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了最后,卢高萧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是见过钟鹤青家中娘子的,还曾提出要给她付钱随便买东西,但人家客气又友善,先是提醒他自己和闻野关系不好,又在他的再三邀请下,才买了二斤山楂,提着山楂悠悠地走了。

    如果此人是传闻中的唐大小姐,唐大小姐会有那样的表现吗?

    要么就是唐大小姐转了性子了,要么,那根本就不是原主!

    但他这么说了,却见面前的好友,神色一丝波澜都没有,反而道了一句。

    “传闻这种事,总是真假难辨的。”

    卢高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这是怎么了?那唐大小姐是什么样的名声,只要打听一下就都知道,你、你其实更是知道吧?”

    突然意识到钟鹤青可能知道了,卢高萧一下子更急了。

    他道,“哥!我还真巴不得,你娶回家中的就是这位嚣张跋扈的唐大小姐呢,但是你要想清楚,眼下家中的这位、这位......是什么呀......”

    娶回家家里的娘子相貌上半分差别都没有,性子却完全是两个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既然不是原主,那么这两月娶回家同床共枕的枕边人,到底、到底是什么?!

    而那位原本的唐大小姐又去哪了……

    这要是卢高萧自己娶的,他估计都要吓得昏死过去一百次了,直接卷了铺盖跑路连宅子都不要了。

    可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却只见自己好友只神色沉静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莫要胡言乱语,她不是什么......她只是我拜过堂成了亲的妻子。”

    卢高萧:?!

    “闻野你......”

    卢高萧虽然不明,但大受震撼。

    这是认准了不管是谁,都是他钟鹤青的妻吗?

    但卢高萧话没说完,就又被好友打断。

    “我的事你不用担心了,令尊遣人来寻你了,回家吧。”

    卢高萧的父亲确实让人来寻了他,来寻的人都到了门口。而说话间,钟鹤青已经离开了雅间。

    卢大郎头晕了一晕,脚下晃了一晃,看着好友离开的方向,越看越觉得心下发凉。

    如果真的是妖的话,那么冒用凡人身份,听说在妖界都是大罪。

    那人,不,那妖,不辞劳苦地做了这么一遭事,那得是抱着什么目的呀!

    且卢高萧只看钟鹤青那不许人说“她”半句不是的模样。

    “钟闻野这家伙,别是被妖术蛊了吧?!”

    他心急地嘀咕出了声,旁边父亲派来寻他的人立刻警惕的问了一句。

    “郎君说什么钟少卿,什么妖的?”

    “没有,没有!”卢高萧连忙否认。

    不管怎样,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就算钟闻野的态度古怪,可他也没什么证据。

    没证据的话,不可以乱讲。

    卢高萧拧着眉头皱巴着脸,看着钟鹤青离去的方向,只能先将此事搁在心里,待回头再说。

    *

    钟鹤青沉默地离开茶馆回家去。

    但走了半路,又被人拦了下来。

    只是这次拦他的,不是突然怀疑了什么的卢高萧卢大郎,而是凶煞面相神态却小意的熊友熊坊主。

    熊坊主露着一贯讨好的笑意上前来给钟鹤青行礼。

    “少卿好不容易办完了一桩大案,怎地步多休歇两日,今日有去衙门做事了?这要是下官说,合该放个半月一月的休沐才是。”

    钟鹤青倒是也觉得半月一月的休沐并无不可,但他若真日日待在家中,恐怕家中娘子要耐不住了。

    昨日前日,她都旁敲侧击地问了他何时上衙......

    这些话,钟鹤青自不会同熊友讲,他只是客气地应了一声,然后问。

    坊主此来寻钟某有何事??”

    说完,忽的想起了什么。

    钟鹤青正了正神色,“坊主是来给钟某送那能克制幻珠的宝物吗?”

    熊友听少年还以为他忘了,若是忘了,这宝贝他可就收回去了。

    但眼下,熊友点头哈腰地连声道是。

    “让少卿久等了,下官确是来给少卿送看破幻珠的好东西的!”

    熊友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两片小叶子。

    这两片小叶连着一根细枝,一眼看去同旁的绿叶没什么分别,但熊坊主却捧在手中小心极了。

    他说此叶名唤落蜃草,两叶凑成一对,其叶片上长生真粉。

    每次用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摩挲叶片,可得叶上真粉。

    以真粉涂抹在眼皮上面,便可在两三个时辰之内,看破幻珠造成的所有幻相,直接看到使用幻珠之人的真容!

    但此物于眼有伤,一段时间只能用一次,最好不要日日连用,更不要一日用上两次。

    妖灵兴许还好,但凡人的眼睛却必然是遭不住的。

    此物拢共只能用十五次,却是熊坊主斥重金从九洲城里买来的。

    他这东京妖坊一般来说用不上此物,更不要说拿来孝敬给凡人的少卿了,回去能不能找妖廷报销掉这笔费用,都是难事。

    熊友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少卿若是哪日用好了,就让孙道长给熊某捎个信,熊某再来取走此物。”

    这么贵的东西,用掉他三个月的俸禄,可不能全都送了。

    但他说着,不知那位少卿在想什么,半晌才回了神“嗯”了一声。

    “多谢坊主了。”

    “不谢不谢,是下官应该做的。”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熊友见着少卿要回家,便连忙告辞。

    只不过也在心里嘀咕,涉及煞犬的妖案都破了,这位少卿还能有什么紧要事,能用上此物?

    那得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吧?

    *

    玉鼠洞宫悬于翡翠琼木之上,自半空算起拢共五层,权琅将这五层里他知道的情形,都给九姬画了出来,虽然往上有些路线他不确定,但下面,尤其是第四层鼬玉放置的楼层,都再旁标的甚是详细。

    他伤势未愈,旁边标注的盈秀字迹显然出自怀琳之手,可惜不管是出自谁的手,九姬能认出来的实在算不上多,只能半认半猜。

    这会,她将其中一些字打散了临摹了下来,心道回头考考金栗子。

    听说那小丫头的外祖父是府里的老账房,带着她颇为习了些字,考考她,自己就知道了。

    九姬的算盘打的响,但金栗眼下不知在何处。

    九姬只能趴在案上支着胳膊,同这些字大眼瞪小眼。

    她以前从不觉得妖需要学什么凡人的字,好好修炼妖法就好,但在凡间数月,尤其见到了权琅和怀琳之后,想想识字或许也有不少用处。

    但凡人字真的很难认,且更是难写,方才她为了把这几个生字临下来,弄了一手乌漆嘛黑的墨。

    话说,她那凡人夫君的笔墨也太不好用了,他是不是把好用的都藏在了自己的书房和书斋里,把难用的都留在了她这处?

    九姬又拿起了笔来,回忆着凡人拿笔的样子,试着写的不那么像鬼画符。

    她奋力与笔较着劲,没留意身后,有人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把在了她握笔的手上。

    九姬吓得毛都要炸了起来。

    他是什么进来的?她居然没意识到,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听顺了耳朵,对他的脚步没反应了?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落蜃草叶片上的真粉涂在眼皮上隐隐发烫,钟鹤青看着怀里的人,在她仰头时,再次看到了她长长的眉下,棕金色的眼睛。

    幻术破去,使得她脸上的情绪越发生动。

    她方才被他突然出现,惊得耳边的毛细细微微地炸开了一圈,她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发现,棕金色的眼瞳里写满了惊疑,然后几不可察地嘟了嘟嘴,才道。

    “你回来了,今日下衙还挺早。”

    她说着,顺势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拿笔的手。

    被别人按在手背上实在难受,九姬觉得自己按在别人手上还差不多。

    只是她蓦然想起了那日浴房内,他突如其来的低唇靠近,她连忙抽了手。

    可她一动,他就定定看了过来。

    呃呃,难道凡人夫妻之间,这种事情也是必要的吗?

    九姬想到那天自己推开了他,若是次次都推,以他的敏锐她恐怕撑不到盗完鼬玉了。

    被他这一看,她只好强忍着不自在没再动弹。

    她不乱动,他神色好似和缓了许多。

    娘子握笔的姿势潦草了些。⒀_[(”

    九姬:“……”

    他柔声道,“应该这样。”

    说着,指尖轻轻调拨起她的手指,细微的触觉

    在冷热之间摩挲开来。

    近在耳畔的呼吸像是灌进耳中的温水,呼呼啦啦地将外界的声音都阻隔了开来,只剩下他深深浅浅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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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与她纠缠的手指,时而轻轻拨弄,时而紧密穿插。

    明明只是握笔而已,却弄出了九姬半身的汗。

    这凡人握笔写字的事,她可以不学了吗……

    好在他终于帮她摆好了姿势,这才细看了两眼她临摹的鬼画符。

    “这是娘子写的字?”

    幸亏唐大小姐厌恶读书,九姬识不得字才有了借口。

    但这纸上写的都是图纸上的标注,虽然打散了,但万一被这人看出来,岂不是徒增祸患?

    九姬一念及此,一时也顾不得太多。

    “随便画的。我累了,不想写了。”

    她这样说,他终于允许她,从他手心里抽出手来。九姬将纸胡乱一揉,扔去了一边。

    她人也自钟鹤青怀里站了起来。

    她身形高挑,眉眼近到他唇边,只是双唇微嘟似乎刚才的亲密,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这会她背过身去,在房中胡乱打转,转来转去,似觉得就这样气氛也甚是尴尬,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我的藤球好像丢了一只,郎君见了吗?”

    藤球吗?

    钟鹤青摇摇头,将腰间那装了只藤球在内的忠仆袋压了压。

    “没看见。”

    她唇下轻轻一撅。

    她换成旁人模样的时候,这样细微的动作钟鹤青从来都没看到过,但眼下只是她自己的模样。

    唇儿微微发红,就这么轻轻撅起,钟鹤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九姬还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笑些什么。

    怎么,难道她狸猫尾巴露出来了?

    她不明所以,正好金娘子过来问了摆饭的事,才他缓了缓笑意。

    “用晚饭吧。”

    凡人做的饭总是好吃的,九姬没什么可说。

    吃过饭,有大理寺的人来寻他,他便去了外院书房。

    九姬趁他不在又把权琅画的图拿出来翻了翻,收起后,在心里暗暗拟算着进入玉鼠洞宫后的情形。

    只是她一个没留意,一脚把香炉踢倒了。

    这香炉她平时就没用过,只有之前他来时才点过。

    九姬不小心一脚踢翻,见他那凡人夫君正好撩了帘子走了过来,看见一地的香微怔。

    九姬只好说是不小心踢到了。

    “这香有什么特殊功用吗?”

    她问,他道没什么,却有补了一句。

    “自今夜起,就不用了。”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口气轻轻飘飘的。

    可到了月中的纱帐里,一下却重过一下……

    九姬喘息不止,汗珠顺着发丝向下滑去,混着他自额角鼻尖低落的汗水,浸湿了满头的长发。

    明明没有熏香了,也没有

    旁的什么加持,他怎么反而越发来劲。

    但他又很是讲究,重一下会轻三下,来回往复,节奏不乱。可就在这一快三缓之间,九姬腰眼却撑不住地软了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他好像尤其喜欢这个节奏。

    一双星眸在月光下隐隐发亮,他低着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脸,但凡九姬别过头去,他便伸手摩挲着她耳后帮她正过来。

    九姬的耳后遭不住的痒,只能顺了他的心意又转回来。

    他却好像真的能从幻珠的幻术下,看到什么似得,一直慢慢地细细看她。

    他嘴角含着她看不太懂的笑意,只是轻轻重重间,磨口处雨雾弥漫。

    九姬真要扛不住了,干脆想转过身来,可他却不许,反而将她向上托了托,低头凑近她唇边。

    但这次他控制着距离,没有近到令九姬下意识躲开,就适时停了下来。

    只有鼻尖与她鼻尖轻轻蹭了一蹭,他柔声问。

    “娘子乳名是什么?”

    九姬已被他磨得脑袋发胀,张口便回道。

    “乳名?......阿幺。”

    她娘一胎九只猫崽子,怕叫不清就用数起了名,双姒是小八,九姬就是小九,但她排在最后,又多了个阿幺的乳名......

    可九姬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怎么把这个跟他说了?

    而且唐大小姐是独女,也不会叫阿幺吧?

    脑袋一团乱。

    但九姬被他磨蹭得长发湿透,浑身酸麻,脑袋里一门心思只想他快快停下,让她卷进被子里睡上一觉。

    双修这事,可不是一般人和一般妖能修得起的。

    至少她看起来,还不如他一个凡人有天分......

    他还不停下,又一番不紧不慢的水磨工夫,细细研磨到九姬快要被磨碎泡进那一滩水里的时候,才缓了片刻。

    九姬眼睛都要闭起来了。

    钟鹤青伸手替她抹掉她长眉眉梢的一滴细汗,见她疲累得已经不想搭理他了,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是不是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肯跟他说一句实话,哪怕只是两个字的乳名?

    钟鹤青低头,唇角在她鬓发落下,轻轻吻了上去。

    她眼皮未动,几乎已经睡着了。

    男人嘴角含笑。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肯跟他正经说一说实话。

    比如她姓黎,是安三娘口中的远房侄女。

    是狸奴吧?

    *

    昨晚九姬何时睡着的,她都记不清了,但被褥都已换新,身上也没了黏腻,她坐起身才回想起昨晚上,好像跟他说了自己的乳名。

    九姬愣了一下,不由地放出听觉,去听周遭的声音。

    会不会钟鹤青今早起来怀疑了什么,把道士请过来?

    但她没听见道士的声音,倒听见他脚步声到了门前,然后轻声推门而入。

    “娘子醒了?正好金娘子问了饭。起来吃饭吧。”

    九姬不由向他瞧去,昨晚她脱口而出的乳名,他没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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