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
姜怡緩緩擡起頭,看清真是顧牧言本人時,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他什麽時候進的店!
她竟然毫無察覺……
四目相對,兩人靜靜望着對方,似乎誰都沒有想要打聲招呼的意思。
一時間,周邊秒變安靜,連嘈雜的車流聲都被屏蔽在外,此時此刻只剩下兩人眼底的暗流湧動。
多年過去,歲月似乎對顧牧言格外優待,在他那張清俊的臉上沒留下任何痕跡,仍有當年深邃淩厲的少年模樣。
只是那雙清冷的眸子被歲月洗禮得更為沉穩有神。
秦秀華見姜怡愣着不動,笑着接過顧牧言手中的水果:“小夥子,我幫你算。”
顧牧言收回視線,朝秦秀華輕點了下頭,将水果遞過去。
“一共二百三十五,你給二百三十就行。”秦秀華為了緩解氣氛,随口問了句:“今天不買點蘋果了?”
“不了,之前買的還沒吃完。”扣款成功後,顧牧言朝秦秀華颔了颔首,轉身走出店外。
這期間沒跟姜怡說過一句話。
只是聽到厲景晟再次詢問姜怡,确認她要不要去看攝影展時,他腳步微停,但由于距離太遠,聽不清姜怡後面說的話。
少頃,才擡步離開。
被姜怡拒絕後,厲景晟也不好多作停留,強扯出抹笑匆匆告別。
兩人一走,店內恢複安靜。
秦秀華忙扯過一旁的凳子挨着姜怡坐下,饒有興致地偏頭問:“閨女,拒絕景晟去看攝影展,然後還盯着人家小夥子傻看,你今天很不對勁哦?”
“我對景晟哥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不去是不想讓他誤會。”
姜怡低頭把玩着蛋糕勺,有一下沒一下攪拌着,忽然想到什麽,一擡頭就對上秦秀華那雙八卦的眼神。
兩人無聲對視幾秒,姜怡率先憋不住,不禁笑道:“媽,你是被思瓊傳染了嗎,現在八卦心好強。”
林思瓊每次過來店裏,都會跟秦女士聊某某明星的八卦,就算秦女士不認識,也聽得津津有味。
秦秀華嗔她一眼,坐起身:“唉,別瞎說,思瓊可是個正經孩子。”
噗嗤一聲。
姜怡被秦女士這話逗得合不攏嘴,好半晌,才收斂笑意,扭頭正色道:“對了媽,你說之前那個小夥子經常來我們店買水果。”
秦秀華還在惋惜她跟景晟的事,見話題一下子轉到這,興致缺缺回了句:“嗯,上個星期來過一回,還特意問有沒有進口水果。”
“那他是買來自己吃,還是拿去醫院看朋友?”
秦秀華忽地回神,目光盯着姜怡看了幾秒,後知後覺回過味來,頓時眉開眼笑道:“閨女,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店裏形形色色,長得好看的男人經常能瞧見,但她還是頭一次見姜怡盯着別人傻看。
“那有!”
姜怡心虛地埋下頭,含糊解釋:“他是我們公司新來的總經理,剛才只是驚訝他怎麽會在這。”
她高中跟顧牧言談戀愛的事,秦秀華跟姜明德并不知情,雙方更沒有見過面,這會兒沒認出他也很正常。
“哎喲,這麽年輕就當上總經理了,看來這小夥子能力挺強啊。”
秦秀華撐着桌面稍稍站起身,仰頭朝門外四處張望:“你當時也不說句話,我要知道他是你領導,剛剛就不該收他錢的。”
“幹嘛不收他錢!”
“……”
姜怡見秦秀華詫異地看着自己,默默抿了抿唇,語氣漸緩:“我意思是,你不收他錢,搞得我們像在賄賂他似的,如果不小心在公司傳出,對我的名聲不好。”
秦秀華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你說得也有道理。”
姜怡剛松一口氣,便聽到她媽後面那句。
“那我下次往他袋子裏多塞點水果,以後在公司必定能照顧你一些。”
“……”
姜怡無奈扶額。
這跟不收人家錢有什麽區別,只是換個方式賄賂罷了。
·
吃過晚飯,還不到九點,姜怡就被她爸媽趕了回來。
回到家時,客廳內漆黑一片,連一盞夜燈都沒有。
林思瓊要這個點還沒回來,估計又在外面加班了。
姜怡将手裏拎的水果放茶幾上,又找來閑置的花瓶把那束香水百合插入瓶中,修剪根莖,弄完這一切,她才拿上睡衣進入浴室。
洗好澡回到客廳,半幹的頭發随意散在肩頭,她彎腰拿過遙控器找了個綜藝節目,懶懶窩進沙發裏漫不經心看着。
沒多久,房門傳來動靜。
姜怡扭頭看去,林思瓊正好開門進來:“呦,今天回來這麽早。”
“嗯,被秦女士趕回來的。”
林思瓊笑着走到客廳,餘光瞥到電視櫃旁的香水百合,笑着打趣:“花是幹媽讓你拿回來的?”
姜怡順着她視線看去,吐槽道:“嗯,非要塞給我。”
以往去店裏,也不見秦女士送她花,今兒也不知怎麽了,極其熱情,硬要她把這束百合帶回來。
林思瓊盤腿坐在沙發另一頭,彎腰拿過茶幾上洗好的草莓咬了口,含糊不清地說:“百合的花語聽過沒。”
姜怡單手撐着搭着沙發扶手,眼睛盯着電視綜藝,不以為意:“百年好合呗,我對象都沒有,秦女士送百合實屬早了點。”
“你是這麽認為的呀。”林思瓊聽完,哈哈大笑起來:“其實百合還有招桃花的作用,它不僅象征着百年好合,而且還象征着純潔、永恒和偉大的愛情。”
她吃完,又拿起一顆塞嘴裏:“看來幹媽替你着急喽。”
聽完她的解釋,姜怡再看向那束百合,心情有些複雜:“可他們從來沒正面催過我結婚這事。”
林思瓊吃完嘴裏的草莓,揚了楊眉:“所以說,你出生在一個幸福有愛的家庭,父母不僅通情達理,你做任何決定還都給予支持。”
其實她挺羨慕姜怡的,她擁有父母無窮的寵愛和寬容,多年前她家工廠倒閉,面臨大規模的追債,可他們對待生活的态度卻沒變。
盡管那幾年很艱難,依舊開開心心的,從沒抱怨曾經跌入過深淵而對生活失去信心。
而且他們一起努力奮鬥,僅用幾年時間就還清所有債務。
姜怡輕笑,贊同她這個觀點:“嗯,這倒是。”
林思瓊聞言一把将懷裏抱枕丢向她,氣笑了:“給你一根杆,還真敢往上爬呢。”
姜怡笑呵呵地接住,順勢枕在腰後:“你給的,我不接顯得多不禮貌。”
林思瓊無情地翻了個白眼,想起電梯碰到的事,立馬八卦起來:“對了,我們樓下好像有新鄰居搬進來了,你是沒看到,電梯裏堆放的家用電器全是大品牌,單看顏色分析,我估計是位男士。”
姜怡好笑:“你真行,關心這個。”
林思瓊性格爽朗活潑,人也長得漂亮,外表看似閱男無數的渣女,其實跟她一樣,沒談過什麽戀愛,僅有一次,也只發展到牽手的程度。
說起經驗,自己反而比她強點。
“啧,這不是未雨綢缪麽。”
林思瓊擡手撩了撩胸前的黑發,笑着抛了個眉眼:“咱倆都快奔三的人了,總要留意些身邊優質的男青年嘛,你說是吧。”
她越說越來勁,挪動身子靠近姜怡:“怎麽樣,需要我幫你打探打探情況嗎?”
姜怡笑着推開她,起身往卧室走:“你自己脫單了麽,還幫我打探。”
林思瓊看着她的背影,高聲解釋:“家電都是黑白灰冷色系的,這種性格的男人我ho不住,但你有經驗啊。”
姜怡關門動作一頓,扭過頭,朝她甩出一記警告的眼神。
“得嘞,我閉嘴。”林思瓊在唇邊做了個拉鏈手勢。
·
不用去水果店幫忙,姜怡這一覺睡到十點才醒,躺床上刷了會兒微博,才慢悠悠下床去洗漱。
從卧室出來,客廳靜悄悄的,她往林思瓊房間瞥了眼,房門大剌剌開着,拱成山的提花被子垂落在地,由此可見起床的人有多急。
姜怡收回視線,去廚房倒了杯溫開水喝下後,忍不住感慨。
如果不是興趣所在,一般人還真當不了娛記。
看着周末還需要趕着去加班的林思瓊,她突然慶幸自己選了個好職業。
林思瓊不在,姜怡随便煮了碗面解決溫飽。
飯後,重新窩進沙發,對着手機刷各種視頻gg。
連續刷了好幾個小時,她擡手伸了伸懶腰,歪頭扭動泛酸的脖頸,餘光不經意瞥到窗外景象。
天空如碧海,雲似輕舟,一朵朵白雲靜靜漂浮在碧海之間,雲舒雲卷,如光陰漫漫。
她光着腳丫跑回卧室,彎腰從抽屜拿出單反相機,跑出陽臺對着天空連拍好幾張。
微風拂過面頰,迎着那股清風,瞬間勾起她出去拍照的興致。
姜怡很快換了套白色戴帽衛衣,頭發高高豎起紮成一個丸子頭,脖頸上挂着黑色單反相機,腳踩藍色運動鞋,青春靓麗,像個剛大學畢業的學生。
他們小區對面就有一條悠江,夕陽落幕之際,整個天邊被染成橘紅色,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形成一幅海市蜃樓的景象。
姜怡站在鐵欄內,高高舉起相機拍下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她漫步在江邊,拿着單反對着大樹,人群,高聳的大樓,奔跑的孩子。
以及狂奔而來的白色薩摩耶。
不對!
狂奔過來的薩摩耶目标竟然是她!
姜怡看着越跑越近的薩摩耶,縱使她再喜歡狗狗,此時面對這種突發情況,心裏也怵到發緊。
“狗狗別沖動,你冷靜點。”她試圖用笑容感化這只薩摩耶,然而不起絲毫作用。
情急之下,姜怡下意識作出防範動作,還不停往後退。
而奔跑過來地薩摩耶以為是在跟它玩鬧,沖向她的速度加快。
姜怡退無可退,腳後跟踢到花壇邊的石階上,一屁股坐了下去,緊接着軟乎乎的大毛團撲了上來。
“啊!”
姜怡狠狠閉上眼,可預想中的疼痛并沒傳來。
幾秒後,她一點點睜開眼睛,懷裏的薩摩耶正沖她瘋狂搖尾巴,嘴角帶着微笑。
察覺它對自己沒有惡意,她緩緩擡手摸了摸它小腦袋,沒想它竟然憨憨的笑了起來,模樣別提有多可愛。
姜怡見它添自己手背,笑着問:“你認識我嗎?”
薩摩耶像是聽懂了姜怡的話,朝她瘋狂地搖着尾巴,将讨好诠釋得淋漓盡致。
姜怡被它這番讨好逗笑,再次溫柔般摸摸它的頭:“你好漂亮,叫什麽名——”
“松果,起來!”
姜怡指尖忽頓,嘴角笑意頃刻間消失。
她視線慢慢上移,便猝不及防對上顧牧眼那雙深邃幽黑的眸子裏。
男人站在那兒,一身黑色運動套裝清越挺拔,肩寬腿長,袖子折起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一截緊實有力的肌肉線條,指尖正拎着一條光禿禿的牽繩。
顧牧言沒再看她,垂眸對着松果沉聲道:“過來。”
薩摩耶不情願地起身,低頭朝顧牧言走去。
姜怡一時恍神,思緒莫名被拉回到那個盛夏的午後。
悶熱的夏天總會讓人忍不住想貪吃幾冰的,姜怡也不例外,口中吃着雪糕,還念念不忘對面賣的冰奶茶。
她坐在公交站的凳子上,一邊等排隊賣奶茶的顧牧言,一邊盯着花壇邊那只小狗看。
一根雪糕吃完,姜怡将木根丢進垃圾箱,緩緩起身走到小狗面前蹲下:“你是找不到家了麽。”
小狗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姜怡,表情可憐巴巴的,又萌又可愛。
她擡手輕撫着它頭頂那團不太幹淨的絨毛:“那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一看就是走失的流浪狗。”顧牧言将奶茶遞給她,叮囑:“你別碰它,萬一咬到你怎麽辦。”
“不會,它很乖。”
姜怡沒接他遞來的奶茶,而是擡頭問:“顧牧言,要不我們把它帶回家吧。”
顧牧言挑眉:“你養。”
姜怡笑着搖頭:“不是我,是我們一起養。”
“太麻煩。”
姜怡看着眼前的小狗,輕聲嘀咕:“要是我們收養它的話,它就有爸爸媽媽,也有家了。”
顧牧言聽到“爸爸媽媽”幾個字,沉默了片刻,緩聲問:“真喜歡?”
姜怡忽地擡頭看他,忙不疊點頭:“嗯,喜歡。”
從寵物醫院出來後。
“顧牧言,我們幫它取個名吧。”
“嗯,你來取。”
姜怡看到遠處賣堅果的零食店,彎唇:“要不我們叫它松果吧。”
“汪汪!”
耳邊突然響起的狗叫聲,讓姜怡猛然回神。
顧牧言單腿彎曲蹲下,正在給松果系上牽繩,熟練的手法一看便知經常幹。
記得他們剛收養松果那會兒,由于秦女士狗毛過敏,松果一直是顧牧言照管,每次帶它出門遛彎,系牽繩這種事也是他弄。
姜怡望着眼前熟悉的這一幕,思緒萬千,許久後,默默出聲:“這些年,松果你還一直養着呢。”
顧牧言系牽繩的指尖收緊,眼底有不明的情緒在翻滾,像是回想了到什麽,半晌,輕嗯了聲。
姜怡掌心收緊,輕抿了下唇:“……還以為你出國就不養了。”
聞言,顧牧言忽地擡頭看她,漫不經心的視線像灑了一層灰,黑如點漆的深色之中,略帶冷意:“我已經被人抛棄,但它不能。”
“……”
姜怡剛想要上前的步伐倏地停住,心口猛然一墜,低下頭深呼吸着。
興許是她當年說的話太過無情,又或許是內心有愧,以至于這一刻她不敢與顧牧言對視。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轉過身,急忙找借口離開:“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
“姜怡。”
封塵已久的稱呼字字清晰地砸進她耳廓,讓姜怡再也邁不動腳。
從重逢到現在,這似乎是顧牧言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倉皇間,還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顧牧言牽起松果站起身,望着她的背影,語氣平和:“我們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