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
林落棠第一次跟着穆星文去外出采訪,他提早到公司去做準備。
從家裏出發的時候,顧漠之說還早,林落棠還以為那是對方安慰自己的說辭,他覺得自己磨磨蹭蹭的也差不多了,結果一到公司真的跟顧漠之說的那樣,大家都還沒有來。
安靜的公司大廳,除了保潔阿姨叔叔和保安,幾乎看不見人影,冷冷清清帶着涼意的早晨讓人沒有什麽安全感。
林落棠站在電梯口等電梯下來,拿出手機給顧漠之發了個一個可憐巴巴的圖片。
alpha立馬發了一個抱抱給他。
得到愛人的安慰,林落棠才把手機收起來,要進電梯的時候,身後響起一陣高跟鞋聲。
他進了電梯轉過身才看見,是程覓雙,他們的主編。
沒想到領導也來這麽早,林落棠上前一步伸手擋住了即将要合上的電梯門,“主編早。”
程覓雙颔首,微微一笑,“今天好早啊。”
“想早點過來熟悉一下流程。”林落棠把手裏多買的一杯美式遞給她,“您來這麽早吃過早餐了嗎?”
程覓雙瞥了一眼他遞過來的咖啡,笑着接了過去,“麻煩了。”
見女人接過去,林落棠才算是松了口氣,笑,“不麻煩,我今天也算是借花獻佛了。”
這句話是他之前從張淨柏那兒學來的,沒想到今天能用上,林落棠再沒話能說,害怕自己讓對話冷了,幸好電梯也到了他在的樓層。
林落棠走出電梯和程覓雙打了招呼,見電梯門合上他便去了自己的部門,腳步輕快。
把答應要給穆星文的早餐放在對方的工位上,林落棠把一會兒要帶出去的東西準備好,後又拿出手機來找人聊天。
最近張淨柏的工作落實,似乎也挺忙的,兩人一個星期也說不上幾句話,聊天的對話也是斷斷續續。
趁現在還沒有到上班時間,他還能正大光明地摸會兒魚,才找到張淨柏,跟他聊最近發生的事情。
他們之間還有一段特別有意思的對話,是張淨柏問林落棠有沒有蔣升的聯系方式。
張淨柏說上次和他一起出去吃飯,回去的時候他坐了那個跟着顧漠之來的alpha的車,說是他當時掉了幾個娃娃在對方的車上。
林落棠想,張淨柏口中的那個alpha,應該就是蔣升。
本來只是幾個娃娃,張淨柏一向很大方的,不至于因為拿回幾個娃娃就要去跑一趟。
林落棠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但他問了,張淨柏只是說去拿娃娃。
林落棠并沒有蔣升的聯系方式,不過顧漠之肯定有。
他告訴張淨柏,自己可以去問顧漠之,張淨柏又說算了,之後再沒有提起這件事情,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朋友不說,林落棠當然不會再問,之後兩人又開始聊生活聊工作,聊一些很瑣碎的事情。
找完張淨柏,林落棠又想去找顧漠之聊了一會兒。
今天早上他起得太早,alpha也被迫跟着他早起,現在估計也已經到公司了。
發了幾條消息給對方,也沒有回應。
部門的人陸陸續續來了,林落棠想着alpha大約也要開始工作,便沒有再找他。
時間一到,穆星文也來了,林落棠關掉手頭的文檔,看着男人跟同事打了招呼才來到工位上,“穆哥,早啊。”
“早啊,”穆星文瞧見桌上那份早餐,笑道,“還真給我帶了啊,剛好我這肚子還空着。”
“那您快點吃吧,我随便買了點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我什麽都吃得香,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今天起得晚,差點要遲到。”
看來今天應該還是蠻幸運的一天,程覓雙和穆星文大約都挺滿意他的表現。
林落棠稍稍放下了一點心,“那我們一會兒去采訪,大約都要準備什麽?”
“也不用準備什麽,到時候除了我們倆,還有一個攝影師,我們三個人開車去就行。”
穆星文說着,掃了一眼林落棠今天的穿着,“忘了跟你說,今天我們去的地方是鄉村,可能會比較偏僻,比較冷。”
“哦,好。”林落棠應下,他覺得自己這麽穿挺好的,今天還穿了一雙耐走的登山鞋,估計爬山也沒問題。
幸好昨天晚上,顧漠之手下留情,沒有做得太過分。
時間到點,攝影師充當司機,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出發前林落棠聽見穆星文說,上頭不應該這麽快就讓他去出外勤,至少不應該是今天。
一開始林落棠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直到車子駛進造了一半的石子路林,林落棠忽然有點明白了。
車子一路都是抖着開進去的,他這輩子長這麽大從沒有坐過這麽刺激的車,滿是石子的陸地抖得好像要把他的腦子晃勻。
穆星文問他,“還好嗎?”
“嗯,”林落棠也不能說自己不好,就坐個車他還是能挺下來的。
“一會兒這段路過去就差不多了,今天是有家養牛戶和鄰居鬧了十幾年的争執,前兩天是鬧大了,報了警又有人打電話來想讓我們調解的,我們是做社會民生的,這種社會基層的瑣事,往後還會有很多。”
“嗯,我會努力适應的。”
林落棠明白,當初選這個崗位的時候,他就已經做過心理準備,往最差的方面去想了。
雖然是這樣,但他們三個人到達村子裏甚至是扛着設備下車的那一刻,都沒有想過事情會發生到那種不可控的地步。
一進村子,前方聚集了一大批人正吵得兇猛,村支書也像是匆匆趕來,見到林落棠幾個人過來,他立刻眉頭一皺,“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淮江中報的記者,”穆星文亮出了記者證,“我們接到通知,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接到通知?誰的通知?”
“您是村幹部嗎?請問一下現在前面大概是什麽情況?”穆星文道,“我們沒有惡意。”
此時一個路過來湊熱鬧的村民擠上前來,對他們說,“是養牛的和養雞鴨的吵起來,他們還是前親家呢,誰勸都沒用。”
聽起來好像還不是單純的鄰裏糾紛,林落棠和穆星文面面相觑,又問,“那您知道具體情況嗎?”
現在那邊太混亂,不能盲目過去,至少得先從這些近鄰口中得知一些答案。
林落棠打開錄音筆,開始準備記錄。
現場嘈雜不堪,林落棠跟着穆星文行動,只是聽着,沒說過話。
原以為是普通的鄰裏糾紛,沒想到事情聽起來還挺複雜的。
一下子要追溯到十幾年前,兩家人還是親家的時候,那時候信息網還沒有那麽密,男方動手打女方的事情導致兩家不合的事情在這個村子裏卻不是什麽秘密。
後來兩家人變為了前親家,原本和睦的兩個家庭開始争吵不休,有時候是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時候是為了橫隔在兩家人之間的那個排水溝占地的一分一厘。
前兩天他們又吵起來了,白天吵到黑夜,大家都不得安寧,也報了警過來調解過了,不過根本沒有什麽用。
他們既沒有打架也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口頭上說保證嘗試着好好說話,結果等人一走,又開始争執不休,鬧得雞飛狗跳。
“你們是怎麽知道的?”村支書問,“我們沒有叫報社電視臺的人過來。”
“我們不是電視臺的,只是簡單來了解一下,您別緊張。”
穆星文給林落棠使了個眼色,讓人站到自己身後去,然後繼續跟着村支書走進人群裏,“有什麽需要的,我們也可以出一份力。”
穆星文一直在說些好聽的話,也暫時讓村支書放下了戒備心。
越是接近人群,雜亂的聲音就越是大。
林落棠觀察着周圍的環境,随手拍了幾張照片,還沒有時間仔細去看,就聽見有男人粗犷的聲音從人群之中傳來,“叫你兒子別再糾纏我的孩子,別逼我做出什麽同歸于盡的事!”
那人的話語喊出來铿锵有力,帶着幾分口音,聽起來很淳樸。
林落棠擡眸,看見的是一個兩鬓斑白,但是身體健碩的中年人,他看起來應該沒有像外表那麽老,像是為了什麽操碎了心。
林落棠還在跟着穆星文往前面走,想多了解一些。
大家都在認真工作,尤其是林落棠,此時聚精會神地不敢去想別的東西,第一次出外勤,他需要真實感受所有人的心情,才能仔細又認真地把自己參與過的這第一篇報道寫好。
即使他不是發表人,他寫的報道也暫時不會被在任何平臺任何媒介上發表出去。
“你們是誰?”
可能是他們三個人太明顯,攝影小哥還拿着相機的原因,他們就像外來的侵入者,一下就引起了當事人的注意。
“我們是中報的記者,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穆星文不厭其煩地複述着同樣的話,林落棠的錄音筆還在記錄着這場對話。
“記者?占不了理就聯合記者來一起羞辱我是嗎?什麽記者?是非不分也是作惡多端的一種!”
顯然,當事人對他們的到來并不知情,所以誤會他們是另一位當事人請來做“幫兇”的。
林落棠在這時候保持着鎮靜,希望對方冷靜下來能給他們溝通的一個機會。
穆星文和攝影師上前,林落棠沒有在這時候跟上去。
對方現在太激動,可能什麽都聽不進去。
林落棠這麽想着,果然瞧見說話的那人轉身回到了房子裏。
原以為對方是氣不過不想見人,所以才進去了,另一邊的當事人還在,穆星文準備看看能不能采訪到他們。
天氣陰了下來,三月中旬,靠近山邊村莊的空氣裏還帶着一點濕冷。
林落棠攏了攏外套跟着過去,還沒調整好錄音筆在手裏的角度,忽然聽見人群驚慌地叫了一聲。
林落棠心裏一頓,看見方才那個沖回房子裏毫無動靜的人現在從裏面出來,手裏拿着一把很大的刀。
“欺負我們家的人一個都別想完整地走出這裏!”
養牛戶的本質工作是就是宰牛的,家裏有把宰牛刀一點也不稀奇。
令人驚慌失措的是男人拎着那把刀沖到毫無防備的人群裏,開始胡亂揮舞。
然後找準目标,直接沖着林落棠他們三個人去。
“落棠李年,快跑!”
沒想到出來工作還能在鬼門關外頭游蕩一圈,林落棠被穆星文拉着往他們的開來的車上跑。
那人跑的很快,手裏泛着寒光的刀追在前面。
沒有人能夠跟在當下跟他解釋清楚他們到這裏來的目的,不是助纣為虐而是來了解真相解決問題。
林落棠平日裏不太運動,此時已經跑得氣喘籲籲。
他以為這種問題頂多是挨人幾句罵,最多最多挨幾個拳頭,沒想到是要挨刀子的。
怪不得一開始他來中報面試的時候,在會議室裏的那位同學一臉為他祈禱的樣子。
人和人之間的矛盾有時候真的很激烈,也很複雜。
複雜到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穆星文拉着他跑,兩人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可能是急于找個發洩點,憤怒使然,那屠夫跑得很快。
刀鋒過來的時候,林落棠下意識甩開了穆星文的手。
他推了對方一把,本劃向穆星文背部的刀,卻落在了林落棠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