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圣诞节当晚,项葵换乘到三号线下,在人满为患的停车处艰难地找到了熟悉的车牌。

    她后悔了,本来越清问在哪接她比较合适,出于某种不想这么快暴露家庭住址的想法,项葵还自作聪明地准备坐一站地铁再见面,结果大过节的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差点下不来。

    也就这时候,她才开始考虑要不要买车。

    但这想法也很快消失了,因为车到了街上照样被堵死,导航地图上一片刺目红色。

    项葵视死如归地绑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里,阴暗又弱小地想,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人。为什么这世界上人这么多,为什么还都要圣诞节出来,为什么我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唉!男色!唉!误人!

    借着窗外星点的光,项葵不着痕迹地用余光去瞥驾驶座上的人,越清今天可能是预判到了她的穿着风格,有在刻意贴了,车里开了暖气,他冲锋衣外套撂在一旁,身上就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领口有个看不清图案的小刺绣,脖颈修长干净,没什么别的装饰。

    人靠衣装,本来他也没比自己大几岁,但奇怪的是,明明是这种毫不费力的穿搭,项葵也没从中感受到哪怕一丁点随意。可能是因为越清连香水和车饰都换了个遍,还可能是她也发现对方有点紧张,指节攥着方向盘的力度比平时大了不止一点。

    “来得及吗?”项葵有点坐不住了,“这还得堵一会儿。”

    “前面应该是追尾了,没那么快。”越清研究了会导航,抬眼征求她意见,“这样行么,我们从前面那个路口把车先停了,差不多走个十五分钟就到。”

    “行。”项葵看窗外,云淡风轻地记仇,“但你上次不是说去吃饭,又不是去跑马拉松吗。”

    “十五分钟算什么马拉松?”车流动了,他唇角微牵,一本正经给方案,“其实也不妨碍,等会去路边扫辆小黄车,我们兜风去。”

    项葵:“那我坐哪?”

    越清:“你坐筐里。”

    项葵:“……”

    大喜的日子干嘛搞得这么凄凉啊!

    按着这方法下车步行,项葵最终还是没听信狗头军师进献的谗言,捂得严严实实,只换了件牛仔长裙,但她也不是完全没努力,她把自己尘封多年的靴子给摸出来了,还往里面塞了一个三点五厘米的鞋垫。

    不管如何,气势不能输。

    街上是意料之中的拥挤,人头攒动,说话小声点压根听不见,越清站她身侧,很大一只,挡了不少风。

    下来走走也好,路过的十字街区能看到商城中心巨大的彩灯圣诞树,好像在举办什么活动,四处都是笑脸。

    越清垂眼瞥她随着步子微微晃动的额发,“冷吗你?”

    干嘛,不会要说什么“我帮你暖暖手吧”,项葵警惕摇头:“不冷。”

    越清:“那就好。”

    项葵:“?”

    就没了?你倒

    是说一下试试啊?

    还没等她陷入糊涂思绪中,越清就又问道:你包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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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重。”就零散几样东西怎么会重,项葵狐疑道:“问来问去干嘛?”

    “……”越清攥了把后脑勺微卷的头发,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朋友跟我说,得先问这两句,看看有没有能披外套和帮拎包的机会。”

    但他没想到项葵太有保暖意识了,穿得跟住在菠萝堡的海绵宝宝一样,两个能摇尾巴的机会都没了,而且重要的是——

    项葵慧眼如炬:“是不是你冷了?”

    越清闲闲出声:“不啊。还好。”

    项葵于心不忍:“真冷的话手放我口袋里吧。”

    一只很大的右手迅速放进了她的毛口袋里。

    项葵心头一动,不着痕迹地隔着布料触了触:“......”

    走快点吧,这还十五分钟,手都快冻成冰雕了。

    “你穿这两件就出门了?”项葵视线在他脖颈上掠过,不解道:“里面加件内搭也好啊。”

    啊什么啊,为了谁啊,加内搭又不好看。

    万一你觉得我冬天懒散贴膘了怎么办,早上卷腹不都白做了吗。

    越清侧来一眼,随口解释:“忘了。”

    ——

    定的位置在室外露台上,光线比较明亮,没有像项葵担心的不巧被安排到什么阴恻恻的小角落、暗觑觑的拐角,她深呼一口气。

    拍拍越清的手。

    越清垂眼,挺乖地把捂热了的手掌抽出来,“谢谢。”

    两人入座,他把菜单推来。

    其实和越清聊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是很有趣的,既不会像一板一眼地交流概况家庭人口像是在相亲——这个功能由几天前的简历言简意赅地承担甚至超越了;又不会太深沉模糊好像一言一行都在暗示什么,就是正常,且舒适。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在当下,次次都在舒适区,着实很难。

    手机亮起,越清瞥了眼,唇角一动,报备道:“我妹。”

    “你之前不是说关系挺好的?”项葵本来也没打算问,见他就敲几个字带着个炸弹丢过去,有点困惑。

    “是挺好。”是让他上游戏,都说了有正事,越清不冷不热地说,“一般打五架里面有一架能赢吧。”

    项葵:“……”你们是拳皇一家吗。

    趁对面回讯息,项葵也拿起手机。就这一会儿功夫,林熙勘探军情的消息已经累积到了一十条,项葵逐一回复,刚切回来,就瞥见帮会群@全体成员的红色提示闪了出来。

    【黎黎原上:怎么回事,都快七点半了,帮会里竟然除了我只有小沫宝在线,@全体成员,其他人呢!!/抓狂/锤桌】

    【等下又给人骂:跟家人吃烤鸡中,勿cue】

    【等下又给人骂:[图片]】

    【罪罚:给教练跑腿买烤鸡中,勿cue】

    【罪罚:[图片]】

    【黎黎原上:……你倒是拍烤鸡啊,你拍不穿袜子的健身教练干嘛?!谁想看这个啊!】

    【檀香剪:在地铁被挤到晕厥,勿cu】

    【黎黎原上:话说完再晕啊!120,120在哪里?!】

    【黎黎原上:小葵葵呢,怎么又没声音,在干嘛0.0】

    项葵敛着笑,戳字回复:

    【食人葵:在吃饭*罒罒*】

    【奔赴:在吃饭。】

    上下两条消息几乎同时发出,一上一下,头像也和谐得像是一个系列,顿时,帮会群里又是一片雪花呼啸。

    【黎黎原上:_】

    【小沫宝:_】

    【等下又给人骂:这么巧的吗,又同时出现了,等等,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就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OxO】

    【檀香剪:你们面基了啊?!!】

    项葵啪一声把手机放下了。

    对面也把手机搁下,朝着她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正菜很快上了,给了工具,蟹可以自己拆。这类需要动手的活一开始就由越清接过去干,他戴着手套,就算是垂眼用力到青筋明显的时刻,手掌和人依旧让人觉得干净温热。

    项葵埋头吃着白嫩的完整蟹腿肉,眼前的碗已经叠起小山来了,突然听他问,“为什么有人的昵称后面跟着个手机标识?”

    嗯???[”她抬眼,“下了官方APP就能在公频发言,你没下载?”

    有的乾坤玩家,游戏不玩,骚话特多,天天上线烧点卡什么也不干就为了在世界频道里复制粘贴和吃瓜八卦,顺着民意号召,官方两年前就出了这个仅有交流功能的线上APP,也算帮他们省钱了,不用上线也能知道江湖大事。

    ……难怪奔赴有时候跟山顶洞人一样,原来他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没。”越清说,“那我下一个。”

    那看我干什么,项葵莫名:“好。”

    “你帮我。”越清朝她展示了下自己油乎乎的手套,“现在空不出手。”

    回家再下载不行吗?

    但越清已经帮忙剥蟹,礼尚往来,项葵有点犹豫地停了筷子,“怎么帮?”

    他顺手把手机推过来,随口报了串数字,“980828。”

    项葵:“…………”

    她含在腮边的肉差点咽不下去,迟缓地把越清的手机拿起来,他手机是纯黑色的,裸机,没套壳没贴膜,干干净净,连指纹都看不见,手感冰凉。

    实话实说,在这一刻,项葵对现充小土狗的恐惧和敬意同时达到了巅峰。

    她的手机被除她以外的人打开只存在两种情形,要么手机被偷了,要么她死了。死也要分很多种情况,哪怕死之前只有手指能动弹,她也会身残志坚地按格式化。就连别人借用她的手机,她也要异常紧张地蹲在旁边查岗,竟然有人真的会这么简单地就把密码说出来?

    非礼勿视,项葵径直戳进A

    pp商店,搜索玉乾坤,点击下载,又紧张地拿起来人脸识别,生怕自己手一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对了。”真正应该紧张的小越总还在剥螃蟹,甚至还有心思当好奇宝宝,“为什么有人拖着成就很久不领?”

    “想找个好时间吧。”项葵看着进度条走,心不在焉道:“很多人绑情缘也是,会找个有特殊意义的好日子,比如生日春节之类的,给的道具底下会有显示日期。”

    越清嗯了声,“这样。”

    下载完成,项葵把手机熄屏,物归原处。

    露台的风带着徐徐凉意,环境灯氤氲的光落在他脑袋上,在挺直鼻梁侧旁打下阴影,头发蓬松柔软,睫毛很密,项葵看着他,突然有种“不用那么紧张也没事”的松弛感觉自脑海汹涌而来,来得莫名,威力温和却巨大,一下子让她挺直的肩背都轻落了几分。

    尽管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过是约饭,但这毕竟的确是场心照不宣的约会,从坐上车的第一分一秒起,项葵就像强行把自己的精神切分成两半——一半是想要和他相处的自己,一半是冷静观察的自己,时时刻刻扛枪准备着,在对方出乎意料地说出任何一点不对劲的话或有任何一点不舒服的动作时立刻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比如“你今晚还回家吗”、“你以前有交过男友吗”、“为什么就穿成这样”,蹦出的关键词就像地雷,她不知不觉把自己当成了趟过地雷阵的士兵,但当着考官的同时,她也是个惴惴不安的考生,思虑着对方的脸色,想得知自己的表现是否尽人意。

    以往她都是这么做的,可是现在,突然觉得,好像不那么紧张也可以。

    至少现在是这样。

    “对了,忘说了,那串数字没什么特殊意义。”

    越清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项葵有点懵:“啊?”

    “我的意思是,不要误会,那不是我生日。”越清把最后一点肥美蟹肉垒到她碗前,漫不经心地随口提了句,指尖欲盖弥彰地一敲碗沿,“我生日是1229。”

    项葵:“?”

    到底谁问你了?

    越清又用那种眼神盯着她,装傻:“你觉得这日子吉利么,适不适合绑情……做成就?”

    项葵:“…………”

    适合个头啊!!

    你看这个人,再始料未及,也只会说出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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