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说开了,但是钱橙没有想过他会这么认真。
    第二天下班，她刚下楼梯就碰见了已经等在楼下的人。
    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高大的身影笔直地背对着她而立。
    她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就又来了。
    齐麟反应很快,转眼便大步朝她走来：“下班了？那我们去吃晚餐？”
    与钱橙一块儿下班的同事们面面相觑。
    又来一个新人？
    他们戏谑地看向钱橙，“是帅哥哎。怎么也不跟我们介绍一下呀？”
    钱橙还在苦恼抗拒的时候，他已经在含笑与她的同事们打招呼。
    她拉了他一把,不让他那么招摇,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追人得有追人的态度。”他义正辞严。
    钱橙：“……”
    不好意思,她对这个还真没什么经验。
    毕竟她当初都是暗戳戳地来的，从来没像他这么招摇过。
    不论是喜欢人还是追人,她甚至从来没有说清楚过。
    “说好的给个机会,别反悔。”齐麟捏了下她的脸,握住她的手,将人牵走，“走吧，我订好餐厅了。”
    钱橙抿了抿唇。她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很不习惯。
    不是没有一起去吃过饭,就是没有像这样牵过手。
    这种从兄弟切换过来的关系,叫她全身上下都觉得别扭。
    很奇怪,明明是她曾经做梦都想实现的一幕，可真当实现的时候,却又这么别扭。
    “钱橙──”
    易晁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皱紧了眉。
    他比她慢了一步下电梯,没想到一入目便是这个场景。
    易晁望向齐麟，这个男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大步朝他们走去，以强硬的姿态拦在他们身前,满目皆是打量之意。
    钱橙差点咬了舌头。
    他不在楼上加班，怎么也下来了？
    今天这两个人的出现，一个接一个地出乎她的意料。
    易晁的目光很是不善地扫向齐麟，“这位先生，又是哪位？”
    他经常约她一起去吃饭，但是她并没有怎么答应过。而这个男人，怎么一来就能成功地牵着她的手、带她一起去吃饭？
    易晁的脑海里一时间闪过了很多种猜测──亲戚？还是旧友？
    大抵是亲戚吧？哥哥弟弟之类的？
    他蹙了下眉。
    如果是哥哥的话，那他这个态度显然不行。
    鲁莽了。
    短短一会儿的时间，易晁的脑海里闪过了太多的想法。
    但唯有一条很清晰──他的眼里，尽是强势的势在必得。
    这个人如果是亲朋好友，那自然没有关系。但如果是来和他抢人的，那他绝不会放手。
    这阵仗，一看便能闻到火药味。
    钱橙斟酌着该怎么介绍，仔细思考过后才小心地开口：“易总，这是我认识很多年的……”
    朋友？
    追求者？
    齐麟主动朝他伸出手：“你好，齐麟。我是钱橙朋友。”
    易晁刚要给个善意的笑，却又见他不紧不慢地接着补充：“同时也是她的追求者。”
    易晁：“……”
    说话倒也不必这么大喘气。
    他刚刚的善意还没酝酿好，就用不上了。
    易晁冷漠地看着来人，用力地握住了对方伸来的手：“这不正巧么？──我也在追她呢。”
    双方该有的敌意，这时候全露出来了。
    看着还挺体面呢，可是什么绅士、什么礼貌，不过都是用来遮掩暗流涌动的假象。
    两只手交握的时候，双方恨不得捏紫对方。
    易晁看向钱橙，不太放心地叮嘱：“这年头的人，人心叵测，和他们吃饭得注意安全。”
    当着他的面，再和齐麟握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钱橙悄悄地抽回自己的手，点着头：“你说得对，我会尽快吃完、早点回家的。”
    齐麟眸色微深。乍然空了的手心，空空荡荡，很不是滋味。但他没有违背她的意思，全都顺着她来。
    易晁还是不大甘心。要他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个单独去用餐，还不如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来得痛快。他犹豫了下，又道：“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上司，也是东道主，理应由我来招待。正好我也没吃呢，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我请二位去吃家地道的饭馆？”
    齐麟似笑非笑，“我和她都是清大毕业的，在这里待了四年，该熟悉的都熟悉，就不麻烦易先生了。”
    易晁乜了他一眼。
    他压根不在意这个人的意见，只是等钱橙发话。
    钱橙捏了捏包带，很是为难。
    三个人一起吃？
    那还不如她退出。
    不然她想也知道她待会会有多煎熬。
    她在心里叹着气，但是改变不了结果。最终的结果，仍然是他们三人一起出发。
    易晁说话算话，真带他们去了家老饭馆，环境很好，看上去不是寻常人想来就能来的，味道应该也会很不错。
    饭席间，易晁装作不是很在意地随口问说：“两位认识很久了吧？”
    钱橙点了下头。
    确实很久了。久到可以追溯到出生的时候。
    “之前都没有在一起，怎么齐先生突然转变主意，追起小橙来了？”易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齐麟。
    话语里的针锋相对，钱橙不是听不出来。她默默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想说什么，就是好像有点插不进去话。
    齐麟淡淡一笑，笑意和易晁一样淡。
    “这就没必要和你交代了吧？”
    易晁冷笑。
    从他们为数不多的话语中，他猜测到了一点——齐麟八成就是她醉酒时提起的人。
    那个她喜欢了很久，却不喜欢她的人。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略有几分心酸和苦涩。可是转念又想，这个人凭什么还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伤害她伤害得这么深，还不够吗？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他们各走各的阳关道，钱橙在他这里过得好好的，他也追得好好的，一切都挺好。可是这个人凭什么还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还大举着要追她的名号——简直可笑！
    “你既然早就退出了她的生活，又何必重新掺和？”易晁声音带着狠。
    刚刚还在伪装着的和平，一下子就破了个彻底。
    钱橙抬眸望向易晁。她头一回见他用这样凶的语气说话，而且字字句句全是站在她这边维护她。他明明只是她的上司，说难听点，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普通朋友。他能这样维护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更是不可能不感动。
    齐麟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被这样质问，他许久不发一言。
    正好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稍微打断了下两人的战火纷飞。
    等服务员上菜离开后，齐麟才低着眸，轻声道了一句：“我早就后悔了。”
    易晁咬紧了牙。
    他的拳头发痒。
    说不要就不要，说后悔就后悔，他以为他是谁？！
    他怒得拍桌而起。
    炸弹一下子就爆炸了。
    钱橙愕然，连忙道：“坐下好好说，别动怒，别发火……吃饭吃饭。”
    吃饭？他今天哪里是来吃这顿饭的？
    易晁咬着牙，指着齐麟同她一字一句道：“他配不上你。”
    齐麟也站了起来，同他呈现分庭抗礼的架势，声音掺冷：“你别在这里胡扯。”
    钱橙心道果然。
    她就说这两人会吵起来吧。
    她的脑袋都疼了，试图劝架，却又不知该怎么劝。
    “我胡扯？！她那么喜欢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要！那时候不知道珍惜，现在后悔了？——晚了！”易晁也不再看钱橙，而是直接同他对峙，声音里的滚滚怒火，压都压不住。
    齐麟紧蹙眉心，他知道易晁的话没有错，所以他刚才并不反驳，甚至隐隐有些忍让之意。
    易晁冷嘲一声，眼底全是不屑。他又看向她，为自己争取：“我比他好。你喜欢他，不如喜欢我。现在没有感情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慢慢培养——”
    他说什么别的，齐麟都可以忍让退避，可这一回，他踩到了他的底线。
    齐麟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拳挥了出去。
    他倒也不是真的多想揍人，只是想让这个人闭上这张嘴。
    今天他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让这个死皮赖脸的人跟上来，搅乱他们的二人世界，还在这里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撬他的墙角。
    别的都能忍，可是当着他的面和她示爱——他怎么可能还能忍？
    去他妈的慢慢培养——！
    易晁哪里是个挨打的好性儿？当即就不甘示弱地与他扭打在了一起。
    桌椅与地板的推拉声此起彼伏，两个都已经在职场上混了不少日子的老江湖、面对再大的单子都能面不改色冷静处理的男人，愣是在这里跟愣头小子一样打了起来。
    钱橙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她也推开椅子去拉他们，又急又气。话都还没说几句呢，就能脸红脖子粗地打成这样？他们以为他们还是男高中生吗？多大的人了呀！
    “住手啊！”她喊着，却根本闯不进去他们的阵地。他们的拳风阵阵，又疾又凶。
    钱橙在原地急了半晌，最终气极地拿着包大步离开。
    在意识到她不见了的时候，齐麟心一紧，率先推开他。
    她人都走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和这个姓易的在这里纠缠？
    他准备追上去，可是易晁却死死扣住他咽喉，“这么多年都没在一起，还挣扎什么啊？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不是吗！”
    齐麟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凶狠，他迅速地反扣了回去，动作快到易晁竟是连个准备都没有。
    易晁愕然，不敢置信——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竟然就已经受制于他？！
    齐麟狠声道：“谁说的不准？你定的规矩么？”
    要他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根本不可能！
    刚才易晁非要跟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设想过了——
    如果真有那一天，她邀请他去参加她和另一个人的婚礼，他根本难以想象自己到时候会不会疯。
    原本无法给予准确定义和衡量的感情，在那一刻全都明了。
    “我爱她。”他准备离开时，偏眸留给了易晁最后一句话，“我会很爱她。”
    话落，他已经追了出去。步履匆忙焦急，生怕她已经走没了影。
    易晁咬紧了牙，满目猩红之色，眼底皆是怒火。
    他仍然觉得齐麟不配！
    明明已经决定不要，凭什么还能回过头来反悔？！
    半晌过后，他的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这场争夺，其实没什么意义。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了结果。
    易晁闭了闭眼，满目荒凉。
    ——她的态度决定一切。而从一开始，她的心里就是有偏颇的。
    他早就输了。
    ……他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
    ——可是感情的问题，又哪来的那么多凭什么。
    “呵。”
    很久过后。
    他才咬着牙颓丧地坐回椅子上。
    他本来以为，只要他够坚持，只要他够用心，他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可是现实终究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她心里的人只是一出现，他便再没了可能。
    多嘲讽的事实。
    易晁苦笑。
    钱橙步伐很快，已经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车都停到她面前了，下一秒她就要上车了——齐麟愣是在这个时候赶到，将她攥住拉回。
    钱橙冷着脸，俨然是在生气，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拦我干什么？”
    “还没吃饭，你胃不好，先吃点饭再回去？”他并不与她硬着来，只是指着旁边人流量很大的一家餐厅，试探道：“这家好像挺好吃，你看人这么多。”
    “我家里有东西可以煮。你们接着打架去好了，管我做什么？”
    钱橙油盐不进的模样，仍然坚持要离开。
    出租车师傅乐呵呵地看着小情侣闹别扭，也不着急，等他们说完后才不慌不忙地问：“还上车不呐姑娘？”
    钱橙答说：“要的！”
    她拉开车门就往上钻。
    齐麟抿了下唇，也不再拦她，而是从另一侧也上了车。
    钱橙：“……”
    她没好气地问：“我要回我家，你跟上来做什么！”
    今天这一通闹剧，确实是惹恼了人。可他哄她，也算是有经验，什么时候该紧，什么时候该松，他心里都掐着数，跟拉弓射箭一样。
    他强行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那都是那小子激的我，我本来想让着他，不跟他计较来着，但还是没忍住。别生气了，我保证没有下回，行不？”
    她仍是绷着脸。
    “我请你吃哈根达斯？”
    “你滚吧！”
    她别过了头，宁愿看车窗外也不肯看他。
    齐麟还握着她的手呢，他一边摩挲一边轻声道：“刚才他说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全在想，要是我来晚了，要是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那会是什么样。”
    钱橙浮躁的心稍稍静了点，她平静地听着他说，面上仍无波动。
    齐麟艰难地扯动了下嘴角，尽是苦涩之意，“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接受那个场景。”
    “我幻想过很多我们俩的未来，但是从来没有幻想过，你与其他人在一起的场景。只是幻想了下，就是满心的绝望。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橙子，我对你的感情好像远比我知道的深，也比我知道的早。所有的一切，早就不一样了，只是我们身处其中，当局者迷。”他鼓捣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有一点说得对，我就是错了，我就是来晚了。所以我本来想让他骂来着，让他解解气，让你也解解气，就是吧，他一说到要和你培养感情，我就还是没忍住。”
    钱橙的嘴角轻轻动了动。
    “他刚才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慢慢调试，将相处时的状态调试到最好、也最舒适的程度。”他不让她再看着窗外，将她掰过来，眸色认真地道：“我认真的。我们也可以试一下。我相信会很好——”
    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没问题，但那是朋友的相处模式。
    不过他很笃定，他们可以调试，顺利切换成恋人模式。
    反正。
    无论如何。
    “我没办法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想明白了，我能接受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我们在一起。”
    “你别霸道了，你以为你是谁呀。”她嫌弃地吐槽了一句。
    “我谁也不是。”他应得极快，下一秒，却又凑到了她面前，与她的距离直接缩短至一两厘米，连呼吸都咫尺可闻，“所以，请求你，好不好？”
    钱橙的心就跟被一根大棒子狠狠戳了一下似的，不停颤动，乱得一塌糊涂。
    他很诚恳地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伏于她面前同她说：“请求你。”
    她怔了一怔，下意识咬紧唇。
    齐麟很熟悉，这是她在做犹豫时的动作。他捏了捏她的手，“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司机师傅听了半晌，没忍住搭声：“你就答应他吧姑娘，看他还怪可怜的，哈哈哈。”
    可怜？
    这两个字，什么时候，也能与他扯上关系了呢？
    他怎么会可怜呢？
    齐麟不让她咬唇，“在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那就不做了。所有的事情，让我来做就好。”
    他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极带安抚之意。
    在他的轻拍下，钱橙搅乱的心湖才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
    算了。
    那就如他所说的，都让他去做吧。
    他们之间，也算是角色互换一回。
    从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来，她在他们之间承担着冲锋陷阵的角色。而现在，换作了他。
    而且，从前她心甘情愿，现在他求之不得。
    钱橙弯了弯唇。
    对这一幕，显然是满意的。
    -
    钱橙在这家公司做得很好，没打算换工作。
    即使和易晁有点感情方面的问题，但她了解易晁，知道这都不碍事。
    再过两年，按部就班地往上升就好。
    她坚信她的工作会越来越好，也相信她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既然她想留下来，那他就追随着她的脚步。齐麟也在这边渐渐安定了下来。
    工作的忙碌之外，他开始考虑起了房子的事情，总是租房不是事，尤其是当准备结婚的话。
    虽然现在距离她答应他结婚还早，但是这边买房麻烦，提早考虑总没错。
    同父母打电话时，他也是这般说的。
    他们问他：“这回真准备留在京城了？不跑了？”
    当时他是在她家里的阳台接的电话，她正坐在屋里的地毯上看着电影。
    他倚靠着墙壁，一边望着她一边回答，声音温润：“嗯，不跑了，就在这了。”
    因为，她在这里，所以，他也留在这里。
    他爸妈还算是满意。
    要是一开始就跟他们说在京城，说不定他们还会反对一下。不过现在，齐麟已经从港城跑了一圈回来，相比京城，那港城可远太多了。
    两相对比，京城的这点距离一下子就变得很喜人，他们也完全可以接受。
    既然孩子喜欢，那留就留吧。
    他父亲点点头，开始说起了另一件事：“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你妈给你安排几个相亲，你去见见。你年纪也不小了，跟人家见见面，要是能看上眼那最好了。”
    既然工作稳定了，那长辈们自然是开始操心起了他成家的事情。
    钱橙在被催，他自然也是跑不掉。这不，该来的就来了？
    钱橙正吃着草莓，突然有什么预感似的，慌张地低头看了眼衣服。确认没有沾到衣服上后，她才松了一大口气，欢欢喜喜地继续吃。
    就跟只仓鼠在偷食一样。齐麟勾唇道：“不用相了，爸，我已经有目标对象了，正在追求中。”
    他爸惊讶得水杯都差点摔在地上，瞪大眼问他：“啥？！”
    “好了爸，回头回家再跟你们细说。反正，不用帮我准备相亲，我就看中了这一个，除了她，我谁都不娶。”他掷地有声，声音虽然和缓，但却是不容商量的坚定语气。
    他爸脱口而出就要骂他，这小子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不过齐麟电话挂得比他还快，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齐麟收起手机，嘴角仍带着愉悦的笑，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他回了屋里，将人拉进怀里抱着。她看她的综艺，他看他的人。
    要么摸摸她头发，要么摸摸她的手，忙得不亦乐乎，就跟在玩玩偶似的。
    钱橙耳根有点红。
    家里隔音不太好，所以刚才他在阳台说的话，她听到了点……
    那句那句什么、除了她，谁都不娶……不可否认，确实是有点取悦到她。
    她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说这种话哎？平日里如斯高冷的人，说起这种话来，比普通人还要甜一点。
    而且，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话里的这个“她”，“非她不娶”的“她”，竟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