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指尖拂拭脸颊的触感, 无可形容的缱绻。

    它大概效仿了退潮时的最后一簇浪花,以低微姿态对岸朝拜,没能带走任何砂石海贝, 反而兀自脱离洋流, 恒久融入地中,消弭那如火炽烈的疼痛。

    ‘你会没事的。’

    ‘额头的伤也是,我不会让它留下疤痕。’

    ‘多么可爱美丽的脸啊。宛如仲夏五月,幸福绽放的铃兰。’

    低语回荡耳畔, 正似这温柔指腹带走最后灼烧身心的刺痒。

    可渐渐的, 声音与若即若离的轻抚同时远去, 因疲惫的精神对其着迷, 大脑立即指挥眼皮撑起, 让视觉透过一道缝隙去追踪。

    少女平躺在床, 像喝醉睁开眼, 醺醺然转动眼珠。

    在她上方有一片密集而浓厚的暗色, 那是无重量的阴影, 属于那俯身依向她的人。

    “镇定剂效果还没过,请您再睡会儿吧。当您醒来时, 我保证那些地方不会再疼了……”

    称呼有别, 但声音和刚才听到的一致, 于是少女深信不疑,抬手去碰那张奇怪的脸。

    碍于脱力和药物麻|痹,她动作慢过年迈树懒, 对方却从始至终安静等着,等她摸上微笑的双唇一侧,指甲浅浅戳到肌肤。

    “黑……”

    她发苦的喉咙发出声音,仿佛即将干涸的水龙头, 水珠时断时续滴落。

    “黑色的,悲伤又痛苦的人……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还在微笑呢?

    为什么你还能微笑呢?

    人影像是知晓她未能说出的怜惜问句,但他没有回答,仅仅是笑着把脸一偏,贴上她冰凉的掌心,并在她手垂落前将其轻握。

    “请您安睡吧,现在不会有人来伤害您。”

    一句话好比巫师施咒,让在困乏里挣扎的少女缴械,投降于睡意。

    蹲守墙角目睹全程,不修边幅的男人眼神警惕,心中不是滋味。

    时间是凌晨一点,无窗密室只有他的手电照明。而他,则在见证了一场顶尖大型手术的谢幕。

    零是昨夜快九点被送来的,那时她失血过多,已出现心室纤颤、四肢厥冷的休克症状。为救下她,他只好答应那假笑小子来动手术。

    简陋的环境,最普通的用具,没有辅助功能的监护仪,主刀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瘦竹竿,他原本作为助理陪同随时准备顶替,结果却渐渐退居一线。

    他看对方如何同时扮演麻|醉师和护士,似精密仪器争分夺秒抢救。

    每一步的衔接顺滑,没有多余动作。

    双手操作准而平稳,是胜券在握的从容。

    在死神眼底下英雄救美,他轻而易举修补少女破裂的脾脏,缝补腹部外伤,甚至还不忘‘物理抹除’额前长达六厘米的裂口。

    那完美的皮内连续缝合将会在半个月后驱逐伤疤,干净到它仿佛不曾存在。

    条件如此严苛,这场手术却缩短一半时长。拖到现在纯粹是因为那小子主动清理残局,为照顾病患亲力亲为,堪称家眷挚友。

    “你从詹玉荣那学的手艺倒是比他强。”贾亦宸摘下手术帽评价道,“只是当今世道,没有地方会再用这老旧风险又大的方法治病了。包括他自己。”

    机械臂和虚拟系统会代劳,规避术中所有风险,所有曾经的‘危险大手术’都成了补牙拔牙的小修复。这些主刀不会紧张更不知疲惫,拥有最全的数据经验。正如被他勒令退出门外的尼莫。

    他终究选择相信苏泽明,这个派给他一起混吃等死的助理。

    择明为少女盖上干净薄毯,随后退出透明隔帘。全屋就他站着,位于视野的制高点,可他话语谦卑不含魄力。

    “如果您确实与詹玉荣伯父相识,您就不会这么夸赞我了。我偷学来的不过是皮毛,恰好够救一条人命用。”

    他倒好两杯水奉上其中一只,意料中被男人拒绝。

    贾亦宸不肯与他接触,独独目光与他对峙。

    改不了的坏习惯让择明细细品味,啜饮着内心夸赞。

    这双发出炯炯精光的龙眼,即便被黑眼圈和脏毛毯藏得再深,也如赤日辉煌。

    “您还是不愿意告诉在下您的真名呢,是担心会造成麻烦吗?据我所知,无论是旧移民还是新生代,大家的姓名身份全都记录在档案。若不是中途改名,那只能是钻了漏洞。”

    他明知故问触怒到男人,对方当即攥紧了手,握着的帽子发皱。

    “没错,我是改了名。”贾亦宸最终克制着说道,“刚好在一十七年前而已,‘沉落日’那会儿。我按流程办理手续,合法合规。”

    男人的回答旨在掐断话题尽快翻篇,怎料起到反效果。

    苏泽明像是密林深处邂逅的雄鹿,不含杂念邪欲地将他端量,以原始直觉鉴别他的善恶,权衡是否要朝他再靠近一步。

    “是吗?”择明端起茶杯,也挂起公式化的礼貌微笑,“可是得到这个名字的您,显然不快乐。相反……您悲苦至极。每一天,每一刻。”

    脑中哪有根筋一炸,贾亦宸窜起身,两手发狠拽拉对方的衣领。只要稍微再用点力,他能直接掀翻这管不住嘴也不反抗的死小孩。

    贾亦宸:“手术已经结束。你别逼我在这先杀了你,然后拆掉外面那个破烂机器,送你们两个一起去喂鱼。”

    择明:“新时代的合葬吗?您的见解真是深远独到,私以为这可以申请一个专利了。”

    贾亦宸:“……”

    比绝望还难缠的无力感重锤一击,贾亦宸不幸败落。

    他卸了力,但手还揪着衣料。

    一遍又一遍瞪视这张药皮拼合的脸,他不像机器能扫描至肌理骨骼,亦看不穿伪装后的真实面貌,愈发困惑。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别无选择地逼问,过后又试图完善态度般地补充,“如果你打算以告密要挟,我可不会用海葬给你开玩笑。你和那个罗宾内特的走狗,会和泡沫一样悄无声息消失,但中心区的蠢货们发觉不了,起码半年。因为未来会有人顶替你的工作,而他会更听话,更懂什么叫沉默是金。”

    听着死亡威胁,择明如置身事外,善意提点道。

    “可是,这样就没人回我区的住所,处理那些专门购进的昂贵食材和饲料了。也没人为您解馋了哦。那些是以我的名义加定的,考虑您胃口不错。”

    贾亦宸彻底丧失发火的能力,故作嫌弃地一推松手。

    他如受困雄狮踱来踱去,焦躁于看不见的铁栅栏。那是如今棘手的局面,他严守的秘密被最不该知道的人发现。

    棘手在于,他无法通过判断对方立场目的来决定己方态度。

    解答遥遥无期,门口急促的叩击又叫停他的思绪。

    敲门声止,屋内一人来不及回应就见那圆脸青年撑开条缝,目光焦灼往里探。

    “先生!零她到底怎么样了?手术、手术成功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那音量对亟需静养的人来说着实是种虐|待。

    贾亦宸不留情面一喝:“喊什么喊!叫这么大声找打吗?不知道病人还在休息吗?我现在看到你就窝火!”

    青年慌张退开,捂着嘴支支吾吾。

    “可是、可是外面那个人好可怕……他一直盯着我,完全不眨眼的。”恐惧又让他音量拔高。

    “闭嘴,吵死了。行了行了,我跟你出去。”贾亦宸又转身一指择明,“你也给我过来,动作轻点别说话!”

    好笑打量对方,择明决定默默吞回那句‘您其实喊得更扰民’。

    时隔数小时出来,犹如脱离地牢再见天日。择明眯眼适应着光线,瞥见座位上一人因为他而起立。

    尼莫怀抱水箱,那无情绪表达的脸跟撑成花形乱扭的小波鲜明对比,乐得择明不得不停下脚步。

    再走近点他就要笑场破坏这严肃氛围了。

    “我问你,小子。”贾亦宸眼露锋芒直逼人形机壳,却是对身后的择明说话,“你是他的持有人?还是他是你的监护者。”

    藏在衣兜里的手,极力收敛的破坏冲动。贾亦宸对尼莫显然不及对另一个潜在威胁,即苏泽明宽容。

    由他去破坏人形机,就跟砸坏路边一个清洁仪或监控探头等同,冷酷无情。

    正因看出这点,择明扩大步距。他以慢速赶超了男人,旋身站定不着痕迹挡在尼莫跟前。

    “您真是难倒我了。”他苦恼地拍拍脑门,“我该如何向您解释才好呢?我跟他的关系……稍微有点复杂。”

    “呵,你就装吧。我原本是当你人傻拎不清,或者鬼迷心窍才提醒你,现在我算是看穿了。”贾亦宸冷笑着乜了择明一眼,“你哪怕是知道,你也会故意留下这祸害。”

    尽管难解其因,但这既定的‘果’就如成熟苹果自然掉落,展示给天地看客。

    气氛微妙,某种危机一触即发,祸害尼莫却不插话。究其原因,是他从没将战力低于自己的男人视作威胁。

    这种时候,由他名义上的持有者出面足以。

    心中倒数五秒,他身前的人果然说道。

    “那是自然。尼莫是迄今为止我遇到的最卓越可靠的助手,也最懂守口如瓶的合作搭档。不是我夸张,我过去那些学生,没一个能比得了。”

    说话者忽然转头望来。

    “而且,他还是聪明的伙伴。对么?”

    似走迷宫弯弯绕绕,碰壁折返又另寻出路,尼莫极快完成解读,如实应答。

    “半小时后还有一列班车,苏先生。排水已停,现在出发你还能赶上回住宅,十点去区医院复查,不会因为临时加班而迟到。”

    说罢他递来提前烘干的外套,替人抖平穿好。

    人形机一番话莫名其妙,贾亦宸与那青年皆是不同程度的怔愣。唯独择明整理着衣领,欣然一笑。

    “那先生,病例就有劳您先代写。另外在下希望两位能准备好付款,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正式工作外的任务,我怎么的也该收个私人诊疗费吧。”

    语毕他又从尼莫手里接过纸笔,写上一串字放在桌面。

    “怎么这样啊。”圆脸青年顿时急了,“你、你怎么能收我们钱?你知道么,我们可是、噗咳——”

    大掌一拍青年脑瓜,贾亦宸成功让人闭嘴,他目光沉沉,然而眸中敌意消减了大半。

    “所以,这就是你开的价格?”他再发问,带着不一样的眼神凝望,妄图再从择明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对方如初见时恭谨,言辞恳切。

    “是的。我提前讲清楚,对患者我从不做慈善或无偿施恩,我只买卖交易放贷收息。这是在我这人命的价值,不容商榷,望您谅解。”

    谈话终了,再也无外因阻挠他和尼莫离开。

    圆脸青年双眼发直说不出话,而等贾亦宸拿起纸条一看,随即爆发出的大笑又在他脑内掀起强烈的不安风潮。

    这有什么好笑的?

    面对茫然的青年,贾亦宸不再多言,他指示对方去照看病人,自己攥着纸条反复追忆。

    “什么人命的价值……真是臭屁又讨厌的小鬼。”

    良久后再嫌弃嘀咕,他却将纸折好塞入裤兜,缓缓落座躺椅。

    秒针刚走圈,他强撑着疲惫身躯行动,推开那日腾出来的旧仓库。

    场景整洁而有序,空气弥漫着稀薄幽香,其使用者将笔记稿纸等私人物件随意摆放,在门旁望去一览无余。

    它们似乎在等谁来阅读很久了。

    明明自己才是掌管者,是破屋里最具话语权的指导,踏足这片领域的第一瞬间,贾亦宸如受某种森冷寒意侵袭,颈骨作响。

    感应壁灯自动发亮,惨淡白光笼罩全屋,桌上那盏暖色沙漏解救了他,也令他鬼使神差拿起第一本册子。

    随意翻到某一页,那字迹过分飘逸,不仅乱还难以读懂,全然不似收款单上的清隽,但足够令贾亦宸愕然万分。

    这是仿照他的文体来写的。

    包括编号习惯,缩写方式,专门为糊弄智能机器或其他偷窥人而自创的变动式暗语。

    深呼吸强压震惊余波,他匆匆返回前几页,往下浏览四行翻译,每一个字都在炮|轰他的镇定。

    【S病毒感染观察记录  记录人:J.S  观察对象:苏█明  第十一日  096751】

    【症状记录:心率每分钟95跳,血压100-80,体温35.5℃-36℃恒定,较低。其余指标正常,腹腔内持续性绞痛(等级II度),伴随全身周期性关节阵痛(等级I度),安静状态下饮水量仍有增加趋势,现已至十升左右。此外,患者所需睡眠时间开始缩短,清醒阶段精神活跃程度未变(仪器缺乏,暂未展开相关测试),感染部位并未化脓,出现不明晶质体,呈蓝色】

    【血培养结果依然正常,结合前日病原体检查数据,初步判断无寄生虫感染症状。基本贴合原定猜测方向:‘S病毒’非生物病毒,非细菌真菌,非寄生虫,与少数寄生生物存在关联性】

    【综上所述推断,S病毒本体为█████,一十七年前经大面积扩散,融合其他████后演化出多种变体,其中针对██的影响符合██传染模式。现推断,经过长期演变,‘S病毒’已最终确定██为最佳宿主,且有一定概率已诞生完全体,潜伏宿主群体内部】

    有意涂抹的文字,如同等待解开的趣味谜题,寻宝游戏的金银洞窟。

    它带来的到底是惊喜、恐惧还是憎恶,真叫人捉摸不透。

    谈及此类感受,某号人物必定在尼莫数据里榜上有名。

    返程列车空荡寂寥,穿梭一片吞噬光线的水域。今日空座有余,人形机却选择坐在择明斜对面,左右紧挨提箱水箱。

    和来时同样,那号人物端坐靠角落阅读诗章,专注堪称虔诚。

    “有什么想问的吗?”择明收起书,抬眸回应那道不知掩饰的目光,“你快把我的脸看穿两个洞了。”

    经过片刻思索,尼莫以保证口吻解释。

    “未达到一定危险级别,我不会开启眼部激光武器的。”

    择明扫兴叹息,不禁拿书脊轻轻碰着脑门。瞅准他快要发表阴阳怪气言论的节点,尼莫迅速出击。

    “你向他们收费,苏先生。”

    不像问题的陈述质疑,也就尼莫能说得出口。

    “你说,这是在你这人命的价值。”

    他居然还能讲出第一句。

    这下无论多引人入胜的诗篇都难以享受了。如此暗叹,择明把书搁在一边,两手相握置于腿上。比起作答,他这姿态倒像是要洗耳恭听。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问题的抛接再演,曾被坑过的尼莫今朝万般小心,他摒除该有的建议和观点,压缩回答到极限。

    “你冒着被彻底革职的风险,选择以达成交易的方式帮北区医生包庇可疑人物,利用钱财撇清关系。这不符合规矩,你应该第一时间上报给总部。”

    一开始的沉默让尼莫以为自己终于问倒了对方,但择明随即扬起嘴角,这份错觉不攻自破。

    “然后,就让一个我能救回来的病人白白等死吗?”他悠悠然道。

    尼莫无法接话。他的搜索引擎比列车的制动系统还卖力,排出数个备选猜测后,他又不懈问道。

    “所以你是遵从‘医者仁心’的道德观,或出于对同类个体的怜悯心,或称‘爱’的关怀。”

    列举完毕,他率先从对方反应判断出错误。

    那微笑如色彩渐褪,眼神如湖水结冰的变化,可绝不是爱心泛滥的人会有的。

    “照你的意思,我是对一位未曾谋面,身负重伤的美丽少女一见钟情,然后愿意为她奉上身家性命,乃至我拥有的一切?因为我——爱上她了?”

    谦和嗓音渗着莫名冷意,被大箱小箱包围的男人好像吃了败仗的兵,脑袋微垂不吱声。

    细碎笑声突然传进他耳朵。

    “有这个可能哦。”

    这一刹那,尼莫产生的震惊不亚于目睹小波给自己八条腿打麻花结,抬头两眼圆睁。

    就这样,他迎来第一波无形侵袭。

    “但是,我这样对那位小姐,真的是因为‘爱’吗?”未等人形机检索,择明展开枪林弹雨的追击,“像父母偏爱偏袒子女,像情人互相迷恋依赖,宠物只会对饲主撒娇甩尾俯首称臣,导师会选择看重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子,崇拜者愿意相信追捧的偶像如同古人信奉星辰日月,伟大圣者无条件怜悯众生宽恕极恶极罪。这些……都是爱吗?”

    脑中贮存丰富而全面的资料,这瞬间却宛如废墟贫瘠,迷失解析的方向,尼莫陷入停机式的石化,唯剩输入功能坚守岗位。

    他的耳仍旧在听。

    “当然,现世无论是常伦还是哲理,惯来都把这些指代为宽泛的爱。友情爱情亲情恩情……人们拥有超乎自身想象的自|慰能力,这是善良而温暖的矫饰,防止他们自毁。可这不适用于另一套理解逻辑。你的逻辑,尼莫。”

    他听到了自己,于是眼睛重新运作,却见对方不知何时站起。

    “这绝非社会泛指的道德,因为它其实并不公正。也绝非人之常情的感知,因为它多数来源于自身也无法解释的冲动。而这冲动甚至还受外界的人事物支配,可锐化可淡化。”

    择明如课堂上的温良导师,不厌其烦地铺张,引出始料未及的答案。

    “这是差别对待,尼莫。是天平两端比较的重力。称量物没有变过,只是画下刻度的是你,摆上砝码比较是你,让指针摆动也是你。”

    衡器左右托盘承重,指针随一端升降偏离标尺中心。

    那人影一步一顿走近的过程,正无限与这番画面靠拢。

    “当我朝你走来。”人影低语,步伐轻缓,“我让指针朝你偏移。我不追求两端平齐,因为我只想知道的,你在我这分量有多沉?我在你的天平上,又是轻是重,是否可有可无?”

    能给出砝码终究有限,已失衡的局面无法挽回,亦使那称重者也走向一端,站在被称者的身前。

    可是天平存在限制,重量一旦过载,底座就要鬼哭神嚎,濒临散架。

    走完五米距离,择明已于人形机前站定,俯身之慢犹如太阳徐徐沉落,脸庞抢占人眼视野。

    “如此一来……”

    他话带笑音,落地比羽毛还轻。

    “会一起坠落的哦。”

    人形机维持坐姿不变,体内的协调中枢却反馈身下有细微颠簸,听觉系统报告,宣称捕捉到荒原海崖边才有的怪声。

    风啸低吼,地裂轰鸣。

    宛如疾速下坠的情形,引得牙齿打颤,肌肉哀嚎。

    “已经到站了,还不走吗?”

    受择明的催促惊醒,尼莫深深吸气不自知,拎上大包小包一路沉默双眉紧蹙,但离别墅还有百米,他突然拦下对方。

    “苏先生,门口有一个人。”他定睛扫描,肯定道,“身高179,体重72KG,并未携带武器。”

    “那是我熟人,一位朋友。”择明没有犹豫地回应,倒逼出尼莫的质疑。

    “凌晨四点在你家门前的草丛蹲守的朋友?”

    因这终于标准的疑问语气,择明欣慰挽过对方手臂,将人往前带。

    事实如他所说,那蹲草丛的人是前段时间见过的‘老相识’了。

    谭琰常服披在制服外,靠着仿真树昏昏欲睡,当择明摇醒他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对这位更半夜的意外访客,择明招待无误,专程让尼莫进后厨准备茶点。

    一人就坐小圆桌,择明正式问候。

    “好久不见,谭琰先生。”

    谭琰兴致不高,闷声不响点点头,随后几句交谈也是简单敷衍,一脸的心事重重。

    于是,仿佛为宣告无用乏味的谈话到此结束,择明放低声音问。

    “我想,您该不会那么料事如神,知道我带了小波回来所以特地登门吧?”

    受他变相戳破,谭琰张开嘴,却忌惮于厨房忙碌的人影,改为拿出那枚耳环通讯器。

    经过授意,择明默默戴上,而里面立马传出谭琰不安的声音。

    ‘那个男孩,叫我来找你’

    ‘他说他姐姐马上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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