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七月二十七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宜结情缘，宜秀恩爱,宜大操大办，这是越清选了很久的好日子,不巧,也是他和项葵异地的第八天。

    有个行业顶尖画师在别的城市开课,项葵过去深造，回来时都没来得及见越清，就赶紧回家打开电脑登录乾坤。

    这段日子，乾坤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鲨鱼小葵的掉马风波,波及人员无数，不少受害者自查,纷纷出来作证,场面太过精彩,至今无法平息。

    二，乾坤本月更新了功能,对情缘仪式再度做了些许改动。之前不管你是结什么种类的情缘，流程都是两人到月老庙找月老NPC请求结缘，然后各自得到一捧红线，期间的排面要自己给。但这次，官方非常贴心地更新了全新仪式，两人可以穿着特殊服装，骑着皇家坐骑游行主城整整一圈，并开启情缘专属浪漫花海地图！

    当然，服装、坐骑、花海都分三个档次,分别是人民币99、999、9999。

    消息一下来，官博当场就被愤怒的乾坤玩家冲了99999条评论，并直接痛斥，能不能搞明白自己的受众群体，到底哪个玩家会多花小一万块钱就为了在主城游行一周炫耀自己情缘？！有病吗？！

    有。

    今晚就是。

    吉时定的是六点，项葵五点五十分赶着死线打开客户端，还暗自放心，以为自己赶上了，结果地图加载半天没出来，发现不对劲：“……”

    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主城地图目前排队125人，她进不去。

    世界频道倒是刷得欢天喜地：

    [世界]黑色逻辑猫：我是花童我先进！

    [世界]阿米豆腐：这个时候就不必和贫僧挤了吧，怒目金刚起来你们承受不起！/锤桌

    [世界]小熊软糖：？咋回事，为什么今天主城这么多人？？我想接个任务都挤不进去！0.0

    [世界]吃点退烧药：今天鲨鱼小葵和卖鱼小卷情缘啊，都预热一周了吧，你完全不看世界频道的吗.jpg

    [世界]今天一定要早睡：换个地方等吧，终点在月老庙。

    [世界]苔痕浅：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但是鲨鱼小葵人在哪，是被挡住了我没看到吗，这都马上快开始了诶。

    项葵：“……”

    鲨鱼小葵被你们挤到头都飞了，倒是让让啊！！

    六点十五分，当事人终于姗姗来迟，而白发剑修已经在起点处等了许久，旁边那只通体雪白的巨象正慵懒地舒展着鼻子，背上的象鞍也绘着龙凤呈祥图案。游戏里永远都是白天，四处张灯结彩，异常喜庆，主城里站满了人，已经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对话框密密麻麻，潮起潮落，让人看着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要两个人到齐并同意，才能穿上吉服。

    【系统提示：[卖鱼小卷]请求与你组队，是否同意？】

    项葵点击同意。

    【系统提示：[卖鱼小卷]想要与你结为情缘，是否同意？】

    两人除了游戏之外▂_[(，并没有在第三方交流，项葵的手顿了顿，抿了抿嘴唇。

    同意。

    轻纱落下，二人身上的黑衣白衣同时被更换为红鸾霞帔，一同乘上象鞍，白色大象懒懒从地上站起，竟然比临近的房屋还要高出几分，开始缓慢地向外走去。

    初始点的地方骤然出现了一大片能加属性的精美菜肴，都是放25人大副本里团长才舍得拿出来吃的种类，现在被暴殄天物般的摆了齐齐几大排，桌上放着，谁都能来吃一口。

    [世界]具有三年杀猪经验：……谁告诉我这是自费的还是9999套餐自带的/痴呆

    [世界]痛太痛了：所属人[卖鱼小卷]，这明显是他刚放的吧。

    [世界]玛丽莲松露：真没想到在游戏里也能搂到席……我狂吃五大口！！

    项葵回头看了眼，抠门属性大爆发：

    [私聊]鲨鱼小葵：你那么大方干嘛？

    越清用一句话就堵了她的嘴。

    [私聊]卖鱼小卷：结婚不得大方？

    白象走出主城内部，光线骤然明亮起来，外头是长长的木质廊桥和琳琅满目的商家，更别提还有很多玩家趁乱摆的地摊，附近频道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附近]我就是事多：马甲的事不回应一下吗，是全都默认了？肘上号说的也全都属实吗？？

    [附近]格子衬衫：big胆，这两位你还敢说，你不要命啦！/斜眼

    [附近]小猫窝：大喜的日子，阴阳怪气的人能不能滚出去！滚远远的！

    [附近]红烧排骨面：一眼炒作，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开直播卖货了？还天天说鲨鱼小葵如何，她玩别的号的时候可是放飞得很，在公频扣字骂人的时候怎么不高冷了？

    [附近]等下又给人骂：能不能讲道理，你就说哪个不该骂吧？！

    无双和战神的人聚在一堆，还有我们都有病的人，原本就有不少人看不惯她，现在场面更是一触即燃，异常混乱。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我不是毒瘤那几个刺客站在角落里，似乎想搞事。

    项葵还没说什么，就看白发剑修手一扬。

    【系统提示：[卖鱼小卷]已开启[散喜气]功能，请侠士们多多注意！】

    散喜气？这什么功能，又是新出的？

    项葵鼠标右键看了下功能详细介绍，人又默了：“……”

    正如其名，和之前那个散钱的称号功效差不多，只不过这个要更吉利点，散的是伴手礼——一个可打开的精致包裹，内含吉利喜糖X10，清香花木X5，金币X5000，钟爱烟花X1；领取到包裹的玩家由系统自动在附近频道发出一条吉祥话祝贺内容。

    下一秒，千殇未尽果然蠢蠢欲动，带着一堆狗刺客冲上来就要开仇杀捣乱：

    [附近]我不是毒瘤：狗男女**真

    是绝配，我**上来就是一套

    [附近]我不是毒瘤：春光沐浴新人笑，宴酣正欢宾客闹。一席婚宴终身爱，两颗真心比翼飞。恭祝[鲨鱼小葵]与[卖鱼小卷]新婚快乐，恩爱百年！

    [附近]我不是毒瘤：？？？

    [附近]馄饨侠士：谁来救救我，笑不行了。。。

    [附近]算了算了：我**上来就是一套吉祥话，怕不怕？！

    提防着他们的人不是没有，先不说无双和有病帮会，当初的军团帮会也还没死呢，当即也加入战场，开红打成一团：

    [附近]黎黎原上：车如马龙人如水，红包礼物满堂堆。繁花簇锦祝新人，富贵吉祥福临门。祝[鲨鱼小葵]与[卖鱼小卷]佳偶天成，幸福一生！

    [附近]黎黎原上：………带着我的五十万礼金和祝福赶紧滚！！！/哭着离开

    [附近]胭脂扣：玉树交柯正繁茂，并蒂花开多娇艳。凤冠霞披舞红妆，玳瑁锦缎着新颜。祝：钟爱一生！

    [附近]胭脂扣：【【严肃声明：上面这条非胭脂扣本人所发。给我塞红包也没用，撤回！】】

    [附近]熙霖：花开富贵并蒂莲，一凤一凰欲双飞。牡丹玫瑰巧百合，鸳鸯相对浴红衣。祝：和和美美！

    [附近]熙霖：某位当事人请停止给我塞钱，我真不是这么庸俗的人，除非你每次塞都加上一句自愿赠予。

    [附近]熙霖：……卧槽我服了叔叔我开玩笑的！！！

    游城多久，就打了多久。

    腥风血雨，日月无光。

    项葵这么久的游戏生涯里，是真没见过这个阵仗的情缘仪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

    她真有点哭笑不得，但思来想去，似乎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平常。

    游城结束，白象重又趴回地上，两人面前是城郊建筑，月老庙。

    在簇拥和群架中，黑衣刺客和白发剑修往前走了走，项葵已经准备好继续按【同意】了，但身旁人却突兀地停住，转向她。

    【系统提示：[卖鱼小卷]申请与你交易！】

    项葵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紧张地吞咽一下，果然，他放上了那颗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陆知秋那抢来的琉璃心，和收集好的各类珍稀道具。

    [私聊]卖鱼小卷：你来。

    项葵接收道具，深吸一口气，转向长长白胡子的月老，点击对话，申请缔结情缘关系。

    【月老：琉璃无垢，纯澈如心。愿情比金坚，死生不相离。】

    [附近]再玩空山就扇你：……我去，真的情比金坚啊？这个是不是除非删号注销解不掉的？？

    [附近]彩虹色：……对的……

    [附近]越过夏天：/探头

    [附近]我佛糍粑：请诸位听小僧一言：牛逼。

    越清在那头毫不犹豫点了同意。

    礼成，两人被单独送到了花海地图，甚至还有个洞房花烛夜的流程，想也知道游戏里不会

    做什么好看的，项葵直接略过了。

    她看着眼前沉静的白发剑修，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五味杂陈。

    下一瞬，私聊频道响了。

    项葵余光瞥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猛地瞪大了眼睛，想也没想，打开地图两人一同传送天忍门派。

    西南方向，女神雕像的双目中依旧燃着炽金的圣火，手掌遥遥朝向天际，那是她经常挂机的地方，也是灼月最后一次下线的地方。

    时隔多年，她界面的右上角终于出现了熟悉到不能忘记的焦点。

    灼月戴着已经不流行的黑衣斗篷，穿着落后了好几个版本的破旧装备，有点茫然地站在手掌之上，时差加上网速，又或许是刚更新的客户端实在太大了，种种因素妨碍，让她非常非常卡顿。

    项葵看着她，静静等了十五秒，两人之间的线终于变红了。

    灼月向前一步，一如当年，仍是十分潇洒帅气地用轻功直接跳下来——

    然后啪叽一声摔死在鲨鱼小葵的面前，尸体瞬间灰了。

    临死之前，她还艰难地领到了伴手礼，发出最后一声响亮的祝贺：

    [附近]灼月：喜鹊枝头叫，月老会心笑，恭喜走向幸福桥，花好月正圆，幸福比蜜甜，恭贺二位喜结良缘！

    项葵噗嗤笑出了声。

    ————

    项葵接到越清电话的时候，才九点多，一接起来，那边是陆知秋的声音，说是越清喝得烂醉如泥，动是没法动了，问她能不能来看看。

    她看了眼时间还纳闷，就算要喝醉，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点，真到时看见越清安然无事站在街边，甚至有空给路过的小朋友蹲下系鞋带，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骗了。

    这人哪是喝醉，是黏瘾又犯了，这几天她出差，没见着可憋坏了。

    项葵原本是这么想的，走过去还想说两句，让他别这么小事报大浪费“警力”。结果越清抬眼，看见她就笑，开口第一句：“宝贝。”

    项葵：“……”

    看来确实喝了不少。

    后面那几个陌生面孔一脸吃屎样的看着她把人领走，越清这么老大一个人恬不知耻地往女朋友身上赖，骨头白长了似的，也得亏项葵能撑得住，上车之前倒是想起来还有他们了，临走递过来一个狗里狗气的嘲讽眼神。

    我有女朋友接我回家，你们呢？

    司机已经在这等了，见到项葵上来，也不惊讶，项葵请她帮忙开回越家，没好气地去捏越清的脸，“喝这么多干什么？”

    肉不多，手感不算好，越清把脸慢慢埋她掌心里，“我高兴。”

    “……”项葵也高兴，她想笑，“怎么不干脆让他们挂个横幅，‘恭喜小越总终于喜结情缘’？”

    “本来要挂的。”越清云淡风轻地否了，“我觉得太招摇，没必要，大家心里知道就好了。”

    项葵觉得这人没救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但这小别起码也得是一两个月起步吧，项葵在越清办

    公椅上被抱着接吻的时候，还在掐着指头算??[，他们满打满算只有八天没见面。

    八天而已，连个企鹅宠物都养不死啊。

    家里没人，她进门时只开了盏暖灯，现在光线亮了，能看出来陆则说谎也没说太多，越清今晚应该确实喝了不少，耳朵都是红的，讲话更是黏糊得要死，要不是为了亲她还特意先去卫生间洗漱过，不然现在肯定一股酒味。

    “好想你。”越清又那个姿势，他太喜欢把脑袋塞自己颈窝里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多孤独。”

    “……”还演上了，项葵无语道：“每天一个视频，三餐报备，你有什么好孤独的？”

    “不知道。”越清实话实说，“就想到你跟我不在一个城市，心慌。”

    项葵开他玩笑：“分离焦虑？那要治治。”

    越清不治，越清想咬她。

    两人窸窸窣窣闹了会儿，项葵正准备差不多得回去了，刚起身，话都没说，腰又被从后头抱住了。

    项葵：“又干什么？”

    “项葵。”越清乖乖在她背后，突然挺心平气和地撒娇，“我真的好喜欢你。”

    项葵：“……”

    她顿了下，有点不自在地想把他扯开：“……我知道。”

    算了，不回去了，就在这睡吧。

    正好今天家里没人、太晚了打不到车、外面太热了，她给自己找了好几个可靠的借口，其实真实的只有一个。

    她也想越清了，想多待一会儿。

    刚才被厮磨的唇角烫意还未褪去，有点发痒，她看了眼越清泛红的脖颈，镇定地想，病早好了，补也补了，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足以生擒一头牛，天时地利人和，不做点别的什么说不过去了吧。

    拆新的洗护用品、找能穿的睡衣、泡解酒的盐水，洗澡洗漱，项葵就这么来来去去忙了半小时，还是没能干柴烈火地做上，越清就乖乖坐着看她，视线跟着动，好像怕一闭眼她就会打车飞奔而去一样。

    项葵木着脸：“……”

    算了，也不急于一时，先睡吧，明天再说。

    她侧眼看了眼床，犹豫一瞬，还是伸手把发绳解开了。

    最近头发长了，她总是绑一个小揪，如果要躺下，顶着不方便。

    项葵手放下时，才注意到越清敞着腿坐在床沿，双手挺随意地杵在身侧，就这么向后靠着看她走来走去，视线挪到她手腕上的黑色发绳，喉结很重地滚了两下，眼神有点利。

    屋内没其他声音，气氛突然变得有点怪。

    她一怔，瞬间有种没来由的预感，越清要伸手来勾她了。

    ……上次也是这样。

    果然，腰一重，她被按在腿上，对方仰头吮住她嘴唇，下巴微微跟着动，很渴似的吃她，薄荷味混着些微的酒味不断递进来，短暂到快要忽略不计的间隙中，越清吞咽着在她耳畔解释，“你每次一解头发，我就会想。”

    “什么……”

    “想。你躺在

    床上是什么样子。”

    ……

    ⒛想看成日冬眠的《网恋被骗八百次》吗?请记住[]的域名[(

    “对不起。”

    不用抱歉，她刚刚也在想，项葵的头发在枕上散开，她断断续续地忍着，问，“你家有吗？”

    “没。”越清平时用不着，今晚也不是事先打算好的，但无伤大雅，他咬就行，项葵却默不作声地推开他，起身在旁边的包架处翻了翻。

    上次山顶酒店没用上的薄片，总不能就直接丢了，她收拾的时候顺手塞到了越清登山包的侧面。

    东西丢到他面前。

    越清顿了下，一言不发地拿起来看了眼，挺静地抬眼凝视着她。

    “你那时候带了两个？”

    项葵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只问：“你能用吗？”

    “……”越清扯了下唇角，把她拉回来，“我省着点能用。”

    ……

    空调温度开得不高，待的地方又狭小，暖热空气中，项葵额角全是汗，头皮跟着后背一阵阵狂跳着酥麻，血液也跟着一同沸腾。

    她像个钟摆，一次次挪动着回到最初的地方，直到毫无距离，被探索到极致。

    喝了酒，他不仅黏人，也更磨人了，甚至有时候会有点出格的使坏。

    大浪拍过，还在缓慢平息，项葵看着天花板，感到抽离，他却很快埋头，继续去重吻。叠加的潮汐铺天盖地，项葵眼角一下就红了，喉眼像堵了棉花，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

    等她彻底回神的时候，越清还在盯着她表情，用口型说了句什么。

    她耳边还是自己心跳的轰鸣，听不太清。

    “这么…吗？”他近了些，唇角还都是她的味道，问了四个字，又状似委屈地低声道：“你把我肩膀踹得好痛啊。”

    ……

    ……

    ……

    夜半，窗外兀然色变，白光过后，夏雷轰隆震在天边，暴雨如注。

    项葵自满室昏暗中惊醒，不安地挣动两下，环着她的手臂就无意识地收紧，指腹安抚似的摩挲过脊骨，两人坚实相贴，吐息温热，那头的呼吸也跟着动了。

    “窗关了吧？”项葵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她刚想去摸手机，就感到越清的手自她后颈处滑上来，自然而然地覆住了她的眼睛。

    下一瞬，身旁骤然亮起的光线被挡了大半，他侧眼去看，声音沙哑地嗯了声，“四点半。”

    熄屏，室内重又昏黑。

    那只手放下，又轻推着她的脸颊，项葵顺着力道转脸，越清困倦地闭眼舔了下她唇角，顿了顿，低声问：“好干。是不是渴了？”

    项葵嗓子确实有点燥，她点头，越清掀了被子起身去倒水，他没穿上衣，只随便从凌乱地上拎了条长裤穿，摸黑回来时还被桌角磕到，嘶了声。

    她坐直喝水，越清站着等杯子，等她喝完再把剩下那点水解决掉，空杯子刚丢桌上，人就回来抱紧躺着了，相触着的肌肤温热。

    项葵：“……”

    这到底什么品种的，不热吗？八爪鱼？

    窗外的雷连绵起伏，像在比赛，一次比一次响，一次比一次近。

    项葵的困意不知为何消散了许多，分明窗户关着，她却感到股淋漓又莫名的湿意，缓缓沾染上她额角。

    偶然闪过的亮色中，如瀑雨丝明晰，绿叶簌簌飘落，她睁眼去看了会儿，越清翻了个身，嗓音微哑：“怎么了？”

    “我在想。”项葵幽幽道：“这时候是不是该来根烟。”

    事后烟是么，看来挺满意的，越清胸腔起伏着闷笑了下，配合地短促摇头：“可惜，我们家没烟啊。”

    说到这，今天他家里都没人，项葵有点狐疑地转头：“阿姨他们呢？”

    “去放海灯还是上香什么的，不大清楚。”越清很轻地打了个哈欠，懒懒解释，“我说我有正事，而且前几天去过寺庙，他们就不带我了。”

    他去的寺庙在高山上，澄江本地以保佑事业学业灵验出的名，另还有个赫赫歪名在外，那就是别管供奉在那的神开口要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容易倒霉，毕竟这位本地神生平故事写得清楚明白，自己也一辈子打的光棍，管他要对象，那不纯找抽么。

    “那天太热了，上去的时候山顶就六七个人。”既然她不想睡，越清干脆也起来了点，陪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还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孩站那哭，我看他旁边没人，过去问哭什么？他跟我说他要跟女朋友见面，他妈棒打鸳鸯，委屈死了。”

    “十岁？女朋友？”

    “他妈回来跟我说，这孩子十岁不学好跟人网恋，迷了魂一样被骗到倾家荡产，智慧手表里那两千块全给人刷去买皮肤了，赶紧送来拜拜。”越清一手抱她，一手挺随意地搭在自己后脑处，说着说着一哂，“我一听这怎么能行，严肃批评，网上什么人都有，你连她面都没见过，你就喜欢上了？”

    他说完，估计是想到自己了，立马话锋一转：“……但是话又说回来，也不一定不是良缘。”

    “他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越清也真没辙，一摊手，“我给那小孩买了根烤肠赶紧跑了，怕他妈妈当场拿扫帚给我端出去。”

    项葵伏在他身上，都快笑不行了：“你才是真找抽……”

    越清跟着她一块儿笑。

    笑够了，项葵才想起什么，问道：“你没事去寺庙干什么？”

    “还愿。”越清缓慢地揉她耳垂，眼看是真困了，声音越来越低，“那庙我记着是两年前拜的，本来没想太多，就当个风景区看，想着来都来了。”

    “我朋友说，年底高峰期，拜的人太多了，名额有限，最好许愿的时候连着身份证号都一起报了，这样人家才知道是你。我还想，那这名额让给别人吧，哪能什么好事都给我赶上？就没怎么注意。”

    “前几天才从口袋里翻到当时给的签文，都皱了，上边写，去年运势，大大吉。”越清很轻地笑了下，一字一句复述道：“天赐之福。”

    项葵还在等

    后续解签呢，但话就到这停了，她追问：“然后呢？”

    “嗯？”越清侧脸望她，语气同般困惑，似乎不明白她还要问什么“然后”。昏黑中，那双眼仍是微亮着的，他抚着她脸颊，自然而然地接道：“是你啊。”

    天赐之福，就是你啊。

    “……”

    不知过了多久，电闪雷鸣没有停止，雨还在下。

    项葵被温热地包裹着，听着耳畔轻浅稳凝的呼吸声，窗缝里漏出一条微弱的白光，忽明忽暗地掠过地面，那把熟悉的吉他也在沉沉睡着，在这并不静谧的安稳夜里。

    她一直讨厌夏天，不只讨厌气温，也讨厌说来就来的暴雨。没有征兆，突然就阴下来的天，和她很像。晚自习时抬眼望外面隐约的闪电，提心吊胆想着不要下雨，可放学铃响的前五分钟，暴雨总会耀武扬威地扑到她脸上。讨厌没有带伞，讨厌没有人送伞，更讨厌心地善良的同学借给她一把伞，然后和母亲一同缩在小伞下尖叫着苦中作乐踩水回家，最讨厌的还是暗暗嫉妒这一切的自己。

    连最该期待她降临的人都不这么认为，真的会有人期待她的到来吗？

    下一瞬，一道闷雷炸在天边，项葵看着洒在地上的白光，却看见了去年今日，同样的盛夏下午。

    她穿着厚睡衣，待在小小的公寓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面前的屏幕上是光线微弱的弱水岛，她听着林熙的声音，遥遥看向那头浑然不觉的奔赴。

    项葵甚至隐隐听见当时空调微微的轰鸣和乾坤十年如一日悠扬的背景音乐，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她好像，真的，没有那么讨厌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