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左侧脸颊擦伤了一片,血珠从伤口溢了出来,一眼看去血色模糊。

    “你......脸受伤了。”

    钟鹤青一开口,九姬才察觉脸边是有些疼。

    孙元景也瞧见了,“娘子脸上竟伤了这么一大片。”

    痛感有,但不多,九姬回了一句,“小伤,”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力道还没松下,不由瞧了一眼过去。

    男人微怔,立刻松了手。

    “我给你请郎中。”他半垂了眼,示意观星去请人过府。

    九姬对这样的小伤没太所谓,也没再理会那位少卿稀奇的作为,倒是往昏迷的女子身上多看了两眼,“这位姑娘......没什么事吧?”

    九姬在问廖老道长。

    老道长此前为了替此女解离魂之症,日思夜想好些天,总算得一个稳妥的解法,没想到今日还是出了意外。

    他本以为不能成事了,可眼下,他老人家紧紧攥着自己的花白胡须,不可思议。

    “......怎么解了?竟就解了?”

    他这两句喃喃,正听得九姬心下暗跳,他又忽的转头问了过来。

    “敢问娘子,方才在井下可有发生什么事?”

    九姬谨慎摇头。

    “没有。”

    说完,见老道长越发皱了眉。

    “那就奇了......”

    九姬心里不免后悔。

    原来这些道人是被钟鹤青请来给那姑娘解离魂症的,可巧自己担心惹事上身,反而给她解了。

    她这会暗觉不好办,倒是那钟少卿适时问了一句。

    “老道长,李姑娘的离魂症是解了吗?”

    可廖老道长闻言连连点头。

    “确实解了。老朽方才去探她魂魄,她那魂魄已完全归体!”

    廖老道长惊奇,几位道友、徒弟也都不可思议。

    他们还以为结阵失败引发此女尖叫狂奔,没想到竟然解了病症。

    孙元景也跟着探了探,“呀!竟真的好了,只待清醒过来即可!”

    他倒没想许多,还同另外几位道长说,“诸位方才都尽了全力,总算没白费功夫!”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觉也是。方才结阵施法,没少耗费功力。

    众人又一道恭维廖老道长,廖老道长倒不觉得自己费了多大心里,不过却道,“应是上天助力。福生无量天尊。”

    他唱念神尊之名,众人也都恭敬地敬谢神明,此事俨然成了神明的垂怜。

    没人怀疑九姬,九姬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脸上伤处血色模糊,神色倒算得放松。

    钟鹤青悄然看了她一眼。

    她没察觉,只同众人客气点头告别,并没同他说任何话,转身回内院去了。

    九姬脚下生风,沾了污泥的裙摆随着脚步旋飞而起,没留意有一

    人的目光,紧追着她的脚步,多看了几息。

    *

    一点小伤,搞的满院子大惊小怪是九姬没想到的。

    金娘子见她好端端的脸上擦出了血,又听女儿金栗说起方才的惊魂时刻,吓得忍不住念佛。

    九姬心下好笑。

    若不是被凡人看见了她的伤,她只需睡上一觉明日就好了。

    念及此,九姬真有些困倦,刚要闭眼打个盹,忽的听见有熟悉的脚步声到了她门口。

    她侧脸看去,目露讶然疑问之色。

    少卿大人怎么得闲亲自来了?

    九姬的想法没说出口,可男人却从她眼神中读了出来。

    他略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才开口。

    “郎中到了。”

    九姬下意识就摆了手。

    “不用郎中。”

    “还是看看吧。”他声音有些闷地,又重复了一遍。

    九姬只觉他这会,就如同方才在井下,他执意让她在腰间多缠两圈,若是她不依,他便会一直说下去似得。

    她对他的脾性实在是摸不透,也懒得摸,从善如流。

    “那看吧。”

    九姬这伤确实不重,只是伤在脸上,弄不好容易留疤。

    郎中细细看了,也道并不严重,然后将后面几日要如何仔细打理的办法,一一跟金娘子母女讲了一遍,又开了一瓶祛疤的药膏,并一道吩咐灶上不要做重口重色的饭菜云云。

    半晌,郎中收拾东西离了去,道过两日再来。

    九姬对凡人治病的复杂过程目瞪口呆,眼下见着钟鹤青送郎中出门去了,同金娘子母女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她又不是什么金贵人。

    金娘子却道,“娘子伤在了脸上,连郎君都不敢怠慢。”

    这话说得九姬明白过来,凡人对脸面极其看重,哪怕是不想和她实在不喜欢的钟少卿,也不得不替她请了郎中。

    九姬的脸是没什么事,但在井下施法解了那姑娘的离魂之症,莫说须尺瘫倒,她自己也有明显的消耗过度之感。

    金娘子母女忙完下去了,九姬正要到榻上打坐调息,却又听到脚步声渐近。

    九姬撑着为数不多的精神朝门口看去,见那位大理寺少卿又回来了。

    九姬惊奇,难道,“又请了郎中?”

    在凡人眼中,脸面原来这么重要?

    她这般,反而见着门口的男人愣了一愣,脚步停在门槛前,“你是觉得哪里不适了?那我去太医院请位太医上门......”

    他说话间就要转身去叫人。

    九姬急忙喊住了他。

    “没有不适,我不是要请太医的意思!”

    “那是?”

    九姬直言。

    “是我弄错了。你回来还有什么事吗?”

    她把话问得清楚,长眉皱着,微微侧头,脸上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只有满眼的不解。

    但这些不解之色就如同吹在钟鹤青身上的凉风,吹得他心下微凉。

    他这些日子,待她太不好了......

    许是多年前破庙暴雨一事,让他记忆太深,他眼中的唐大小姐只会飞扬跋扈、恃强凌弱,与奶娘柳嬷嬷沆瀣一气。

    以至于她要求他履约娶她,他会娶,也会照着她对子嗣的要求,尽力而为,可心里却从没有真正地看过她一眼,看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可嫁进来之后她的作为,尤其是近日,都和他原本想的不那么一样。

    飞扬跋扈的唐大小姐,会在东华大街上,在卢高萧的慷慨提议下,只买二斤山楂吗?

    她会在柳嬷嬷胡作非为之后,强行将柳嬷嬷撵出府邸吗?

    还有今日,她分明是躲开了,却因为想要拉一把冲到井边的李泠,而被连累坠落井下。

    且她脸上擦伤了一大片,她却并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有察觉......

    钟鹤青看着窗下榻上的人。

    她只穿了件淡黄色的布衫,衣衫颜色暗淡,她的唇色亦淡无血色,而她脸上那片擦伤却异常扎眼。这会她蹙眉不解的看着他,不知到他停在这做什么。

    她好像是唐大小姐唐亦娆。

    又好像......

    不是......

    一瞬间的古怪念头,从钟鹤青脑中闪过。

    只一闪,就被钟鹤青收了回来。

    不管她是与不是,她都是他钟鹤青娶回家中的妻子。

    不该有人似他这般冷待自己的妻子。

    况他和她,已有夫妻之实了......

    男人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嗓音微低。

    “伤处......还疼吗?”

    九姬:?

    嘘寒问暖?

    也是凡人脸受伤后的必要反应?

    “还好。”

    她谨慎地瞧着他,眼神自不解转向隐隐的警惕。

    钟鹤青在这警惕的目光中,却忽然想到了大红喜烛通夜燃烧的新婚晚上。

    那晚他在帐中之事结束之后,全然没有停留之意,迅速地抽身离开。

    彼时,她站在帐子前歪着脑袋立着,明显在等他,可他却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目光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就径直离开而去。

    第二日,他没来。第三日,再次如履约一般,完事后就立刻抽身。

    彼时他心中并无畅快,同她之间,自然谈不上任何欢愉......

    但如今回想前些日的行径,再看眼下她露出的警惕目光。

    钟鹤青心下泛苦。

    顶着她的目光,他没再离去,反而缓步走上了前来,在她惊讶又迷惑的眼神里,隔着榻上小几,轻轻坐在了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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