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齐王如今何在?”
谢灵瑜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
贺兰放轻声道:“禁军控制齐王府之后,便开始阖府上下开始搜查,但是齐王府中养有上千府兵,说禁军乃是假传圣旨,拒不相信圣人会无故围住齐王。于是齐王府兵意图护卫齐王冲出王府,觐见圣人,禁军当场镇压,据说厮杀声响彻整个安兴坊。”
齐王府乃是位于安兴坊内,此乃离皇宫最近的坊市。
便是永宁王府的所在的胜业坊,都不如安兴坊离皇宫近。
当年圣人赏赐齐王府宅时,也是对这个名义上的长子,用尽了偏爱。
可是天家父子,皇子年幼时,尚且有点寻常人家的父慈子孝,可是一旦皇子成人长大之后,伴随着皇子进入朝堂,被封为亲王,所有的一切都会渐渐的不一样。
这些皇子身边会聚集着谋士拥趸,闻风而来已有所图的朝臣,这些人哪怕会逐渐影响圣人与皇子之间的关系,让皇子开始觊觎大位,让圣人开始猜忌自己的亲生儿子。
直至最后,最终父子相残。
不管是皇子起兵造反,还是帝王先一步下手,将自己的儿子贬为庶民,亦或者直接赐死。
历朝历代,说来说去的都是同一个故事罢了。
嘉明帝自己便是在兄弟相争之中,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待他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之后,他自然会开始提防这些皇子,一旦皇子有异动,只怕便会在萌芽之中便铲除。
况且这次齐王可不仅仅只是怀疑这么简单了,齐王大肆敛财,招揽朝臣,在朝中结党营私。
等等,不对。
“圣人为何突然动手?刺杀我之事已过去许久,圣人既然当时没有彻底追究,便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再发难。难不成是有什么新的证据出现?”谢灵瑜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先前她将弓弩交给圣人的时候,圣人看起来便是准备暂且按下此事。
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况且嘉明帝自己的寿辰在即,周边藩国早早便派遣入长安贺寿,此刻动手确实是不妥,只怕会让这些藩国看了笑话。
父子相残这种事情,不管放在何处,都是不光彩的事情。
贺兰放无奈摇头:“目前的消息并不明确,只知道现在整个齐王府依旧还被禁军包围,据说齐王今早便押解入了皇宫,王府其他人如今还暂扣在府里。至于昨晚反抗的那些府兵,除了已经伏诛的,其余尽数都入了天牢。”
如今煊赫一个齐王府,败落下来,也不过便是一夜的功夫。
齐王这样的结局,不禁让谢灵瑜想到了自己。
前世她也是如此,在帝王权利交迭的过程之中,以为明哲保身便能保全自己保全整个王府,可是最后还不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只不过比起之前的她来,齐王如今的下场倒
是有点儿罪有应得的意味。
“看来今日,我是去不得鸿胪寺了,”谢灵瑜轻声说道。
贺兰放赶紧说道:“如今风头正是正紧的时候,谁也揣测不出圣人的心思,殿下莫不是先告假几日,暂避府中,以免殃及池鱼。”
虽然贺兰放是个武将,但也深谙朝堂之道。
昨夜事情一出,如今不仅整个朝堂乃是风声鹤唳,便是长安城内只怕都是山雨欲来的架势,只怕今日整个长安的世家勋贵都要告假在家中,轻易不敢出门了。
此时,谢灵瑜突然轻笑了起来。
贺兰放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望向她,低声问道:“殿下,为何这般笑?”
“我只是在想,比起我来,另外两位王爷,只怕更是头疼吧。”
不用谢灵瑜明说,贺兰放也知道,她指的的乃是四皇子安王以及六皇子信王,虽然五皇子也还在,但是他自幼腿脚不便,早已是大位无望之人。
因而朝中的这些纷纷扰扰与五皇子是没有关系的。
反倒是四皇子安王,之前一直跟齐王争锋相对,虽说竞争对手一下倒了,他确实值得开心,但是会不会连累他自己,只怕他也说不清楚。
毕竟安王为了对抗齐王,也在自己身边拉拢一帮朝臣。
结党营私这四个字,齐王担得住,安王也脱不了干系。
“立马派人去鸿胪寺,便说我病了,今日无法迎接北纥使团,”谢灵瑜琢磨了会儿,如此吩咐贺兰放。
贺兰放点了点头,便领命准备告退。
但是他还离开,谢灵瑜却再次叫住他说道:“等等。”
贺兰放停住脚步。
“这样吧,你亲自去见鸿胪寺曹务实,告诉他今日北纥使团不宜入长安,让他们在城外驿站再暂住两日,待时机到了,自会迎请使团入长安,为圣人贺寿。”
谢灵瑜说到此处,心底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皇伯爷是否还有心情庆祝他自己的生辰。
毕竟在生辰前夕,亲手处置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任谁来说,心情都不会好吧。
其他使团也就罢了,毕竟早已经入了长安,但是北纥使团对大周的来意不明,虽然表面上说是来贺寿,但什么心思只怕他们自己才会知晓。
所以此时绝不能让北纥使团入长安。
贺兰放立即应道:“殿下吩咐的是,末将领命。”
“还有,你吩咐王府侍卫看守王府各处门房,非我明令不得外出,”谢灵瑜声音透着一丝明令:“胆敢犯禁者,家法处置。”
贺兰放毫不迟疑道:“是。”
待贺兰放离开之后,谢灵瑜召唤春熙和听荷入内。
“替我重新梳头更衣,”谢灵瑜说道。
春熙和听荷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先前贺兰大人来的匆匆,方才离去时,她们瞧着贺兰放的脸色也并不好,只怕是真的发生了大事。
听荷有些不懂:“殿下不去衙门了吗?”
春熙不由有些心疼,她还当真是嘴快,一丁点都不藏着掖着了。
谢灵瑜淡然道:“不去了,替我重新梳妆吧。”
她这么吩咐了,侍女自然不敢怠慢。
谢灵瑜寻常在家的时候,是从来不着男装,所以侍女重新为她梳妆,自然是梳的少女发髻,乌黑长发挽成温婉柔媚的发髻,鬓发间插着一朵粉色芍药,这浓浓深秋之中,在她身上竟绽放出了一丝春华。
重新梳妆之后,谢灵瑜便立马前往侧门。
这里长年便守着两个侍卫,见到谢灵瑜过来,也一如既往。
在谢灵瑜立马到了萧晏行院中的时候,正好碰上清丰出门,他瞧见谢灵瑜有些惊讶道:“殿下今日怎么未去府衙?”
“我正好找辞安有点儿事,他醒了吧,”谢灵瑜问道。
清丰点头:“郎君刚醒,正在屋内,我去通传一声吧。”
“不必,”谢灵瑜拦住他,便直接走了进去。
清丰站在原地,看着她直接进了屋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提醒郎君,毕竟这几日他也察觉出了些许端倪。
毕竟他跟在萧晏行身边这么久,郎君是什么模样,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可是上次他伺候两位用膳的时候,发现不仅自家郎君一直给殿下夹菜,殿下也是不停给郎君夹菜,而且吃饭之时,两人目光对视上时,那种眼底流露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虽然清丰未曾经历过男女之情,可是有些事情,哪怕没经历过,也能看得懂。
只是郎君既然不明说,他也不敢多问。
这万一是他会错意,郎君岂不是有些尴尬。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灵瑜已经到了萧晏行的寝卧,她推开房门的同时,喊了一声:“辞安。”
自然她本意是想给萧晏行一个惊喜。
毕竟她这些时日,白日里都没空见萧晏行,只能晚上回来时才能见到他。
到底正是情浓的时候,不管是谢灵瑜还是萧晏行,都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怅然。
于是她这般突然来袭的话,只怕萧晏行心底也会开心吧。
只是当谢灵瑜抬头朝房内看去的时候,只见寝卧之内,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站在正中央,他手中拿着一件纯白色的中衣,赤着上半身,于是流畅而肌体鲜明的胸膛便被这么直白而清晰的映入谢灵瑜的眼前。
她直勾勾盯着萧晏行的胸口,眼睛眨了眨眼,居然没有立即闭上眼睛。
反倒是原本正在更衣的萧晏行,因为被她这么一喊,搅乱了思绪,居然当下反应也是朝着她看了过来。
就这样,两人望着彼此。
只是这次并未四目相对。
因为萧晏行看着的是谢灵瑜,而谢灵瑜看着的则是他的胸口,从结实饱满的胸口一点点往下挪动着,腹部的肌肉线条更加鲜明。
一、二、三、四、五、六。
谢灵瑜在心底默默数了这下,这才彻底确定,原来萧晏行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单薄,但是脱了衣裳,竟是如此肌理分明。
他居然真的有六块腹肌。
“殿下,()”萧晏行见她还盯着自己看,终于有些无奈开口。
谢灵瑜应道:“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淡笑着问道:“好看吗?”
谢灵瑜此时正盯着出神呢,随口一答:“好看呀。”
待她醒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待她慢慢抬头,对上了萧晏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轻声道:“要不我先到外间等你,你将衣裳穿上。”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开。
但身后的萧晏行却喊住她:“殿下稍等,我这便穿戴好了。”
谢灵瑜微垂着眼睫,只听对面有衣裳在半空中扬起的声音,随后一阵微微的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在穿中衣。
“殿下,”没一会儿,对面的萧晏行轻声喊了句。
谢灵瑜下意识抬头看他看去,但在抬眸的瞬间,心底又想着他方才裸着上身的模样,好在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他整整齐齐穿着中衣的模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有种纯良无辜的感觉。
这倒是让谢灵瑜更有种,方才是她占了便宜。
“今日为何没去鸿胪寺?”萧晏行慢慢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
谢灵瑜这时候当然也想起来了自己此番过来的正经事,她立即说道:“出事了。”
萧晏行闻言,神色瞬间没了方才的戏谑,他微敛着眉:“出了什么事?”
“昨日圣人派兵包围了齐王府,齐王认为这些禁军乃是假传圣旨,他率兵冲出王府,意欲入宫求见圣人。”
萧晏行这下脸上眼底的最后一分笑意也收了。
“这种时候,殿下确实应该待在府中,”萧晏行立刻明白了为何,今日谢灵瑜未去鸿胪寺。
这种时候,长安世家勋贵只怕都躲在府中不敢出门,谢灵瑜这等身份更不应该外出。
谢灵瑜轻声说道:“方才是贺兰放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所以我让他出门一趟,去鸿胪寺告了一趟假,又暂缓了北纥使团入长安的时间。”
之前每日谢灵瑜都会过来跟萧晏行一道用晚膳。
因而鸿胪寺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自然也就知道今日谢灵瑜本是应该迎接北纥使团入长安。
“眼前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萧晏行颔首,赞同谢灵瑜的做法。
“如今听闻齐王被押解入宫,只怕圣人不久便会召集宰辅重臣入宫商议此事,”谢灵瑜轻声说道。
虽然齐王的结局,谁都可以预见。
但此刻并还未到最绝望的时候。
萧晏行见她说起这些时,神色并不是预想之中的兴奋,毕竟她追查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当初刺杀她的幕后真凶,也终于得到了如此下场。
她应该开心的吧。
“阿瑜,”萧晏行看着她,他本就是那样好的皮相,如今眼尾轻轻上挑,声音不轻不重的自带一股缠绵韵味喊着她的名字。
直到他低声问:“你似乎并不是想象的那般开心?”
谢灵瑜闻言,呼吸微顿。
明明现在正是说起正经事的时候,可是被他这么一喊,她的心似乎便有些乱了。
而在他问出这句话时,这一刻所有柔软都争先恐后闯了出来。
他娓娓道来的声音,低沉干净,轻轻抚平了她心底泛起的那些毛边,那种因为齐王突如其来下场而带来的感同身受的难受,似乎一下找到了倾诉的欲望。
“都说我们谢氏皇族尊贵无比,可是你看即便身为帝王之子,亲王之尊,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会尽数灰飞烟灭。”
谢灵瑜的声音尽量平缓,克制那声音之下带来的颤抖。
如今齐王的下场,倒是与前世差不多。
那么她的下场呢?
萧晏行望着眼前不知为何恐惧的少女,但又在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头绪,那种物伤其类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恐惧。
毕竟朝堂波谲云诡,天上地下,当真是转瞬之间。
“不管发生什么,我定会守护在你的身侧。”
萧晏行伸手将少女抱在怀中,此刻她不止是尊贵的永宁王殿下,更是他要拿命守护一辈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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