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于奶奶,我这次来是想接你和乔乔去京市住,陆叔走了,我得替他照顾你们。”
“你陆叔是生病没的,你能来看我和乔乔就够情义了。我们娘俩在这儿住惯了,左邻右舍的也有个照应,不用去首都折腾。”
“于奶奶,路上我都安排好了,你带着乔乔过去,还能让乔乔在京市读书……”
墙角下,陆月乔默默收回偷听的耳朵,贴着土墙沿,踮着脚,悄没声儿地溜回自己的屋子。
她两天前还在21世纪的医院里躺着,医生一夜间下了三道病危通知书,手术室的灯光亮了半夜,还是没能成功挽回她的生命。
陆月乔天生病弱,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常年在医院休养,但她的身子骨太差了,尽管陆家不眨眼似地往医院里砸钱,陆月乔的人生依旧划上了句号,停留在她十五岁的生日前夕。
谁知一睁开眼,她竟然穿到和她同名同姓,还同样是十四岁的女孩身上。
陆月乔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捋清原身的记忆,确定自己是穿到唯一看过的年代文小说里了。
陆月乔从不看网文,这本年代文还是堂姐看她无聊,随手传给她的,里面的恶毒女配和她同名,陆月乔茫然地翻了一小半,看到恶毒女配下线后就不敢看了。
原身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小乡村里,童年时期还是很快乐的,奶奶和妈妈勤恳能干,爸爸陆大海早年复员回家,在县里的钢厂做司机,每个月能拿将近六十块的工资,这在村里可是头一份儿。
可惜好景不长,原身妈妈在原身十岁的时候生病没了,爸爸两个月前也生重病走了,从进医院到人没气,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
这个年代医疗技术落后,医院里只有放射科和B超,陆大海病症没能确诊,陆月乔仔细回想记忆中陆大海的症状,依靠上辈子在医院里的见闻,觉得原身爸爸极有可能是得了肝癌,如今的医疗条件下,几乎是治不好的。
好好的一家子只剩下一老一小,于奶奶强撑着办完了儿子的丧事,近些日子精神也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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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男主赵晏河从京市赶来了。
要说陆家和赵晏河的关系,那得从陆大海入伍时讲起。
陆大海原本是赵晏河父亲赵国栋手下的小兵,前后为赵国栋当过好几回枪弹,虽不是致命伤,但也着实让赵国栋感激。陆大海伤后复员归家,赵国栋派人给陆大海安排了运输队司机的工作,原本还想将原身妈妈安排进供销社,被陆家人好说歹说地拒绝了。
之后逢年过节的,京市还会寄东西过来,两家的联系一直没断。
直到赵晏河去年来黑省执行任务,在山上抓捕敌特时,恰好被打猎的陆大海遇上,陆大海虽然脱了军装,但面对敌特丝毫不怯,混乱之间救了赵晏河一命,自己却被子弹伤了小腹,立即被送往县城医院,保住了性命。
对赵家人的恩情又添了一大笔。
陆大海没得太突然,赵晏河急忙请假从京市赶来,不只是为了吊唁,还准备将陆家祖孙接到京市去。
陆月乔溜去偷听,就是想知道剧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原剧情中,于奶奶没答应这事儿,但是一年后于奶奶病重,陆家只剩原身一个,赵家立即将人接走抚养,有陆大海的情分在,又有这样孤苦的身世,赵家对原身颇为照顾,可以说比自家的孙女还要上心。
可惜原身不懂珍惜,渐渐心大了,贪图赵家的权势地位,成年后设计赵晏河想要结婚,屡次在赵晏河底线上蹦跶,最终奸计被女主揭穿,原身名誉扫地,赵家人也对她很是失望。
原身不知悔改,找上了有钱的港商,被港商包养带走,几年后容色不在又被港商抛弃,最终病重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陆月乔乖了十四年,从没看过这样的故事,当晚被吓得浑身冷汗睡不着觉,后面还是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又让心理医生来疏导,陆月乔才渐渐摆脱阴影的。
就因为这事儿,堂姐还被大人们联合训了一通。
陆月乔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她才不会贪图男主的权势,也不希求男主的爱情,重获生机的陆月乔只想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健康活下去的第一步,就是先治好奶奶的身体。
有奶奶在,自己才不会被带走,也不会被陆家其它亲戚欺负。
陆家一共四间屋子,于奶奶在堂屋和赵晏河说话,陆月乔就在西边自己的屋子里等着。
半刻钟后,陆月乔听见有人从堂屋里出来,走路声音强劲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实实的。
肯定是赵晏河出来了。
陆月乔急忙站起身来,拉开屋门。
“吱啦——”农村的门总是有刺耳的奇怪声响。
赵晏河循着声音望去,看见陆家的小孙女从屋里出来。
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穿着土布衣裳,头发梳成两个小辫搭在肩上。
赵晏河对于陆月乔的印象是很模糊的,前几回来陆家拜访,他几乎没见过陆月乔的正脸,小姑娘胆子特别小,每次都是偷偷打量他,再缩回去。
陆叔说过,他这姑娘在娘胎里受了苦,生下来就弱,除了上学就在家里待着,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瞧着不太灵光。
这回打了个照面,赵晏河将陆月乔的容貌看个一清二楚,十四岁的小姑娘稚气未脱,肌肤雪白,黛眉纤纤,杏眸又亮又软,像是清澈的湖水。
他打量陆月乔的同时,陆月乔也在观察他。
赵晏河很高,陆月乔心里偷偷估量了下,应该快一米九了,穿着一身绿色军装。他年纪其实不大,二十岁出头,面容冷峻,眉眼极具侵略性,薄唇显得冷淡。军装包裹的肢体强壮修长,宛如一把利剑。
“赵、同志,”陆月乔还不适应这个时代的称呼,卡了一秒,“你要走了吗?”
她嗓音很小,怕被堂屋里的奶奶听到。
得亏赵晏河耳力过人,知道陆月乔说什么,他回道:“现在还不走。”
他得把院子里的柴给劈了,于奶奶不愿去京市,他不能就这么把祖孙俩舍下,只能继续劝。这期间陆家的活几乎被他包圆,每天都是早早地来,干完活后再离开。
刚要转身,赵晏河想起小姑娘方才的称呼,又道:“不用叫同志,叫哥,陆叔教过你的。”
以前来陆家时,陆大海是这么让陆月乔喊人,但原身内向,不敢喊出口。
陆月乔记忆里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不想喊,但现在有求于赵晏河,只好听话,轻声喊了句:“晏哥。”
“嗯。”对着赵晏河叫哥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以往听这个称呼觉得稀疏平常,如今听小姑娘喊出声,赵晏河居然有点欣慰,又有点心疼。
看来陆叔的事给小姑娘带来的打击太严重,以前根本不爱和生人说话,现在也学着喊人,不能再躲在爸爸身后。
赵晏河无声叹口气,转身往院子角落走去。
劈柴是个力气活,赵晏河原本想解下外套,手指搭到领子上时,余光瞥见小姑娘还在门口站着,就又把手放下了。
他里面只穿着背心,不方便被小姑娘看到。
穿着军装弯腰劈柴,能从后面清晰地看到男人强劲有力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背肌一鼓一鼓的,随着抡斧子的动作大开大合。
陆月乔瞧了两眼,迈着小步走到赵晏河跟前,离男人两米远的地方停下,盯着男人额角渗出的汗珠。
赵晏河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地问道:“有事儿?”
陆月乔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磨蹭:“我不想去京市读书。”
赵晏河知道小姑娘这是听见大人的对话了,他道:“说原因。”
陆月乔顿住一瞬,她当然不能说是为了躲避剧情,想了想,抿着唇认真道:“我不喜欢读书,好累的。”
家里几个哥哥姐姐经常在她面前抱怨,说上学累上学苦,陆月乔既羡慕他们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又庆幸自己不用每晚学到凌晨一两点。
原身也上过学,每回都是坐陆大海的车去学校,路程特别长。
赵晏河停下动作,斧头卡在树桩上,抬起眸来。
他的眼神太沉太深,陆月乔有点慌。
“书是一定要读的。”赵晏河的语气不容反抗。
虽然现在不能考大学,但只有读了书,有学历,才能分配到好工作。赵晏河既然决定要将陆月乔带到京市,自然会把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我不去京市,”陆月乔紧张抬头,绷着小脸,“晏哥,你别带我走,奶奶生病了,你带奶奶去省城看病好不好?”
她巴巴地看着赵晏河,期待他答应。
陆月乔说这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这个世界的奶奶和她前世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穿来的第一天,陆月乔甚至以为奶奶和自己一起过来了。
“于奶奶生病了?”赵晏河眉心一拧,“你仔细说说,于奶奶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
陆月乔道:“奶奶晚上睡不好,一直在咳,我偷偷瞧见,奶奶藏着的手帕上有血。”
赵晏河面色突然凝重,当着小姑娘的面,他没有多说,怕才失去父亲的小姑娘多想:“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带于奶奶去医院。”
听见赵晏河答应,陆月乔勉强放下一点点心。
她想过等赵晏河离开黑省后送奶奶去医院,但原身根本没有去过省城,陆月乔也是出了大门就分不清方向,她怕把奶奶和自己弄丢。
眼下之计,只能是麻烦赵晏河了。
*
赵晏河在天快黑的时候,才从陆家赶回镇上的招待所。
他原本是打算住在村里,但这次来黑省,他身后跟了个小尾巴,是京市陆爷爷家的小孙子陆丰,今年才十五岁,赵晏河不放心他一人在镇上。
陆丰整日在镇上晃悠,比赵晏河回来的早,还给他带了国营饭店的肉包子。
“晏哥,孝敬您的。”陆丰讨好笑着,把肉包子捧到赵晏河跟前。
赵晏河没理他,自顾自洗了把脸,一口气把大茶缸里的水喝完,才接过肉包子三下五除二吃完。
这年头粮食金贵,陆丰出来的时候带的钱票不多,这几个肉包子也算让他大出血了。
看赵晏河受了自己的“孝敬”,陆丰笑嘻嘻道:“晏哥,明天你带我去乡下玩儿呗,这镇上我都逛遍了,没意思。”
赵晏河语气冷淡:“陆叔刚走,人家家里还没缓过来,你这个时候说要去玩,合适吗?”
陆丰也姓陆,家里的长辈也担得起赵晏河叫一声叔,每每听到赵晏河提起那位对他有救命之恩还去世了的叔叔,陆风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晏哥,我心里有数,我就在村里转转,绝不给你添乱。”陆丰就差发誓了,“你不知道,前两个月在家里,我都快被方馨折磨疯了。整天神神叨叨的,净找我事儿,还向我旁敲侧击的打听你的消息。我嘴巴严着呢,晏哥的事儿我哪能往外说呀?我不说她又顶着个瘸腿跟我闹,烦死了!就指着和晏哥出来散散心呢。”
陆丰口中的方馨,是陆家收养的战友遗孤,从小养在陆家,和陆家亲孙女一个待遇,家里几个男孩也都把她当妹妹照顾,唯独陆丰和她不对付。
可自从两个月前,方馨摔了一次头后,她突然就对陆丰热络起来了,整日缠着他。陆丰才不吃她那套呢,觉得方馨肯定是别有用心。
正好遇上赵晏河休假,陆丰直接给家里留了个字条,去街道让玩得好的大哥哥给他办了个介绍信,就这么跟着赵堰河来到了黑省。
“明天早上跟我去买后天的车票,然后去陆家接人。”赵晏河吃完五个肉包子,浅浅垫了个底,说道。
“买车票?咱们要回京市了?”陆丰知道赵晏河这一趟过来,是要把陆家祖孙接走的。
“先去省城,给于奶奶检查身体,再回京市。”
赵晏河对黑省的医疗条件没什么信心,如果于奶奶情况不好,就直接转到京市的医院,乔乔自然也要跟着去。!
,不然又会念叨了。
*
第一天,陆月乔赖在床上睡回笼觉,意识将醒未醒间,听到奶奶正在外头和人说话。
“你看这件肩上带花边的,可漂亮?”
“不行不行,这是小孩子穿的,哪好穿去见对象啊?”
“那这件哩,有刺绣,绣的大花,听说一楼那一连连长的媳妇会绣,咱能去请她。”
“也不好,有点老气……”
是奶奶和昨天那位刘奶奶,讨论衣裳的样式。
陆月乔隔着一堵墙听了将近十分钟,两位老人家也没商量出什么所以然来。
一人觉得好的,另一人总能挑出错,真不是故意找茬,只是两位都想把这回相亲促成,态度特别认真。
陆月乔揉揉眼睛爬起来,从柜子里翻出衣服穿上,拢好头发出房门。
于奶奶听见她开门的动静,只往陆月乔这边看了眼,就低下头去,继续和刘奶奶说话。
陆月乔看见两位老人家手里捧着个图册,翻来翻去的,她们说的应该就是图册上的衣服。
陆月乔洗漱好,把炉子上温着的羊奶和小馒头拿出来吃掉。
想着吃完饭不能马上坐下,闲着没事,走到奶奶身边,探头看图册上的衣服款式。
不知道是不是从哪位老裁缝那里拿来的图册,纸页都黄了,边角也破破的。
上面的款式当然不够新潮。
陆月乔在旁听了会,得知刘奶奶的孙女今年一十,个高腰细,就是太瘦了,衣服都撑不起来,看着不大气。
两位老人家怎么都想不出合适的。
“要不加两块垫肩吧?”陆月乔突然想到这个,提议道。
“垫肩?”于奶奶抬头,眼里带着懵,“垫肩是啥?”
陆月乔拿手比划着:“就是在肩膀上垫两块海绵……没有海绵,也许能用棉花,把衣服给架起来。”
“那鼓起来能好看吗?”刘奶奶不太能想象。
“做成贴合肩膀的形状,现在衣服穿得厚,看不出来的。”陆月乔解释道。
垫肩这种东西,陆月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行,在前世的时候,几l乎全身能垫的地方,都有相应的产品。
陆月乔的一堂姐很喜欢一个小明星,天天说他身材多好多好,后来大堂姐听烦了,就说那都是垫出来的,有本事让他把衣服脱了看看,气得一堂姐中午没吃下饭。
陆月乔还提了另一个建议:“不做
垫肩,做灯笼袖也行,灯笼袖最适合肩膀窄的人穿了。”
于奶奶觉得这个词很新鲜,让陆月乔仔细讲讲。
陆月乔就去卧室里拿了纸笔,给两位老人家画出大概的样子。
灯笼袖上窄下宽,适合身材纤瘦的女孩子穿,肩膀上也能加点小褶皱。
陆月乔觉得这款式比垫肩更合适,但刘奶奶左右看了看,最后选的还是垫肩,缝在毛呢修身长裙里头。
老人家觉着灯笼袖太花哨。
于奶奶却宝贝似的把灯笼袖的草稿收了起来,说:“我留着,给我乔乔做。”
她家乔乔穿什么都好看。
陆月乔没想到自己还能多一件衣裳,脸上立刻溢满了笑,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儿L。
她抱着奶奶的胳膊娇滴道:“奶奶,那我要做一件绸面的灯笼袖衬衫,下身嘛,就配淡紫色的裙子,裙摆要大。奶奶,你说好不好?”
于奶奶想了想,孙女好像还没紫色的衣服呢,这颜色挑人,自家孙女够白,穿着绝对亮眼。
“好,奶奶明儿L就去给你扯布,帮你做。”
陆月乔更高兴了,不过还懂得体贴老人家:“不急不急,您的手艺精细,咱慢慢做,可别累到了。”
于奶奶乐得眼角都是笑纹。
刘奶奶在一旁看着,不由想到,怪不得这乔乔天天穿新衣裳呢,就这灵巧的模样,抹了蜜的小嘴,要是托生在她家里头,她也愿意给小姑娘把新衣服堆成山。
关键是长得俏啊,谁舍得让她穿那灰扑扑黑溜溜的衣服,白白埋没了这张脸!
*
陆月乔的灯笼袖裙子没能穿上,因为天气太冷了,穿裙子简直是自找罪受。
不过于奶奶给她织了件灯笼袖的毛衣开衫,用的米色线,背后用彩色毛线勾勒出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小兔子,这图案是陆月乔画的,特别俏皮可爱。
上学路上就再围一条粉围巾,把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就不怕乱吹的冷风了。
陆月乔把这衣裳穿到学校后,又是暗暗引起一波风潮。
毛衣谁家没有啊,开衫谁家没有啊,但都是穿起来紧绷绷的,谁能想到这种没腰线宽松到臃肿的衣服,套在身上居然挺好看。
不少姑娘回到家后,都想要件一样的,可是家里大人一听到要用那么多毛线,还是米白色的,就没几l个能答应。
一件衣服几l乎要用掉两件毛衣的量,还是容易脏的白色,来年拆了都不好做新
毛衣。
因此班上就没几l个人能穿上这灯笼袖开衫。
舒思华算其中一个,陆月乔直接把图纸给了她,方便她妈比照着看。
舒思华的母亲在医院工作,平时很忙,毛衣织得慢。
而班上第一个穿上同款毛衣的,不是别人,正是向来不差钱的唐玉珍。
要说正常一件开衫要用两件毛衣的量,唐玉珍身上的,足足能抵四件。
灯笼袖其实很挑人,哪怕是正常肩宽,遇上不正的袖子版型,也容易显胖。
更何况是唐玉珍这种本来就不瘦的,穿起来更是灾难。
偏偏她特别得意,进班的时候昂着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所有人都被她的打扮惊到了,纷纷朝她看过来。
唐玉珍以为大家那是惊艳的表情,沾沾自喜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
周围的同学们立即移开了目光。
怎么办?感觉眼睛不干净了?
方馨来到班上,抬眼就看见坐在自己课桌边的唐玉珍,吓得她脚步都顿住一瞬。
坐到座位上时,方馨艰难挤出一抹笑,看向唐玉珍:“玉珍,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好看?”
唐玉珍就等着她这句话,偏偏还做出一副忸怩的样子:“哎呀,哪里好看了?人家就是随便穿穿~”
方馨及时转过头,免得自己的表情绷不住。
可唐玉珍下一句话立即让她心口大跳。
“方馨,你说我穿这衣裳,能去见王康安了吗?”
“什么?”方馨险些变了脸,“怎么突然要去见王康安了?”
唐玉珍红着脸,捋着辫子,一副怀春模样:“我这都和他通信一个月了,在学校里还没能说上一句话呢。”
方馨想,就你这样的,但凡多说一句,人家就能被你吓晕了。
而且和王康安保持通信的也不是你啊,明明是方馨没日没夜地想稿想句子,冒着被陆家人发现的危险,写下那些酸溜溜的信件。
这近一个月来,方馨已经写了九封信了,从唐玉珍那里得了四十五块钱。
王康安那边的回信只有三封,不过信上的句子越来越长,可见是被方馨营造的文艺少女人设打动了。
而唐玉珍跳过这中间的所有环节,认为王康安那些话就是写给她的,觉得两人的感情已经十分亲密,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上回方阵排练的时候,王康安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在队伍最
后,而唐玉珍在前排,别提说话了,就连回头看一下,都会被带队老师训斥。
方馨还不想让唐玉珍暴露,虽然能更快看到舒思华伤心愤怒,但这事儿L一旦捅破,她每封信五块钱的稳定来源就没了。
“玉珍,你们俩虽然通信这么久了,但王康安对你的了解仅限于信上的文字,我认为你得再做些什么,让他感受到你的心灵美,那他就更会对你念念不忘了。”
“心灵美?我心灵不美吗?我之前可是乐于助人的模范,奖状还在我家贴着呢。”
方馨想谁不知道那奖状怎么来的,也就你整天挂在嘴边引以为傲。
“奖状当然能体现你高尚的道德品质,但谈对象还得看别的呀!”方馨略一思忖,“我想到了,不如你给王康安织一条围巾吧?”
“织围巾?”唐玉珍完全想不通这有什么用。
“对啊,这大冷天的,你给他织围巾正好送温暖啊!而且……”方馨忍着眼疼往唐玉珍身上扫了一圈,“你就用和你这外套同色的毛线,织出来的叫情侣款,以后王康安一戴这条围巾,就能想起你。”
方馨这张嘴太能颠倒黑白了,关键唐玉珍就吃她这套,立马点头答应:“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一想到王康安会整日戴着她织的围巾,还和自己的衣服是同样的颜色,唐玉珍心里就有种隐秘的幸福感。
那是她和王康安两人之间的秘密。
不过……唐玉珍想了想,这主意听得她心,但她不会织围巾啊!
别说围巾了,就连毛衣针,她也没拿过啊。
唐玉珍很快就想到解决办法,转头看方馨:“你帮我织一条,我不会。”
语气理直气壮。
方馨早有预料,这事儿L肯定又落她头上,但她从不会白白帮忙,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我没有这么好看的毛线啊,而且织一条围巾挺花时间的,我在家还得帮我妈干活。”
方馨常常把黄巧莹搬出去当借口,让唐玉珍以为她是个被养母磋磨的可怜姑娘,唐玉珍给起钱来也越发大方。
“毛线我回家拿给你,至于工费嘛……”唐玉珍摸摸口袋,直接掏出一张大团结,“就这么多,你干不干?”
方馨当然愿意干了,一下就伸手把这张大团结夺到自己口袋里,为了不让后桌同学看到,方馨的手特别快。
唐玉珍见她这样,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瞧不起。
不就是十块钱吗?像捡了个大便宜似的,眼皮
子真是浅!
但方馨这样的,唐玉珍用着最顺手,脑子灵活、会办事儿L、还最爱钱,给点票子就什么都敢答应。
只要方馨一直这么会来事儿L,唐玉珍不介意撒点零钱给她花花。
*
方馨放学后,去唐玉珍家里取了毛线和长针,藏在挎包里捎带回陆家。
她比正常放学时间回来得晚一些,陆丰和陆军早到家了,立刻就发现不对劲。
自从上回国庆出游,方馨表现出对赵晏河的觊觎,双胞胎就把她列成头号敌对分子。
之前是想观察她为什么不待见陆月乔,现在还加了一项,绝不让方馨有机会接近赵晏河!
所以这天方馨回来得迟了,陆丰和陆军第一反应,就是想方馨是不是去找晏哥了?
但转念一想,晏哥不可能这么早回家,方馨遇不上他的。
双胞胎凑一起探讨真相。
陆丰说:“我猜她又去唐玉珍家了,这些天她总往那儿L跑。”
陆军觉得有几l分道理,又道:“你看见她书包了没,有点鼓,好像塞了东西。”
“肯定又从唐玉珍那里拿东西了。”陆丰皱皱眉。
方馨爱向唐玉珍要东西这一点,双胞胎一直无法理解。他们家条件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对方馨一向很好,从不会缺她什么,因为黄巧莹的缘故,方馨比陆清还要手头宽裕些。
自认家里没有亏待她,双胞胎怎么都想不明白,方馨为什么喜欢要别人家的东西?
尽管双胞胎怀疑方馨又在暗暗弄鬼,但两人还是保持冷静观察,没有做出去翻方馨挎包这样不道德的事。
可他们不看,有人能看到啊。
陆家人口多,房间不够,陆清和方馨就住同一间,俩人睡上下铺。
小时候方馨说自己怕高,就占了下铺,陆清虽然比她小,还要每天爬上爬下的。
陆清每天睡得早,方馨这些日子帮唐玉珍写信,都是点了手电筒躲被子里,一直没被陆清发现。
但织围巾不好办,针和线在被子里绞来绞去的,很难施展开。
方馨只好趁着午夜时分,陆清睡得特别熟的时候,掀开被子抓紧时间织一会儿L。
但好巧不巧的是,就在围巾要织好的最后一天,陆清迷迷糊糊爬下床,准备起夜。
方馨注意力全在围巾上呢,根本没听见陆清的动静。
陆清站到地上,就看到方馨床上亮堂堂一片,她睁大
眼睛一瞧,方馨正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两根毛衣针,头也不抬。
再细细一看,方馨的毛衣针上已经有一条快完工的长围巾。
米白色的,特别宽,瞧着挺好看。
陆清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里感到些微疑惑。
方馨大晚上的不睡觉,织这玩意儿L干啥?偷偷摸摸的,又要憋着干坏事儿L了?
或许是出于直觉,她出门的时候特别小心,门框只发出小小一点声响。
方馨惊得探出头,什么都没看见,就以为是风吹的。
她松口气,继续织完最后几l针。
熬了好几l个大夜终于把围巾织好,方馨简直要困死了,把手上东西往床脚一塞,关了手电筒倒床就睡。
等陆清回来的时候,方馨已经开始小声打鼾了。
根本不知道,陆清看到她在织围巾,还把那围巾的颜色和款式印在脑子里,记得分毫不差。
*
围巾是方馨偷摸去邮局寄的,她一般都去大院外的邮局,从那将信件寄到王康安家。
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记住她了。
实在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寄信到收信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还特地往邮局跑一趟。
自己去送,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而已。
方馨无视掉工作人员的异样目光,将围巾和信纸装进包裹。
是的,她还写了一封信,“无意地”提到自己为这条围巾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心血,希望收到这条围巾的人不要嫌弃这份礼物。
隔了两天,方馨特地在学校门口等了片刻,看到王康安戴着围巾进校门,心顿时安了,唐玉珍那边也能交差了。
瞧见王康安新围巾的人可不止方馨一个,双胞胎和王康安可是一个班的。
陆丰原本是不太注意王康安的,他们关系不远不近,算不得特别好。
但王康安的新围巾太显眼了,在陆丰看来,谁家大老爷们戴白色围巾啊?
大院里的男孩都是从父母那儿L拿旧的围巾戴,黑不拉几l的,虽然不好看,但是防寒又耐用。
王康安本来就比别人帅出一大截儿L,再带戴这么个围巾,立即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陆丰又羡又妒地看了他好几l眼。
回家后,他没忍住,在餐桌上和自家老妈开口讨要:“妈,这天越来越冷了,你给我买条围巾吧。”
桂新冬专心吃饭,抽空回他:“不用买,你爸那儿L多的
是。”
陆丰才不想要那种,他说:“妈,我想要白的,我看见有同学戴了,可好看!”
桂新冬嫌弃皱眉:“谁家这么不会过日子,戴白围巾,生怕弄不脏是不是?不买,绝对不买!”
桂新冬不答应的事儿L,陆丰说什么都不好使,之后陆丰还想缠着买,桂新冬直接当没听见,一心只对着面前的碗。
下了饭桌,陆丰没忍住叹声气,对着陆军道:“你说王康安他家怎么就给他买呢?我看他也不比咱们爱干净,也就那围巾衬得他挺白。”
陆军没说话,端着水杯路过的陆清突然凑过来。
“一哥,你说的是什么白围巾,什么款式?”
“就宽宽的一条,看着挺软,不像外头买的围巾都是格子纹,王康安那条是纯米白色的,还没小须须。”
陆丰口中的小须须就是流苏。
陆丰还想描述更多细节,突然发现陆清的表情很奇怪。
整个人懵懵的,嘴巴微张,眼睛里写着惊讶。
“你这什么表情?”陆丰看得一脸雾水。
¤)
陆军也投来眼神。
陆清愣了一小会儿L,摇摇头道:“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陆军发问。
“就一哥说的那条围巾,我之前在方馨手里见过,是她自己织的,真一模一样!”陆清用手比划着,“老长了,这么宽,洞眼不是很密。”
这年头的围巾都是密实的,所以方馨织的那条让陆清印象深刻。
陆清言之凿凿,听得陆丰和陆军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
方馨她不是喜欢晏哥吗?怎么还给王康安织围巾?
如果不是陆清看错了,那就是方馨……脚踏两条船?
不不不,晏哥不喜欢她呢,不能用这个词。
“或许,方馨移情别恋了?现在喜欢王康安了?”陆清大胆提出猜测。
陆丰陆军对视一眼,觉得没这么简单。
但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信息,好像除了往这方面想,就没有其它合理的解释了。
既然想不通,那就接受。
方馨喜欢王康安,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