。

    紧接着却见周行训扬起了灿灿笑意,语气轻快,“吴地的糖蟹天下一绝,我让他们送来长安给你尝。”

    瞬间被拖回现实、还脸着地磕了一下的卢皎月:“……”

    谁要吃那种黑暗料理啊?!!

    *

    疯马事件之后,南吴使者觉得自己死定了,说不定他死后吴国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使者其实并不在意江东的主人姓钱还是姓周,乱世之中,江东政权也是经年几易,大家都是讨口饭吃而已,谈不上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大雍若因此兴兵,他这“出使之罪”少不得累及家人,全族一定在吴国国灭之前被吴王屠戮干净。

    这么一想,使者忍不住悲从中来。

    就在使

    者思考自己要不要这么自我了结、让大王看着他为国尽忠的份上宽恕他家人,他人却被放出来了。

    使者再二确认,自己真的是被放出来了,放回吴国。

    ▎想看岁既晏兮写的《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第 20 章 帝后20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也不是让他回禀吴王、宣开战之言,只是单纯把他放回去了!

    这是什么宽宏雅量、人君之相啊!!

    死里逃生,使者痛哭流涕,恨不得给周行训磕一个。

    他也确实磕了。

    叩谢圣恩的时候,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连声道着“陛下宽宏雅量、明察秋毫”,又说是“回去必当谏言,吴国与朝廷代代修好、岁岁纳贡!”,甚至还有“中原朝廷自古正统,前代多加封藩王拱卫中央,如今正行旧事之时,吴国亦是朝廷藩属之地,必行为人子之事,不敢稍有违逆”,很有点为了自己活命,不管他家大王死活的意思在了。

    周行训笑答:“使君言重。当年绿林众为祸江东,乃钱公率人讨之,十二骑入寨,亲削贼首又收拢其部众,实是英雄人物,朕恨不能见见他的后人。”

    使者没觉出哪里不对劲,只是连声道:“陛下谬赞、谬赞。”

    前一天刚听了周行训那一番“让人入京”发言的卢皎月忍不住瞥过去一眼:当着人家使者的面这么说就算了,你甚至都不愿意夸一夸他本人。

    周行训坦然回视。

    钱荣有什么好夸的?是夸他在老子死后被旁边的庞楚揍得找不着北吗?还是夸他够识时务、滑跪得快?

    他确实挺想见见人的。

    那么英雄的老子,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窝囊废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