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希尔德贝里的花园面积辽阔,多是僻静无人的角落,很适合夜间私会。

    这是凌熠自六岁后,第一次与蜂族同胞面对面。

    当泰莎从怀中拿出请帖,念出隐藏在图案中的蜂语时,他竟有眼眶湿润的冲动。

    “我一直以为我是蜂族唯一的幸存者。”

    抱着这样的信念,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为族人复仇。

    泰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像个和蔼的长辈一样轻抚他的脸。

    “可怜的孩子,你这么年轻,当年你才多大啊。

    “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找到了我们。”

    “……你们?”

    泰莎点了点头:“当年还是有一些族人侥幸逃了出来,我跟我的家人逃到了偃族领地,他们收留了我们一段时间。

    “帝国军队离开后,我们跟随族人留下的暗号,找到了新的落脚点。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寻找幸存的同胞,加上新生儿,差不多有一千多人了。”

    凌熠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蜂巢呢?蜂巢不是被烧毁了吗?”

    “蜂巢是主神的化身,神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摧毁呢?新蜂王的护卫们撤离前带走了蜂巢的碎片,在找到合适的居住点后,碎片逐渐长成了新的蜂巢。”

    她得意地说:“新蜂巢的地点非常隐蔽,没有蜂族人的内在导航,任何人都别想找到它。”

    “新王……就是出事那年诞生的蜂王吗?”

    “嗯,护卫们拼死把还是婴儿的他保了下来,今年王就要年满十八岁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首都?”凌熠问。

    “来首都的可不止我一人,这件事说来话长。”

    泰莎将他们多年来的行动娓娓道来。

    “新蜂巢步入正轨后,我们就开始了复仇计划。卢乎[lun]害得全族家破人亡,我们也要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五年前开始,我们分批派人潜入首都,起初我们打算用他们的法律制裁他们,暗中收集了卢莫力所有的犯罪证据,[jiao]给尤顿大法官。虽然如愿判了他死刑,却连累大法官一家惨死。

    “有了这起前车之鉴,对付卢达瓦就决定采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我试图接近他,那个变态却只喜欢小男孩,我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我从伍德[kou]里套出他的弱点,把毒[ye]下到他的药里,本来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就算有人背锅也是伍德那个不值得同情的蠢货。”

    凌熠:“但是你没想到会意外冒出个我。”

    泰莎点头:“你被捕后,我向法院寄了匿名信,检举卢达瓦的真实死因,可法官还是判了你死刑。”

    凌熠:“你的信法院连拆都没拆,现在落在军方手里。你不该写这封信的,很容易暴露自己。”

    “我不想再连累无辜的人,我们做事虽不光彩,但也有自己的道义。

    “好在你有主神庇护,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发现自己害死的是一位同胞,我会有多么内疚。”

    泰莎将掌心贴在他额头,做出一个神明赐福的动作。

    她紧接着拿出一把折叠小刀:“来,手给我。”

    她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伤[kou],又对凌熠的掌心如法炮制。

    两只手掌相对,凌熠脑海中渐渐浮现指南针的形象。

    “这就是新蜂巢的位置,等你离开后,就到这里找我们。”

    凌熠握紧手心。

    “你计划什么时候走?”

    “今晚。”

    “今晚?”

    “我今天就是来见你一面,回去的路上我会发生‘车祸’,外面有人接应我。除我以外所有人都撤走了,留的时间越久越不安全。”

    凌熠实话实说:“我知道伍德有些特殊癖好,在怀疑他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跟他有密切接触的人。”

    泰莎微笑,不觉得他直言冒犯。

    “你想的不错,美人计本来就是我们蜂族善用的计谋,美[se]是比毒[ye]更好用的武器。”

    她俯身到凌熠耳边:“其实我也尝试接近过奥瑟殿下,但是他对我的信息素不感兴趣,还数你剑走偏锋。”

    凌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你误会了。”

    “我懂,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放心,就算我回到部落,也会为你保密。”

    “你听我解释。”

    泰莎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只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利用他们可以,不要动真感情。”

    “……”凌熠有[kou]难辩。

    “我们该回去了,离开的时间太久,有人会起疑心。你先走。”

    凌熠无奈,只好点点头:“那你小心。”

    “我们蜂巢见。”

    凌熠走到宫殿前门,在那里遇上刚刚回来的席勒。

    席勒手里抱着一个点心盒。

    “你说想吃家门[kou]的点心,我买回来了。”

    凌熠佯作惊喜:“原来它家营业到这么晚啊,我还以为早就关门了。”

    “下次需要我回避,直接下令就好,不用找理由支开我。”

    “……谁说我想支开你,”凌熠从他手里夺过点心盒,嘴角垮了下去,“我就不能单纯想吃点心了吗?”

    他打开盒盖,抓起一枚丢到嘴里,故意当着他的面嚼得津津有味。

    席勒又说:“我回来的时候,发现附近有军方活动的迹象。”

    凌熠一怔,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咽:“什么?”

    .

    雷钺左等右盼,好不容易等到凌熠换衣服出来,刚远远见了一面,转眼又不见人影。

    他找遍整个礼堂,终于看到目标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侍卫。

    他怕错过这个打招呼的机会,这个人又不知去向,赶紧迎上去,却被路过的两个人叫住。

    “小钺,你也来参加舞会?”

    叫住他的是雷铖的两名部下,只是他们都穿了便装。

    “……两位叔叔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

    “我们来见奥瑟殿下,穿军装太显眼。”

    “出什么事了吗?”

    两个人谨慎看看左右:“确实有一点,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等下外面可能会设岗排查,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先回去,省得麻烦。”

    他们嘱咐雷钺不用担心便大步离开,雷钺出了会儿神,才想起初衷。

    他正准备寻找凌熠,一回头,对方却站在他身后。

    凌熠的视线也在追随两名军人的背影,却在他回头时秒切换成微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没注意到。”

    今天的舞会凌熠是主角,特意打理过外表,惹得雷钺有一瞬间失神。

    “我收到了你的请帖,一早就来了。”

    “是我怠慢了……刚才那两位是你朋友?”

    “他们是我父亲的部下。”

    凌熠略显惊讶:“我都不知道这次舞会还邀请了军部的人参加。”

    “他们不是来参加舞会,好像是有事来找奥瑟殿下的,可能……还是为了卢达瓦的案子,最近重点在查的事只有这一桩。”

    “原来是这样,感谢元帅对这起案子这么用心。”

    他从路过侍者手中的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给雷钺和自己一人一杯。

    “没能好好招待你,我自罚一杯。”

    雷钺刚想阻止,凌熠头一仰,杯子见底。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凌熠打量着杯底的残[ye]:“这酒虽好,比起克罗斯顿的特产,还是差了些。哦对,你上次送来的还有一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凌熠没去太久,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新杯子。

    他边往杯里倒酒边噙笑道:“用你送的酒招待你,算不算投机取巧?”

    “你喜欢的话,这酒要多少有多少,但是……”

    雷钺刚碰了个杯,凌熠又一饮而尽。

    “你这么喝,很容易喝醉的。”

    “是不是皇家学院的人,喝起酒来都像这些人一样?”

    凌熠偏头暗示现场的贵族们。

    “以抿为单位,一杯酒能抿一个小时。”

    雷钺感觉自己跟那些人一起被嘲笑了。

    “我以为陆颁才会严格禁酒。”

    “禁是当然要禁的,遵不遵守那就两说了。”

    他没有缓和的意思,雷钺想劝他喝慢点,被凌熠伸过来的手指阻拦。

    手指没有直接压上嘴唇,若即若离的距离让雷钺不敢动弹。

    “我毕业了,现在想去跟学校告密已经晚了。”凌熠一语双关。

    酒意逐渐在他脸上浮现,一股甜香悄无声息弥漫开来。

    当雷钺察觉时,已不知不觉吸入了很多。

    “你的……信息素是不是溢出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异常。

    凌熠立刻抬手去摸耳朵(),随即露出放心的表情。

    第五十二章

    你诓我。

    他偏过头去⒖[((),撩起头发,给他看耳骨上的抑制环。

    “你看,这不戴得好好的吗?”

    雷钺鬼使神差别开头,但仅一眼就让被酒[jing]染成粉[se]的耳朵在视网膜留下残像。

    凌熠浮现心知肚明的笑容,主动给他台阶下。

    “这酒确实上头……你能帮我拿点水来吗?”

    目送雷钺离开,凌熠身形晃了晃。

    附近没有支撑,他往自助餐台走了两步,脚步蹒跚。

    最终单手撑在桌子边缘,低头闭目,似乎真有几分醉意。

    肯特男爵把凌熠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的贴身侍卫上前与他对话,凌熠只是把手里的空杯往侍卫手里一塞,做出摆手走人的手势。

    侍卫还想说什么,凌熠扭过头,不悦的表情加一个字,肯特男爵从[kou]型判断那个字是“滚”。

    侍卫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元帅家的小子也没回来,肯特男爵理理衣领,认为自己有机可乘。

    “侍卫们都不懂事,何必与他们置气?”

    凌熠抬头瞄向声音来源,目光穿过朦胧的酒气,宛若蕴含醉人的魔力,一扫之下仿若柔软的羽毛划过心尖。

    肯特男爵呼吸一滞,接踵而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OMEGA信息素的香气,他自诩阅人无数,却无法从记忆库中提取任何一人与之媲美。

    眼前这位醉而不自知的人勾唇一笑,“你说的对,明明我还能喝,他却劝我不要再喝,你说他是不是不懂事?”

    肯特男爵下意识咽了咽[kou]水:“那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你看起来确实有点喝多了。”

    “是吗?”凌熠揉揉眉心,“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他抬脚要走,身子往旁边一歪。

    肯特男爵下意识去接,连碰都没碰到,对方又自己站稳。

    “你要送我去休息吗?”凌熠问。

    在贵族舞会上,这句话有着双层含义。

    肯特男爵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这么明晃晃地暗示自己,按压不住的[se]心甚至超过了事情败露的恐惧。

    雷钺端着水杯回来,原地不见凌熠的影子。

    情急之下他只好跟人打听,问了一个两个都说没有见到。

    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声传到他耳中。

    “是该羡慕肯特那家伙的艳福呢,还是佩服他的胆量,居然敢在奥瑟殿下的舞会上勾搭他的OMEGA。”

    “实话说换你你不心动?咱什么样的OMEGA没玩过,唯独ALPHA变的OMEGA没玩过。刚才他跳舞那身段你们没仔细瞅吗?看着就辣。”

    又一人不屑道:“我就不心动,变[xing]OMEGA的信息素,那不就是人造香[jing]吗?能好闻到哪去。”

    评价凌熠辣的家伙忽然

    () 被人揪住衣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你你你,你怎么打人呢?”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雷钺。

    “凌熠在哪?”环绕在他周围的信息素浓度骤增。

    几个[kou]嗨的贵族被他的杀气吓到,几根手指同时指向休息区方向。

    “刚刚被、被肯特男爵,带到休息区了……”

    雷钺得到答案,把人丢开,拔腿便走。

    专供客人休息的客房有十几间,雷钺不知凌熠被带去了哪一间,也顾不上那么多,挨间查找。

    奥瑟返回舞会的途中正好看到这一幕:“你在找什么?”

    雷钺见到他,火气莫名上升,不知是想起两人激情四[she]的共舞,还是怪他在自己的地盘没有把人看好。

    “凌熠喝醉了,人不见了!”

    凌熠人不见,他在客房区找,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奥瑟眼角一跳,凌熠酒后千姿百媚的模样他是见过的,正因为此,才更不想让第二个人看到。

    眼前一扇扇紧闭的门,每一扇都长得一模一样,奥瑟从头走到尾,在某一扇门前停下来。

    “闪开!”

    “你怎么知道是这一间?”雷钺情急连敬语都没有用。

    奥瑟没有回答,暴力一脚将门踹开,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尖叫。

    走廊尽头挤满了看热闹的贵族们,皇子殿下公开介绍另一半的第一天就被人绿了,这样的好戏谁不爱看?

    门一开,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过来,将门[kou]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被破坏的房门,泰莎抓起床单掩住身体,□□的肩膀露在外面,吓得瑟瑟发抖,手边还有受惊掉落的马鞭。

    床上另一个男人浑身不着寸缕,双手被捆,嘴巴也被堵了起来,见门被踹开拼命叫起来:“唔!唔!唔!”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门开了,凌熠衣着整齐出现在门[kou]:“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奥瑟快步走过去,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不像有喝醉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有个人以为我喝醉了对我图谋不轨,我就装醉给了他点小小的教训。”

    他侧过身子,露出席勒和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肯特。

    肯特见到奥瑟,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

    凌熠从现场情况推理了一下事发经过。

    “您不会以为我在隔壁所以暴力破门吧?”

    “那扇门上有你信息素的气味。”

    “哦,是,”凌熠想起来,“我装醉嘛,经过时就故意靠了会儿,这人以为我醉得连路都走不了,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动手动脚。殿下,像这样的人,也配用百姓的税金养着他?”

    奥瑟冷冷看了眼地上的男爵:“我会解决。”

    二人对话的同时,隔壁掀起的风[bo]也未曾停止。

    随着房间里一对男女被曝光,贵族中有两个人脸[se]变得难看,一个是刚刚从皇子

    头顶抢了顶绿帽子的伊登侯爵,另一个就是萨利大公。

    伍德这个不成器的外姓亲戚让他颜面扫地,他顾不上皇室形象,捡起马鞭朝他身上猛[chou]。

    “你这个混账!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玩得还挺花,我今天就替夫人清理门户!”

    “唔!唔!唔唔唔!”

    他吃痛地边躲边逃,还要护住重点部位,被萨利追打着逃出房间,在舞池里上蹿下跳像个发光的[rou]球。

    贵族们吃惊地掩住嘴,有个别还拿起了手机。

    鲁玛喝止了看戏的女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萨利大公的两位千金带到别处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孩子们被哄去别的地方玩,拍照的也被婉言制止。

    伊登侯爵抢先一步把门关上,关门前撂下一句:“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丢人现眼!”

    明明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还要硬着头皮给奥瑟道歉:“奥瑟殿下,让您见笑了。”

    泰莎许久都没出来,伊登侯爵差她的女仆去催,女仆才进去又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不好了!夫人自杀了!”

    侯爵一惊,冲进屋里查看,泰莎面无血[se]地躺在血泊中,腹部[cha]着一把折叠小刀。

    “救、救…救护车!”

    侯爵失声高喊。

    “让一下,让一下。”兰泽扒开看热闹的人,靠近检查了泰莎的情况。

    “等救护车来,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

    侯爵满手是血,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兰泽按住出血部位:“让人备车,我亲自送她去医院。”

    人命关天,贵族们自觉让开一条通道,昏迷的泰莎被抬上面包车。

    发生这样的闹剧,舞会自然开不下去,宾客们陆陆续续告辞。

    雷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自奥瑟出现后,他就没有跟凌熠讲话的机会。

    萨利大公让侍卫先将伍德押了回去,准备明天就把人遣送回国。

    他自觉有愧奥瑟,更愧对凌熠,第一次办舞会就遇到这种龌龊事。

    “今天的事阁下不要放在心上,夫人说改天请您去用下午茶,当面向您致歉。”

    凌熠的回复非常得体:“道歉就不必了,麻烦替我转告夫人,我很期待再次到佛洛兰打扰。”

    女仆们也将两个小姑娘领了回来。

    小孩不懂大人的事,玩得很开心,还向奥瑟展示她们的战利品。

    “奥瑟殿下,请您吃糖!”

    凌熠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姐姐手里的糖,心脏跳到嗓子眼。

    “你从哪拿的糖?”

    一名女仆带着歉意回道:“凌熠殿下,小孩子太活泼,我没看住,不小心让他们进了席勒侍卫的房间。”

    席勒就在一旁,同样脸[se]惨白。

    “这糖你没吃吧?”凌熠接着问姐姐。

    姐姐被吓懵了,摇摇头。

    凌熠放下半颗心,原来贵族亲戚家的熊孩子,上门做客也会乱翻东西。

    但还有半颗心悬着,他的举动过于反常,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果然听奥瑟问道,“这不是在医学院席勒送你的糖?一颗糖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凌熠紧急想理由:“我……”

    “呸!”

    妹妹从嘴里吐出一枚混着[kou]水的药片,委屈巴巴。

    “奥瑟殿下,这糖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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