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场毒菌子风波,商队众人都很后怕,行进的路上也变得沉默许多。
有些事或许十年都碰不见一次,但只要遇上一次就足够让人悔恨终身。
因为这事,所有人都开始反思,日后行事不该再傲于自身资历,而是要对世间万物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行商路难,干粮吃久了没滋没味都是小事。但山间路旁的野菌子,是万万不能再胡吃了。
就这样,一行人很快到达了新的城池——桐城。
进到城中,又是一番铁柱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这趟出门,属实是大开眼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雀跃。
很快,铁柱就跟随韦十八等人,坐到了路边一家小吃摊上。
韦十八给他倒了杯水,笑道:“铁柱,这个摊子开了好些年,我们以前行商常来,味道很是不错,待会儿你定要好好尝尝看啊!”
铁柱听了,点头应好,期待道:“韦叔能这么说,那滋味定是相当不错了!”
韦十八嘿嘿一笑,竟然从给别人推荐自己爱吃的馆子中,找到了奇异的快乐感。
说来,这一路上,铁柱的吃喝都是韦十八给掏的钱。
两家关系亲近,又有那果油与罐头之恩,他作为长辈,自觉有义务照料好铁柱。
况且他们常吃的,也不是什么奢靡盛宴,多是各地特色小食,并无太大花销。
于韦十八来说,不会增添多少负担。
铁柱也知道其中道理,推拒的话,反而伤了情分,便跟着蹭了不少好东西吃。
一群人坐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店家很快就把吃食端上来了,是个包着头发的利落娘子,笑容灿烂道:“久等了,吃好喝好啊!”
她很快就将几碗肉汤面推到了众人跟前,转身又去忙活做起别的东西。
铁柱收回目光,低头一看,面碗中铺着几块肉块样的褐色浇头,还没吃都能想象出那种可口的酱香。
下方压着的面条金黄,是扁平宽粗的样式,浸在鲜亮通透的汤中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铁柱迫不及待夹起一筷面放进口中。
嚼了嚼,这面条的原料大约还是粗粮,肯定不比方便面可口,但不知店家是怎么做的,吃起来格外筋道弹牙,面本身也入味得很。
再说那肉汤底与浇头,调味是咸香浓醇,带着地方独有的特色,是从未尝过的好味。
韦
十八吃了几口,一脸满足地跟铁柱说道:“这汤底是肉骨熬的,调味时还添了店家娘子的独门秘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味儿,连她们本城人都常常来吃呢,地道得很!”
面吃了一半,又摆上来几样吃食。
其中一样竟是豆腐菜。
白乎乎的豆腐被红褐色的酱汁包裹着,上面还撒了许多料粉。
豆腐这东西,铁柱是吃过的,他们在山里时,还自己做过呢。
如今一看,倍感亲切,赶忙夹起一块,将豆腐缓缓放进嘴里。
咬一口,应该是煎过的。
其外皮厚重,带些韧性的嚼感,咬开后内里又嫩滑如脂。在丰富的酱料加持下,入口奇香,过一会儿又能尝出不明显的甘甜,后味似乎还有些酥麻,口感层层叠叠。
另外还有店家自己灌的肉肠,切了块呈上来,吃着也是满口荤香。
一顿饭让所有人都吃得无比满足,之前路上生起的虚惊,也被这美味慢慢抚平。
吃完城中的特色菜,就该忙正事了。
铁柱也是出来以后才知道,商队并非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会在出发地买好所有货品,然后一鼓作气带到南边售卖。
而是会在沿途各地采买不同的货物,集齐天南海北的东西,到地方后一起卖出去。
这样的话,货源充足,种类丰富,很能彰显出商队的实力。
之前,他们就在一个名为平绵的城中,采买到了不少铜镜。
如今进入桐城,他们也有特产要买,是种名为搓石的东西。
铁柱以前没有听过这玩意,但后来在方仙儿那看了常识书,了解到一些风土人情,就也看到了搓石的相关介绍。
这种石头,是富贵人家拿来搓澡用的。
方仙儿在书里解释得很细,说它是一种产自“死火山”里的岩石,面上有许多细密的孔洞,擦在身上就能蹭掉皮上的脏污。
桐城能买到的,就是这样的天然火山石。
韦叔说,南边的权贵兴起风潮,都会用它洗澡,连带着下边的平民百姓也开始跟风。
不过,权贵和百姓用的搓石肯定不一样。
权贵一般得用上等的,而且还要经常更换。百姓们就不同了,攒点钱买一块最次的,全家都能用,用完还能传二代。
上等的搓石圆润精致,个头也大。劣等则是各种歪瓜裂枣,大小不一,多半只有拇指长。
但不管如何,这对他们商队来说
,都是有利可图的。
上品不必多说。那次品虽然卖得不贵,但胜在个头小,不占地方,也能薄利多销。
铁柱得知这些事后,还在心里琢磨,回来的路上,再经过桐城,就给家里人带些小的回去。
他们在山里做活,经常弄得灰头土脸,搓石这东西还是很实用的。
反正他们自家人也不在乎啥品相,东西好用就行。
正式开始采买搓石。
韦十八跑商多年,早有了熟络的买石对象,便直接带队找了过去。
出了城,七扭八拐地到了一个村庄,铁柱终于见到了卖家。仔细一看,并不是商人,而是个在农闲期间采石的庄稼户。
双方见面后直奔主题,很快就谈好了石头的交易。
将订下的货都搬来了,卖搓石的老叟就搓着手,示意韦十八他们当面清点。
“上好的搓石百枚,中等二百枚,次等五百枚,都放在这里了。”
商队这边,一群人开始清点石头。
有位能算账的伙计掏出个草纸本,拿出一根炭笔记账。
铁柱这边飞快点完了手头的石头,也跟着摸出两张油纸,拿着炭笔记起来,权当是锻炼头脑。
说起来,商队其他人能用上炭笔,也是沾了他的光呢。
在这个朝代,木炭条能写东西这事,早早就有人琢磨出来了,并不稀奇。
但铁柱拿出来的这种炭笔却与众不同,是方仙儿指点枣儿做的特制款。
在细细的炭条上,包了一层圆木柱条,握着写字时更方便稳当,炭条也不易断,还不会弄脏手。
用短一截后,笔尖被磨平写不出字了,可以拿出小刀削几下来接着用。
总之更得大家喜欢。
伙计奋笔疾书,细致记下采买搓石的数目以及花销。
铁柱勾了几笔,二下五除二就用阿拉伯数字记清了。
一旁,有位叫牛壮的汉子见状,忍不住笑道:“小铁柱这鬼画符,记东西确实省劲,可惜只你一人能看懂,正经记账时就用不到了。”
戴九闻言,插嘴道:“也不能这样讲,账目这种东西,能写清楚就行,又不是要考学,哪来正不正经一说呢?”
这次进城后,戴九就找了个机会,弄了碗水,装了条小鱼去试那毒菌子的碎块。
鱼吞掉菌块后不久,飞快翻肚浮上了水面。
看来这毒性果然极强,发作也快,令戴九惊惧不已。
眼见为实,他彻底信了铁柱的话,之后还找到铁柱跟前诚恳弯腰道了声谢。
然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亲近起来。
这会儿,听牛壮说出了扫铁柱兴的话,戴九立刻出声维护起来。
牛壮听了,也不和他争,只耸耸肩说:“是是,那我就换个说法吧。像这种快速记东西的法子,我自己也想了不少,但也就是能简单记个数而已,并没什么稀罕。”
“要我说的话,能写会算才是真本事呢!你看在咱队里,这类记账的活,除了韦哥,就只有大稻能干了,剩下的人都不行!”
大稻就是那记账的伙计,因为兼任算账的活,工钱也比其他人高出许多。
牛壮这番话,话糙理不糙,戴九听完叹了口气,也没再与他拌嘴。
他俩在闹腾。
铁柱这边却一直没有吱声,他正默默在纸上算题呢。
一块搓石成本如何,回头一块能卖多少,得到利钱几何,这么多种石头加起来,总共能赚多少钱……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轻巧的数字,在九九乘法表和加减乘除的算法加持下,铁柱用不可思议的时间,很快就得到了准确的数值。
恍惚间,他忽然听到耳边两人的争执。
能写会算就是真本事?
那这样看来,他铁柱竟也算个本事人了?
不止是算数。
之前他还辨出毒菌,救了一商队的人呢,也是做了件大事!
再仔细想想,他这一路走来,虽是第一次出远门,但因为心里记着方仙儿曾教过的知识,以及仙书里的各种常识,像是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甚至这次来采买的火山石,他都有所了解,所以心里也踏实极了。
果然就和家里人说的一样,人懂得多了,走出来后就不会忐忑慌张!
或许是往常大家聚在一块学习,感知并不明显。
直到这次走出来后,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中,铁柱才真切体会到,方仙儿究竟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改变。
原来,这才是方仙儿最厉害的法术啊!
悄声无息间,它竟将一群平平无奇的村人,变成了有本事傍身的小小英杰!
铁柱没有注意到,他早就不是那个畏畏缩缩,觉得自己哪里都比不上别人的自卑儿郎了。
如今,他的腰杆总是笔直的,背也挺拔无比。
身上总带着一股昂扬向上的精气神,连目光都炯炯有力。
通身上下,完全看不出一点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感!
一旁。
戴九等人瞧着他专心致志,奋笔疾书的模样,都摸了一把自己的蓬头垢面,暗自嘀咕道:
“这小子咋跟吃了仙丹似的,一身使不完的孬劲!唉,看来哥哥我真是老了啊,不得不服!”
采买好搓石,商队继续出发。
每到一地,车里就会多出不少新特产。
一路还算安稳,没再出啥岔子,过了月余,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这次商途的目的地——安年。
安年是座繁华的城池,与都城只有一城相隔。
铁柱也终于听到了方仙儿书里提过的,婉转柔和的安年话,到底是怎样一种神奇的调调。
之前在北方时还不觉得,到了南方,就发现地方上的话真是好难听懂啊!
好在韦十八和他说了,他们过来后会打交道的那些人,基本都会说官话,不会有什么语言障碍。
商队很快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
待在山中的村人们也在认认真真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前段时间,她们在方仙儿的协助下,已经成功把麦子初步伺候好了。
不得不说,你方仙儿就是你方仙儿,给的法子都神异得很,都不用等到秋日收获,就能看见明显效果。
当麦子分蘖后,老人一数那分株,全都笑开了怀!
再一看那株苗的状态,也是青翠喜人,生机勃勃。只要后面小心些,按方仙儿的指点精耕细作,科学勤快地布施水肥,及时处理病虫害,今年肯定会有好收成的!
说到水源,她们如今在山中种地,临着源源不断的山泉,反倒是不那么忧心地旱的事了。
大家伙还曾好奇过,为何之前天是旱的,山里这股泉水却没像河水那样干掉,成了她们的救命泉。
后来从方仙儿那终于得到了解释。
会干掉的山泉,基本都是地表水,层浅,经不起耗。
但像她们遇到的这种,大概是从地下涌上地表的,藏得深,储水量也高,就不容易干。
盛珺说完后,还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村人们的运气是真的很好了。
大伙听了,也成功收获了一个新知识点。
原来不仅是地面有水,深深地下也可能藏着水呢!
盛珺就说,日后她们要是出山生活的话,或许也可以打井开发一下地下水,这样就不用看老天脸色吃饭了。
扯完有的没的,重新说回种地。
小麦这边暂时没太多要动手的活计,及时追肥补水,偶尔中耕松土,仔细盯着株苗的状态就行。
眼看又离清明近了一截,接下来她们要做的,就是为种豆和山药做准备。
之前给种豆选好的耕地,土色比麦地更深些。
有位老人说,以他的经验来看,土色深的地方肥力或许会更好。
来到地里,一伙人抄起家伙,又开始了风风火火的翻地环节。
只是,这次没干几天,她们就从方仙儿那里得了个噩耗。
方仙儿说,这块地方不太行,土质太酸了。
村人们听完又难受又困惑,因为她们并不能理解土壤酸碱的概念。
一听是土酸,李家老头还偷偷捏了一小撮土,放进嘴里尝了下,疑惑道:
“这吃着好像也不酸呐,又咸又腥,土粒子还磨舌头得很!
李婆子见状,急得咣咣两拳猛捣在他背上:“磨个屁!你这根老舌头到能尝出甚么?一天净瞎逞能!方仙儿都说过别吃脏东西,你还往嘴里塞,赶紧把土吐出来!
李老汉抱头鼠窜:“哎呦,我那不是脑袋迷糊了的嘛,我这就吐!
一场闹剧结束,大伙又对着酸土地发起愁来。
已经干了好几日,几块地都被翻好一半了,期间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要再找其它地方的话,重新开荒翻地得费多大劲啊,只是想想,她们嘴角都急出燎泡了。
一群人丧着脸,求到了方仙儿跟前,请它支招。
盛珺见状,自然是帮忙想办法。
她之前说土质不行,绝不是空口无凭。
记得是某天,枣儿无意中提了嘴土壤颜色深的事,她给听进去了。
本以为是像黑土地那样的好地方,但后来查了查,就发现还有其它可能。
农事就是大事。
出于谨慎,盛珺就让枣儿抓了捧土来,这回一看,就发现那土也不是黑深色的,竟然发红。
赶忙把土塞进肚子里,让系统一分析,果然发现问题,原来这土是酸度超标了啊!
如今,看着满脸焦急的村人。
盛珺查完资料后,很快出声安抚道:
“别急,这事还有余地。我这里有些办法,你们拿去试试,应该可以把地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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