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当红日又一次落下,夜色降临,亮着烛光的小窗传来敲击声。

    洛月卿刚准备起身,却听见不同的声音,她骤然定住。

    窗外那人正是阮鹤,她压低声音便道:“小道长,殿下派我来和你说一声,有要事尚未处理,今晚就不过来了。”

    欣喜的情绪从眉眼间淡去,洛月卿想问是什么事,却又停顿住,只道:“我晓得了,你让殿下今晚早些入睡,不要再纠结昨晚的梦魇。”

    旁边的香炉还点着安神香,是洛月卿白日特地寻来的,刚刚掐着时间点上,却没想到对方竟没有过来。

    屋外的阮鹤眉头微皱,本以为殿下白日的疲倦是源于洛月卿,还想趁次机会,提醒洛月卿两句。

    要是往日也不打紧,可如今殿下正谋划大事,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代价,故而殿下白日里劳心费神、费力谋划,夜晚却不能好好休息,还得翻墙入洛家,陪对方胡闹。

    这才短短两日就脚步虚浮,时不时突然扶住腰,面色更是苍白得很。

    阮鹤、李时归看在眼中,不免担忧焦急。

    可洛月卿竟说是梦魇?

    阮鹤又想起今早时,殿下反常的模样,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屋里又传来脚步声。

    洛月卿推开窗户,将包裹好的安神香递给她,嘱咐道:“这香有益气镇静、安神助眠的功效,你拿回去给谨言点上。”

    她再一次重复:“让她早些睡下,不要拖延太久。”

    阮鹤连忙抬手接了过来,心里头对洛月卿的些许埋怨散去,反倒多了一丝愧疚。

    还以为自己冤枉了对方。

    继而,阮鹤便说:“属下明白,小道长也早些睡,勿要太牵挂殿下。”

    话毕,她转身就往墙外走去,好像确实是有什么急事的模样。

    洛月卿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良久才合上窗户。

    公主府中,

    钟觉予独自站在湖畔凉亭之中,上挑的凤眼倒映着湖面景色,却只是浮于表面,眼神依旧虚晃,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直到李时归脚步匆匆赶来,她连礼都免了,开口就道:”殿下,寻到这两人了!”

    向来镇定自若的钟觉予,竟因为这话,身体顿时一震,立马转身喝道:“她们在何处?!”

    李时归虽不明白其中干系,但看殿下如此紧张,竟也跟着焦灼起来,咽了咽口水才道:“已经领回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钟觉予连传召都嫌慢,直接迈大步往外走。

    说是外头,但也不远,不过是亭子外的十米处,绕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一对衣着极破烂的姐妹。

    年长那位个子修长,将妹妹揽入怀中,温声安慰。

    另一人有些稚嫩,只到姐姐的锁骨处,面容被泥糊住,应是有意如此,毕竟两人住在最混乱的贫民窟中,稍有不慎就会被哪个混混惦记上。

    而另一边,钟觉予僵直着脊背,双腿

    被定在原地,面色越发惨白。

    竟与梦中人一模一样。

    钟觉予指尖发凉,彻底断了那梦是虚假的想法,她思绪翻涌,又想起洛月卿,若是她如梦中一样,没有与洛月卿相恋的话……

    可为什么现实里的洛月卿会突然改变态度,接近自己呢?

    追赶上来的李时归,瞧见钟觉予这幅模样,顿时慌乱起来,紧张道:“怎么了殿下?”

    她怒目看向对面,以为是这两人冲撞了钟觉予,刚想出声斥骂,却被钟觉予拽住手腕。

    “不关她们的事,”钟觉予解释了句,声音有些压抑。

    对面的两姐妹已经跪趴在地,瑟瑟发抖起来。

    钟觉予强压下情绪,想开口却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总不能指着姐姐说这是我梦里的恩人,曾救过我一命,岂不荒唐可笑。

    钟觉予想了下,才道:“你们以后就待在公主府中。”

    梦中的她无法兑现承诺,如今终于有了补偿的方式,无论是真是假,都该做些什么。

    “时归,这两人以后就归到你的麾下,你亲自教她们习武,”钟觉予又偏过头嘱咐:“替孤照顾好她们。”

    她拍了拍对方肩膀,还想说些什么,却无力再说,最后化为重重一声叹息,重复道:“照顾好她们。”

    晚风吹破落叶,掀起一片片叶潮,发出破碎的声音,转眼就被黑暗侵蚀,消失不见。

    赶回来的阮鹤敲响房门,听到里头的声响才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钟觉予坐在木榻里,手搭在矮桌上,捏着的那杯茶水已凉透,却依旧是满满一杯。

    阮鹤中途遇见李时归,那人满腹疑惑,分不清殿下这是反话还是认真,揪着阮鹤一顿说,要阮鹤帮自己分析分析,故而她已知道前面的这些事。

    阮鹤沉稳,神色不变,只将洛月卿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将那安神香递上。

    钟觉予神情恍惚,将那香放到旁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知道了。”

    阮鹤并不多问,她比李时归聪慧,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殿下今日所为也不曾瞒着她们,眼下不开口,恐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所以她不曾追问。

    倒是钟觉予抬了抬手,想说什么又止住,眼帘下落。

    原本是想嘱咐阮鹤,要留意梦中那些曾背叛他们的人,可她又想起白日时,自己已经下意识将他们略过,实际已相信那一场梦,并按照它的预兆行事了。

    钟觉予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阮鹤当即称是。

    夜色更浓,掀开的格窗有风吹入,掀起衣袍,猎猎作响。

    钟觉予低头凝视着那香,沉默许久,还是缓缓将它点上。

    木窗被放下,灯火熄灭,香炉中冒起白烟,又是一夜过去。

    后日,

    京城城墙之外,伐楚大军集结在此,为首的钟觉予一身银甲,一手搭在腰间刀柄,一手牵着缰绳,被牵着的白马

    健壮精悍,时不时抬起马蹄又落下。

    阮鹤、李时归跟在她身后ˇ_[(,表情肃穆冷凝。

    再往后则是徐锴等人,皆一身铁甲,继而是曾跟随过钟觉予的军队,此次钟觉予特意挑选他们作先锋队伍,再往后才是其他军队。

    人数虽多,却不见嘈杂之声,从城墙上看,只剩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铁甲,无端让人心生惧怕。

    皇帝与太子站在城墙正中间,旁边的太监拿着圣旨,高声宣读着。

    无非就是些激励、许诺奖励的话,絮絮叨叨个没完。

    新兵蛋子听得热血沸腾,老兵在估摸着时间,思考什么时候离开。

    钟觉予移开视线看向另一边。

    洛月卿也赶过来了,因占着个洛家的名头,她也能登上城墙,只是在稍偏些的位置。

    许是站久了,那人趴在石块中间,一直在望这边看。

    自从那日离开,她们就没有见过,这还是两人相识、相恋后的第一次几天不见面。

    捏着缰绳的手无意识收紧,粗糙的绳子刺着掌心。

    那人注意到钟觉予看过来,便静静瞧着她,眼眸中的情绪难以分辨,可却也能瞧出对方不像往日欣然。

    钟觉予不曾挪开视线,心中不免泛起愧疚,但又被其他情绪压盖住,纠结而复杂。

    直到耳边终于想起鼓声,那是大梁为出征将士鼓舞士气所用,要从军队离开到彻底不见军队身影,才能停下。

    钟觉予骤然回神,便一下子扯起缰绳,转身就走。

    众将士纷纷跟上。

    而早已站累的皇帝、太子,在文武百官的拥护下,走下城墙。

    而城门处,却有人在这时发出声音。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铁甲的小兵,虽是守城墙的士兵,但姿态、行为都像是富家子,斜靠着石墙,嘲讽道:“你们还在看什么?”

    “不会还在指望长公主殿下带走你们吧?”

    他周围的人顿时哄笑成一片。

    而对面的梁家兄弟转过头,看向他们,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也怒目向对面。

    显然,这守城门的人也分小团体。

    一边是以嘲讽人为中心,以家族钱财买来小官的富家子,梁家兄弟不愿加入他们,就被他们排斥,最后只能被排挤到普通士兵的那边。

    “梁诚,我劝你还是好好待在这儿吧,惹怒陛下的人,还想翻身?”那人冷笑。

    “有军功又如何?还不是得跟着我们守城门,等长公主殿下几年后回来,早就不记得你们两了!”

    这伙人这些天都憋着气,怕梁家兄弟真的翻了身,被长公主殿下召去伐楚,天天缩着脑袋做人,生怕在这时候惹了他们。

    结果梁家兄弟被遗忘,只能眼巴巴看着伐楚军队离开。

    他们便幸灾乐祸,要将这几天憋着的气全骂出来。

    梁家兄弟旁边的人想要帮忙,却被他们拦下。

    对面的人却以为他们怕了,大笑着嘲讽,继而为首那人又开口:“走了走了,和这几个穷酸说什么?也不嫌累,我请客喝酒,谁去?”

    旁边的人连忙应和。

    他们家族富裕,不受上级管教,往日都是梁家兄弟这一伙人守城,其他人最多在有大事时,赶过来应付下,其余时候完全看不见身影。

    这下也是一样,他们吵吵闹闹地结伴离开。

    梁家兄弟对视一眼,只高声让其他人站守好,不要理会他们。

    而另一边,

    皇帝与太子已回到书房之中,今天没有跟随的孟云山,突然进宫,说有急事,求见陛下。

    钟徒明两父子不敢耽搁,立马召来孟云山。

    那人急匆匆赶来,刚刚进入殿内,便立马跪下,大喊道:“陛下,洛家有不臣之心!”

    钟徒明父子表情一肃,登时站起身来,喝道:“孟相此话当真?!”

    “老臣愿用性命担保!”孟云山额头抵着地板,一字一句道。

    钟徒明便道:“你且细细说来。”

    不多时,

    陛下派人召洛家父子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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