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冷冽的风卷起落叶,叶片卷脆,窸窣作响。

    整个人被围笼住,风声骤然停止,李羡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垂落身侧的手臂抬起,她用力推开他。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但这一年半里我一直当我们是离婚状态,官司都打了不是吗。”

    “羡羡,律师拟材料前就知道不可能胜诉。”

    “感情破裂照样可以提起第二次诉讼。”她抬头看着他,“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不是吗。”

    孟恪眸色幽沉,大抵不能相信。

    嘴唇绷成薄仞似的笔直的线,孟恪黝黑的眸底翻涌震撼。

    “这两年足够你忘记我了?”

    “既然已经分开两年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事情已经到了结束阶段,我们也该回到正轨。”

    “短短的一年而已,不至于用一生怀念吧。我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过。”

    孟恪眉头皱起。

    李羡转身,向马路对岸走去,逐渐拉开距离。

    像一团蛛丝,逐渐解开,成为细细的一道线,越来越薄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开。

    小区入口很窄,有保安亭,她将托特包挎上肩头,很快走过去,一转身,消失在围栏之后。

    不知道在风里站了多久,孟恪回到车里,从座位中间的储物箱里摸出烟盒,抵开盒盖抖出一支,打火机点燃。

    一种需要尼古丁平复的心情。

    车窗半落,青雾散溢,露出冷淡的略显烦躁的面庞。

    最近总是目送她的背影。

    这份抗拒不难理解,毕竟这么久,她没见过他。

    “分手”之后的春天,到她父亲治病,中间大概三个月,两人见过几次,这种事只要他有心,不至于这么久没联系。

    最后一次正式出现在她面前,是在京市某医院。

    那段特殊时间,病痛、疫情制造的焦虑冷躁,使人与人需要相互,汲取温度,关系缓和许多。

    大约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他抽空去医院,李羡不在,只有刘红霞和护工在照顾病人。

    见他来了,刘红霞热情地张罗座椅和水果。

    这位是个很......坚决的人。

    身上衣服干净得发白,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皮包,皮包的侧兜里翻出一沓布料,一重一重,里面是一张崭新的存折。

    刘红霞说知道治疗的费用是孟恪帮忙垫付的,这个是她们应该偿还的钱。

    她目光浑浊、炯炯,坚持偿还。

    孟恪以为这是自尊和骨气。

    她接下来却躬下腰,仰着脸,堆出谗献笑意。

    我们羡羡呢,是特别好的孩子,从小就不让大人操心。小时候留在爷爷奶奶身边,老一辈人很多事没法照顾,所以她性格特别好,甚至可以说软弱,不喜欢跟别人起冲突,哪怕受人欺负,也不会反抗

    ,因为不想给家里惹事。

    这样的孩子,面对生病的爸爸,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您。

    她跟我说过你们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也能理解您的选择。

    过去的相处中,如果她有错呢,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错误,请您原谅她。

    如果她没有错呢——她从小没人教她怎么拒绝,这个时候也不好拒绝您——希望您可以放她离开,至少在事情解决之前,给她一些没有压力的空间。

    卑微的、用尽全力的、恳切的请求。

    -虽然是李家爸爸妈妈捡回去的,但是他们对待我比宝贝还要珍贵。

    这天的这一刻孟恪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段没有血缘关系联结,甘愿为对方折辱自尊。

    也就是这天以后,孟恪再没有光明正大地打扰她的生活。

    但这一年半的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

    -短短的一年而已,不至于用一生怀念吧。我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过。

    他在她眼里看到熟悉的决绝。

    烟灰积聚一截,抽烟的人拧着眉。

    -

    躲在保安亭后的孟子玮紧急整理仪容仪表,在她走近前低下脑袋。

    李羡径直路过。

    孟子玮小心翼翼地跟上,观察她的脸色。

    “我是因为,没钥匙。所以我就出来找你......”她弱弱地解释。

    一路低气压。

    孟子玮垂着脑袋跟在李羡身后,一起回到家。

    “上次好像把睡衣弄脏了。”她挠头。

    李羡没说话,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拎出洗过的睡裙。

    “洗过了吗?你真好,羡羡。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走嘛。”孟子玮凑近,抱住柜门,语气转为斥责,“都怪二哥,怎么想的,对你那么坏,居然还要抱你。但是今天这事我也有责任,你对我发脾气吧,发完就不能赶我走了。嗯?嗯?嗯?”

    ......这是什么受虐倾向。

    李羡语塞,“子玮。”

    “嗯?”孟子玮仰脸看她,眨巴眼睛。

    “如果我跟你二哥离婚,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找我吗?”

    孟子玮猛地顿住,大脑空白两三秒,“什么?”

    李羡平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孟子玮皱眉,张了张嘴巴,又为难地阖紧,嘟哝道:“我爸妈都不会问我这么刁钻的问题。”

    受不了她。

    李羡将睡裙塞她怀里,扭过脸去,唇角轻扬。

    终于笑了,孟子玮悬着的心放下来,痴痴地咧开微笑。

    一扭头看到衣柜夹层里的白色礼物盒,随口问:“这个是什么?”

    李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风铃。”

    “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不挂起来?”孟子玮俯身拾起盒子。

    李羡没答,问到另一个问题,“今天的事是

    你跟他商量着来的?”

    “......我暗示过车是借来给你用的。”孟子玮低垂脑袋,“但是吃饭的事,是我自己安排的。”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为什么。”孟子玮怔忪,“你们不会真的要......?”

    她没说出那两个字。

    李羡没有回答,“你先洗澡?”

    孟子玮抱臂靠在衣柜旁,生闷气似的:“我不洗。”

    李羡转身去阳台收衣服,挂回衣柜,拿上内衣与睡裙,进了浴室。

    洗过澡,将头发吹干,脏衣服丢进衣篓,回到卧室擦身体乳。

    推门的瞬间,夜风涌动,碎响泙泠。

    卧室门框旁的天花板,用来收束空调线的挂钩上多了条丝带,风铃悬在这儿,受风打转。

    李羡收回视线,走去床边,“快去洗澡,明早还要上班。”

    正在赌气的孟子玮别开脸,“不洗。”

    “不洗不能在这张床睡觉。”

    “......”

    孟子玮出门时故意跺脚,一步比一步响。

    李羡假装听不到,拿起手机。

    微信有消息,点击图标前顿了顿,指间向旁边错开。

    跳转搜索引擎,她搜索曾孟两家的消息。

    只有零碎的几点信息。

    新恒最近频繁发生人事变动;孟隽越来越高调,势头很盛。

    看来还没到打舆论战的时候,外人很难看到里面的焦灼。

    切回微信,有几条留言。除了台里的工作消息,剩下的来自导演和制片人。

    李羡眉头微拧,下意识咬唇,思量片刻,挨条回复。

    孟子玮洗了澡,换了身睡裙出来,客厅灯光关闭,卧室顶灯裁处门框轮廓。

    她回到床边,撕了张面膜,问李羡在干嘛。

    李羡说自己之前投了部纪录片,因为疫情和各种原因,项目资金链断裂,需要找新的投资。

    孟子玮不假思索,“投资?这事我熟......”

    李羡看向她将多余的面膜精华抹上手臂做身体乳的行为,没有说话。

    孟子玮:......

    她丢掉面膜封袋。

    虽然她现在没钱,但是她认识很多有闲钱的人。

    孟子玮摸到手机,躺下,翻出微信联系人。

    输入框光标闪动。

    孟子玮盯着姓名栏里的二哥两个字,看了眼一旁的李羡,泄气。

    刚才说了不能找他。

    /

    君瑞一期已正常投入营运,由职业代理人打理。新恒的各项事务切割干净,暂时告一段落。

    孟恪这段时间清闲,提前过退休生活,钓鱼下棋,按时接人下班。

    虽然要接的人从不上车。

    孟恪童年曾跟一名中医学棋,这位老先生也曾教过林岩。

    名义上是师兄弟的两个人,

    此前只在饭局上见过一次,不算熟悉。

    这几天因为身边喜欢围棋这项活动的人不多,林岩空着,他时常上门拜访,渐渐熟了。

    这不到十几个月的时间,孟恪与李羡没有直接联系,也尽量少地介入她的生活。

    许多细节,只能通过旁人得知。

    也许他的话题指向性太强,林岩察觉,执棋的手悬滞,抬眼看他,笑容底下是一种对自己人的保护和警惕。

    “孟先生对我这个小徒弟这么感兴趣。”

    孟恪保持礼节性的谦逊,“我想追求对方之前,应该先了解喜好。所以跟林都问了您平时下棋的时间和地点,来问这些事。”

    林岩惊讶于他的坦诚直白,旋即笑着点头。

    关于李羡的动态,他毕竟是长辈,也是外人,不能说太多,只提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不过日子不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常态么。

    孟恪两手撑在桌边,一手执子,垂眸,目色沉静地看着棋盘,偶尔适度追问些细节。

    “纪录片?”

    这一局下得很艰难,林岩皱眉观察棋盘局势,解释道:“一部观察特定群体人生状态的纪录片,她去年就在忙这件事,听说不好弄,缺钱嘛。但是年轻人有点理想主义是好事。”

    孟恪抬眸。恰巧不远处有人收拾棋盘起身,高声道走了走了,老婆快下班了。

    他抬手看向腕表时间。

    “是还有事吗?”林岩抬头,“今天先到这吧。下次继续。”

    孟恪略一颔首。

    -

    李羡下班前听到同事讨论大厦楼前那辆劳斯莱斯。

    -什么来头?不知道啊,但是接连出现好几天,刚开始是在停车场,现在直接到楼门口了。

    -是不是哪位主持人的追求者?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开车的人你们见过没有?多大年纪?高不高帅不帅?

    李羡起身收拾东西,顺便看了眼对面的工位。

    两三件文稿,一杯没有动过的咖啡,外套搭在椅背。

    乘电梯时才遇见郑素素。

    “楼下那辆车,是等你的?怎么不见你上车。”

    李羡抬眼看向显示屏不断缩小的数字。

    郑素素抱臂哼笑,“还是说......金主其实是在等新欢?”

    “我要是你。”李羡扭头,眸色淡淡地看着她,“挑衅别人之前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

    目光太寒凛,透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郑素素被她吓住,大约一两秒,回过神,挪开视线,挽回狼狈,“放狠话谁不会。”

    叮。

    电梯门打开。

    李羡提步向外走。

    身后有高跟鞋清脆落地的脚步声,她知道,是郑素素。

    感应门自动打开。

    裙楼旁是低调暂停的汽车。

    按照以往的路线,李羡会略过,径直走向不

    远处的地铁入口。

    脚步稍顿,她朝这辆车走去。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她坐进去,将包放在膝头,抬手扯安全带。

    从她改变行迹那一刻开始,孟恪始终注视她,看着她扭头看向车窗外。

    一个身材高挑的卷发女人。

    刚才几乎与她同时出门。

    扯住锁寻找搭扣,李羡听到孟恪说:“这位很眼熟。”

    “嗯。郑素素,前同事,也是最近空降的新同事。”

    郑素素走了,李羡有些可惜,刚才上车太利索,应该叫她看到孟恪这张脸。

    孟恪觉察她这点可惜的神色,“她就是你需要车的原因?”

    关于为什么需要接送下班,孟子玮给孟恪的解释是,她猜测嫂子跟别人发生矛盾,需要用车维持表面排场。

    李羡轻轻点头,借力抬手,任安全带收缩回原本的位置,“嗯。”

    “也是你刚才上车的原因?”他的语气近乎陈述。

    李羡扭头看他,礼貌地牵起唇角,“谢谢。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不用来等我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孟恪跟着笑,垂落视线,眸色微动。

    “我明天开始居家办公。”

    “多久?”

    “不知道。”

    “记者这工作方便居家么。”

    “采访任务会用云采访的形式分担一部分,剩下的去现场,也不用回电视台。所以,不用见了。”李羡转身,扣住把手。

    捕食饮水,清早眉间白云生*......

    熟悉的来电铃声。

    三年,她一直没有换过。

    孟恪目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起。

    “喂,黎山......”李羡换只手拿手机,另只拎包的手重新扣住把手,推开车门,“已经见到了吗?对方怎么说......”

    她踏回地面,随手关阖车门。

    “嗯,嗯,我知道......没关系,纪录片都是这样嘛,还有机会.....”

    余光里,汽车旁一抹高挑的身影,他刚才一起下车了。

    李羡没叫自己回头。

    -

    去年李羡认识一位记录片导演、摄影师,对他手里正在拍的片子感兴趣。

    恰好新媒体工作室发展的不错,她取了部分分红,投给这支纪录片。

    但她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最多只能拿出这些钱。

    因为疫情,纪录片的拍摄一度中断,原本的投资方解约撤资,制作团队陷入窘境。

    这段时间李羡一直在帮忙联系新的投资,有时间也会一起去吃饭。

    但找投资实在是太难。

    时常冷风里等待三小时,邀到一顿饭,经历对方的凝视和审判,最终得到一句歉意的“不好意思”。

    影视寒冬,遑论非商业领域。

    张冲:【听说今天这个对纪录片还挺感兴趣的】

    李羡坐在书桌前,看着群消息,笑了笑,【祝你们成功】

    因为最近不时有小区被封,电视台许多同事们相继“禁足”,剩下的几个记者干脆居家办公。

    除了必要的外采,防护服、面罩、消毒液全副武装,大多转用云端采访。

    今天的饭局她本可以去,但制片人张冲说对方只见导演和制片。

    有钱的是大爷,说什么是什么。

    张冲:【来了来了】

    李羡:【加油加油】

    /

    今晚选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日料店。

    不算多高档,胜在干净简洁,环境清幽。

    孟恪进入包厢时,导演和制片人已经到了,起身迎接。

    “信港资本,孟总,您好您好。”走在前面的是个身形不高,但面相很聪慧的女子,“我是《人生不息》的制片人张冲。这位是导演方黎山。”

    导演是个青年男人,清瘦,单眼皮厚嘴唇,白衬衫手肘处褶皱,牛仔裤洗得发白。

    孟恪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轻微颔首。

    几人入座。

    因为算是商务场合,大多数时间由制片人开口,介绍手里的项目。

    “那个,我们看了一下,贵公司之前好像没有投资过影视行业?”因为对方太有气场,张冲笑得亲切,不至于叫人觉得谄媚。

    孟恪手里握着项目资料,略一抬眼。

    “说实话,您主动联系的时候,我们都很意外,这两年影视行业不景气有目共睹,何况是非商业领域。”张冲说。

    “我太太对这种类型的纪录片有情怀。”

    “啊。”张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们这行确实是比较为爱发电。导演就是。”

    方黎山抬眼,朝孟恪笑了笑,一言不发。

    “他就是这个脾气,不会来事。”张冲笑着圆场。

    孟恪收回视线,唇齿间碾过莫名的语气,“黎山。”

    张冲一愣。

    孟恪淡笑一声,没难为人,“艺术家跟商人气场不和。”

    “就是就是,他对投资人就这幅模样。真是的......”

    “聊得来到投资人除外。”方黎山垂眸看着身前的茶杯。

    张冲飞几个眼神过去,示意他不要说了。

    孟恪倒不生气,“不知道什么样的投资人比较合方导的脾气?”

    张冲解释:“这个项目一开始的定位就是独立纪录片,最开始我合作很久的朋友因为情怀投资,但是情怀不能当饭吃,疫情了嘛,就撤资了,但是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圈子里的朋友帮忙。也有拍摄过程中认识的,比如去年,有个记者,京台的,她是唯一一个这位‘大牌’导演谈下来的。”

    方黎山知道这位投资人在看自己,“这是我朋友。”

    孟恪淡声:“很早就认识?”

    方黎山摇头,“去年认识的。”

    “这位是影视频道的记者么,所

    以平时能接触到。”

    “我是她粉丝。后来一起下围棋。”

    张冲笑,“她不也是你的粉丝吗。这两个人还是挺有缘分的。李老师,就是那个记者,是对社会现实问题比较关注,这位就是艺术家的筋长在这儿了,俩人一拍即合呢。”

    方黎山也笑,身上傲倨木讷的气质随之消散大半。

    余光注意到投资人掠过自己脸庞的目光,他看过去。

    餐桌当中垂落射灯,光影错落,男人似笑非笑,看似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又仿佛只是维持外淡漠之外的礼貌。

    方黎山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气质。

    孟恪来电话,说声失陪,暂时起身离场。

    张冲喜滋滋看向方黎山,后者刚拿起手机,读群消息,“他们问怎么样。”

    “应该有戏。”张冲说。

    方黎山如实转达。

    怕李羡看不到,单独小窗给她发了条语音,“冲姐说有戏......我发给你的照片看到了吗?”

    没多久,李羡回复一大堆表情包。

    “黎山,第五张照片是在哪......”

    语音外放。

    张冲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

    语音没有播放结束,障子门被推开。

    出于礼貌,方黎山将微信划走,放下手机。

    /

    张冲:【这次简直顺利到要去庙里磕头还愿】

    张冲:【投资人超级超级有气场,又意外的耐心】

    李羡随便披了件外套,左手拎一袋垃圾,右手按住语音键,举到唇侧。

    “什么投资人能让你有这么高的评价?”

    张冲发来与对方公司对接人员的聊天截图,后面的名字李羡自然不认识,前缀是信港资本,她也无印象。

    张冲:【据说对方老板娘比较有情怀】

    李羡笑说:“黎山也说了。也许就是我们的运气到了......终于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

    张冲在忙项目,平时习惯转文字,不大听语音,但李羡的声音悦耳悦心,她将手机放在一边,外放这段语音。

    不知怎的,想起投资人席间忽然叫黎山的名字,那语气听起来很熟悉。

    李羡就是这么叫方黎山的。

    但是......

    张冲皱眉思索,摇了摇头,记错了吧。

    对面再没有消息回复。

    李羡将手机收进口袋,心情愉悦地踩落叶。

    最近没有下雨,前几天落下的枫叶已经变得焦脆。

    踩上去是“咯滋咯滋”的声音。

    出了小区门口,一抬眼,看到停在路对面的汽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落车窗,指间橙色火光忽明忽暗。

    李羡放慢脚步,迟疑地走过去,车窗内隐在暗处的脸似乎看过来了,车门被推开。

    孟恪下车,走到她身边。

    “你......

    怎么在这?”

    “等你。”孟恪没有含糊。

    李羡抄在兜里的手往更深处挤,抬头看他,“有事吗?”

    孟恪垂眸看向她手里的几个垃圾袋,“去丢垃圾么?”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李羡垂眸,走向不远处并排的几个垃圾桶。

    “我看小区附近有棋室,这两年应该不太营业。”孟恪说。

    李羡:“已经倒闭了,还没租出去。”

    “平时只去林老师那里下棋么?”

    “偶尔也......”李羡启唇,脱口前将回答咽回。

    觉察他平淡话语里暗涌的试探。

    她将几小袋垃圾分类丢进去。

    沉了口气,肩膀下落,“说实话,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等你什么时候把签好的离婚协议递过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这几天又是什么意思。”

    “离婚协议?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转过身,孟恪正垂眸看着她。

    “只是一种感觉。”

    李羡很平静,情绪薄瘦,身侧汽车穿行,明橘色在眼梢一闪而过,陷入雾蓝。

    她或许纤微,但很少有易折的脆性,但这样的瞬间里,身上流露罕见的脆弱。

    如果必须面对选择,你会选我吗。

    孟恪无端想到这句话。

    偶尔有车驶过,轮胎碾压地面发出连绵的嗤声。

    李羡看着孟恪的面庞,他眸色太深,忽闪过一些痛觉,微敛目光。

    她怔忡,恍惚这只是错觉。

    “我没有那样的打算。我在找一个平衡的契机,可以回到从前。”

    “可时间是单向流动的。”李羡轻声,“我已经不是曾现棠了。李羡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把最后的自由交出去。”

    沉默一霎。

    “那我换种表达,羡羡,我不打算离婚。婚约结束的事没有当下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连城和卫城很多事情暂时没有处理干净。”

    走到车边,孟恪两步过去,拉开后座车门,躬身俯进些,随后怀里多了一捧花。

    橙红调的一簇,金属饰品微微折光。

    “至于这几天去接你,意思很简单,我想见你。”

    -

    怀里抱了捧花,不大方便开门,钥匙抵着锁眼摸索好一阵,终于捅进去,李羡拧开,推门进去。

    她扶墙,脚后跟抵着蹬掉脚下板鞋,换了双拖鞋。

    弯腰时散落的头发摩擦包装花束玻璃纸,发出窸窣响声。

    她环顾四周,找不到可以放花的地方,就这么放在地上。

    走进卧室,放在桌上的电脑传出代芸的声音,“回来了,羡羡?”

    刚才两人在开视频会议,中途代芸去哄孩子。

    “嗯,刚才丢垃圾去了。”李羡收拾桌子。

    代芸那边响起手机铃声,她看了眼,立马挂断,“啊,好烦啊,那个女人。”

    “什么?”

    “就是一个厚脸皮的亲戚。”代芸抱怨,“上次周岁礼你记不记得?橙橙爸爸的朋友也过来了,那个气场一看就身价不菲啊。这位想攀高枝,缠着我们问联系方式。橙橙爸肯定不会透露,所以她纠缠我,好几天了,烦都要烦死了。”

    李羡垂眸,淡声说:“是吗,这朋友这么大的魅力吗,听说离过婚。”

    “你也知道呀?”代芸惊讶,“我还是听橙橙爸提起的呢。据说前妻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几任未婚妻都是富家千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没背景的小主持人,虽然她确实漂亮,但是再漂亮也只能做三。”

    这话刻薄,却也是实话。

    “万一真嫁进去了呢?”李羡托腮。

    “真嫁进去?你把我难住了。”代芸抓了抓头发,“真嫁进去,她应该也没有任何底气。豪门不是谁都能待得下去的。”

    两人回归工作话题。

    大约半小时,终于收工。

    李羡起身去上厕所。

    客厅空间狭小逼仄,门口的花格格不入。

    这是一束明媚的花,她只认得重瓣郁金香和白色铃兰,花枝郁郁葱葱,金属项链缠绕,若隐若现,粉紫两色水晶珠挂在淡粉小花旁;主枝花茎上是两颗银青玉耳环。

    戳在包装纸上的紫色珐琅耳钉、别入叶片的蝴蝶胸针、作缠绕丝带的发绳、手链......

    孟恪的意思很明显,给她不用思考是否应该接受的理由。

    因为这些全部都是她留在连城,没来得及带走的首饰。

    李羡抱花回卧室,挨个将这些首饰拆下来。

    最后在没有开放的花苞里发现一枚的戒指。

    熟悉的、款式简洁低调,碎钻微闪的戒指。

    她按住心口的位置,蜷腿,埋头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