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的剑气已经斩到了跟前,可是卫泱连动都没动。

    周围一片喧嚣,不断有人朝着这里涌来,试图将这个混入试剑大会的魔族诛于剑下。

    卫泱隔着人群望着南渡,裹在月白长袍下的修长身体,漂亮的面孔,和那始终平静清冷的双眼。

    南涯似乎在他身边说了什么,南渡终于站起了身。

    随后——抬手唤出了月照。

    那把长剑穿透胸膛的感觉现在还历历在目,卫泱的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任由清虚提剑朝着自己斩开。

    如果一定要这样才可以结束的话,那么他宁愿是其他任何人。

    只要不是南渡。

    只要……别是南渡。

    剑风扫过他的颈侧,南渡依然冷漠地站在高台上,卫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清虚的剑即将从卫泱脖颈处滑过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大力给挡住了,即便他用力地胡须都绷紧,既然无法再前进一步。

    卫泱睁开眼,这种力量并不是之前的天雷,而是……

    他手中的折扇!

    扇上的山水画像是活了一样,山川移位,江水倒流,卫泱面前凭空出现一堵透明水墙,巨大的气浪将清虚瞬间挡了回去,墙体却在那一瞬间是收拢合十,像一间屋子,将卫泱严丝合缝地护在了里面。

    这是……孤城闭!

    “孤城闭,他怎么会孤城闭?”

    “这乃是清源长老的绝学,长老不是闭关数年了吗?”

    “沈夫人去世之后,清源长老近二十年未收过徒,怎么会……”

    “难道是清源长老出关了?!”

    原本喊打喊杀的众人因为这个猜测绊住了脚步,连卫泱自己都低头望向了手中的折扇。

    这把扇子之前确实是孤城闭的载体,但那是十多年前沈沅做的,孤城闭只有清源的亲传弟子会……也就是沈沅的母亲,现下沈沅母子早已去世,再者,孤城闭最多抵御与施术者同等级的攻击,而据他所知,清虚已经是大乘期。

    可卫泱心里更清楚,这绝无可能是清源自己。

    卫泱总觉得带着这个有过分怀念故人之嫌,自打确认喜欢南渡之后已经许久不开了,只是碰巧今天天气炎热,即便是高等级修士也不可能在主人不知的情况下探囊取物,能让卫泱一无所知接触到这把折扇的人,只有与之朝夕相处的……

    但是清源十几年没有收过徒弟,怎么可能……

    卫泱的视线还没转到台上,周围突然起了一阵大雾,不知是谁放的,浓厚的白雾盖住了会场,半米之外已经辨不清人影,以为是魔头想逃,不断有人提剑寻找着卫泱,混乱之中,有人将一个传送符递到了卫泱的手中。

    “快走。”他的身后传来了林松的声音。

    但是卫泱没有动,哪怕孤城闭只能用一次,他依然提剑固执地前行,试图从一片茫然中找出那道身影,直到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跟我走。”南渡说。

    数十张传送符飞舞起来,南渡提剑一劈,月照划出一道霜雪长路,守山大阵跟着裂出一道缝隙,阵法触动,无数箭矢朝着他们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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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的胸膛贴上了他的脊背,南渡挡在了卫泱身后。

    “师——”

    卫泱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些羽箭像是无数凶猛的恶犬朝着他们追来,而他被人牢牢地扣在怀里,白光一闪而过,他与南渡坠落到一处废弃小院。

    “师尊!”

    卫泱立刻起身去查看南渡的状况,伸手却摸到背后一片血腥潮湿,眼眶瞬间红了:“师尊,你怎么样?”

    【宿主,】354气势汹汹,【刚刚的逃生轨道是经过本系统精密计算的,不可能会出问题。】

    言下之意,南渡挨这一箭完全是自找的。

    【我知道,】南渡道,【谁让你们前几个执行者都给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我不受点伤,怎么打消他的疑虑。】

    【而且……卫泱暴露魔族身份之后,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来着?】

    354:【当然是他回到魔族坐上魔尊最后一统三界啊。】

    【这就对了,】南渡笑了笑,【所以我这个时候,不能有战力。】

    “无事,”南渡冲着卫泱摇了摇头,示意他放低声音,“不用惊慌。”

    但他惨白的脸色,微蹙的眉头,还有流着血的脊背,哪一个看起来也不是没事的样子,卫泱正要讲话,南渡忽然伸手封住了自己和他身上的几处大穴:“试剑大会门派众多,其中不乏追踪术的佼佼者,我们得先隐匿气息。”

    他们一魔一仙,实在太过明显,南渡不可能脱离山中阵法走太远,很快就会被追上,所以这个时候,封住灵力,将自己藏于闹市百姓里,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是……没了修为护体,南渡后背的疼痛瞬间变得深入骨髓,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卫泱赶紧把人抱过来,南渡左侧肩胛骨上插着一支断箭,箭头深可见骨,伤口处正在不断地渗出血。

    “帮帮我……”南渡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打湿,整个人靠在卫泱怀里,“帮我……拔出来。”

    卫泱的手指颤了颤,却也清楚这个东西多留在南渡身体里一秒他就要多受一份苦,努力稳住心神,将南渡整个人抱坐到自己腿上,一只手扶住他的肩,嘴唇却贴上南渡的耳垂:“为什么救我,师尊?”

    卫泱的手指按到断箭的根部,南渡咬紧下唇,卫泱却不肯就此放过他,他一边问,一边轻轻地舔舐着南渡的耳垂一边问:“你不怕别人知道你和一个魔族厮混在一起吗?”

    “还是说,”卫泱指骨用力,明明是自己先动了心,还要倒打一耙,“师尊其实……喜欢我?”

    南渡身子一颤,就被他更紧地箍在怀里,轻轻地磨着他耳尖的一点软.肉:“师尊想和我合籍吗,嗯?”

    “你……”

    南渡刚出口了一个字,卫泱就绷紧指腹,猛地将箭

    矢拔了出来,随后迅速将备好的止血药草敷上去。

    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南渡甚至还没从刚刚的犹疑和愠怒中回过神来:“你刚刚……”

    卫泱像是故意要知道答案:“刚刚怎么了?”

    “刚刚,谢谢你。”南渡道,好像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拔箭的时候转移注意力,故意这么说的。

    “但是我明明问了问题,”卫泱依然不肯就此放弃,又问了一遍,“师尊,你为什么要救我?”

    南渡道:“因为你是我徒弟。”

    卫泱垂眸,刚刚拔出箭矢的伤口还牵连着嫩.肉,在南渡白皙的脊背上留下暗红色的血迹,以前不是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试图用苦肉计救他,但卫泱从未有一次如同现在这样感到心疼与难过。

    卫泱的手指帮南渡缠着纱布,声音很低:“但是我不想只做你徒弟。”

    南渡顿了顿,却选择略过了这个话题:“我们今日怕是得在这里住一晚。”

    外面现在估计全是抓卫泱的人,出门无异于自投罗网,卫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看着南渡肩上的伤:“要不……你先回去吧,师尊。”

    南渡转头看他,卫泱立刻解释:“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你和我在一起……”

    “那你呢?”南渡问,“你去哪里?”

    “我……”卫泱沉默了一下,事实上他确实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天苍山肯定是回不去了,卫家没了十几年,按照剧情他应该去魔教平叛随后坐上魔尊。

    但是卫泱对这些实在没兴趣,那位置坐着就是个全年无休的班,再说……一旦他成了魔尊,与南渡,修真界光风霁月的容华仙君,怕是更无可能了。

    “我明日找个机会出城好了,”卫泱道,“我母亲还有一位兄弟,也就是我舅舅,正巧就在隔壁的禹州城,明日我便去寻他。”

    卫泱连他妈姓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舅舅?

    果然是不逼一下就完全不会动的性格,指望他自己去老老实实当魔尊是不可能了,南渡略一点头,像是信了他这番话:“明日我送你出城。”

    “不用,师尊我……”

    可南渡向来只习惯发号施令,并没有要与卫泱商量的意思,垂眸望了眼他垂在身上的手掌:“手给我。”

    卫泱的手上还留着他问灵石灼烫的伤,手背上薄薄的皮肤已经起了好几个泡,整只手尽数变成薄粉色,还好因为南渡体弱,卫泱早早备好了各种药。

    南渡取了一点烫伤膏揉开,轻轻地涂在卫泱的手背上,他的指尖有一些凉,像细腻的玉,动作很认真,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两人都带着伤,也真是狼狈,卫泱笑了笑,油然而生一种和南渡一起逃亡的感觉,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他轻声道:“师尊,我是魔,你不会害怕吗?”

    “为什么会害怕?”南渡的语气有些疑惑。

    “我修自在道,卫泱,”南渡抬起眼睛看他,“你是仙是魔,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自在随心,所以……他想救他,也只是出于本心。

    换句话说,南渡打心眼里想要护着他。

    自打南渡护着他,卫泱的心脏就仿佛被浸泡在酸甜的汁水里,现下晃一晃,连那点酸也不见了。之前关于折扇的疑虑和其他执行者的行为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卫泱勾起唇角,俯身去吻南渡。

    他咬着南渡的嘴唇,手指顺着南渡的腰向下揉:“别的徒弟可不会对他们师尊做这种事。”

    “你身上有伤,今天就只给一次,”卫泱惦记着南渡三天必须上次床的事,将人抱到收拾好的床铺上,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等我安顿好了,就回来找师尊。”

    南渡点头,结果身下一空,就被卫泱举起放在自己的腹部:“躺着会压到伤口,今天师尊自己来吧,好吗?”

    小兔崽子。

    卫泱确实是认真的建议,若非是怕自己无法及时赶回,也不至于在南渡受了伤的时候还这么禽兽,可南渡却起了点逗小孩的心思。

    他故意装作没有力气的样子,动了两下便要歇一会儿,进到一半便停住,却又体力不支地重重坐下去。

    卫泱被折磨得快要发疯,额头上青筋迭起,连那处都充了血,南渡惊讶于他在这个时候的耐力,即便是眼睛都红了,声音还是温柔的:“嗯……没事儿,师尊,轻一点,不要碰到伤口。”

    “好了,好了……师尊……”

    “乖,歇一歇……”

    “给我……”

    卫泱抱着南渡去清洗了一遍,废弃的小院本就不大,卫泱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只是将储物袋里准备的衣服全盖在南渡身上将人裹起来。

    可即便他已经如此小心翼翼,第二天早上一醒,卫泱伸手去探南渡的额头——南渡发烧了。

    大概率是伤口感染,南渡本就体弱,没了修为就更甚,卫泱皱起眉:“师尊?”

    这样下去不行,卫泱把南渡叫起来:“我们得去趟医馆。”

    “不行,外面都是人,我们……”

    “别担心。”卫泱捏了捏他的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两顶斗笠,一人一个戴上了。

    南渡怀疑卫泱那个储物袋简直是个百宝箱:“你哪来的?”

    当然是为带南渡去画舫听曲儿的时候准备的,卫泱的清单里有一万种哄南渡开心的方法。

    “林师兄送我的,他听说书的时候用。”

    卫泱信口胡诌,拉着南渡往外走,结果刚穿过一条街,忽然有人疾呼:“救命啊!”

    “救命!!!”

    “快跑啊!!救命!!!”

    “那,那不是神君庙里石狮子吗,怎么会跑出来了?!”

    “朝着这边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快跑!!!!”

    南渡回过头,看到一个两米高的巨大石狮正朝着这里冲来,那石狮仿佛是有了生命,速度极快,一脚踩碎一个早餐摊,热腾腾的包子滚了一地。

    石狮眼看就要来到这条街,卫泱和

    南渡确实可以轻松避过,但是……有人踩了包子滑倒,狮子巨柱一般的脚眼看就要踩上去。

    南渡闭了下眼,伸手唤出了月照。

    封印一开,磅礴的灵力像是拍岸的霜雪一般席卷而去,石狮轰然而碎,白衣仙人从天而降,剑影翻飞,碎裂的石块化为粉末纷纷而下,好像迎神的一场雪。

    “神仙!”

    “仙人来救我们了!”

    “他和殿里的神君像一模一样!是神君,神君显灵了!”

    南渡眉头一皱,然而比百姓更快的是众派的弟子,这么大的动静,街角很快一抹制服闪过,医馆是去不成了,南渡拉起卫泱的手往一旁林子奔去:“走!”

    “奇怪,刚刚是往这里来了?”

    “那群人不是说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神仙吗,月白长袍霜雪剑,这不就是容华仙君吗?”

    “那那个魔头跟他在一起?”

    “演武台上突然起了雾,容华仙君就跟着卫泱一起不见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要是容华仙君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帮卫泱逃跑……”

    “私藏魔头,公然与众派为敌,”是邱泽的声音,“按律,应当褫夺仙君封号,废去修为,钉十二根透骨钉。”

    草丛里突然动了动,南渡立刻按住了卫泱,冲他摇了摇头。

    他们紧贴在一起,卫泱能够感受到南渡越来越烫的体温和烧得有些红晕的脸庞,怕南渡的伤口裂开,一只手小心地扶着他的肩。

    卫泱现在当然可以出去解决了邱泽他们,但他们都是浮明山的弟子,师门给的法器不在少数,一旦出事,清虚他们估计会立刻赶过来。

    卫泱还没有护着南渡与众派为敌全身而退的本事。

    他居然开始痛恨自己现在的无能。

    他不会死,可他不能保证南渡不会,他不能保证南渡万一出了什么事,下一次再面对的是不是什么新的任务者。

    至少在他二十岁之前,他绝不会让南渡在自己面前有事。

    卫泱觉得也许这就是宿命和轮回,他明明已经尽全力避开,明明这一次的南渡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可是试剑大会上突然出现的问灵石,还有刚才暴动的石狮子,好像一切都在将他往那个既定的方向推。

    卫泱闭了闭眼睛。

    脚步声渐远,南渡起身想要向前,却被带着换了个方向:“这边。”

    左右林子里也不熟悉,南渡只好跟着卫泱走,结果刚转个弯,却发现前面是一处断崖。

    “快,换条路。”

    南渡转身要走,卫泱却没动:“就到这里吧,师尊。”

    “你看,太阳出来了。”

    南渡回过头,看着晨曦透过薄雾,洒落到卫泱的眉眼上,少年英挺的面容在那一刻变得隽永,好像悲伤的神明:“其实在溪水边躺着看的话会更漂亮,那里有一树山茶花。”

    “或者是晚上,夜里的星空很美,就是虫蚁有点多,会在伤口上爬来爬去,可能觉得是个死人。”

    “正午就不太好了,太阳很毒,伤口的血流尽了就会变得干裂,有时候还会下雨。”

    卫泱缓慢地说着这些语无伦次的话,直到朝阳尽数穿透云层,才定定地望向南渡:“师尊,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他笑了笑:“这里,我来过九十八次。”

    “今天是第九十九次。”卫泱道,“谢谢你陪我看日出。”

    他说着,忽然俯身吻了下南渡的唇角,那是个比以往都要轻柔温暖的吻,仿佛跟着被晨曦镀上了柔软的金色。

    “我喜欢你,师尊。”

    南渡瞪大眼睛,手里却被塞了一把长剑,在邱泽他们的身影从林中出现的那一刻,卫泱猛地握住了南渡的手腕,将逐光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我不会死的,别害怕,师尊。”长剑尽数没入,卫泱贴在南渡的耳边,“等我回来。”

    他说完这话,脚尖忽然后退一步,张开双臂跌进了茫茫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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