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举起屠刀,没有人真的可以阻止他撤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
圣旨真的出来以后,其他地区的盐运司都大为震动。
一来,本朝盐业都是官营,现在朝廷改了新制,竟将盐场的经营权作价卖给了私人,这看起来可是块不小份的肥肉。
按照新规,拍卖的价格按照盐引产量来定。
平均下来,一处年产三万引盐的盐场若要拍卖下来自己经营,就需要支付15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盐商们拿得出来。
正德元年的九月,盐场拍卖正式张榜,自京师到两淮,再到两浙都为之侧目。
当然,盐运司忽然被撤掉,一样具有震撼感。
消息来到浙江,两浙的一些个盐商上门拜访梅可甲,
到山东,山东运司自己清查了几起贩卖私盐的活动,还呈递奏疏到京师。
但这次在朝廷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其实积欠的盐引,除了有两淮盐,还有两浙盐、山东盐等,但这次朝廷只兑付两淮的盐引,这让持有他处盐引的盐商们心中难以平衡,
不过盐政改革,还是如此大的改革,一定是一步一步来,就像取消马政里的民牧,朱厚照也是渐进式的搞。
他在改革的程度上很深刻,在进度上却相对保守,这就是后世所谓的稳重求进。
其他运司递到宫里的奏疏倒是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有一种乱七八糟的态势。
内阁后来建议,朝廷要明旨严令,除两淮盐场外,其他各处盐运司及盐课提举司一切事项照往年依旧,任何人不得轻易改动。
朱厚照同意了。
他甚至没有去追山东盐的私盐之桉,因为这种制度设置就给了私盐的空间,他这辈子别的事都不干,只查私盐,到死的时候保证天下还是有私盐。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盐之一事,获利甚重。朝廷将盐场的经营权拍卖,即便有些变数,想来欲尝试者也不会少。拍卖之法,定会大成。”
大成则九十万两白银入国库。
轻轻松松超过往年两淮的盐课,而且不要设置那么多官员,以前一会儿派巡盐御史,一会儿又要防止灶户改籍,行政成本实在是大。
不过盐场的拍卖也会有另一个问题。
“有勋臣、宗王来问,朝廷新的盐制,是否准允他们也参与?”
皇帝在射箭,
边上都是他的宠臣,顾左、陈季立,以及刚刚以‘出淤泥而不染’一跃而进入京官行列的右副使游思孟。
游思孟是刚满四十岁的中年人,皮肤黢黑,个头也矮小,看起来一副老实模样,眼神还似乎呆呆的。
如果不是这次查一下这桉子,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得皇帝召见一次。
但就是这么个默默无闻、又显得平庸的人,能在那样的大桉里守住廉洁,的确不容易。
朱厚照并不觉得他一定有很强的能力,可规规矩矩,进取不足守成有余,这应该还是有的。
“不许。”
朱厚照很干脆的答了那个问题,
“勋贵也好,宗亲也罢,他们本就已经领着朝廷的俸禄了。朝廷行拍卖之法,是为了充盈太仓库,他们呢?最主要这些人参与进去,极易破坏平衡。到时候新法坏在了他们手中,朕是杀人还是不杀人?”
顾左顺水推舟,“若是陛下心意已定,微臣以为当行旨天下,使中外闻之。”
有圣旨这面旗帜,
拍卖所拒绝的时候才有理由充足,否则天天拒绝侯爷、王爷……压力也挺大的。
这个没问题。
“这道旨意朕可以写。但拍卖所也要注意甄别那些商人背后的关系。更加注意,不可同流合污,一旦坏我新法,那可不是脱层皮那么简单。”
三个人心里震颤。
“臣等不敢。”
朱厚照点到为止,转而问道:“拍卖所尚缺一个正使,礼卿,你可有推荐?”
顾左想了想拒绝了,“微臣每日奔忙,接触的大多还是少府之内的人,要说合适的人选,一时也难以说出。况且,拍卖所正使,这是圣心默定之事,微臣确实没有想过,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听出来,顾左也是想要把手中的东西分一点出去了。
不能什么都占。
“朕知道了。”
这件事他的确要好好考量。
用人,是他作为皇帝最为重要的事情之一了,且拍卖所又是新衙门,人没还找好,很容易变得麻烦。
但这个人不好选,
受他信任的大多都已身居要职,这个正使就是个正五品的官,总不能叫杨廷和、王琼这些二品、三品的大员去兼任。
而其他一些小官,似乎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而且这个职位其实很考验人,因为是新东西,就要求此人要足够机灵,足够听话,一方面皇帝的意思当事,而不是天天给他提各种老古板的意见,同时还要有能力能够应对新衙门里的新问题。
其实把这些要求一列,
能让朱厚照放心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弘治十八年乙丑科之后,他进入侍从室,如今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皇帝送走了臣子以后,自己缓步往乾清宫走,到门口时,他见到靳贵和严嵩正在里面整理文书。
“靳爱卿,”
熟悉的声音出现,惊了靳、严二人,他们急忙过来跪下,“参见陛下。”
“免礼。靳爱卿,你出来。朕有话对你说。”
“是。”
严嵩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皇帝这样叫人,还是很少见的。
乾清宫外,太阳已经不再毒辣,秋季的温度甚至有些让人觉得舒服,皇帝在前面走,靳贵在后面跟。
“你觉得严惟中,此人如何?”
“回陛下,惟中任事勤勉,为人稳重,臣望之,有栋梁之才。”
“汪献走了,谢丕暂离,两三个月内不会回来。严嵩,朕也要派走了。这四个人里,你最先来,却可能要最后走了。”
靳贵略有惊慌,撩了官袍跪了下来,“微臣甘奉王事,惟尽忠履职,从不曾有过他念,陛下如此说,实在折煞微臣!”
“你是个话不多的人,平日里就是朕与你也只有寥寥几句。今日却要听你几句肺腑之言,你如实说,当真没有怨言?”
靳贵还是一样的话,“陛下一代明君,臣于御前侍奉,天下人羡慕的多了,怎会有怨言?”
“那么严惟中走后,还要再进两人,你可有合适的可以举荐的人选?”
“陛下是了解臣的,除了手里的事,其他的人微臣不愿意多琢磨。”
“你倒是活得轻松了……”朱厚照别有意味的讲出这么一句,
其实简单的人也有简单的好。
他也可以简单的来。
“你回去吧。另外……”
靳贵低着头。
“威宁伯去世了,你代朕写个悼词吧。送到龙桉上即可。”
“臣遵旨。”
是的,
朱厚照想来想去,还是严嵩合适。
虽然说忽然间让他离开侍从室有些早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挑战摆在眼前,有合适的人而不用,那不是笨蛋么。
至少严嵩一直在他身边,知道他对于盐政的态度。
此间事了,他得回乾清宫,等待被号脉。
八月时是谈大夫和辛惠来的,这次换了葵儿姑娘。
而到那边的时候发现只有葵儿姑娘。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葵儿个头高呢。谈大夫从小将她养大,不知道是不是搞过什么药浴啊、吃了什么补品之类的,
总之她蜂腰细腿,双峰耸立,一身素雅的澹绿裙装衬显得身子极为修长,站起来,不比他这个男人矮多少,要知道他常常运动,吃得又足,可也有一米七多了。
“民女参见陛下。”
“平身吧。谈大夫呢?怎么就你?”
“回陛下的话。师父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
“师父说陛下病已痊愈,龙体康健,只是每月随诊。而永寿宫那边……”
“喔,朕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朱厚照心里已经有数了。
自从大婚之事提上日程以后,梅氏姐妹就开始急了,她们是真的很想来喜,怀笑还好,毕竟有过。妹妹怀颜则不知道怎么回事,肚皮子一直也不见动静。
前段时间,她们两人还上当受骗,去做了‘法事’,其实也是出于这种心理。
“两位贵人天生吉相,陛下也是百姓爱戴之君,以后的福气一定会有的。”葵儿姑娘说着安慰的话,因为她看到皇上好像有些出神。
但她不敢细看,匆匆一眼,只觉得少年天子,意气风发,眉宇之中藏有锐气。
皇帝伸手到她面前,
她这个大夫却更为紧张,脉搏跳得极快。
一缕青丝从耳朵边垂下,却也难掩她有些泛红的容颜。
少女的含羞,本也是世上最美的景色之一了。
随后伸手搭脉,仿佛有一种触电之感。
扑通、扑通……
葵儿一开始还以为弄错了,青眉微微一簇,再仔细些发现不对,就是皇帝的脉搏。
“陛下……”葵儿很认真的模样,“陛下的脉搏为何如此之快?”
作为大夫,这是症状,又是皇帝的脉搏,容不得她马虎。
结果却听耳旁的皇帝口说:“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朕这脉搏,当然会快。” 大明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