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原44/45)
    女孩子眼波楚楚, 看着他的時候,有如暮春三月初融的雪自心上淌過,心間都為之酸澀一片。
    謝明庭靜靜看着她, 沒有應聲?。
    他知道她慣常會騙他的,她是那般倔強聰敏的女孩子, 僅僅一日?而?已, 當然?不至于使她回心轉意。
    但稚貓兒拱在懷間那樣可憐, 扯着他袖子楚楚求他的模樣那般動人,那一刻,即使知道是假的他也有些忍不住陷進去, 面上仍是不動聲?色的, 暖熱的手輕撫着她頰畔一縷烏發:“茵娘說的, 可是當真?”
    “當然?。”識茵輕輕咬了下唇,紅着眼道,“你是世間一等一的郎君,你若對我好, 我怎會不喜歡你呢。我從前也是喜歡你的, 只是一時不能接受這般荒謬的事罷了……”
    我從前也是喜歡你的……
    謝明庭薄唇微抿,縱使知道是假話?, 也忍不住再?在心間将?她那句話?過了一遍。
    他捧起她的臉,輕輕揉着她瑩潤如玉的小耳朵, 黑眸唯靜靜注視着她:“那茵娘現在是想明白了?想好了要和明郎在一起?”
    識茵怯怯點頭?,一雙耀如明月的手仍不舍拉着他衣袖, 十?足的依戀之态。
    他看得好笑, 耐着性子故意繼續逗她:“可, 若是你再?騙我可怎麽辦?”
    “我可以發誓的。”她趕緊道,“我今後, 都會愛慕郎君,一心一意待郎君,絕不生出其他念頭?,若違此誓,便叫我天打……”
    “好了。”
    謝明庭溫聲?打斷她:“我還是喜歡你說好聽的話?,這些毒誓,就不要發了吧。”
    話?音剛落,他輕輕撫上她昨夜被咬得微微發紅的一截頸骨,輕柔地吹了吹,問:“疼嗎?”
    他的軟化來得太快,識茵還有些懵,唯搖了搖頭?。心間仍有些忐忑地想,他這是……相信了嗎?
    他那麽聰明的人,會只因她說了幾句軟話?,就信了她?
    她既說沒事,謝明庭也沒再?說什?麽,一直陪在旁邊,看着她安安靜靜地用完了飯。
    沒有争吵,沒有脅迫,除卻幾能壓死人的寂靜,二人之間,倒是自騙婚事洩以來難得的和緩氣氛。
    識茵沒有胃口,不過勉強用了些飯菜果腹,見男人一直眼底沉沉地望着自己,心頭?的小鹿又亂撞起來,怯怯擱了筷子:“你要,你要那個嗎?”
    謝明庭只冷眼睨着她,微微地笑:“茵茵,郎君在你眼裏?,便是這樣的人嗎。”
    那不然?呢?識茵在心裏?忿忿地想。
    昨夜折騰了她一場還不夠,今早還要戲弄她,當真是荒唐。
    面上卻是柔和羞澀的:“茵茵謝郎君體恤……”
    但這一句也沒能讨到好,風清散朗的青年郎君只陰陰冷笑,起身收拾了食具離去。密室的室門在眼前又一次合上,黑暗如烏雲籠罩,沉沉壓在心上,正當識茵懵懵坐了片刻以為他不會回來了時,石門再?一次打開,謝明庭去而?複返。
    他手裏?只持了個小巧的白瓷瓶,瓶塞上丹紅的一點纓子,不知要用作何用。識茵害怕他是要對自己用藥,背在身後的雙手撐着錦褥瑟瑟往榻裏?挪了挪,卻被他擒着一截纖白的腿輕拖了回去:“別?動。”
    瓶塞被打開,馥郁的桂花香霎時在微涼的空氣中飄蕩,他的手握上她足腕,帶動一陣清涼微冷的液體,在肌膚上蔓延開來——原來那瓶中所裝,是活血化瘀的藥油。
    室中黑暗,起初她為了尋找開門的位置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磨出了紅痕。她自己原本未覺,未想倒都叫他看在眼裏?。一時之間,識茵那些氣惱與恐懼都咽在心下,竟不知要作何反應。
    把她藏在這裏?的是他,眼下伏低做小對她無?微不至照顧的也是他。若說喜歡她,緣何要将?她當寵物一樣關在這裏?,若說不喜歡,又大可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這個人的情感,她實在理解不了。
    室中與外?隔絕,不知寒暑,不辨晝夜,識茵并不知眼下是什?麽時候,但她實在害怕這無?窮盡的黑暗與孤獨,遂在他收起藥瓶起身欲離開時展臂抱住了他腰:
    “郎君別?走。”
    “屋子裏?太黑了,郎君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我會害怕。”
    “哦?”謝明庭回過眸來,饒有興致地以指擡起她小巧的下巴,“那我留下來,你就不怕了?”
    她已是人婦,自然?聽得懂這話?中的暗示,頰上不受控制地漫開一陣紅霧來,兀自裝作不明:“郎君既是我的郎君,我為何要怕。”
    “再?說了,妾早就是郎君的人,郎君想碰我,碰就是了。”
    謝明庭沒理會,一根一根掰開她纏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唯問道:“你之前同我說過的,你有東西落在你伯父伯母手裏?,是什?麽。”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在北邙山別?院裏?時,她曾提過,要他陪着她回顧家一趟,要回她的東西。
    現在,他終于可以以她夫君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替她去要了。
    識茵不明所以,但事關母親,還是老?實答道:“是我母親留下的她生平的作品,三箱子書畫,和一本她自己撰寫的《畫論》。”
    “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都是我母親生前的心血,我不想它們落在我伯母那等焚琴煮鶴之人的手裏?。”
    “知道了。”
    他動身出去,身影消失在門外?如雪銀白的天光之中。
    眼瞧着大門重新合上,識茵有種拼全力也要沖出去的沖動。
    罷了。她終究抑下。
    她沒有那麽笨的,這是在他的地方,就算逃出這扇門,她也一樣逃不掉,反倒會激怒他。
    但他很?快就要外?放,她猜測,屆時他會帶她一起走。畢竟他大費周章地把她藏在這裏?,自不會是為了這短暫的幾日?歡愉。
    等到那時候,就是她離開的機會了。
    *
    此後一連幾日?,陳留侯府都是風平浪靜。
    武威郡主歷來治家甚嚴,加之當日?的事做得隐秘,顧識茵的死竟沒惹來多少懷疑。随後宮中也派了人來吊唁,女帝親自下旨,追贈她一品國夫人,算是給了這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孩子極盛的哀榮。
    棺椁在商陽院停放逾三日?後,陳留侯府開始預備着她的下葬之事。墓地是謝雲谏親自選的,就在北邙山中陳郡謝氏家族墓的那一圈地,他也順帶給自己選了一塊地,只等百年之後與她合葬。
    做好這一切之後,就只等着下葬的吉日?到來。然?而?與之同時,侯府中還有另一件事也不得不提上議程,即謝明庭的外?放。
    他外?放的事是早就定?了的,日?子不巧,恰與下葬日?是同一天。因而?弟弟找上門來告知下葬的日?期時,他不無?歉意地道:“看來我倒是送不了弟妹最後一程了,屆時你便自己去吧,也不必來送我。”
    謝雲谏冷笑:“也是,我能指望你也去給她送葬麽?你要真認她是你的弟妹,也不至于那般荒唐,喪禮期間都不忘那種事!”
    這幾日?他都沒怎麽睡好。
    為着給妻守靈,他這幾日?滴水未沾,本就消瘦頹廢,下巴上都漲了一圈青色胡茬。
    而?兄長,便
    LJ
    是這幾日?,他也沒怎麽消停過。
    在今年之前,謝雲谏是真不知曉,自己心目中那個清風朗月、謙謙君子的兄長,竟是這般荒唐的人。
    謝明庭唯無?聲?嗤笑,道:“君命難違,為兄這也是沒辦法。就這樣吧。”
    謝雲谏走後,謝明庭望了眼将?要暗下來的天色,吩咐陳礫:“備馬。”
    他去的是正平坊顧家。
    顧家伯父和其妻林氏自識茵出事的次日?上門哭了一場後便沒再?上門,此刻燈月皎潔、青年人一身素衣、頭?戴頭?戴喪巾,初逢大變,臉上也并沒了往日?的爽朗,一時之間,二人竟有些分不清來者是誰。
    燈下,謝明庭微啞了嗓音:“小婿是來替亡妻讨要一件舊物的。”
    “茵茵臨去前曾說,她母親的遺物還留在伯父家中,不知伯父可否歸還,明日?随她下葬,也好全她心願,撫慰亡靈。若她泉下有知,也會感念二位的。”
    蘇氏當年的東西,的确是叫妻子還扣在手裏?,顧家伯父萬想不到這位朝廷新貴的侄女婿竟會親自上門讨要,侄女又已去世,于情于理都無?法不還。
    他在心裏?抱怨妻子從前的愛財如命,忙連聲?應道:“回侯爺,她母親的東西是我們收着了,本想找個時機還她,不想一直沒有機會。”
    “我這就給您拿去,您稍候,稍候。”
    他和弟弟原就長得一樣,此時又是夜裏?,燈月晃漾,連膚色的微妙不同都看不出來。如是,顧家伯父沒有絲毫懷疑地命人将?那三箱書畫悉搬至了謝氏來時的馬車上,又陪着笑,說了一連串的賠罪的話?。
    謝明庭始終漫不經心地聽着,敷衍地颔首。臨走時,猶不忘囑咐:“明日?既是茵茵的下葬之禮,還望伯父伯母早到。”
    說完這一句,他即上馬,載着那車書畫滿載而?歸。身後顧府門前,林氏還在同顧伯父抱抱怨怨,後悔沒能早點用這些畫敲詐那死去的侄女兒一筆。
    出殡的日?子是明天,按照慣例,送殡的隊伍淩晨就得出發了。此時自銅駝坊陳留侯府門口到去北邙必經的安喜門,沿途都已搭設好了祭棚。回去的路上,陳礫忍不住問:“侯爺,咱們是今晚走還是明晨?”
    “明天吧。”謝明庭坐在車中,修長如玉的手指閑閑敲在車中安置的幾口木箱上,竟也似一種奇異的音樂節奏,“她既喜眠,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
    可待會兒顧氏的人也要去侯府送殡,侯爺就不怕顧氏的人說漏了嘴?
    陳礫忍不住在心間嘀咕。
    再?說了,他怎麽覺得,比起一味地瞞着二公子,侯爺倒更似想讓二公子知道一般。
    簡直像,簡直像故意的一樣……
    子時四刻,送殡之禮始。
    天還未完全亮,侯府門口懸滿了白色的燈籠,照得星沉月落的天空煌煌如白晝。謝雲谏身在隊伍之首,白衣缟素,摔喪駕靈,帶着送殡的隊伍壓地雪山一般,浩浩蕩蕩向北而?去。
    與之同時,鹿鳴院那間已經熄了燈的寝房之下,密室之內,紅燭猶燃得熾烈,那本該身在北去棺椁中的女孩子此時正安安靜靜地睡着,半點不知室外?之事。
    窗外?夜色晴明,一陣夜風吹過,風拂枝動,香雪朵朵,嬌顫不勝。
    次日?,清晨。
    因阖府的奴才幾乎都跟着送殡的隊伍去了北邙,謝明庭不避耳目,徑直叫陳礫将?馬車駛進了鹿鳴院,就着衣袍将?熟睡中的識茵抱上了馬車。
    “真可憐。”
    他注視着趴在腿上熟睡的人兒,神情似憐憫。
    她雙眸緊閉,細細的蛾眉連睡夢中皆是不安緊蹙的模樣,紅唇遍布齒痕,已被咬破,皆是他昨夜留下的印跡。
    馬車開始走動起來,向東而?去,欲抵洛陽碼頭?,乘船經運河南去。謝明庭一手攬着懷中的女孩子,一手則撩開車簾,瞧了眼車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
    已是辰時了,雲谏那邊,應該已經知道了吧?他想。
    顧家的人今日?也在送殡之列,下葬時沒瞧見那些書畫,總會和他說漏嘴的。他自當反應過來,從北邙快馬趕回,也還來得及見他們一面。
    要是還趕不上,自己就再?等等他好了。
    *
    洛陽城郊,北邙。
    已是初冬,北邙山中荒煙蔓草、樹木蕭瑟,送葬的隊伍宛如一條銀白如雪的長龍在橫岚秋塞中湧動,空中紙錢飛舞,片片如雪。
    等到了謝雲谏事先?選定?的墓地前,天色已是大亮。幽深密林間坐落着數座墳茔,樹木中橫亘的蒼蒼白霧還未散去。
    原先?選定?的墓址已被挖開,棺椁也從靈車上轉移下來,只等下葬。林間回蕩着一陣低低的哭聲?。
    武威郡主身為婆母因哀毀過度今日?并沒來送葬,謝雲谏身為喪主,自是立在最前列。
    在他身後,則次第跟着蘇臨淵、顧家伯父等逝者的母家親戚,以及,不知出于何故前來送葬的楚國公周玄英。
    有客人在送葬的隊伍間環顧了一圈,疑惑問:“怎麽不見你家兄長。”
    “回世伯,兄長今日?外?放,君命難違,趕不過來。”謝雲谏麻木地應,傷恸如雲霧籠罩于臉上。
    周玄英因身份尊貴,就立在謝雲谏身畔,聞言唯在心間冷笑。
    什?麽君命難違,什?麽趕不過來。
    小魚豈是那等不通人情的君主,分明就是謝明庭那家夥趁此機會離開。
    知賓提醒着下葬的時辰将?至,謝雲谏扭過頭?對顧伯父與林氏道:“新婦即将?下葬,伯父再?看看她吧。”
    識茵父母雙亡,無?論心理上和伯父伯母親不親,按照禮法,顧伯父與林氏都是她出嫁前最親的人。這也是謝雲谏明知他們對妻子不好卻還屢屢給顧家面子的原因。
    識茵的堂妹顧識蘭也在送葬之列,此時跟在父母的後頭?,捏着手帕子哭得好不傷心。顧伯父臉色讪讪地,壯着膽子探頭?朝棺椁裏?看了眼。
    少女的遺體已經蒙上了層白布,不得見其面貌,但見棺椁裏?空空蕩蕩,除卻少量陪葬物品并沒有昨夜侄婿特意來要的她母親的書畫,又不禁疑惑:“她母親的那些書畫,沒有放在裏?頭?嗎?”
    書畫?
    謝雲谏疑惑地皺了眉:“伯父何出此言。”
    昨夜來要家中要書畫的,難道不是他?
    顧伯父還未開口,一旁抹淚的女兒顧識蘭已心直口快地說道:“姐夫這話?說得好奇怪。”
    “昨夜不是您親自登門來求的我叔母的書畫嗎,說是姐姐生前的遺願,想要書畫随她下葬。”
    竟有這事?
    謝雲谏倏然?一陣心驚肉跳。
    可他昨夜并沒有去顧家。如果顧家所言是真,那昨夜去顧家求岳母書畫的是誰?兄長嗎?
    不是和他生得一模一樣的兄長,誰又能堂而?皇之地從顧家帶走岳母的書畫?他又為何要在臨走前去顧家求這個?
    像是封閉已久的古井突然?得見一縷天光,一直以來某個從來不曾細想過的猜測重新頑強地浮上心來。謝雲谏面色陣紅陣白,心髒都劇烈顫動。
    卻還強撐着掩過了此事:“不錯。但書畫易遭蟲蠹,事起倉促,我暫時還沒找到存放的法子,後面再?說吧。”
    他神色如常,三言兩語即将?這話?題帶了過去,若無?其事地主持完葬禮。顧伯父幾人雖心有疑慮,但見他臉色又實在不像,一時只得将?那些疑惑都咽下了喉口。
    然?而?即雖面色掩飾得極好,謝雲谏內心卻似不受控制地擂起了千面鼙鼓,手心的汗越出越多,就快握不住腰間的劍。
    “長兄已經啓程了麽。”
    尋了個機會,他問跟随在身邊的親衛謝徐。
    謝徐道:“家中傳的消息,好像是清晨走的吧。”
    “怎麽了,侯爺?”
    謝雲谏搖搖頭?,回頭?望着不散晨霧中已經樹立起來的墓碑,原先?籠罩在心頭?的傷恸盡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猜疑。
    茵茵真的去了麽?
    那座棺椁裏?,埋葬的又真的是他的妻麽?
    為何茵茵故去的這些日?子,長兄幾乎每晚每夜都要行?事?又為何他口中的那個“音娘”,自己從未見過?
    越想心底越是發寒,想要拔腿一走了之一探究竟。
    LJ
    這時蘇臨淵卻走了過來,朝他拱手一揖:“謝侯爺。”
    “能否借一步說話??”
    謝雲谏回過神來,到底是妻子的娘家人,倒也沒有不給面子。與他脫離送葬的隊伍走至一旁的一株桐花樹下:“表兄請講。”
    蘇臨淵平靜道:“侯爺,您不好奇,我那日?為什?麽要當着楚國公與那位高郎君的面兒,要您開棺嗎?”
    謝雲谏心下已然?有些猜到,薄唇抿得近乎發白:“為什?麽。”
    “是有人指使我這麽做的,好做實小妹的死。”蘇臨淵一字一句都咬得極為冷靜清醒,“那人卻也不是別?人,而?是……”
    他話?音未落,謝雲谏忽似沖天的鹞子一般蹿了出去。
    “家中有急事,此處還拜托楚國公代臣主持,臣先?走一步!”
    他抛下這一句,跳上來時送葬的駿馬,頭?也不回地朝城中狂奔。
    變故突然?,四周人群詫異紛紛。周玄英淡淡解釋:“是郡主叫他回去,好似是出了什?麽事。”
    “新婦既已下葬,諸位,就請回吧。”
    *
    洛陽東郊,洛河之畔。
    山色倚晴,黃葉墜新,兩岸青山環抱下的洛河水面清波搖曳,一艘畫舫正悠悠停靠在岸邊。
    船外?,陳礫正立在棧橋上,不住地望着來時方向,又不時仰頭?看看天色。
    久不見人來,他不免有些焦灼,心下糾結了一小會兒,終是踏上甲板進入船室,停留在那一間輕掩的房門外?,低聲?請示:“侯爺,時候不早了,二公子想必不會來了,要不,我們先?走?”
    此行?路途遙遠,他們需在天色徹底暗下來前趕至前方的郡縣船港過夜,若是遲了,便只能漂泊在水上了。
    船室中布置得精致典雅,雲母屏、連珠帳、卻寒簾、犀絲簟……楹柱窗欄俱用金玉珠翠妝飾,和侯府中也沒什?麽兩樣。
    室內,紫茸雲氣帳若雲霧垂下,輕攏着那一張安放在船室正中的七寶床,床上,珊瑚枕翡翠衾一應鋪陳。此刻正叫謝明庭墊在那柔若無?骨的女孩子身後,手裏?端了個白玉蓮花形小碗,好心情地替她喂粥喝。
    她尚未梳洗,一頭?青絲若柔軟的緞子落滿肩頭?與飽滿柔軟的玉軟。滟濃的墨色間,能觑見肩下裸露的大片大片玉白肌膚,是徹夜歡樂、還未更衣的緣故。
    聞見那句“二公子”,她悄然?擡眸觑了謝明庭一眼。男人神情淡淡,手持瓷匙仍專注地攪弄着碗中濃稠的麥粥。
    “再?等等。”他道。
    此處并非人群熙攘的碼頭?,但他們留了人在那兒,雲谏只要趕至碼頭?,自然?就知道他們在這兒了。
    雖是如此說,他實在沒有在屋中等候的耐心,随意喂了識茵幾口粥後,将?瓷碗擱在了榻邊一方剔紅荔枝紋托盤上。
    “你自己吃吧。”
    說完,他起身撥簾出去,修長清瘦的身軀在船外?昏怠的天光中挺拔如一株玉樹。
    船外?,天色果然?不早,初冬的雲層陰沉沉的,壓在天空上好似山雨欲來。
    岸上,還是久久不見人煙。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炷香後,謝明庭沒再?堅持:“走吧。”
    陳礫得令,忙解了系在船柱上的行?船的行?繂,收起艞板,吩咐仆役開船。
    船只破水,悠悠在碧波蕩漾的洛河水面前行?東去。正是這時,岸上突傳來裂石驚弦的一聲?:
    “謝明庭!”
    是謝雲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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