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精修版)
    随着這一聲落定, 他果真放了手。
    心髒都在喉嚨口疾跳不停,識茵驚魂未定地喘了幾聲,沉着臉低頭欲出。卻被他再度拽住了手腕:“他昨晚碰你了, 是不是?”
    識茵突然怒不可遏。
    騙婚于她,是其罪一, 把她當成物件随意處置, 是其罪二。
    現在, 又憑什麽要?求她為他守貞呢,他以為他是誰?
    瞧見?她一臉的怒氣?,謝明庭便知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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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錯了意。他放軟聲音:“我今天叫你來, 并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茵茵, 我只希望你冷靜些,希望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這件事。”
    這一聲不似往日冰冷,也不是方才強擄她進來的暴怒,反倒顯得有些灰敗。
    識茵平靜些許, 極漠然地別過臉:“我從來都很冷靜, 我和你也沒什麽好談的。”
    “至于你方才問?我的,是不是讓他碰了我。我也坦白告訴你, 那和你沒有關?系。那天我就和你說?過了,從你是騙婚的那天起, 我們就沒有任何關?系!”
    字字句句都如?利刃,謝明庭心如?刀割, 語氣?卻還溫和:“怎麽會沒有關?系呢。”
    “和你拜堂的是我, 一直以來和你相處的也是我, 我才是你的丈夫啊。雲谏他什麽都沒有付出?過,僅僅頂着一個提親的虛名?而已, 僅此而已,你也喜歡他嗎?”
    識茵道:“就算他什麽也沒付出?,至少,當初婚書上的名?字是他!他才該是我名?正言順的丈夫,而你不是!”
    “婚書?名?正言順?”
    他搖搖頭笑起來,“你在意的是這個?”
    婚書上最初的名?字是雲谏又怎麽樣?母親根本就沒有将她的名?字記在族譜上,就算寫了,他才是這一族之長,沒有他的點頭,她和雲谏的婚姻根本就是無?效的。何況婚書上如?今寫着的是她和他的名?字。
    他在大理寺多年,他太知道怎樣讓一封有法律效益的婚書變成一紙廢紙了。
    “不然呢?”識茵反問?,“我是個女孩子,你知道名?不正言不順對我而言會是怎樣的打擊嗎?事情傳出?去,我會怎麽樣?”
    “我告訴你,我厭惡和你的過往,我厭惡我們這種有違倫常的關?系!所以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想再?和你來往!”
    有違倫常。
    他眼裏的光黯然了一些:“我和你之間,就只剩下這幾個字麽?”
    “是。”她冰冷冷地道,“我承認,我那時候以為你是我丈夫,對你主動?得過了頭,所以你才耿耿于懷,認為是我的錯。可是你要?知道,這一切的前提都只建立在你是我丈夫的前提下,你不是,那些自然就都是夢幻泡影。”
    “你也完全可以告訴我你不是我丈夫,是你自己要?騙我的,現在卻反過來責怪我移情別戀,你不覺得這是不應該嗎?”
    謝明庭的心思?還落在方才那句“有違倫常”上,聞言回過神來:“我并非是要?責怪你。”
    “我不說?,是因為事關?朝廷機密,并非有意欺騙。我也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但我不是沒有拒絕過你,後來,是你我都中了藥,這也并非我蓄意為之。”
    “遇到你之前,我原以為我這輩子都只會是一個人,是你說?鐘情我,讓我嘗到情愛的滋味,一點一點陷了進去,長兄不像長兄,丈夫不像丈夫……現在,又不要?我。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識茵,我從來是不肯用這種低聲下氣?的語氣?和人說?話的。我只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好好想一想,不要?抛下我,不要?選他。”
    “你不用再?說?了。”識茵再?一次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會原諒。”
    她顯然是在氣?頭上,怎樣說?也不會有用。謝明庭麻木地點點頭。
    沒有結果的事,他也不欲過多糾結:“好了,不說?這個。”
    “今日叫你過來,還有一件正事。”
    “過幾日,你的表兄就要?到了。我會把他安頓在修文坊附近,屆時,你和雲谏去見?他。”
    他語氣?淡漠,但實無?威脅之意。識茵卻會錯了意,畢竟蘇臨淵住在他處,他想做點什麽讓人錯過科考真是再?容易不過了。她冷笑道:“堂堂大理寺少卿,本該秉公?執法,遵循律法,為百姓青天。竟也知法犯法,做起這脅迫人的勾當。謝少卿,你還對得起你身上的那身官袍嗎?”
    她已經認定了他在用蘇臨淵威逼他,謝明庭也知多說?無?用,并沒解釋:“茵茵忘了,我很快就不是了。”
    識茵神色厭惡,轉身欲走。
    手腕卻再?一次被他拉住,他擒着她一雙皓腕将人拉入懷中,唇便覆了上去。
    火熱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下來,她拼命掙紮着,卻被他攥着手腕動?彈不得,十指無?力地蜷緊又伸開。
    身後是陰冷而崎岖的石壁,身前是男人暖熱的胸膛,她進退無?路,只得被迫受了這一吻。
    炙吻若疾雨,打得漫天煙水碧裏一只孤零零的雨荷東倒西?歪。良久,謝明庭才放過她。
    她櫻唇被吻得微微紅|腫,眉眼染上媚色,眼波如?醉,嬌弱無?力。
    他靜靜欣賞了一會兒她面上不自覺泛出?酡紅的嬌媚模樣,有那麽一瞬,以為自己回到了北邙山中和伊河之畔的那些日子。
    那時候的他們,沒有争吵,沒有隔閡,她仍視他為夫君,常常被他抱在懷中和他一起談論詩文,斷不是如?今這般勢同水火的境況。
    她那般好,為什麽就不能?永遠屬于他呢?
    謝明庭眼間微黯,俯身過去,重在她唇瓣上烙下個輕柔鄭重的吻。
    唇上卻是一疼,二人旋即分開。唇齒間嘗到些許鮮血的味道,是新遭她咬破。她眼中恨恨的:“禽獸!”
    再?是脾氣?溫順的貓兒也偶有生氣?的時候,何況他本做錯了事。謝明庭并不在意,鉗着她小小的下颌,指腹将她唇上沾着的血一點一點塗揉開來:“還是和從前一樣。”
    牙尖嘴利。
    識茵恨恨瞪他。
    誰要?和他調嘴弄舌!
    謝明庭又嘆口氣?,伸手攬過她,俯身在她脖子上印下個深深齒印。
    知道掙紮不掉,識茵麻木地忍着痛任他咬,滿眼皆是憤恨。
    他很快移開臉,大手輕輕別開她頰邊一縷垂下來的散發,很溫柔地凝視她眉眼:
    “茵茵,不要?讓他碰你,不要?丢下我。你不可以這麽對我,我真的會瘋的。”
    “我騙你,是我不對,你想怎樣報複我都不會有怨言,但是你不可以……不可以不要?我……”
    他知道,以他如?今的所作所為,無?疑是把她往弟弟懷中推。
    弟弟和他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弟弟陽光開朗,他卻冰冷陰暗,他從來就不如?弟弟讨人喜歡,在父母面前是,在顧識茵面前,亦是。
    她也本就不喜歡他的性子,只是因為将他當作丈夫才曲意恭順。如?今弟弟既回來,她又惱了他騙婚,會怎麽選簡直毋庸置疑。
    ——他就像是地獄裏的惡鬼,偶然觑見?了一只飛過的雲雀,只因得了她片刻的憐惜,便貪戀地不肯放手,要?拉着她一起墜入黑暗的深淵。
    而雲谏,才是她所喜歡的、所向往的整片天空。
    可他又焉能?忍受她和雲谏親近?山林野獸尚且不會讓出?自己的雌獸,何況是他……
    如?果她真的不要?他,他會瘋的……
    這一聲詭異的溫柔,又似夾雜着一絲痛苦,識茵背心無?端升騰起一股寒意來,只戒備看着他。
    正是僵持之際,假山外?突然清晰無?比地傳來一個聲音:“湯圓兒!別跑!”
    二人皆是一震。
    是雲谏。
    随之而來的還有疾馳的腳步聲與疾響的鈴铛聲,似是謝雲谏追貓追到此處。一人一貓很快疾馳至假山洞口。
    謝明庭臉色一變,迅速将人往洞中幽深處一推,才轉過身,一道白色殘影已躍進他的懷裏,湯圓讨好地朝他張開粉嫩的唇:“喵~”
    身前不足十丈開外?的地方,謝雲谏亦已追了過來。
    “哥?”
    見?是他,謝雲谏吓了一跳:“你怎麽在這兒?”
    謝明庭不動?聲色,按住懷中不安分朝他身後拱着的湯圓兒:“這是家裏,我在這裏,不可以麽。”
    謝雲谏滿臉疑惑。
    洞外?陽光射入,兄長面上殘留的口脂與被咬破的唇都無?處遁形。他看看兄長陰郁未褪的臉,再?看看他身後洞穴幽深處,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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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惚間,似有一道人影在黑暗間抖簌,漏了一抹暗青裙角。
    “那位……是我的小嫂嫂嗎?”他遲疑着問?。
    此處假山不大,也沒有別的出?口,但凡謝雲谏往前再?走一步,就能?發現裏面的人并不是兄長的什麽外?室,而是他的妻子顧識茵。
    識茵心間跳得很厲害,似随時皆會躍出?胸腔。她将自己緊緊地蜷作一團,縮在山洞陰翳裏,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更不敢回應那被謝明庭抱在懷裏、朝着她喵嗚喵嗚叫得可憐的湯圓,唯恐它将雲谏引來,事情敗露。
    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更害怕這樁事情暴露的,是自己。
    識茵心下涼如?懷冰,萬幸山洞口,謝明庭長身玉立,懷抱着貓兒遮擋住弟弟全部的視線。
    他眉目冷銳,薄唇只冷冷抿出?三字:“你說?呢。”
    似是責怪他壞了自己的好事。
    謝雲谏立刻變得不好意思?起來,他撓撓頭,幹笑兩聲:“哥,你說?你……你這……”
    “還讓我不要?白日那啥呢,你自己……”他漲紅了臉,顧及到那位小嫂嫂在,終究沒能?說?出?口。又朝洞中喚:“咳,阿嫂,我是雲谏,向您問?安。”
    山洞之中,聞見?這一聲,識茵羞愧欲死。
    她原本的丈夫就站在外?面,而她青天白日的被謝明庭拉進這山洞來,衣冠不整。雖說?事情并非出?自她的本意,但這般遮遮掩掩的,與偷|情何異?
    她沒有答,謝雲谏雖然疑惑,也只當她害羞,并未起疑。又朝兄長抱怨:“你也真是的,既然把阿嫂接到家裏了,幹嘛不接到你的院子啊?”
    大白天的在山洞裏親熱,這算什麽?
    謝明庭淡淡瞥他一眼:“我倒是想,可是,你以為我是你麽?母親輕易就能?松口?”
    這話中像是在控訴母親偏心。謝雲谏自認理虧,上前接過仍在掙紮的湯圓兒:“行行行,我去替你說?行了吧?真是欠你的。”
    謝明庭皺眉:“別去。”
    兄長與母親關?系不睦,多年心結難解,不想母親知道也是人之常情。謝雲谏沒多想,一口答應下來:“好好好,你的事情我不過問?了,我走了,不打擾你。”
    謝雲谏說?着便要?走,本已和他熟稔起來的湯圓兒卻怎麽也不柔馴,咪嗚咪嗚地叫着,朝兄長身後的陰翳山洞裏拱個不停,似是嗅到了熟悉之人的味道。
    謝雲谏疑惑看向兄長:“這……”
    山洞中,識茵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湯圓兒是她在伊闕時和他一起撿的,雲谏也好謝明庭也好,它更親近她。現在,小東西?明顯是嗅到了她的氣?息,不肯走。
    可它要?是把雲谏引進來了怎麽辦?她的唇脂都被他吃花了,實在難堪,不想令人知道……
    洞口,二人一貓正僵持着,識茵心間惶惶無?定,卻見?身前天光一暗,是謝明庭往山洞裏走了幾步:“你說?這個?”
    他俯身采下洞內亂石畔生長的一株小草,身影恰到好處地蔭蔽住洞內的嬌小少女,随後轉身将草遞給?弟弟。
    那是一株雞蘇草,能?使貓兒癡狂如?醉,果不其然,湯圓兒乍一觸碰到草葉後,竟全然忘了識茵,如?醉酒般抱着草葉不肯撒爪。謝雲谏興高采烈地道:“還是長兄有辦法!”
    他擒着那株雞蘇草,抱着湯圓兒遠去,一面不忘告別:“阿嫂,小弟這就走了。我方才什麽也沒看見?,您大可放心。”
    洞中,聞得那腳步聲的遠去,識茵緊繃的脊背一瞬放松下來,頹然跌坐在白石上。
    *
    識茵回到麒麟院的時候,謝雲谏已經帶着湯圓兒回來了。
    他正在窗下鋪設的紅木矮榻上給?湯圓兒梳理毛發,一人一貓厮混了這麽久,加之才吸過一回雞蘇,湯圓兒總算不怎麽抵觸他了,此時乖乖地伸長四肢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來任他撓。
    見?她回來,謝雲谏忙丢下湯圓兒起身:“你去哪裏了。”
    回來的路上識茵就已想好應對之辭:“方才母親打發了人叫我過去,我就去了。”
    謝雲谏不疑有他:“那母親和你說?什麽了?”
    他突然的湊近令識茵略不自然,她別過身去,随意扯了個謊:“沒什麽,總歸是婆媳間那些話。”
    只是這一扭頭,卻将脖子上原被衣領遮住的那枚齒印露了出?來。謝雲谏以為自己看錯,不禁揉了揉眼睛細看:“茵茵……”
    他以指輕輕別開她耳郭邊殘留的一縷發絲:“你這裏……”
    怎會有個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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