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不复嫁 > 第 18 章

    “我好嫉妒啊!”

    带着强烈不满的呼喊声冲着沈遥凌,前座的同学愤愤不平地咬着手绢,如狼似虎地盯着她。

    自从今天早上典学宣布沈遥凌因为是中途转入堪舆馆,不必参加此次冬休前的考校之后,原本可爱可亲的同学们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像被魔气入体。

    张牙舞爪地喊着。

    “我也不想考试!”

    “让我也转学吧,考试结束了我再转回来。”

    安桉期期艾艾地看着沈遥凌,眼中含上了泪光,难过地说:“那你之后,是不是不跟我们一起了。”

    “我们看书的时候,你可以玩。”

    “我们背题的时候,你还是可以玩。”

    “你要抛弃我们了!”

    沈遥凌一阵头大。

    她只是不参加这次考试而已。

    怎么说得好像她一个人冷血无情地抛下旧友白日飞升了。

    况且,比起考试,太学院里明明有危险得多的事情在潜伏着……

    沈遥凌按下思绪,只好对着不依不饶的同学们承诺道:“不会的。”

    “就算不考试,我也跟你们一起看书。”

    安桉顿时欢呼蹦起来。

    “好耶!”

    其他人听在耳中,也唏嘘几声,体内的魔气得到了短暂的平静。

    “我自己必须承担的课业固然可怕。”

    “但友人能免去考试的幸福更让我痛苦。”

    “来吧,你也下到满是书山题海的冥府里来陪我吧!桀桀桀桀。”

    沈遥凌无言。

    心想原来考试真能把人逼疯。

    这次是大考,考分排名不仅要在太学院外张榜公布,还会人手一份,送到各个府上去。

    再散漫的学生也不得不重视。

    甚至于午休也不得不放弃了,大家伙商量着找个地方温书。

    要暖和的。

    要阳光不刺眼的。

    要能坐能躺的,毕竟学习可辛苦了。

    这到底是找地方看书,还是找休养生息的风水宝地。

    沈遥凌心中摇头,但也随着他们。

    几人叽叽喳喳,把堪舆馆几乎转了个遍。

    沈遥凌心中微动,忽然在想,会不会遇到某个人。

    恰巧就在此时,沈遥凌抬眸,瞥见了树丛后的一片衣角。

    沈遥凌勾了勾唇。

    叫同学们等一等,她上前走到那暴露出来的衣角旁,探身。

    树下的人头顶挂着落叶,安安稳稳地堆叠了好几片。

    也不知,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沈遥凌清清嗓子,喊了声“老师”。

    听见已经颇为熟悉的声音,魏渔下意识地动了动。

    转头看去,果然是那个挖坑给他跳的学生。

    魏渔顿时心生警惕。

    沈遥凌昨天才把《异域图志》托付给他,说三天之内要完成,今天就又见到他躲在这里摸鱼。

    便问了句:“老师为什么在这里。”

    “今天不用干活的吗?”

    魏渔:“……”

    听听这什么话。

    这话能听吗。

    老黄牛听了这话都要吐一口血。

    魏渔往树干上靠了靠,困倦道。

    “沈同学。”

    “有没有可能,人是不需要每天都干活的。”

    沈遥凌听了有些羞赧。

    她也不是什么每天都非得压着人家干活的恶霸呀。

    辩解道:“嗯嗯。但是老师答应我的……”

    两人正说着话。

    身后的学子们有些等不及,在树丛外唤了一声沈遥凌。

    说见着一只特别大的甲虫,叫她赶紧来看。

    沈遥凌往外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应,魏渔听见了外面热闹的声音,耳尖动了动。

    懒散伸着的长腿收起,敛着衣摆起身要走。

    沈遥凌情急之下抓住他,隔着衣袖。

    “老师去哪?”

    魏渔没说话,手臂使着劲儿往回收。

    沈遥凌怕他溜了,用两只手捉着他。

    魏渔扯了扯,扯不动。

    他不想再挣扎,低声道:“别闹出动静。”

    沈遥凌眨了眨眼睛,总算有些了悟。

    他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

    可以理解。

    毕竟,上值时摸鱼是件不光彩的事嘛!

    但是她若松手,魏渔就要溜到不知哪里去。

    下次寻他,就更难了。

    其实不必偷溜,想要不被发现摸鱼很简单。

    只要在被发现之前,假装很忙就好了。

    沈遥凌想了想,手上施了些力气,把他往外一拽。

    魏渔不设防备,踉跄着真被她拉出了树丛。

    外面的学子们见到沈遥凌拽出来个人,都是一静。

    魏渔看见他们,也退后了一步。

    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像在光裸的躯体上糊上泥土,他很厌恶。

    他知道这些学生们肯定并不喜欢自己。

    一个阴沉、没上过课、整日缩在学塾角落里混吃等死的老师。

    他们还给他取了个绰号。

    叫什么,“幽魂夫子”。

    其实若世上真有幽魂,应当是挺有趣的东西。

    而他一身尘埃,是一点趣味都算不上的。

    自然不会讨人喜欢。

    魏渔很有自知之明,与众人对上后,手腕使了巧劲从沈遥凌手中脱出来,准备提步离开。

    而沈遥凌在此时朝着那些生机勃勃的学生们喊了一句:“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魏渔心头划过窘迫,那些熟悉的嫌恶和蔑视瞬间再现。

    他以为这个女学生只是不知轻重,算不得过分。

    没想到会被她捉住,像个取乐的对象一般,示于人前。

    他想赶紧离开此处,往后都要躲着这个恶劣的女学生,躲得远远的。

    同窗们小狗一样围了上来。

    “这是谁?”

    “遥姐,是你认识的人吗。”

    魏渔惊慌地后退着,被长发遮掩的身形不断往外飘着不安的气息。

    “这是我们学塾的夫子,魏典学。”

    沈遥凌把他往前推。

    “真的是夫子?”

    “为什么不梳发。”

    “但确实是我们学塾的制服……”

    “好奇怪啊。”

    学生们惊讶地注视着他。

    魏渔用力撇过头,看上去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压成一片纸飘走。

    “你们有没有买过桂芳斋的糕点。”沈遥凌竖起一根食指问。

    她忽然提起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其余人却也没有质疑什么,而是积极地纷纷应答。

    “买过!”

    “有不同形状的。”

    “我最近买了梅花的样式,是梅子味的。”

    “哼,那有什么可得意的,我去年买到了栗子味的,那可是隐藏款。”

    沈遥凌点点头。

    “难道你们不觉得,学塾里的夫子们就像是桂芳斋的糕点,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

    “其余夫子我们都见过,已经不稀奇了。”

    “而魏典学,就是那个没见过的隐藏款!”

    众人一阵惊呼。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只要是隐藏款,就好像非常了不起。

    沈遥凌对他们已经十分了解了。

    此时自信而笃定地扬了扬下巴。

    “魏典学很特别吧。”

    听着他们的对话,魏渔怔了怔,藏在乱发后面的脸颊渐渐有些发烫。

    什么隐藏款。

    什么特别。

    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只是一个不合群的人,走到哪里,都只会让人扫兴。

    ——可是,现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像变了。

    变成了单纯的好奇,甚至还有一丝赞叹。

    学生们交头接耳。

    “是啊,真是厉害。”

    “我也想披头散发,但是会被祭酒抓去扫茅厕。”

    “他襟扣系错的样子好酷!我也可以学吗。”

    沈遥凌手握成拳,轻咳两声阻止了小狗们的讨论。

    “现在我要去向老师请教书本上的问题。你们有谁想和我一起吗?”

    又看书?

    小狗们齐齐摇摇头,拒绝道。

    “这么好的事情,你自己去吧。”

    “我们还有大甲虫没看完呢。”

    沈遥凌心里发笑,说道:“好吧。”

    “那我就和魏典学去学习了。”

    沈遥凌悄悄拉了拉魏渔的衣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魏渔脚步僵硬地转了一步。

    身后,那群陌生的学生们还在挥着手,声音礼貌:“魏典学下次见。”

    魏渔失神地走了几步路。

    闷在胸中的气息,方才缓缓吐出来。

    可怕。

    人群,还是很可怕。

    但是……

    魏渔额前的发晃了晃,低头看向跟在他身旁的女孩子。

    她个子比他小多了,为了跟上他,走两步就得蹦一下。

    脑袋顶圆乎乎的,肌肤柔软白皙,眼眸明亮生光,琼鼻朱唇,额心用朱砂绘着秀气的云纹。

    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精致明艳。

    就连魏渔看着她,也会觉得,她怎么看都跟可怕无关。

    她似乎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

    不论从她口中说出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让人信服。

    今天那些学生们是如此。

    那日,他被她拐进坑里,也是如此。

    魏渔收回了目光。

    告诉自己,不可放下警惕。

    这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他不会再答应她提的任何一个要求。

    衣袖又被扯了扯。

    沈遥凌伸着纤白的手指,指了指前方的石桌。

    “老师,我们去那里聊吧,老师走了这么久一定也累了。”

    “好吧。”

    魏渔迈开腿走了过去。

    方才的树丛外。

    沈遥凌走后,其余人渐渐回过神来。

    “等等,刚刚那位,是不是就是‘幽魂夫子’呀!”

    “什么!那他真的吃过小孩吗?”

    “别瞎说,遥姐都说了那是魏典学,以后就这么叫。”

    “哦……”

    捉完了甲虫,几人全然忘了来看书的目的,踏上了回程。

    结伴绕过院墙,到了太学院正门。

    结果遇上马蹄声声,车轮滚滚。

    一匹雪蹄乌马冲在最前面,急匆匆地把其余车队甩在后面,从几人面前飞驰而过,马背上戴着盔的公子也一晃而过。

    “哇塞?”

    “是医塾的人回来了。”

    “是呐,飞火军也回来了,宁公子刚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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