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乔是在一阵甜浓的奶香味里醒来的。

    她蹬蹬被子,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迷糊睁开眼睛,看见满屋的老式家具。

    好像不是做梦?

    陆月乔掀开被子起床,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

    香味源源不断地从饭桌上的小锅里飘出。

    于奶奶正在桌边站着摆碗。

    “奶奶,我好像闻到了奶香味。”陆月乔皱皱鼻子,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于奶奶指指锅,说:“小河早上给你送了羊奶,奶奶从隔壁借了点杏仁粉,刚煮好的,快洗了脸来喝。”

    “羊奶?”陆月乔瞬间一激灵,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往桌上一瞧,果然发现份量正好够一人喝的羊奶。

    “我这就去洗脸!”陆月乔立即跑到脸盆架子前,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

    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后,跑到饭桌旁坐下。

    陆月乔拿碗盛了小半,惊奇又期待地捧起:“奶奶,我还没有喝过羊奶呢,不知道是什么味儿。”

    于奶奶以前尝过,老人家不太喜欢:“这东西弄不好就有怪味,加杏仁粉煮煮能好点。你先尝尝,要是不喜欢,还正好省了小河的麻烦。”

    陆月乔这回听清了,羊奶是赵晏河送来的,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一遭,难道是赵家人不喜欢喝?

    陆月乔多想,捧着碗先抿了一下,入口先是香滑微甜的杏仁味,然后是醇厚细腻的奶香,和陆月乔记忆中的牛奶味稍有不同,但同样喜欢。

    “奶奶,我喜欢喝这个,羊奶从哪买的,咱们自己也订一些。”陆月乔杏眸亮亮的,满是期盼地看向奶奶。

    她唇瓣上还沾着奶胡子,软乎乎的眼神没人能拒绝,于奶奶就都说了:“三食堂养了羊,小河从那儿买的。咱们去买也行,就是得过去拿。”

    三食堂离筒子楼有点距离,陆月乔想要每天早上都喝到醇香的羊奶,自己去三食堂买,估计路上要走半个多小时。

    如果让于奶奶去,那要花更久,毕竟老人家走得慢。

    陆月乔在心里算了下,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只好失落地放弃。

    “那算了吧,”陆月乔拧起小眉头,“我就喝这一回,就当尝鲜了。”

    羊奶只有一小锅,以后也难买到,陆月乔喝起来就格外珍惜些,双手捧着碗,一点一点地倒进嘴。

    于奶奶见她把这点羊奶当成宝,都忍不住笑了。

    “

    你呀,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爱喝奶,你爸攒的那些烟,全给你换成奶粉票了。”

    小月乔出生的时候她妈没奶水,那时候条件艰难,有孩子的人家光喂一个都够呛,定额的奶粉票对陆家来说根本就不够。

    所以陆大海就费了许多东西来换奶粉,小月乔嘴巴特别挑,不爱吃主食,奶粉一喝就喝到四岁,也只有陆家这么宠孩子,陆大海工资也高,才能养得起。

    陆月乔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奶奶讲起以前的事,突然觉得奶奶口中的那个小孩和自己还挺像的。

    于奶奶道:“你小时候身体弱啊,我和你爸妈想了不知道多少办法,总算把你给养住了,现在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于奶奶没了儿媳,又没了儿子,如今只盼着陆月乔健健康康的,对老人家来说,比什么都强。

    陆月乔在奶奶殷盼关怀的注视下,只好多吃了两口玉米馒头,表示自己有在乖乖吃饭。

    *

    吃完早饭,陆月乔和奶奶一起到学校报了名,交上四块钱学费,领回来一摞书,正式成为“八一子弟中学”的一名初二学生。

    她还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学生证,红底黑字,上面写着伟人的一段语录,号召中学生们德智体全面发展,要做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

    学生证上缺一张照片,陆月乔顺便去了照相馆,给自己照证件照,还和奶奶拍了合照。

    开学第一天,陆月乔被奶奶早早叫起来,洗漱好坐到饭桌旁时,精神还很恍惚,迷蒙着眼睛准备吃早饭。

    捧起碗一张嘴,入口的居然不是粥,而是和昨天一样味道的羊奶。

    陆月乔愣住一瞬,睁大眼睛:“奶奶,你不会早起去买羊奶了吧?我可以不喝的,奶奶你别累着。”

    于奶奶喝着自己的粥,慢悠悠地道:“不是我买的,还是小河送过来的。我说不用这么麻烦,小河说几分钟的事儿,他跑几步路就到了,以后都给你送。”

    陆月乔突然觉得碗里的羊奶不是很香了。

    让男主天天给她送羊奶,陆月乔的心理负担有点重。

    于奶奶继续说着:“我看小河是真心要送的,你也确实爱喝,三番两次说不要,人家该多想了。”

    老人家抬头看见陆月乔小脸带着苦闷,一副为难纠结的样子。

    “你也别愁,小河他们家厚道,一直对我们家有愧,现在帮不上咱们的忙,小河心里不舒坦呢。”于奶奶怕陆月乔年纪小想不明白,特地帮着解释。

    在于奶奶看来,如今家里吃喝都不用赵家补贴,有事也能找陆家帮忙,赵家的人肯定觉得报答得还不够,所以赵晏河才每天过来送羊奶。

    “是、是这样吗?”陆月乔一心只想着怎么避开主角,还从未考虑过赵晏河心里的想法。

    “当然了,奶奶还能唬你啊?”于奶奶眼一横,“乔乔啊,奶奶知道,因为你爸的事,你对小河有意见。但你爸那是自己生病,就算他不救小河,这病还是要找上他的。”

    于奶奶年纪虽大了,但是眼明心亮,早就看出孙女不太待见赵家的大孙子,认为陆月乔是因为陆大海的事存了心结。

    今天找到机会,就想着开解一二。

    “奶奶,我、我没有对他有意见。”陆月乔抿抿嘴。

    “奶奶还看不透你?我也想不明白,对赵家其他人你都挺懂礼貌的,就对着小河没个好脸,人家好心好意,你也别太为难他了。”

    “知道了奶奶。”陆月乔闷闷点头,“我很感谢他的。”

    要是赵晏河能离远点,她就更感谢他了。

    “你明白了就好,快吃饭吧,等会要去上学了。”

    陆月乔看眼手表,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她连忙几口吃完早饭,把那碗羊奶也喝个见底,拿着挎包就出门。

    “奶奶,我去上学了!"陆月乔穿好鞋子,朝屋里喊了一句,噔噔噔就跑走了。

    于奶奶在后头看着,等陆月乔出了筒子楼,于奶奶还站在窗边看了会,瞧见孙女跑起来辫子一跳一跳的,不禁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

    大院里的中学和小学设在一处,陆月乔从筒子楼过去要走十五分钟,早上的太阳还不是很晒,陆月乔只戴上帽子,靠着路边走,清晨的风吹起来很凉爽。

    初二只有一个班,陆月乔抓一个小孩问路,很快就找到了班级位置,在西边楼的二层。

    陆月乔站到班级门口时,教室里面正嘈杂一片。

    讲台上没有老师,下面是二十多张木头双人桌,学生们坐的是长条板凳。教室墙壁刷着漆,左边写着一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右边相同位置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最后面的黑板报上是三句很长的语录,还画上了解放军的形象。

    陆月乔新奇打量教室的同时,离门口最近的同学也在打量她。

    “这位同学,你也是我们班的吗?”坐在教室第一排,同时也是班长的魏知远站了起来。

    吵闹的教室稍稍安静了些,

    许多人都朝着门口看来。

    "是的。“陆月乔摘下帽子,一张脸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芙蓉面,柳叶眉,脸蛋儿如三月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脸颊旁,映得皮肤雪白。

    魏知远的同桌直接碰掉了一只笔,后排的几个男生纷纷倒嘶一声。

    魏知远也露出一瞬间的惊艳,不过他是班长,比起新同学的样貌,他还是更关心新同学的名字,还要负责安排座位。

    “我叫陆月乔,是新来的转学生。”陆月乔简短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那你先进来,我看看你坐哪。”

    魏知远一转身,就看见好几个男生向他招手,表示自己身边还有空位。

    魏知远直接当没看到,紧接着就听见坐在窗边的舒思华朝自己喊:“魏知远,我这儿有位子,快让新同学过来。”

    舒思华是女生,她的同桌因为家人工作变动的原因,这学期调到外地去了,正好空个位置出来。

    “那你就坐那吧。“魏知远对陆月乔说道。

    陆月乔顿了一秒,她刚才在班里看到了熟人,但对方显然不想理会她。

    方馨就坐在第一组,明明离陆月乔很近,却像没注意到班上来了新同学似的,一直侧着头和同桌说话。

    陆月乔收回目光,看出方馨很不待见她,陆月乔也不会厚着脸皮往上凑。

    她应下魏知远的安排,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书本一一放到桌洞里,铅笔和本子放到桌上。

    “新同学你好,我叫舒思华,以后咱俩就是同桌了。”舒思华热情地向陆月乔伸出手。

    “你好,”陆月乔浅浅露出笑容,把封面写好名字的作业本给她看,“我的名字就是这几个字。”

    舒思华是个性格活泼外表俏丽的小姑娘,拿过本子先是惊叹陆月乔的字好看,再夸她长得漂亮,说话声音也好听。

    赞美的话语层出不穷地从舒思华嘴里出来,陆月乔都不好意思了。

    舒思华根本不用她回应,自己就像倒箩筐似的把个人情况说清楚了。

    陆月乔听了一会儿,已经知道舒思华的父亲是训练部的政委,母亲在医院工作,家里还有个哥哥。

    舒思华强烈要求她坐这儿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比班上所有人都漂亮。

    “你可别笑话我,我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我妈和我说过,不可以以貌取人,但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们两个肯定

    适合做朋友。”

    交朋友这件事是要讲眼缘的,舒思华喜欢陆月乔这张脸,陆月乔也喜欢她开朗直率,有什么话都说的性格。

    两个人一静一动,恰好相补。

    入学第一天就收获了一个好的开始,陆月乔乔接下来的校园生活更加期待。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刘天德的语文课,他向大家介绍了陆月乔,待同学们鼓掌表示欢迎后,刘天德便让陆月乔坐下,开始讲课。

    陆月乔拿到的语文和后世的有很大区别,满满的都是指示,几乎没有文学性文章,但课后任务同样是熟读和背诵。

    刘老师有这个时代老师的通病,那就是没有学过拼音,读文章时会不自觉地带上家乡口音,教拼音时也容易出错。

    但刘老师自己没感觉,下面坐着的学生也习以为常。

    说实话,学生们更不清楚那些拼音字母该怎么读。

    得亏陆月乔来的是京市,人人都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儿,和普通话的差异还不算大,她都能听明白。

    要是往南方去一趟,很有可能就听不懂了。

    虽然刘老师的口音有很大问题,但他教书是很认真的,朗读课文时也饱含热情。

    下课后,舒思华告诉陆月乔:“刘老师还带咱们的思想政治,等会儿你还能见到他。”

    刘老师整整上完了上午的三节课,陆月乔一开始新奇认真,到后面就忍不住开小差,发现自己走神后又连忙提起注意力,端正姿势听刘老师讲课。

    整个班上,像陆月乔这么认真的几乎没有,准确的说,大家都在底下玩或睡觉,只要不发出大的声音,刘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舒思华观察了陆月乔一上午,发现新同桌居然不和她说小话,也不跟她传纸条,舒思华太惊讶了,看向陆月乔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怪人。

    “你怎么做到的?我听刘老师讲十分钟,就想打瞌睡了,你居然能坚持下来?”

    陆月乔当然可以,她全程都在辨别刘老师说的到底是什么字,堪比速成第二门语言,哪有时间睡觉?

    “我觉得刘老师讲的挺好的,感情充沛内容丰富,这些课文都是要背的,上课的时候认真听可以加深记忆。”陆月乔的语气很认真。

    “可是老师不会查作业啊。”舒思华疑惑了,她的新同桌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好学生吧?

    陆月乔纯纯是把后世对待学习的态度搬过来了,她从没去过学校,只有过私人教师,每周的学习时间也很

    短。

    但陆月乔的哥哥姐姐们都是这样学习的,她耳濡目染之下,也记住不少方法。

    “老师不查,我们可以自己背嘛,说不定以后就有用处呢。”陆月乔知道过几年就会恢复高考,但这种话肯定不能说给舒思华听。

    陆月乔不清楚几年后的高考是什么样的,她只能多学点,每个科目都不能放松。

    舒思华更加确定了,新同桌就是热爱学习,爱得无法自拔的那种。

    “行吧行吧,你想背书呢,就自己偷偷背,可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舒思华费心叮嘱道。

    她怕同学们笑话陆月乔,认为她脑子不灵光。

    这年头,认真学习有什么用啊,把□□背个滚瓜烂熟才是最重要的,到哪都能说几句语录,才是人们正常的交流方式。

    陆月乔还不知道舒思华觉得她是个小书呆子,仔细地收好上午用过的课本,稳稳放到桌洞里,一副特别珍惜的模样。

    舒思华简直没眼看。

    恰好这时候打午饭铃声了,舒思华连忙拿起饭盒,又督促陆月乔快点,拉着人就往学校食堂去。

    食堂不大,只有一层,里面摆的全是大圆桌,没有椅子,学生们吃饭只能站着吃。

    陆月乔跟在舒思华后头,交上饭票,换回二两米饭、一份青椒炒肉丝、一份清炒胡萝卜。

    两人找了角落的空位置,准备吃饭。

    “乔乔,你在这儿啊!我可找到你了。”

    陆月乔刚拿起筷子,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逼近,抬头一看,陆丰和陆军就站在跟前。

    舒思华认得他们,目光在双胞胎和陆月乔之间划量:“你们是……?”

    陆丰直接道:“这是我堂妹,我是她哥。”

    “怪不得都姓陆呢。”舒思华往边上让了让,给双胞胎腾出位置。

    双胞胎饭盒里的菜和陆月乔是一样的,就是米饭明显多了一撮,看来打饭的阿姨手不怎么稳。

    “乔乔,今儿上午适应得怎么样?还习惯吗?”陆丰一边大口划饭一边问。

    “挺好的,”陆月乔点头,“我还交到了新朋友,是我的同桌。”

    舒思华在一旁疯狂指自己。

    “思华是你的同桌?”陆丰嘴巴咀嚼的动作一顿,表情突然有些变化。

    他和陆军对视了一眼。

    向来少言的陆军开口:“方馨呢?她没带你进班吗?”

    陆月乔察觉到一丝异样,吃饭的速

    度更慢了一些。

    “没有人带我进班,我是自己找到教室的。”陆月乔低着头道。

    舒思华立即道:“我作证!方馨比乔乔早到了二十分钟,而且这一上午,方馨都没和乔乔说过话。”

    舒思华知道方馨是陆家的养女,按理说和乔乔也是堂姐妹,不应该这么冷淡啊?

    陆丰气势汹汹地放下筷子:“我就知道方馨不靠谱,爷爷让她帮忙带乔乔进班,还说两个人坐一块能有个照应,方馨答应得挺好,结果把乔乔一个人丢开了。”

    陆军的脸色也不好看,要是方馨不愿意接这个活,直说就好,他们兄弟也能带这个路。

    偏偏方馨抢在他们之前应下,又没能完成任务,双胞胎就很生气了。

    陆丰对着陆月乔道:“乔乔,爷爷说了,让我们今晚带你回家吃饭,于奶奶也去。咱们当面和方馨对质,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她!”

    “你别冲动。”陆军按住要暴走的陆丰,“方馨既然这么做了,肯定已经找好了借口,你现在冲过去,只会如了她的意。”

    “那就这么算了?”陆丰可不愿意。

    “当然不是。”陆军明显要沉稳许多,“我们总得弄清楚,她为什么放乔乔的鸽子?”

    陆月乔听双胞胎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议论方馨,不像是把方馨当妹妹,更像是当成阶级敌人。

    “我自己也找到了教室,好好地站在这里,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陆月乔只想离主角远一点,女主不理她也挺好的,她只觉得省心。

    陆丰露出一副你不懂人心险恶的表情,摇着头道:“乔乔,你不了解方馨。她这人啊,一向喜欢做表面工夫,所以大人们都挺喜欢她。但是她对人不真心,从来都是虚情假意的,只不过要是她连面子上的和善都装不下去,那她肯定在肚子里面憋着什么坏水呢!”

    双胞胎和方馨从小一起长大,“斗争”经验丰富,已经把方馨的性格了解得透透的了。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让我们来就好。”陆军说道。

    陆月乔看着双胞胎,觉得他们肯定在打不好的主意。

    舒思华也是这么想的,她旁听这么久,差不多都听明白了,立即踊跃道:“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要看热闹!”

    “你就歇歇吧,这可是个长期任务,我们兄弟俩要静静地蛰伏,决不能让敌人发现,把你带上,那分分钟暴露。”陆丰可不会答应。

    舒思华被嫌弃了,一

    脸不高兴:“还蛰伏呢?可别被人坑了,我等着瞧,就你这样儿,能蛰伏个什么出来?”

    “嗬,那您就请好儿吧!”陆丰语气中透着一股挨打的气息。

    紧接着挨了舒思华一脚,最后还是陆军将两人分开,才获得短暂的安宁。

    *

    方馨绝不会知道,她只是耍了个小小的心眼,就给自己招来两个麻烦鬼。她这时候正忙着发展自己的交际圈呢。

    方馨今儿早上原本想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到上课的时候回教室,只要找借口说自己没找到陆月乔,这事儿就过去了。

    谁知她没等到陆月乔,却等到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方馨的新同桌,唐玉珍。

    唐玉珍的外形在同学们中绝对是最显眼的一个,不是因为她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她的体型。

    这个时候的人,多数是吃不饱的,严重点的就是面黄肌瘦,大院里的孩子条件要好很多,但也没谁会敞开了吃,多数还是瘦的。

    唯独唐玉珍,从小就比别人多长点肉,长大后更是明显,她偏好大红大紫的衣服,每次都把衣裳撑得鼓鼓囊囊。

    唐玉珍的父亲在大院里职位也就一般,是个连长,可是她妈妈朱红棉是外头一家国营工厂的主任,这就有点了不得了。

    方馨之所以记得唐玉珍,就是因为她的妈妈。

    朱红棉在这个保守清苦的时代,先是贪污公家财产,后又爆出和多名男青年有染,借用权力之便,给她的情人们谋职分利。

    这个年代的流氓罪,多是定到男人头上的,不过朱红棉做的那些事儿,还真说不清是谁占谁便宜。

    在唐玉珍十九岁那年,罪行累累的朱红棉被枪毙了,她的数名情人们也都摊上了牢狱之灾。

    唐玉珍从那时起,开始淡出大院人的视野,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件事儿闹得太大,哪怕方馨那时候没住在大院,也听说过一点。

    她对朱红棉不感兴趣,在她眼里,朱红棉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这注定要被枪毙的人,也是有利用空间的。

    因为朱红棉有路子,唐玉珍从小就没缺过钱花,一向都是大手大脚的。她明明生得痴胖,却还喜欢买各种各样的饰品和衣裳,穿着更是滑稽。

    她对身边的跟班也很阔绰,时不时就给点钱花。

    方馨勉强记起,上一世跟在唐玉珍身边的小姑娘是从农村来的,其貌不扬,穿着也土土的,这一世她既知道唐

    玉珍是个钱袋子,就不可能放过。

    反正那些钱是她妈从人民群众身上压榨来的,再用到她这个群众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于是当看到唐玉珍因为摔跤而一瘸一拐地进校门时,方馨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摆出自己练习过的温和笑容,轻声道:“唐同学,你怎么受伤了,让我扶你去教室吧。”

    后来方馨又使了点心眼,成功让唐玉珍换了座位,和自己成为同桌。

    下午上劳动课的时候,唐玉珍俨然已经将方馨看做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她们俩落在队伍最后面,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因为唐玉珍脚不舒服,刘天德放任她们俩慢慢走。

    “我妈说,这种劳动课就是压榨我们这些青少年,上学期我动了两下斧头,当天手上就磨出俩水泡。你看看,我这手多嫩,是做农活的手吗?”唐玉珍瘸着腿,半边身子都压在方馨身上,快把方馨的腰都给压弯了。

    她还伸着手给方馨看。

    方馨又不能推开她,随意撇了两眼,只觉得唐玉珍的手又黑又厚,看不出来哪里“嫩”了?

    想是这么想,嘴上却说:“是啊,玉珍你的手得精心养着,学校里的斧头都是用旧的,上面还有木刺,你怎么拿得住呢?”

    唐玉珍被方馨捧得身心舒坦,用炫耀的口气道:“你不知道,我妈为了我,特地让人从沪市带了雪花膏回来,里头成分不一样,比咱们这儿要滋润多了,还能把皮肤搽白。”

    “是吗?居然这么神奇!怪不得我觉得你比上学期更好看了。”方馨做出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把唐玉珍直接捧得飘飘欲仙。

    这姑娘的审美由她妈一手打造,朱红棉自己就不瘦,说这叫富态,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唐玉珍在朱红棉十几年如一日的教导中,觉得自己这样的才叫漂亮,瘦条条的都是吃不起饭的穷人。

    她被夸开心了,大手大脚的毛病也显露出来:“我看你的皮肤挺粗糙的,明天给你带一盒,你试试,就知道有没有效果了。”

    方馨只是说几句好话,就换来一盒雪花膏,虽然这东西她不太看得上,但这只是她掏空唐玉珍的第一步,立即就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唐玉珍身上砸。

    唐玉珍简直要把她引作知己!

    *

    另一边,陆月乔戴着帽子,穿着防晒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正和舒思华一起蹲在田里拔草。

    奶奶给她做了手套,里面垫了棉很软和,外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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