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能顺产。”珠世检查完说。
我闻言也是松了气,在现代怀孕尚且如此危险,更别提死亡率超高的农耕社会了,不过这是有鬼的世界,医疗属于玄学那个范畴吧。
珠世给我喝了药,又用毛巾擦过我脑袋上的汗水,“你还需要忍耐一会。”
药效大概是开始起作用了,我觉得痛苦稍微减轻了,“要生了吗?现在?要是天没亮就生完了怎么办?”
她看着我,露出了啼笑皆非表情,摸了摸我的头发,“没那么快,别紧张,不用太担心。”
我能不紧张吗?整个身体都紧绷着,这可不是单单生下来孩子那么简单,后面还有那么多事。
在寂静无声的室内,大概是感觉到我的紧张,珠世慢慢地说道,
“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也有丈夫和孩子,一家人过得很辛福,可却蒙生不幸。”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她对我说起自己的过往,
“我不幸的患上了不治之症,努力给自己治病,却效果甚微,尽再多努力只是让自己多活一阵子,一想到家人知道的关心,我就觉得自己必须活着……我是多么不想和他们分开,现在却没有了这样的理由。”
她一边说,一边不断地用热毛巾给我擦拭,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话里。
珠世小姐的声音神奇的平复了我紧张恐惧的心。
“我也要……也要坚持下去。”
我也有不想分开的人。
她对我笑,“你一定可以的,惠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
“后来呢……”
她轻声说,“后来他出现了,他利用了我的侥幸心,欺骗我,说能让我完全恢复健康,就算是医者见惯生死,也不想就这样死啊,我轻信了。”
她紫色蒙上阴翳,眼中充满忧郁和痛苦,“这是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我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用脸颊蹭蹭她的手背。
她说,“明明那时候应该死掉的是我。”
大概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
说完她追忆似的,又说起了她为人时轻松的生活……
可回忆这些对她来说只是揭开旧伤疤,但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肚子没那么疼了,“我是不是没事了。”我说完就想坐起来。
她及时按住了我的肩膀,“现在是治疗,你还是要生了的,等会可
能还要再痛。”
于是我只好被迫躺着,只是她大概是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也不想她在想那些了,主动问,“对了,珠世小姐认为洱是个什么样的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大概是太过纠结了。
“洱吗?”珠世沉默了一下说,“他是被抛弃,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孩子,他很喜欢他,因为他纯白的像一张纸,只会听从他的命令,他喜欢听话的鬼,在我眼里,洱只是他手中的傀儡。”
“你觉得他……”我想说的话没说完就拧了下眉毛,因为肚子果然又开始痛了。
而且比刚才痛苦得多,我忍不住痛苦地低吟,“珠,珠世小姐……”
我双腿打开,她看过后说,“要开始了,记住,放轻松。”
“嗯,好。”
我开始了辛苦的分娩过程。
“还,还没好吗?”我忍不住问,总感觉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
“还早着呢,深呼吸,别说话。”
我以为生孩子应该肚子一痛,啪的一下,孩子就应该出来了。
听到洱说时间,本来还担心太早会影响计划,结果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根本就生不出来!!!
我揪紧了床单,痛得想死。
这一期间珠世还给我喂了食和水补充体力,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搞不好这是一场持久战?到底还要痛多久啊!
可不得不说有一位优秀的医生在身边,又表现得游刃有余,给我带来了不少信心。
在满头的汗水中,我听着耳边的指令,反正就无脑照着做就好。
……
不知过去多久,我在珠世的一句出来了后感觉到身体一松,耳边传来了很小声的啼哭声音。
我忍不住往下一看,只见原本鼓鼓的肚子已经平下去了。边上珠世抱着孩子说,“体重偏轻,这大概是这么顺利的原因,恭喜,是个男孩子呢!”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由衷的喜悦。
我迷茫地眨眨眼,只觉得脑袋里充满了虚幻感,她说完就把孩子放到了我边上,于是我看到了个通红的肉团子。
啊?这什么玩意儿,我生的?这怎么看起来像刚出生的小老鼠啊?不是,这中间是不是经历了什么物种变异之类的,凎!该不会是鬼的影响吧!口水有毒!
我满脸怀疑人生地看向珠世,“他这正常吗,怎么这么丑,还不哭了?”
我只模模糊糊记得孩子
要撕心裂肺的大哭才算健康。
“不丑啊!”珠世说,“我也奇怪,不过他的状态很好。”
哪里不丑了!哪里都丑!!实在不想承认这是我生的QAQ,到底遗传了谁!
我看着他双眼紧闭,脸色平静,只有通红的小鼻子在翕张着,说明是活着的,心情很复杂。
珠世从桌上拿起了一个药剂,“该做正事了,这个能让你快速恢复体力,但会有很强的副作用。”
我接过。
接着她把我推向了和来时相反的方向,一个门开启,安装滚轮的推车一路颠簸着滑入。
虽然不太认同这红通通的小老鼠就是我孩子,但我还是条件反射地护住了他。
滑过长长的通道,她说,“可以服用了。”
“在这边等一会。”
她拽下来个什么东西,然后爬了上去,一路布下引绳。
这过程中,我服药,感觉到在恢复。
很快我就站起来了,走动两步,感觉到身体充满了力量,和怀孕前,不,比怀孕前还要精力充沛!
我把布包缠到身上,然后把‘小老鼠’装到了布包里,在周围塞满了棉花,感觉自己像个袋鼠妈妈?
我心里嘀咕。
她见我准备好就点燃了火,“你退到通道里。”
我点点头,退了回去。
接着,她一张娴雅美丽的脸在火焰下若隐若现,“记住,现在是白天,等会有人来追捕你,只要逃过那些人出去,你就自由了。”
“可是珠世小姐,我走了,你要怎么办?”
“放心,他还舍不得杀我,有用是我活下去最大资本。”她说这话有些讽刺,又有些悲哀。
然后就落下手,引起的流火猛窜向上,如刹那划破黑暗天际的闪电。
接着不久后就是地动山摇。
她头顶的空间裂开,石头和灰尘纷纷如雨一般的落下。
珠世小姐往我这里跑了几步,可是塌陷实在来得太快了,她被一块巨石砸倒在地。
“啊!珠世小姐!”
她在底下挣扎着抬起手,“不要过来!我是鬼,不会死的。”
我只好留在原地。
等一切结束,头上破了个洞,白色的天光斜斜地倾落下来,照在了这从未见过阳光的阴暗地道里。
顿时有无尽细小灰尘在空气中纤毫毕现的漂浮着。
见到安全,我冲出来,想把她从石堆里
挖出来的。
她染血的手抓住我,抬起了烟紫色的眼瞳,“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不要紧,快去那边,去有光的地方,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了。”
背后有门被暴力拆掉的响声,我咬咬牙,知道她说得对,“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看起来颇为凄惨地笑了笑,“好。”
我不忍再看,站起来,错过了她往前跑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终于跑到了光线照到的地方,踩着堆起来的乱石往上爬,尽管它们并不那么牢固,可这是珠世小姐牺牲自己为我创造的机会。
哪怕是有一秒钟的犹豫,都是对她的亵渎。
“里耶香!!!”
我往上爬的过程中听到了背后那魔鬼一般的怒声,听到后生恨爹妈没给多长两条腿,爬得更快了。
“你给我回来,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外面都是我的人。”阴恻恻的声音说道。
我小心保护好布包所在的地方,爬啊爬,对威胁充耳不闻。
·
站在坑底的无惨仰头看着那头也不回,毫无形象往上爬的女人,她的速度简直慢的像乌龟,可是有这层光的保护,他和手底下的鬼无法靠近。
乌龟,也是在阳光下爬行的乌龟。
“珠,世。”他低眼,看着在乱石下奄奄一息的女鬼,“你背叛我。”
“没有什么背叛,我从来没有对你忠诚过。”
他恨恨地捏碎了她的头颅,然后抬头,“如果你再多跑一步,我就立刻杀了她。”
珠世不能死。
我脑袋里一瞬间产生了这句话,我在即将踏上地面前回过头,看到了他们。
“到这儿来,里……”大概是为了显得有诚意,他叫出了我的真名,“惠,惠,过来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有点喜欢你吗?”
他抬起苍白秀美的脸和一只手,企图向我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就像是大灰狼哄骗小白兔那样,但因为不擅长真诚显得有些扭曲。
看到这样的表情我知道,无论我回不回去,后果都是一样的。
我低下头,看向这我刚刚逃出来的,由他亲手缔造的地狱。
默默地往后退,接着往外跑。
我丝毫感觉不到冻死寒风的冷意,只觉得浑身发烫,整个人都在燃烧起来的边缘。
·
她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
无惨脸色
迅速变得冰冷,眼神阴郁暴怒,他收回了手慢慢地攥紧。
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彻底捏碎。
刚才的一切,全是伪装。
她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留恋的从他的世界逃离了。
“不要让我抓到你。”他语气里透着咬牙切齿地恨意,他身边的鬼受到召集,围成圈跪在他身边。
他樱红的眼瞳渐深如血,“去把她抓回来。”
他张口,语气十分冷酷地说。
跪下的鬼犹豫,“可是大人,现在是白天。”
“那又如何。”他挥袖说,“我制造你们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现在该是你们为我献出生命的时候了。”
没有一个鬼动。
被杀死还是太阳晒死?
无惨看着它们冷笑,令其中一只爆体而亡,“既然没用,那就统统去死好了,当初为什么要制造你们。”
一只又一只鬼死去,鬼王大怒,宣泄着心中怒火,终于有忍不住的起身包的严严实实在光下走了几步,可很快就瘫到了地上,变成了黑灰。
本来等级就低,根本不可能又得出去。
怎么都是死。
一群鬼不堪折磨,反抗不了,什么错都没犯,只能活生生冤死。
这些鬼死掉,他一点也不心疼,不过是可重复制造的工具罢了。
最后鬼舞辻无惨毫无情感地看向了旁边的洱。
他明白了这目光的含义,披上了外套,站到了阳光边缘的位置。
·
我真没想到这些守卫的人类也这么难缠。
我的目标不高,是一个狗洞。
很隐蔽的地方。
可是在追捕下,我只能逐渐偏离原来的路线,墙很高,是高到我翻越不了的地方。
时不时还要避过身后的冷箭,他们大概是不敢真的伤到我,不然我早就被抓到了。
可恶,现实比想象的还要骨感。
真应该让越狱男主角来这上班!我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大汉扑倒了。
“抓到她了!我抓到她了!”大汉大喊,我只来得及护着孩子,手肘火辣辣的痛,急得咬他。
虽然最终在挣扎中脱离,但这么一耽搁,后面追上来的人,几个棍棒把我插在中间,顿时动弹不得。
我内心绝望,眼睛一闭,完了!
我都不敢想象要是被捉回去迎接我的会是什么!
我双手抱住怀
里的孩子,发现他滚动着小小的眼珠,费力地睁开了粘在一起的眼皮,初睁的双眼看人,还如此懵懂,什么都不懂,才刚刚降生到这个世上。
要是被捉回去,他会死的,绝对不行!!!我心里爆发出强烈的意志,一把抓住了一根棍子,竟然将它夺了过来。
我就跟疯了一样,一时没人敢靠近我。
突然,一道平静清越的声音从天空传来,“血鬼术——鳞风。”
挥舞白色宽袖的洱的出现,底下的人纷纷被他击倒,他袭击了那些人后,抱起我,飞了起来。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太阳底下啊!
“抱紧我。”他开口说道。
接着本来应该托住我背后的双手力量消失,为了不掉下去,我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只看到他两只袖子空荡荡地飘到了他的背后,宛如两只不断扇动的翅膀。
一些灰色的烟尘从飘逸着。
显而易见,他在死亡。
我以为他要把我带回去,可我逐渐发现他在把我往外带。
“洱……”我抬头看他,他尖尖的耳朵已经在变色了。
我努力的用身体为他遮盖住,可这是杯水车薪的。
“抱歉。”他说,“我只是太好奇了。”
好奇?好奇什么,我焦急地说,“去阴凉的地方,去有树的地方,快啊!”我抓住他的胸口说。
他仿佛没有听见,“我实在好奇,你的孩子到底会是怎样的……”
他低下头,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容,“很可爱,比那个死婴好看多了,人果然还是活着的样子好看。”
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吧,我也觉得鬼活着的时候好看,你给我……”我眼里忍不住飙泪,“别飞了!!”
能不能对自己的生命关心一点!
我抱住的身体在变得消薄。
“无关紧要了,我已经……活不了了。”他说,“谢谢你,里耶香,喜欢上人类的感觉真好。”
没有完成任务,背叛了大人,受到血液控制的他,没有任何的活路。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的命是大人救的,大人说他已经变成鬼了,是比人类要高等的生物,以后可以随意猎杀人类了。
起初他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可是人类嘴里大骂着怪物,去死,别过来,以及对他憎恨,恐惧,厌恶地情绪逐渐令他感觉到厌倦。
打心眼里赞同大人的观
点,散发这些情绪的人类根本毫无价值。
可其实不是这样。
他想到自己刚见面时的敌意,刻意把她引到大人面前,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情绪里充满了对他的讨厌。
和之前的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淡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对自己的处境完全搞不清楚吧?大人命令好好看住她,别让她死了。
以前都是一定要让他死了……
保护别人是很别扭的一件事,他只默默保持沉默地盯着她。
看着她躺,坐,卧,托腮发呆。
大概是太过无聊了,她要摸他的触角,一副想伸手又不敢伸手的模样,最后还是摸了。
他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温暖,以及传递而来……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情绪。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怎么样,但人的嘴会说谎骗人,情绪却不会,那不是讨厌的。
她越来越对他放纵亲近,他对此感到十分茫然,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
满足了好奇心,后来她再也没有摸过他的触角,尽管他有些怀念那种感觉,但不可能对人类说。
这是大人说的。
可却越来越相悖。
她随意吩咐他,完全没把他当成高等或者惧怕的生物那样对待。
大人什么时候杀死她?大人要是早点让她消失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产生动摇,不会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是被讨厌的。
他站在墙上,因为抬起脸来看,从下巴到脖子被太阳照耀到的一瞬间变成了灰烬。
身体被烧灼,完全无法重生,肢体到处都很痛,可他还能说话,“冬天的太阳真的很温暖。”
·
“前面是你要寻找的人吗?”
我抱住他的脑袋,“别说话了,有办法的,一定有能活着的办法。”
“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不讨厌!我不讨厌你!”
“这样就好,谢谢。”
他说完后,在彻底消失前,足尖旋转,“血鬼术——”
他的声音消失了。
能坚持这么久简直就是奇迹了,我被他抛出去,在空中看到他变成了冬日阳光下变成了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粹灰雪。
细弱无声地落下。
我一直看着,伸出手却触碰不到。
我在即将落到地面前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接住了,我泪眼朦胧,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张红色的火男面具
。
在深红长发下隐约可见了熟悉的太阳耳饰。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大哭出声,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有多少无法言诉的情绪。
得生的庆幸,抛弃的难过,痛苦的悔恨,死亡的悲伤……太多太多了。
我感觉到抱住我的手逐渐收紧,“没事了,没事了。”
“去……那里,救,救她。”我勉强保留了一丝清醒,想到还在无惨手里的珠世,我抓住他袖子说。
药效的褪去,身体撕裂的疼痛又浮现,无法承受这么复杂的心情,加上脱险后精神一瞬间的放松。
我昏了过去。
·
继国缘一面对从宅子里涌现出来的武士,太寿郎说,“这里交给我。”
⑹)
经过两难的抉择,他放下了失而复得的妻子。
从人群中穿越而过,而太寿郎则和这些人战斗了起来,“你们真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斗吗?”
在兵器乒乒砰砰的碰撞声里,他找到了地道入口,
只可惜宅内早已鬼去楼空,地道内四通八达,根本无从追寻。
其他鬼杀成员也迅速赶到,只是也没找到鬼王的下落,他实在太会躲藏了,这里早就被当做随时放弃的一个据点。
通道要不然是通往城外,要不然通往后山,都是一旦进去就如石沉大海一般。
“可恶,还是被他给逃了。”太寿郎很痛苦地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的妻子救回来了,她还没醒吗?”
继国缘一点头,他怀里抱着孩子,嘴里正吸着奶嘴。
“这……是你的孩子?他可真安静,这段时间一直是你照顾他?”
他们已经在京都待了快有十天了,等待着主公大人的下一步指示。
太寿郎看着继国缘一怀里白白嫩嫩,闭着眼睛安静喝奶的孩子,看起来真是着实讨人喜欢,和刚出生时红色小老鼠完全两样了。
太寿郎国际惯例的夸赞,“长得和你很像嘛!”
“我觉得更像惠一点。”
“有想好名字吗?”
“还没有,等惠醒来再说。”
“好哇,等起好名字就和我家的小子结为兄弟啊!”
“一定。”
大概是感觉到头上的两个大人在讨论他,继国缘一怀中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太寿郎低头,眼中滑过一抹惊异,“……这孩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