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朝开始洛家就放出话来,洛家女儿只嫁给皇帝,只能成为皇后,你一女子能做什么?!”
夏日的夜总是闷热,白日里的暑气不曾淡去,萦绕在树梢、屋檐下,连呼吸都是闷闷的,更别说恼人的虫鸣。
许是因为此,亮起烛火摇摇晃晃,似在表达在不满,以至于地上的影子也破碎开。
但斜靠着罗汉榻的人却不曾理会,怔怔瞧着裂开的青砖地面。
撑开的木格窗有风吹入,将她随意披散在肩的长发吹起,白色里衣松垮,露出一抹碧蓝绸缎,整个人看起来颓唐又沉郁。
下午的话语又一次响起,比屋外的虫鸣更烦人,难以摆脱消除,只能一遍遍被迫回想。
如今梁朝的世家有三,依次是洛、吴、赵三家,赵家资历最浅、地位最弱,一直盘踞在青州,钟觉予的亲生母亲、已逝的皇后就是出自赵家。
而洛家地位最高,仅在前朝就出了六位皇后,曾有一皇子为求洛家助力,三番五次寻上门要娶洛家女,结果却被当时洛家家主一句话给打发。
那便是钟觉仁今日所提起的,洛家嫡女只嫁皇帝,只能成为皇后。
其实这话不过是当时的洛家家主,在被无赖皇子逼急后,恼怒之下说的一句浑话,可却被有心人传遍扩散,不知情的人一听,再联想到这些年的几代皇后都出自洛家,便信以为真,久而久之就成了所谓的事实。
不过后头前朝分裂,大梁与楚国平方天下,洛家便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梁皇室,连皇后的位置都被跟着嫌弃,故而之后的皇后再无一人出自洛家,这传言便跟着淡去。
若不是今天钟觉仁的突然提起,钟觉予都快忘记一茬了。
她不由回想起洛家之前的子嗣后代,庶出的女儿倒是有,可嫡系血脉却已三代未出一个女孩,这也导致了大梁皇室即便想娶,也没办法娶的局面。
且怪不得当时圣旨一落,洛家上下都慌了神,哪怕冒着惹恼皇帝的风险,扯出那么个办法让洛月卿上山避开。
三代未出的洛家嫡女儿,比她这个长公主殿下还要宝贵得多,也怪不得钟觉仁如此重视。
思绪到这,钟觉予不由比较起来,洛家就连太子殿下都看不上,那能瞧得上谁呢?
唯一能与洛家比较的吴家,这一代的嫡长子比洛月卿大了十岁,早早就娶妻生子了。
钟觉予越想越烦闷,脸色更是阴沉。
隔壁那人也不知道避开,甚至故意敲起了砖墙,想要对面的人回应。
而钟觉予只是抬眼往那边一瞥,没有出声回应。
她今日心中烦闷异常,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洛月卿,便想逃避不理会,正打算吹灯,假装睡下,屋外就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不似往日利落清脆,停顿时间长,小心翼翼地试探,或许是吃了白日的教训,连推门都不敢了,敲完就乖乖巧巧守在门口。
钟觉予抬眼看向木门,木门上的剪影清瘦而纤
细,都不用开门看,她脑海中就浮现少女怯生生站在原地,润亮的漆黑眼眸如小鹿一般,既愧疚又可怜。
她微微皱起眉,又忍不住叹气,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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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轴声在寂静的夜格外刺耳,惊得屋外那人一下子抬起头,然后欢喜喊道:“谨言!”
回答她的是钟觉予脱口而出的话:“你怎么穿那么少?!”
其实也不算少,毕竟现在已是夏季,耐不住热的人恨不得脱了全部衣服偷凉,而洛月卿是里衣外还披了件湛蓝道袍。
可钟觉予总担心她身子,便仍觉得不够。
但这话一说出口,钟觉予又觉得后悔,自己还在气闷着,干嘛要担心这家伙。
她沉着脸,声音也变得僵硬,硬邦邦地说:“皇嫂深夜不睡,跑到孤这边做什么?”
钟觉予不似钟觉仁总喜欢端着架子,反复着强调自己的身份,平常只用我之类的自称,这下气急了,连孤、皇嫂这些词都冒了出来。
“谨言……”洛月卿有些无措,只能提着手中的东西,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买了东西想来寻你。”
小道长扯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手中的一壶酒和糕点。
洛月卿不知对方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还以为钟觉予在气自己的隐瞒,阴阳怪气地扯出皇嫂两字来讽刺,心中越发愧疚。
她又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进来。”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钟觉予瞧见她被绳子勒得发白的指腹,最后还是板着脸松了口。
洛月卿眼睛一亮,立马踏入门槛里,非常自觉地往里走,往罗汉榻上一坐,便将东西放到摆在木榻中间的小桌上,十分的轻车熟路。
这还得怪钟觉予自个,也不知道为何,洛月卿房间中的摆设极其简单,床、木桌还有衣柜、书柜就是全部,以至于两人只能在床上或者小院中下棋。
床上不便、小院又有风,后头只能挪到钟觉予房间里,这垫了软垫的罗汉榻,便成两人最经常待的地方。
房门被关上,被吹得摇晃的烛火终于停止了晃动。
钟觉予再回到原位,那人已殷勤地将东西摆好。
两个白瓷小杯斟满酒,扯开的牛皮纸里装着糕点,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房间不似之前空旷,多了一分暖意。
钟觉予抿了抿嘴,还是坐到了洛月卿对面。
小道士连忙将糕点一递,解释道:“你都请我吃那么多回糕点了,我就想着也请你吃一回。”
洛月卿抬眼瞧她,可怜又委屈:“我没想到他也在……”
钟觉予气消了些,但仍然阴阳怪气:“哦?孤还以为皇嫂是特地给皇兄准备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若是要硬扯,洛月卿除了故意隐瞒自己身份外,也没有什么错,而且这事自己早就知道,要气也气不到哪里去。
可她偏就变扭,一遍遍想起太子所说的话。
可有可无的友情和唯一的丈夫相比,皇妹觉得她会选谁?
钟觉予骤然捏紧了拳头,刚刚缓下来的面色又变得铁青。
旁边的人立马解释:“我没想嫁他,要不然我也不会躲到山上来。”
钟觉予扯着嘴角,反问:“他可是如今的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皇嫂也不稀罕?”
洛月卿赶紧摇头,像个拨浪鼓似的,忙道:“不稀罕不稀罕,谁要喜欢谁就去,别找我就行了。”
她补充道:“我已经将他送来的东西全送回去了。”
“谨言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小道士眨了眨眼,又将杯子往她那边挪,赔罪的态度十分诚恳。
“谁敢生洛家小姐的气,”钟觉予冷不丁冒出一句。
“玄妙观中哪有什么小姐公主,”洛月卿很是机灵,抬起酒杯就往对方唇边递。
“这是山下一老伯自己酿的桃儿酒,味道清甜不冲,观中不少道长都曾偷偷买过,可好喝了,”她努力推销。
洛月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就是有点醉人,上回我就是喝了这个,才醉倒在缅桂林中。”
钟觉予不理会她,往日小道长稍软些,她就彻底消了气,这次却一直油盐不进,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洛月卿不见退缩,原本跪坐在榻上的人,稍起身单手杵着矮桌上,往她这边凑。
这姿势像猫似的,随意披散的宽袍随之往下掉,勾勒出少女清瘦而骨感的身姿,无意却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抹莹白,可她偏未察觉,下塌的腰肢纤薄如同花茎,好似往上放个重点的东西就要被折断。
若是旁人,钟觉予必然会怀疑对方的用心,可这人是清月小道士,润亮眼眸盛着水光,写满了可怜的歉意。
粗糙的杯壁还抵在唇边,随着时间的流逝,微微有些发颤。
钟觉予低垂着眼帘,停顿了下,终究还是抿了一口。
那人就笑,眼眸弯成月牙似的,将她喝过的杯子又往自己唇边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同吃一样东西变成一件极其自然普通的事。
小道士酒量浅,受不了酒味,即便是清酒,也喝得直皱眉,可她又贪心,不肯小口小口抿,一口就去了半杯,嘴角都是水迹。
看得钟觉予无奈,想抬手替她擦嘴又突然停住,偏过头说:“夜已深,嫂嫂还是回去吧。”
怎么这事还没有过去?
“钟谨言!”小道士哄人不成,反倒自己先气到了。
“我都说过了……”
钟觉予打断:“哪怕不是皇兄,也有其他人。”
洛月卿似明悟了些,突然笑起来,说:“殿下是在担心这个?”
钟觉予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瞧见这人突然下榻,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一点点靠近。
曲起的腿抵在榻上,再往前,便跪坐在对方大腿,钟觉予不曾阻拦,甚至抬手揽住对方的腰。
“殿下是在担心这个吗?”她又
问了一边,以极近的距离与其对视,扑扇的眼帘几乎擦过钟觉予的睫毛。
“嗯?”她再一次问道,姣好的眉眼低垂,漂亮的眼睛像是粼粼澈湖,雾蒙又水盈。
烛火摇晃不止,整个房间都是昏沉的,杯里的酒液泛起一圈圈涟漪。
钟觉予不由退后,试图拉扯出些许距离,可另一人却紧追不放,单手勾住她脖颈,温凉指腹抵在圆骨上。
“嫂嫂……”长公主殿下还在嘴硬,念出对方完全不喜欢的称呼。
洛月卿这时候反倒不急了,随手拿起酒杯,又往对方唇边凑,低声道:“殿下再尝尝?”
淡淡的桃香缠绕在鼻间,不愧是小道士们即便要违反观规,也要买上一壶好酒。
一而再再而三,古人的话总是有道理。
钟觉予虽嘴硬,却依旧低头抿了一口,还没有尝出些味,就又被洛月卿抢去,对着她红唇曾碰到的位置,洛月卿又饮去半杯。
嘴上说着是买给钟觉予的,自己反倒喝得最多。
再斟再饮,一连三杯,无意泼落的酒液染深了衣领,宽大衣袍越发往下落。
洛月卿却懒得理会,反倒看着对方开口,说:“我给殿下赔罪了。”
“殿下别生气了。”
被酒精熏过的声音带着醉意,刻意被拖成黏糊糊的样子,让人想起软糯可口的糯米团子。
“别生气了,好不好?”洛月卿低头抵着她额头,勾着脖颈的手微微收紧。
她喝酒上脸,这才几口就让眼尾多了一丝桃花粉似的雾气,眼眸中水光氤氲,像是哪家的小狐狸穿了道士的衣袍,掩不了骨子里的艳妩。
可另一位却是个硬心肠,不仅没有原谅,还又扯出对方不喜欢的称呼:“嫂嫂多虑了,我、唔……”
这一次,洛月卿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堵住她的嘴。
带着酒香的红唇柔软,压在对方唇角。
小道士在这方面的能力有些欠缺,明显青涩了些,刚开始甚至只敢贴在原处,见对方没阻拦,才含住对方唇瓣一点点抿,像是吃糕点似的。
可比起洛月卿的拙劣,长公主殿下显然更不知所措,竟僵着身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抵在榻上的手无意识收紧,揪住软垫。
窗外的声音杂乱,有晚风在摇响树叶,虫鸣声接连起伏,不见停歇,远处不知道是谁又念起经书,嘀嘀咕咕的,烦人的很。
软垫的布料被揉出杂乱痕迹,将掌心抵得发红。
垂落的青丝交缠在一块,已分不出你我。
小道长嫌她像块木头似的不配合,又轻咬住软肉,表示惩罚。
钟觉予吃痛,不由嘶了声。
没良心的小道长不仅不心疼,反倒轻笑出声,也想一想是谁杵在这儿,以免她往下摔。
“别叫我嫂嫂,我不喜欢,”洛月卿低声道。
钟觉予垂眼看她,不曾回答。
那人又继续说:“还是殿下就喜欢这个称呼?就……
”
她停顿了下,表情变得玩味:“就喜欢这种禁忌、不能明说的关系。”
“那我应叫殿下什么,小姑子?还是皇妹?”
钟觉予终于沉不住气,低声喝道:你在乱说什么?!”
下一秒就掉入猎人陷阱,久久撬不开的薄唇又一次尝到了酒味,带着不知名的甜味,勾住钟觉予舌尖。
洛月卿扯住她衣领,逐渐熟练后就变得过分。
曲起的腿使衣衫被迫往上,露出一截纤长白净的小腿,紧紧贴在对方腿侧。
钟觉予不懂配合,却也不见推开,任由对方胡来,莽撞地占领每一处。
唯一能瞧出紧张的,是一直捏着软垫的手,青筋都要鼓出来了,也不见松开。
置于旁边的蜡烛燃了半天,终于落下一点烛油,慢吞吞地往下落,才到一半就凝固,粘在上头。
初学者总在呼吸这一块露怯,哪怕是清月道长也不例外,才一会就得分开,额头抵着额头,缓着凌乱的气息。
不过这不代表着又要停下,洛月卿逞强着开口,又讨嫌道:“殿下喜欢吗?”
含糊不明的问话,也不知道是指什么。
钟觉予凝视着对方眼眸,试图在里头寻找答案,却说:“你醉了。”
“只要醉了,就可以对殿下胡来吗?”洛月卿笑起来,又说道:“那我明日就赶去山下,把老伯家里的酒通通买下。”
杏眼中带着狡黠,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计划:“然后天天喝醉来找殿下。”
“胡、来。”
“你别胡说,”钟觉予皱起眉头,低声斥道。
“那要怎么样?难道要我嫁入皇宫,夜夜来找殿下偷情吗?”
许是醉了,洛月卿越说越大胆过分,扯着衣领的手越发用力。
她一字一句道:“殿下是这么想的吗?”
钟觉予当然不同意,她皱着眉头,冒出一句:“你这是醉话。”
“那怎么样才不是醉话?”
洛月卿看着她,又道:“如果非要嫁人,嫁给殿下如何?”
钟觉予心颤一瞬,继而急促跳动起来,许是也跟着醉了,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像是在酒里泡着一样,连说话都艰难:“我……”
洛月卿不耐烦等她,往肩膀轻轻一推,从小练武的长公主殿下就这样被推倒在榻上。
继而一片浅灰色的阴影覆了上来,檀香笼罩。
有人伸手,抚过她脸颊,低声道:“难道你不想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洛月卿又一次开口说:“钟觉予,我不信你不想。”
钟觉予没有回答,又一次被人堵住嘴唇,这一次不再生涩,小道长在这方面格外有悟性,稍练习就能发挥出极好的效果。
仰躺的人偏头想躲,却又一次被抓回。
洛月卿不着急探入,一下又一下地轻碰,不自觉地往下。
随着摔落,钟觉予身上的白色单衣被扯开,露出一截莹白的肩头,那细带虚挂在脖颈,再往下则是绣着花纹的碧蓝绸缎。
洛月卿好奇心重,便想看看上头纹的是什么东西。
可钟觉予却阻拦,伸手捧住她脸颊,吻了上去。
难言的水啧声一下又一下的响起。
蜡烛弹出火星,累积的烛油越来越多,凝成一大片。
屋外的声音终于淡去,挂在树梢的叶子低垂,一副要落下的模样,远处的念经声也消失,只剩下微弱的虫鸣。
圆月从山峦之中钻出,露出一抹皎洁轮廓。
房间的窗户终于落下,紧紧合上,桌面的清酒再无人碰,只能立在那儿。
不知何时,小道长已被长公主殿下抱在怀中,仰着头,又一下没一下轻吻着。
那宽袍覆在两人身上,瞧不见里头如何,只能看见公主在轻拍对方的背,像是在哄着这个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