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项葵把竞技场排队取消,在团队频道里打字:
[团队]没刺:有事先走了。
[团队]酸酸甜甜小拳拳:怎么这么突然?
[团队]没刺:接到单了。
[团队]酸酸甜甜小拳拳:什么单啊/疑惑
[团队]没刺:杀了么订单贵宾一位。
[团队]求求了别打了:?
项葵思索片刻,直接下线了没刺的账号,换成食人葵,果不其然,帮会频道已经热闹起来了。摇人的摇人,悬赏的悬赏,义愤填膺地要找回场子,但她匆匆赶到时,却发现案发现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惨不忍睹,甚至两级反转。
极北之地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陌生ID正涌动,红名绿名黄名交织,一时半会根本找不着奔赴在哪。
项葵点开好友列表添加奔赴的焦点,终于看清了他的位置——
白发剑修好端端地站在绿名堆中,气定神闲,头像框下的增益BUFF多到数不清,血条如同钢铁磐石,一动不动。
……其中最醒目的,是金元宝图标的特殊BUFF,这不是技能增益效果,而是特殊称号附带,名叫“惠泽世人”,只要带上这个称号,其余绿名友好玩家进入自己三尺之内,每五秒会自动得到五十金,人数无上限,直到奔赴本人背包里的金被扣光为止。
这个称号一般出现在结情缘、搬迁等散喜气的场合,在主城走过一圈就算完成,小越总钞能力爆发,极为别出心裁地将它活用到了这里。
顿时,整个极北之地乱成了一锅粥!
[地图]八卦队长:质疑门卫,理解门卫,成为门卫。从现在开始,大佬的双开门就由我来守护!/锤桌
[地图]萌萌彩虹糖:别挤了!不就是五十金吗,你们没见过金啊?!都滚开,我先开十个号来/爱心/爱心/爱心
[地图]飞行奶牛猫:怎么回事,本来在采药,路过被塞钱好无助……
项葵:“……”
质疑林熙,理解林熙,成为林熙。
我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本来带着人想来找回场子的毒瘤早就不知道被埋到了哪去,复活点齐刷刷全是战神帮会的人,本来想打口水仗,也飞速全被地图频道里复制粘贴的玩家给压下去了,项葵不由困惑。
[私聊]食人葵:杀了你的那个毒瘤呢?[我不是毒瘤],怎么下线了?
[私聊]奔赴:我举报GM了,禁言90天。
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项葵有点担心,哪天他不会也学自己在公频里阴阳怪气别人吧?
[私聊]食人葵:我是问他人呢?
[私聊]奔赴:不知道,手滑给他挂了悬赏榜一,现在被杀掉线了吧。
项葵想问的当然不是这个,她想问的是,那她还要过来干什么?
人骂不过你,打不过你,摇人也摇不过你,你毫发无伤,那
她为什么要中断竞技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黎黎原上和小沫宝不打逆风局,化身为小猛兽,在敌阵中上蹿下跳,然后双双被送回复活点,小骂帮主站在奔赴这个金灿灿的活招牌旁,在合服到来之际,奋力地打广告:
[地图]等下又给人骂:天诛五级帮会【我们都有病】招人!!帮会资金满,人员活跃度高,所有风云人物,尽在【我们都有病】!!
在场绝大部分人的焦点都在奔赴身上,而焦点对象是可以得知对方正在看谁的,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从食人葵进这个地图开始,此前一直无目标的奔赴就在盯着她。
盯,一直盯,死盯。
盯得在场人都快不会了。
[地图]黑色逻辑猫:完了,出BUG了吗,怎么自动锁定目标了_
[地图]阿米豆腐:大佬你变了,以前小葵葵发个-3-表情你都要义正言辞地让她撤回说不许亲的。
[地图]海纳百川:话说大佬怎么换帮会了?以前不是一直在无双的吗?
[地图]小熊猫:[食人葵],我海纳百川姐问你呢,怎么个事。
项葵被吵的脑袋嗡嗡响。
[私聊]食人葵:那我过来干什么?
[私聊]奔赴:我再等下去要变成死掉的仙人掌了。
[私聊]食人葵:……只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而已!不要说的好像我让你等了十几天一样,哪里的仙人掌这么容易死啊?!(乂`д′)
[私聊]奔赴:我家的。
[私聊]食人葵:你赢了。
伤敌八千自损八千八。
陆知秋在远处探头探脑,连带着状况外的檀香剪和求求了别打了一起,直到这时,肘上号后知后觉地带着无双的人气势汹汹地来了,本就碾压的战局毫无变化。
奔赴开始往这边走来,称号还没关,后面跟着轰轰烈烈的一大群人,好像无数个花童。
项葵额角一抽。
[私聊]食人葵:你就站在那别动了!
[私聊]奔赴:那你过来?
[私聊]食人葵:我们有什么必要一定站一起吗/菜刀/菜刀/菜刀
[私聊]奔赴:我死掉了。
项葵:“……”
她抿着嘴唇走过去站在奔赴旁边,后悔自己没开刺客号过来,不然还能隐身。
叮一声,肘上号发来了私聊。
[私聊]肘上号:不好意思刚刚挂机没看到消息,不过幸好没什么损失。
[私聊]肘上号:等等,你们竟然还没绑情缘吗?/疑问
项葵懒得理,回了个“马上”,就把私聊频道屏蔽掉。
她现在最头疼的是,没绑情缘都这么黏了,绑了之后还得了?
算了,也不急于一时。
————
元旦前一天,公司提前两小时下班,项葵按照约定,拒绝了越清的共餐邀请,晚餐去母亲家吃。
二十九号那天,她实在没找到合适的礼物,就给越清买了个价值499的联名限定小狗造型暖手宝,然后惊恐地发现越清天天摆在桌上当门神,但不用。
前几年的元旦,她和林熙都在澄江读书工作。林熙老家远在千里之外,一天不到的假期不必舟车劳顿地回去,她是父母家都在澄江,但都不怎么能回。于是两人元旦就定下惯例,找个平时舍不得吃的馆子大搓一顿,再总结回忆过去一年的峥嵘岁月和取得的成就。
馆子价格从一开始398一位的海鲜自助到现在两三千一位的海景餐厅,这惯例还是坚持没变。
但今年有所不同。
她是从母亲那得知父亲手术住院的消息,不是什么重病,单纯摔得狠了点,有很长一段时间会不良于行。项葵擅长从话语里解读出别人的意思,不够熟悉的人更甚,于是在元旦当天去了住院部看望——
两个人都非常尴尬。
原谅她,她不想用这种词来形容,但就是尴尬,客气的尴尬,或许是太过陌生,她对父亲的老去没有任何感触,如同他对她的长大般毫不参与。
“为什么她非要叫你去吃饭啊?”林熙在电话里不平,“你跟你妈说晚上有约了。”
“已经拒绝很多次了,这次就去待一会吧。”如果她过去坐会能让人心里舒服点过个好年的话,一年两次,就当打卡了,项葵估算着时间,“五点到,六点半应该就能走,到时候你再来接我?”
“那你可得留着肚子啊。”
“……”
母亲的家和上次在朋友圈看见的没什么区别,为了迎接她这个客人,饭桌上的菜肴很丰盛,名义上的继父和弟弟也在,两人都很沉默,饭桌上气氛闷重,项葵只动了几口面前的菜,就停了筷子。
见她不吃了,母亲也停了筷子,两人坐到沙发上,项葵准备好回答万年换汤不换药的问题:工作怎么样,薪资怎么样,身体怎么样,找没找到对象……
“砰”一声,便宜弟弟黑着脸甩上了房间门,紧接着,面前母亲的微信提示音开始不断响动,她拿出来一瞥,面色也变得很难看。
这个年纪的人字号都设置得比较大,项葵就算不是故意,一眼也看到了大半对面发来的消息:
【能不能没经过我允许就把陌生人带回来啊??你知不知道她在我很不方便啊!!!】
项葵肯定地想,叛逆期是这样的,好凶哦。
怎么说呢。
挺没意思的,她本来也没想来,被迫参与到母子教育中,说不定等下还要揪着被迫接受道歉——其实站在便宜弟弟的角度上,烦也没错。
大家都没错,就是身份场合不大合适。于是项葵干脆地起身离开,“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铁质的防盗门把声音关在后面,她快步进了电梯,下楼。
深冬,天黑得很快,四处只有路灯莹莹的光。项葵走进冷风之中,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半。
一个半小时说多了,就待了
半小时。
之前为了配合项葵的时间,林熙安排了别的事情,现在也不好让朋友更改计划提前来接她,一个小时而已,随便听听歌散散步找点事情做吧。
帮会群里正在玩运气王发红包的游戏,项葵抢了几个,发了几个,谈笑间五百块灰飞烟灭,终于忍痛收手了。
这小区她只来过零星几次,不太识路,只是随着灯光走。外面有个锻炼场所,旁边似乎是一片幽绿的假草坪,项葵慢悠悠裹着围巾过去,在这竟然也看到了“大学生自助创业”的席地小摊子,卖的是仙女棒和手编花环一类的东西,配备了打火机,旁边放着两张二维码。
……怎么完全不怕人偷的吗?
闲着也是闲着,项葵扫码买了盒很久没玩过的仙女棒和打火机,谨慎地走到无人一角,点燃了。
幽黑的夜中,并不明亮的光刺啦啦跳动起来,她攥着棒末摇了摇,在空中下意识画了枚小太阳,又想起之前偶然刷到的拍仙女棒小技巧,拍了几张满意的给林熙传了过去。
冷风吹过来,她独自缩在黑黑的角落里,两个路人走过去,统一露出惊诧眼神。
项葵才猛的发觉,她现在这样看起来真的非常凄凉:“……”
看什么看,也还好了!不管多外向的人也会有落单的时候啊!更何况她本来也不外向。
屏幕一亮。
【奔赴:吃饭了吗。】
【奔赴:在干什么?】
对方发来一条几秒的视频,那条向来只闻其名未见其狗的陨石边牧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眼珠像玻璃一样,透着股奸诈的聪明劲儿,被他的手摸得呜呜叫。
环境音嘈杂,看背景像是在家里,可能在聚餐吧,项葵看着手里已经只剩个尖尖的仙女棒,想找角度拍个视频,又怕来不及,下意识按了视频通话。
通话界面弹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应该都愣了一下。
那头先是拒绝了通话。
【奔赴:按错了?】
……没按错,项葵定了定神,戴上耳机,又按了一次,在接通之前,把摄像头对着前方。
这次接通了。
左上角的小屏幕一片漆黑,只有一簇黯淡的光在跳动,屏幕中心,越清的视角落在胸口处,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手交叠着,像是直接在家人面前接的视频,不好把手机摆太高。
耳机里,他含着笑意道:“仙女棒?”
“对。”风呼呼地吹,项葵把泛红的耳朵和鼻子都一起捂进围巾里,说话声有点闷,“给你看看。”
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看完了就挂。
越清嗯了声,却骤然起身了,她视线一黑,手机像是径直被丢进了口袋里,“你等等。”
等什么?
细微的衣料摩擦声,轻轻的呼吸声,还有他人语焉不详的“去哪”询问声,项葵静静地待着,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像每个人童年时都会幻想自己变小了住进豪华城堡那样,项葵的
幻想有点不同,她其实更想住进某个人的口袋。从这个人换到那个人,看他们所看见的不同的东西,不想看了就只是听,她抱着腿安静地坐在小小的口袋里,像一片扁扁的海苔,随波逐流,四海为家。
“咔哒”一声,像是打火机亮起的声音。
视线再复明时,镜头前是间盈着暖光的陌生庭院,一根老式的仙女棒也在燃烧。
“找到了。”越清如释重负,又补上一句,“打火机不是抽烟用的。”
“嗯?”这点时间怎么可能买得到,项葵讶道:“你家里有?”
“我记得是有。”越清在那百无聊赖地捏着仙女棒乱晃,火光四溅,凉凉道:“果然,一开柜子,里面全是烟花礼炮仙女棒,到底是买了多少,去年春节的作案工具到现在还没用完。”
项葵听他口气,不由好奇:“你不喜欢?”
“说的好听是礼炮,其实是摔炮。”小学生才喜欢的东西,越清挺嫌弃,“真不明白有什么好玩。”
那么大的量总不能只供一个人吧,项葵默然:“那到底都是谁在玩……”
镜头往后偏了偏,像是越清往后看了眼,没发现异状,随即异常成熟且冷漠地告状:“越夏天天拿摔炮砸我。”
项葵理智分析,“所以你会被吓到?”
越清停了一瞬,镇定道:“绝大部分时候不会。”
什么啊,项葵笑得一个倒仰,“那不就是会——”
那边也跟着笑,很轻。
不知怎么的,沉默间,项葵总觉得他那边的仙女棒要更亮一点。
那只边牧过来用力叼衣角,越清干脆起身,给她介绍,“这是朋友的狗,对,恶贯满盈那只。我建议你不要认识它,很烦。”
“那边怎么有个窝?”项葵发问,“它住外面吗?”
越清:“那是宠物鹅的窝。”
项葵:“鹅?!!”
“嗯。”越清对她激烈的反应感到些许不解,“我之前跟你说过。”
项葵:“……”
现在回忆起来,确实是说过,越清甚至知道鹅缺钙了应该怎么补。
但那个时候,项葵对他的印象还是家道中落想尝试畜牧业来创业的坚强男子……
那头的背景音离得远了,安静许多,越清往外走了些,他这次听了项葵的话,出室外前至少记得给自己披了件大衣,薄薄的耳垂被冻得泛红,视线却专注。
今晚项葵的话出奇的多,几乎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仙女棒已经不知不觉燃到了尾端,消失殆尽,她的镜头里只剩一片昏黑和模糊的光亮。
项葵把自己的语气尽力调整得和平时别无二致,甚至还要再兴致勃勃不少,直到越清突然发问,“你现在在哪?”
“在外面。”项葵一愣,“怎么了?”
“怎么了?”他温和又叹息着反问,“……我才要问你怎么了。”
项葵有些涩意,“干嘛突然这么问。”
“项葵同学,对我这么没信心吗?说了这么久话还听不出,那我还追什么追,出门找根绳子吊死算了。”越清无奈道:“你就当我装了‘某人不高兴’雷达吧,好吗。”
说来奇怪,项葵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小事而已,她甚至都懒得跟林熙说,但被突如其来这样一问,那点委屈像被拉了引线,倏忽窜成了山洪那么高。
“没什么。”项葵呼吸了一下,平淡道:“我就是,等朋友过来接,闲着无聊。”
“真的?”越清用以前解读她颜表情一样的话,“是不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嘴巴哭得张那么大。”
“……”
造什么谣?
镜头黑了一瞬,项葵的脑袋出现在小屏幕上,她眼睛以下都藏在围巾里,紧紧皱着眉。
横眉怒目!
越清平视着她,像是终于看清楚她蹲在哪个旮旯角当蘑菇了,唇角抽了抽。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互相看着,一同时开口,镜头就蒙上一层拨不开的白雾。
雾里看花。
为了证明自己没把嘴巴哭成口字,项葵还特意找了个有路灯的地方,越清薄薄的眼皮垂着,盯她检查,高挺鼻梁越拱越近,“没哭?”
“没有,只是反光。”是真没那么容易哭,项葵闷声闷气道:“别离这么近。”
越清:“好。”
又是一阵沉默。
远处有车开着远光灯驶过,微亮的光映在她眼里,寂静间,项葵避开他专注的视线,语气挺平淡,却第一次说了实话:“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找你。”
虽然似乎确实是这样。
之前也是、现在也是,但也有原因是,他每次都会发现。
这是个坏习惯,她得改正。
越清还是问,“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项葵顿了顿,嘴唇绷得很紧,“这样会显得很自私。”
冬夜太冷了,说话时的白雾附在镜头上,好像连她的话语都一并模糊,越清没说什么,只是屈起指节在镜头上轻擦。
看上去像是隔空缓慢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我只想要你对我一个人自私。”他坦荡地问,“是不是更自私?”
项葵一时哽住无言。
这叫什么,突然偷换概念——
“如果我说,我只想看你笑,不想看你哭。想现在就去找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心。”越清静静注视着她的侧脸,镇定地给自己加上幼稚得要死的前缀,“那是不是天下第一无敌自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