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窃听器中传来的清晰的声音只有那一句。

    从傍晚到现在一直没停的雨干扰了讯号,再加上窃听器被摔在地上时破坏了发讯零件,音频断续了几下后彻底归于死寂。

    除了那一句「はなこ」外,降谷零得到的信息少得可怜。

    接到直属上级的电话时,风见裕也还来不及疑惑,就听见对面冷声道:“拦住雪莉的车,等我过去。”

    风见裕也一惊,下意识答了句“是”。

    这相当于直接变更了计划,他敏锐感觉到降谷零的情绪不对,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任务的哪一步出了问题,冥思苦想半天只干巴巴憋出一句:“降谷先生,您没事吧?”

    对面一直有动静传来,砸门声,在楼道间急促的奔跑声,钥匙仓促的碰撞声,汽车启动音。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两分钟内,再开口时,降谷零的呼吸已然变得紊乱,语速飞快而简短地问:“hir呢?”

    “定位在山上停留过一段时间,诸伏先生在跟踪雪莉酒,两分钟前还通知我们目标开始转移。”被电话另一头无形的紧张氛围感染,风见裕也说话的语气也不禁严肃。

    通讯器显示收到了新消息,他低头一看,声音顿时惊愕地拔高:“是诸伏先生发来的消息,但,但是——”

    降谷零的心脏霎时被一只手狠狠攫住,呼吸都在发冷:“他发来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风见裕也的回答透露出几分不知所措,“诸伏先生发来了一条空白消息。”

    是误触吗?

    风见裕也不敢细想,身为警视厅派往卧底的精英,诸伏景光怎么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压抑中,还是降谷零先开口:“……我知道了。”

    后视镜中,反射出金发青年冷硬的神情。

    “继续照计划行事。”

    ……

    ……

    被改装过的马自达RX-7飞驰在公路上,下过雨的路面湿滑,车速飙到一百八十迈,连续几个漂移超过障碍物,跑车轮胎与路面摩擦出锃亮的火星。

    越往郊外走,路上所遇到的车辆就越少。降谷零再次加大了油门。

    他的思绪很乱,但总结起来其实也很简单——祈祷着自己能够及时赶到。

    只要他能赶到,不管跟谁祈祷都行,不管什么代价都可以。

    单侧耳麦中的声音被调到了最大,里面的内容说是视频,其实画面一片漆黑,哪怕公安的技术也无法调亮。猎猎冷风刮在脸上,降谷零浅金色的头发被凌乱地吹散开,那双紫灰色的眼瞳晦暗如此刻的深夜。

    他在听那段视频,虽然早料到那就是禁闭室消失的后半段影像,但在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他还是感到了茫然的不真实感。

    降谷零努力拼凑出了经过——完整的录像保存在禁闭室中,被朗姆入侵程序后,表面自动销毁,实则将最重要的一段发给了圣酒唯一信任的雪莉。

    圣酒又为什么会被关在禁闭室?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是如朗姆曾经饱含恶

    意的评价()?(),

    “他是在自作自受。”

    只有在完全封闭的黑暗环境中才能得以喘息()?(),

    与过去的自己相依为命。或许本尊都没察觉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说出来的话全都是混乱的()?(),

    很含糊,夹杂着日语、意大利语和英语,间或还有痛苦又虚弱的梦呓。

    他没能找到朗姆再三强调的「钥匙」在哪,里面的内容太过细碎,可能只有同为研究员的雪莉才听得懂。

    繁杂又微弱的讯号被拆解得支离破碎之后,降谷零只听到一个孩子在无声哭泣而已。

    ……说不上是孽缘还是巧合,警校时成为挚友死党的那几个人,曾经都有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因为和周围人不同的显眼金发被欺凌过,降谷零一开始很在意少年同样与众不同的发色。

    倒不是觉得另类,只是觉得yuki可能没法像他一样,把那些人揍一顿解气。

    他有意无意地问起过,少年露出了稍微有些为难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抱歉,我忘记了。”】

    说罢眉眼又舒展开,指尖虚虚点在自己的眼尾,笑吟吟地望向他:【“这里也有零的颜色。”】

    那是一片从浅过渡到深的金,眼瞳中倒映出他的模样。

    降谷零当时就在想,金色的确很好看。

    他有多久没见过那片金色的海了?连梦都没梦到过一次,好不容易再次见面,却是对面不相识。

    真相,真相,他到底在追寻什么?

    ——真的还会有下一次吗?

    莫名的恐慌像一只张开巨口的野兽,在黑夜里沉默地吞没了他。降谷零握紧方向盘的手指冰冷发麻,他忽然感到有什么从中流逝。

    就在差一点就能够到的地方,确确实实在流逝,也确确实实抓不住。

    不光是窃听器,连定位器都半途失灵了。幸好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山脚下早被风见他们以“临时检查”为借口围住,降谷零一路直奔。

    跑车骤然踩下刹车,伴随着刺耳的噪音和火星,轮胎在水泥地面擦出两道长长的黑印。突如其来的阻拦让另一辆小巧的轿车被迫别停在原地。

    茶发少女从轿车后座走出来,手里拿了伞,却没有打开。雪莉与波本之间无旧可叙,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客套的场面话讲出来都是浪费。

    “这样啊,在我车上留了定位器的人是你。”雪莉随意将淋湿的头发掖到耳后,以一种平静的声音陈述事实,眸光中却蕴着冷意。

    “在代号成员身上摆弄你那些小手段,万一情报泄露到了别处,你承受得起后果吗?”

    降谷零却像没听到她咄咄的质问,漂浮的灵魂在绝望和希望之间摇摆不定,使他只剩下了一副冷漠的空壳。

    他紧盯着雪莉的眼睛,死死防备着对方任何可能的举动,一字一顿:“Vin叫你来做什么?”

    雪莉一怔,旋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头升起名为愤然的情绪:“你——!”

    金发青年冷声打断:“回答我。”

    ……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雨水中混杂

    着泥土的腥味?()_[(.)]??来?.の?.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寒气侵染了胸腔()?(),

    宫野志保攥着黑伞的手指在发抖()?(),

    她分不清到底是出于寒冷还是对波本的愤怒。

    她从车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想不通()?(),

    如果不是因为药剂而时日无多,圣酒为什么要离开呢?明明所有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看到波本冷酷的神色,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总有人是注定要背负痛苦的,即便他死去,痛苦也不会减少半分;可当他活着,被他人强行赋予的痛苦只会与日俱增。

    少女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如洪水般奔涌上心头,过于敏感聪慧的性格让她像一只被扔出去的小刺猬,无计可施,一意孤行,对有关那个组织的一切都竖起了过度防卫的尖刺。

    久等不到回答,对面的波本似乎已然失去了耐心,大步朝她走来。

    宫野志保手中的黑伞掉落在地,露出了被她藏在手心、一直没被发现的遥控装置。

    她看见波本紫灰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会让你找到他的。”她低声道。

    “你不无辜,波本。”

    ……

    山顶。

    白猫在他的腿边不停徘徊,它漂亮的毛色已经被泥水弄脏了,爪子上也沾了泥,唯有那双湛蓝色的眼珠被水洗过,更显清澈。

    “离开吧,趁着我还没开枪。”

    诸伏景光的小指在难以自控地痉挛,低声道:“……别开这样的玩笑。”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弯起唇角。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能猜到大概是失败了,浑身僵硬得不听使唤,连肌肉记忆都丧失了效果。

    青年又露出了那副含着笑意的无奈表情,“如果你们死在这里,那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说到一半,卡住了壳似的神色微茫,低低地自言自语:“……意义这回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也许重来一次会有更好的结局吧,但是这一个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抱歉。”

    端了这么久的枪,手腕早就开始发痛发麻。

    其实,连对面人的模样也看不太清。

    倒计时自做出选择后就已经改变,在最后的关头,系统特别给他开了一点外挂。

    雨声好像忽然小了,以至于声线中的颤抖更加明显。

    那声音的主人想要靠近他,不顾直直面对的、随时可能开枪的枪口,径直地伸手想要拉住他。

    ——直到他把枪口调转,对准了自己。

    四周再次静下去,完全的死寂一片,这次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闭上眼,对着虚无的黑暗微微笑道:“替我去看日出吧。”

    [系统。]

    [……我在。]

    [我想起一件事,既然感情能变换成能量,那我的情绪可以吗?]

    [理论上可以。你想用它做什么,契约者?]

    [只要帮我个小忙就好了——让他们离开这栋屋子吧。]

    [……我会尝试。]

    山下。

    宫野志保按下了最后的开关。

    火

    光霎时映亮了山顶()?(),

    雨水在其轰轰烈烈的声势中显得势单力薄。爆炸的声波慢半秒才鼓震了耳膜。

    波本抬头看向山顶?()_[(.)]??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目眦欲裂。

    ……

    ……

    下班回到公寓的松田警官没找到他的猫。

    警视厅加班是常事(s)?(),

    搜查一课更是重灾区()?(),

    他今天加班到了深夜,接近凌晨才回到家。

    “花?”他把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空隙都找了一遍,依旧没看见白猫的身影。

    松田阵平皱起眉。

    有时候他真觉得花子比人还聪明,不愧是警校出身的猫,警惕心很高,绝不会靠近陌生人,遇到危险也跑得比谁都快。

    花子不乐意被关在家里,他工作又忙,一人一猫君子协定,允许后者出门溜达。

    但花子每天都会在他下班之前回到家,从来没在外面滞留到这么晚过。

    松田阵平忽然心跳得极快,称得上慌张地冲到门边,下意识扭开把手,却在门打开到一半时迷茫地停了下来。

    ……他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有一瞬间,浑身的骨骼都在隐隐作痛。

    ……

    ……

    【能量清零,结果判定中……】

    【结果已更正,世界线修复情况待定,三秒后进行意识登出】

    【三、二、一——副本永久关闭】

    ……

    ……

    最先嗅到的,是熟悉的柔顺剂的味道。

    公野圣良迷迷糊糊地想,他进入副本之前原来是窝在被子里的吗?

    两个世界的记忆交错在一起,让他有些混乱。但不知为何,即便很明确地知道此刻应该坐起身,他的意识却像陷进了沼泽,眼睑粘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太困了,如果不是一直费力地保持着思考,公野圣良可能要一睡不起。

    系统说的没错,他离开时确实没感受到任何痛苦。以前即便是把痛感降到了最低,仍旧会有压抑的不适感作祟,然而这次只有如潮水般的困意。

    一道像是在哪听过的、温润又包容的声线在身侧响起:

    “累了就睡吧,我会在这陪你。”

    奇怪……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不过算了,实在太困了。

    他意识模糊地拉高了被子,朝身侧的人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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