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封禅泰山之事……”
嬴政目光沉沉地扫过一帮儒生,不为所动,看尚谨那模样就知道他又想说话了,干脆递了个眼神给他。
尚谨立刻笑眯眯地往前几步,先是和几个博士还有儒生行礼,看他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熟悉他的人还以为他是来帮他们的。
唯有淳于越心里怄气,他可记得这人,竟然唆使扶苏顶撞他,还送什么黄连山栀汤来挤兑他。
“诸位皆诵法孔子,谨自幼读诗与论语,只是年岁小,有些道理不明,还想请教。难道诸位觉得,陛下不可登泰山封禅,是因为当初……”尚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言语间轻易给他们扣上一顶帽子,“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会盟,夷翟遇之?”
此言一出,老秦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很是不善。
儒生们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惶地反驳:“不不不!我们从未说过陛下不可封禅!”
“我们绝无阻挠泰山封禅之意!”为首的儒生连忙表明。
“那为何不将礼节讲清!如今中土皆为秦地,难道还封禅了?该不会是诸位连泰山封禅的礼节都不知道吧?那还好意思觍着脸接受陛下的召见!还是说,准备效法孔子讥季孙氏?”
“且不说你们比不比得上孔子,还是想将陛下比作季孙?”
“臣等绝无此意!”
“那就说清,吞吞吐吐,君主面前连话都说不清,也好意思说自己学孔?”尚谨直接用了《论语八佾》的话,“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今陛下以礼相待,召你们前来,你们却支支吾吾的!”
“那总要步行登山啊!怎能乘车?至少也要拿草席裹住车轮才行!”
赵高作为车府令,阴恻恻地看了那些儒生一眼,他擅长驾车,这群蠢东西在想什么呢?那样车怎么还登的了山?陛下要是真听了,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了。
“用草席子裹住车轮?那到时候麻烦诸位驾车了,诸位驾车应该学的很好吧?这都能把车开到泰山顶,不若让车府令跟你们好好学学。”尚谨都快被气笑了,都什么馊主意?成心不想让祖龙封禅泰山是吧?
“泰山乃神山,怎可乘车登山,对神不敬!”
“陛下既是天子,怎能对天地不敬!”
“嘘!子不语怪力乱神啊!”尚谨摇摇头,语出惊人,“谁说陛下是天子了?”
“你!”儒生们惊恐地看着他,他这是想死吗?
“天子乃是周之旧称,当初诸臣议号时,便说了,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可陛下为皇帝,泰皇也不能及,如何为天子?”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一种诡异的中二感,什么人皇天子之类的,他一定是《封神演义》看多了。
“你!离经叛道!”儒生们被惊地险些说不出话,小声回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笑话!如今又不是周,照你这么说,周代商也是离经叛道?再者,诸子之说,互攻为小说,非我者,皆为小说。还请诸位想清楚,要让孔子非小说,可不是搪塞陛下就行了。”
孔子当年可以选择周游列国,宣传自己的学说,如今的儒生却无法如此,天下皆为秦,难不成去匈奴那宣传?
董仲舒想要汉武帝重用儒学还把儒学改得尽心尽力为皇帝服务呢?虽说他不喜欢董仲舒就是了。
“这登山乘车势必要砍断沿路树木,岂不是坏了泰山的地气?”
“没想到诸位还懂阴阳风水?那不如就请诸位拿出一个法子来,千万不要让封禅途中出现任何意外。”尚谨眨眨眼,调侃起他们来,“再者,天下诸山哪个没有神,照这样说,以后都别登山了,走上去就是破坏,诸位以后可得绕着山走啊!这水也别过河了,岂不是扰乱了水流?”
“这……这……”
“既然不能,就把一切都说清,后面你们跟着一起走就是了,再吞吞吐吐,还不如按我秦之法来祭祀,何须按齐鲁之法?”
“自然了,砍树实在不好,到时候再种上新的,诸位如此敬神,到时候就拜托诸位诚心诚意地把树都重新种好。”
他笑着压低了声音,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你们真想发扬周孔,就不该总是和陛下对着干。”
春秋战国时,诸子互视为小说,可天下一统之后,谁不是小说,取决于统治者的意愿。
嬴政挥挥手,便要赶他们出去:“罢了,既然不愿说,朕不为难你们。此次封禅之事,由朕一手定之。”
“陛下!陛下,臣等愿为陛下明礼,助陛下封禅泰山。”儒生中终究有几个动摇的。
“善哉。”
*
待到一切完毕,房中只余嬴政尚谨和一帮心腹侍从,嬴政才打趣他:“你倒是会哄骗人。”
即使这群儒生上赶着讨好,嬴政也不会去动摇刑名之学的地位,但这不妨碍嬴政利用他们。
“可他们如此,不比以前好吗?”尚谨都怕他们再这样下去,“坑儒”真成了坑儒,不过祖龙应该还不至于和他们计较,毕竟他们也没和那群方士一样,“哪里就是哄骗了,在我眼中,孔子亦有可取之道,偶尔取来一用,岂不是更好?”
今日之法也是过去之法,未来之法却不会是今日之法。
至于哄骗嘛……祖龙不是那种喜欢画饼的皇帝,要给就是真给,从来不含糊。
但画大饼是每个皇帝的必备技能,他只是替祖龙画了个饼,万一这个饼日后能实现一些呢?
“陛下,臣对齐鲁之地颇为了解,这些时日正是泰山多雨之时,还要早些准备。”
不过准备了估计也没啥用,那种大暴雨,伞都能给掀翻了。
*
泰山。
“陛下,可以下山了。”李斯小声提醒。
嬴政立于泰山之巅,高台之上,祭祀已成。他只需一低头,便能俯瞰群山,仿佛天下皆在眼前。
“归。”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是要发生了。
行至半路上,风雨骤然降临,一时间众人虽有准备,也无济于事。
光是雨倒也没什么,只是连地上也不断有沙石泥土滚下来,弄得重人狼狈不已。
“陛下,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一行人匆匆忙忙到了一棵树下,即使这树枝叶繁茂,也还是不断有雨低落下来。
好在这里树多些,泥土也更加牢固,这时候去年抽到的伞就很合适了。
尚谨有条不紊地将伞展开固定,刹那间将大雨隔绝在外,嬴政站在中心,伸手摸上了伞柄。
质地如此坚硬,这就是尚谨这几个月来的成果吗?
“陛下,这个时候就是雨多,不过即使天要下雨,人也可应对。依臣所观,这雨很快便会停下来,去了浊气,刚好可赏泰山雨后之景。”
原本几个有些浮动的人群即刻安分下来,即使天不愿陛下封禅,也拦不住陛下。
赵高亦是恭维:“陛下,古者称,龙可司掌风雨,这雨正是因陛下身具龙气而生啊!”
尚谨皱了皱眉,能不能别天天灌输封建迷信了,他暗地里潜移默化的灌输人本精神容易吗?
“这树,也算有功,封为五大夫。”
尚谨哭笑不得,虽说他其实觉得这种封爵是不应该的,但莫名觉得祖龙有些可爱。
王离凑过来,幸灾乐祸地附在尚谨耳边说:“有些人脸色真差啊!”
“你小声点。”尚谨无奈地提醒王离。
*
琅琊。
自从嬴政来到琅琊,齐地的方士闻风而动,个个都想求见嬴政。
这其中最显眼也最有名的,是徐福。
徐福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谈吐也很好,要不是尚谨压根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徐福还真容易把人骗过去,那一张嘴,说的跟真的似的。
“陛下,这海中有三座神山,蓬莱、方丈、瀛洲,有仙人住在山上。常有人看见这三座山,山上云雾飘渺,美轮美奂,可若是去追寻,便怎么也寻不到。”
“哦?愿闻其详。”于嬴政来说,长生这件事若是能成功,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完成。
这半个月和方士们聊得尽兴。
琅琊城墙上,王离撇撇嘴,最近那些方士天天来找陛下,陛下以礼相待,与他们论神仙之事。
现在他眼里,这些方士就是祸水,一个个地还说有什么金丹。
“谨,你就不着急?”
明明大公子的来信里曾经说,尚谨经常做些药膳之类的给扶苏,还呈给陛下过,不然他这几天也不会天天缠着尚谨给他做好吃的。
按理来说,尚谨应该对陛下的身体更加关心才对啊!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放心,我在等一个契机。”
「统,变拟态,快快快!」
【宿主,你要整什么啊?】
「劝不迷信的没用了,只能拿迷信打败迷信了。」
事实证明,劝祖龙不修仙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先阻止祖龙吃毒丹了。
【变什么?】
「白鹇。」
【为啥变这个啊?】
虽然嘴上问着,系统还是很听话地改变了拟态。
尚谨笑嘻嘻地打开了系统背包,拿出了一整套彩绘的道具,道具描述说了,能自由改变颜色。
系统感觉有些不妙。
*
“陛下,这金丹有益于寿元,特献与陛下。”一名方士恭敬地将金丹奉于嬴政面前。
嬴政看向徐福,问道:“徐卿,此金丹如何?”
徐福瞥了一眼献上金丹的方士,是他的老朋友了,自然要帮一把,反正这些丹药吃进去一时间也死不了人的。
他都敢和秦始皇瞎扯仙山,还有什么不敢的?这种丹药他也会炼。
“甚好。”
蒙毅也顾不得会不会惹嬴政生气了,着急地说:“陛下,怎能轻易服下丹药,总要请侍医来看看才行。”
夏无且被传召来,犹豫不决地观察着眼前的丹药,实在是看不出来。
“陛下,不如让臣将此丹破开……”
徐福与那方士皆说:“不可,金丹炼成不易切开便破其药性了。”
徐福口若悬河一般将这金丹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仿佛天下只此一颗。
嬴政望着眼前的金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