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次日,项葵送满面青黑的林熙去高铁站，临走之前，林熙气若游丝地抓住她的手：“若有什么消息，必将第一时间通报,迟半小时都不行,明白吗？”
“知道了。”项葵拍拍她，“但是你还是不要开小号来新服了,玩不过来的。”
“马上就合服了,我也不花那冤枉钱。”林熙看她神色如常,真是大感悲愤，“不是,你脸色为什么这么好？！你昨晚凭什么睡得那么香？！”
这么炸裂的事,要不是她的闺蜜情足够坚固,她早趁项葵睡觉的时候到论坛去写《纯情甲方俏乙方：卧槽您也玩游戏》了,还容得项葵在旁边呼呼大睡！
“不香,我两点才睡的。”
“你怎么睡得着？”
“心里有事，把话说出来就好点了。”向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睡着这件事有点难度，项葵挠头道：“太困就自动睡着了……”
况且运动量还大了那么多，她真的很累。
现在轮到林熙心里有事了。
项葵昨天在健身房里逞了半天威风，觉得自己的体力也没想象得那样差,今早就遭报应了，肌肉酸得好像被十几个壮汉锤过,小腿那还不知道从哪撞了块淤青，疼得要死。
但这个时候,按照科学说法，不宜就此休息，她送走林熙,剩下的时间不是像以前一样上游戏，而是自己一个人搭地铁去四处采风，随便看看哪里有新开的书店书展、餐饮活动，一边逛一边试吃，顺便省顿午饭。
这算是她解压的一种方式，以前她手头没那么宽裕的时候，就投两块钱的硬币去坐公交车，选个靠窗又人少的线路，从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又从最后一站再坐回第一站。
听宣讲的时候，项葵坐在阶梯的最后一排，嘴里含着酸奶块，给组长发消息：
【项葵：组长，能不能麻烦您把越总的微信推给我一下？/微笑/握手】
【组长：啊？之前你们不是加了吗，上次越总不还点赞你朋友圈么。/困惑】
【组长：哦，你是想加私人微信？放心吧，他好像就这一个，公私号没分开的。】
项葵看着对方推过来的名片里那熟悉的卷毛土狗头像：“……”
麻了。
虽然意料之中，但真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心情复杂。
好小子，你真是装得狗模狗样！
她点进主页-发送信息，奔赴今早还问她喜欢吃什么甜品，她的草稿打了个“香葱肉松卷”，没发出去。
不想回。
【组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头像，我咋记得之前一直是个仙人掌来着。】
【组长：这样看，你俩一个猫一个狗还挺像同系列的。】
早知道那时候就直接加了。
要不是项葵不抽烟，她现在真想来一根。
愁啊。
————
不管怎么说，晚上还是得上线。
项葵刚上了食人葵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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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摇大摆地站在主城最显眼的地方。
白纱在游戏里的表现效果是真的很好，这套衣服又新颖又少见，不少人经过都在靠近细看。
这俩显然都是“买了不炫，等于没买”的类型，项葵刚走过去，私聊叮一声就来了：
[私聊]黎黎原上：等会儿L来开荒吗？
[私聊]小沫宝：小葵葵来YY一起打新本呀，你看公告了吗！
还真没看，项葵去翻了翻官网，两月固定更新副本的时间到了，这次的本似乎是个剧情趣味本，但具体机制还要再等三十分钟公布。
不想去，再看看吧。
[私聊]食人葵：等等看看，我先做个日常/墨镜
[私聊]黎黎原上：哦，不来就不来，我也没有那么非要你来。我不急，你自己看着办吧。
[私聊]小沫宝：记得看信箱/可爱
食人葵飞到主城的信使那儿L，看到自黎黎原上那给她寄过来的东西：
【系统提示：[黎黎原上]侠士赠予您[溶金缦纱]X1，请尽快领取！】
【系统提示：[奔赴]侠士赠予您[溶金缦纱]X1，请尽快领取！】
溶金缦纱就是这次线下限量时装的名字，现在丧心病狂的黄牛们已经迅速在二手市场上把它炒到了五千多人民币的高价，眼看还要继续一路高升。
项葵心虚地全部点了退回：“……”
黎黎，你要是知道我在线下活动连翻你四个白眼还找你要六块钱，你还会送我时装吗。
还有奔赴……不是，越总，你倒是很体贴啊，人不到心意到了，才玩多久就懂得托人帮忙买时装，真是可怕的很。
奔赴丢过来个组队邀请，项葵秒下线，换了没刺账号上来。
黑衣女刺客也停在主城，她攥着两把骨刀，同样从黎黎原上和小沫宝面前缓缓路过。
[当前]黎黎原上：/白眼/白眼/白眼/白眼
[当前]小沫宝：666666666
项葵：“……”
喂！你们在干嘛啊！！
项葵复杂的心情在打开信箱时达到了巅峰——因为没刺这个账号每次出现要么在砍人要么在跟人公屏SOLO，有些打不过骂不过的就会往她收信箱里寄各种垃圾、牛羊皮以及臭鞋子臭袜子来试图膈应她，但今日有所不同了。
【系统提示：[肘上号]侠士赠予您[溶金缦纱]X1，请尽快领取！】
项葵怀疑自己当时是穿得太随意了还是因为什么缘故，看起来就这么穷且益坚吗？黄牛价是黄牛价，现场原价520人民币，时装不会自己买，还要别人送？
退回。
她和林熙各买了一件，还在犹豫给食人葵穿还是给没刺穿。算了，从风格来说还是食人葵更搭一点，远程门派杀人不见血，白裙子不容易脏。
项葵在原
地站了会儿L，也提不起什么去做日常的兴趣，刚想点开地图，眼前一片金光灿烂，白发剑修落在她前面。
[私聊]奔赴：不理我？
[私聊]没刺：心情不好不想组队。
[私聊]奔赴：不想跟我组还是都不想组？
[私聊]奔赴：怎么了？今天很累？
[私聊]没刺：Q(˙-˙)Q
[私聊]奔赴：好好好我先走。
[私聊]奔赴：有事叫我，我来找你好不好。
白发剑修凑近轻拱了一下她的脖子，利落地消失在了面前。
太懂事了，项葵反而没了借题发挥的机会，有点愧疚。
但他走了，又有人来了。
[私聊]肘上号：怎么把时装退回来了？
[私聊]没刺：我有。
[私聊]肘上号：啊，这有什么的。成男穿这又不好看！你自己不穿也可以囤着卖啊，再等等估计价格就上六千了。
[私聊]肘上号：我刚看到奔赴高价收了件时装，不知道他给没给你，可能在食人葵那，也懒得猜了，就顺手给你寄来，你收下吧。
哥们，你是来这帮忙锻炼心眼子的吗？
能当上一个大型帮主的肯定不是什么单纯热血的单细胞生物，但他之前暗搓搓勾搭食人葵还能解释是因为想学攻防技术，现在跑来勾搭没刺又想做什么？难道是觉得她的白眼翻得很飒爽？
本来今天心情就差，项葵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好说话，但反思了，不多，毕竟“没刺”这个人理应素质堪忧，在网络上不需要反思——
项葵决定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私聊]没刺：Q(˙-˙)Q
[私聊]肘上号：？？嗯？？什么意思？
[私聊]肘上号：哈哈，这个表情包跟你本人一样可爱。/摸头
这都看不懂？
那奔赴怎么就看得懂？
没救了，死刑。
项葵直接点了隐身，在肘上号满屏的问号中对他开启了仇杀，上去就是窜窜窜十几套连招，把人按在地上一阵丧心病狂的摩擦。
肘上号始料未及，没想到她变脸这么快这么不给面子，当即躺在地上，ID瞬间灰了。
[私聊]没刺：就这意思
[私聊]没刺：别烦我
她忍住条件反射要去扣6的手，拍拍屁股翩然点进了天忍门派地图，点击传送。
世界安静了，爽。
“……”
天忍门派的地图光线非常有特色，全图永远黑夜、没有白日，也没有设置门派禁制，但基本上除了本门派不会有其他玩家进来。
理由很简单，第一，太黑，不熟悉路的很容易直接走山沟死角里去；第二，建筑华丽路形崎岖，跟剑阁的山是两种类型的难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除了本门派不会触发各个暗器机关，其他人进去没走几步就会被射成蜂窝煤的。
项葵没有去人数较多的大殿内，而是反常地往西南方向走。
?想看成日冬眠的《网恋被骗八百次》吗?请记住[]的域名[(
黑衣女刺客收起武器，拿出钩索，熟练到不假思索地踩到定点，开始迅速地往上攀行，直到站在女神雕像粗糙的手掌之上。
这是整个地图的最高处，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肩，站在这，能看到门派荧荧的灯火，奔走跑跳的玩家，探索地图的新人，NPC在下方尽职尽责地进行着自己的故事，那是他们的人生。
这是她平时挂机或者发呆的时候会来的地方，这附近没什么任务点，又偏僻，偶尔截图打卡的玩家会来，但雕像太难攀爬，不熟练基本没什么可能上得来。
这是灼月带她来的地方，就是在她以为任务NPC是因为她的选择才死亡的事件之后不久，乾坤更新，出了双人轻功，对方才能顺利把她带到手掌上。
“站在这视野很辽阔吧，就算只是看着也能看一下午。”灼月对她说，“我是新人的时候也容易有错觉，总觉得自己是大侠，整个江湖需要我来拯救，但其实我们在游戏里只是个旁观者而已，决定不了什么的。这哪能怪你呢？”
当时的小项葵想，可是师傅，我就是在现实里一直都是个可怜的旁观者，才想来游戏里当拯救江湖的大侠的呀。
当然她没说出口，后来她终于学会了自己爬雕像，身边的人却基本都不在了。
项葵被回忆突然攻击，静静地Em了会儿L，微信响了。
【黎黎原上：@食人葵，江湖救急！！你会下象棋吗？新副本里面有个跟BOSS下象棋下赢了才能开打的环节，已经开本了才曝光的，论坛里策划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
项葵：“？”
咦，她会诶。以前小学那个活动课不是都有学的吗？
她刚想艰难地登上食人葵去帮忙下象棋，消息又来了。
【黎黎原上：@食人葵，没事了，不用救急了，BOSS是剑阁宗主云闲，下棋超烂，那应该只要懂得马走日象走田就能赢。策划的赛博家人又限定复活了。】
项葵：“……”
喂！不要在她正准备迎风落泪的时候突然来表演小品好吗！！
【黎黎原上：怎么回事，肘上号被白眼刺客给杀了/讶异】
【小沫宝：不是六元刺客吗？/捂嘴笑】
【食人葵：不要背后议论人家。】
【檀香剪：小葵说得对，我不是刺客我也觉得这么说不太好。】
【黎黎原上：对不起/衰/衰】
这一打岔，项葵是什么悲伤的心情都没有了，正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怎么办，和好好想想，越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食人葵的。
后者，正是重中之重。
项葵木然地想，她分析不出来精确的时间点，所以到底二孩妈
事件是在掉马前还是在掉马后？
如果是在掉马前，那她还能勉强算是保护隐私意识很强，如果在掉马后，岂不是……
项葵不敢继续细想，容易高血压。
她现在连奔赴的对话框都不敢打开了，根本没办法想象越总看着自己平日里这么内向的一个人私底下要他O照会有什么想法……
而且越清还真给她发过。
那张照片。
还承诺坚持健身一个月就给她发指定姿势地点照片。
越总，你也不害臊！有腹肌了不起啊！
因为昨天林熙在，项葵已经在尽力屏蔽这类信息了，现在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她真的突然有种想要就此撒手人寰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衣女刺客对着空气狠狠打了一套军体拳！
冷静下来，项葵。
事已至此，不如先请假一个月吧。
要说辞职，也不是不行。但现在秋招才过了两个月，人才市场上全是大学生，就业竞争比较激烈，除非找到下家，她不太舍得这么轻易就辞职。
她打开好友列表，奔赴说消失就消失，所在地一直在主城没动过。
他现在知道她是食人葵，那他现在知不知道她知道他是奔赴，又知不知道她知道他知道她是食人葵……好了，够了，停。
项葵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脸。
稳住。
这种事，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挑明，那就肯定有他的意图在——虽然项葵到现在也没明白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先这样吧。
项葵肃然地想。
敌不动我不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但凡事总事与愿违，就像项葵写得满满恨不得安排到24小时却每每作废的计划表一样。
虽然组长对她好，但她也不能如此叛逆，当然没有真请假一个月，而是在双休日后正常上班。
在穿衣镜前，项葵看了看自己快成为一套英雄皮肤的白卫衣绿长裤，还是换了件新的牛仔裙。
别的可以换，帆布袋不能换。
昨晚想到自己社死经历又没睡好，最近她回奔赴信息总是有一条没一条的，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又气不打一处来，腹泻似的在他的对话框里发了一大堆猫揍小狗的表情包。
除了表情包之外什么文字都没有。
今早上她起来翻了会儿L，果然后悔了，这谁收到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的吧。
到公司，打卡，今天一楼电梯门故障了，她随着人流走到二楼，没戴耳机的左耳敏锐地听到有人说，“越总今天心情不错啊？”
项葵转头，立刻望了下去。
越清站在那，正大步朝这里走来。
窗外是早秋暖白的天幕，新风系统如往常般运转着，天冷了，他穿一件灰白针织毛衣，白色内搭的下摆松松搭在腰胯间，亮色是曲别针形状的配饰，头发罕见地没那
么规整服帖，
在光下微微泛着棕，
垂眼专注地看手机时，竟透着几分大男生特有的随意舒展气。
他未曾抬头，自然也没注意到阶梯上某人的视线，只是望着屏幕，挺无奈地笑了一下。
项葵的视线渐渐凝住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旁观者，她习惯了当旁观者，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那样的笑和平时并不一样，眼角眉梢都透着股难以言说的亲昵意味。
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是特殊的。
项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她只是遥遥看着，心中总有种太自以为是的过火预感，像碰了水的海绵般迅速膨胀。
你好像很开心。
在和谁说话？
她的对话框里只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图片表情包。
仅仅十几步的距离，只够她看着越清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越来越近，看着他抬眼礼貌地回应问好，看着他放缓步子，单手将手机放在唇边，含着笑低声模糊地说了句什么。
对方指尖松开的瞬间，项葵虚虚悬在对话框上的指尖一震。
奔赴发来了一条语音。
耳机里音乐的声音被疏朗语音骤然截断，“嗯，怪我。今天冷，你带外套了吗？”
同样嘈杂的背景音。
楼上，楼下。
不到十米的距离，她但凡肯现在直白地叫他一声，两个世界就能够从此碰撞。
项葵没动，只是有点怔地想，原来要说这个啊，看口型很难猜出来。
……原来你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吗？
再回神，人已消失在视野之中，项葵不合时宜地想起林熙临走前问她的话：
“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再放放，最重要的是，你真喜欢他吗？”
那个时候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也不知道，或者说，她一直没敢去想这个问题。
没有立马删号辞职跑路，算喜欢吗？能接受他靠近自己，算喜欢吗？习惯和他待在一起，算喜欢吗？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这很重要吗，但她可以不说话，却很难骗过去自己。
项葵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像是呼吸或心跳的震颤，然后转头往电梯间走，脚步和往常一样稳重，没什么区别。
她想，只是，可能，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