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嫩鲜花。

    香甜的糖果。

    明艳靓丽的着色。

    集结世间种种美好甜蜜, 如蝴蝶不可避免地单薄。但正因为它如此美丽又如此脆弱,才顺理成章地成为呵护的中心。蝶翼简单一颤,俘获人心无数。

    其概念等价mega, 即纳西索斯他自己, 他至今深信不疑。

    如今却有人以最糟糕的方式告知他,他当了十多年的‘假货’。

    卢修斯·芬奇的阴影附着他全身, 一动不动。

    像那理智到近乎残酷的学者,绝不在观察中施以怜悯。

    不知煎熬了多久,体内的熊熊热浪迎来短暂停歇,纳西索斯扬起通红的脸, 死死盯着前方。

    “你难道想说、我和你一样?”

    “这点您比我更清楚,不是么?特殊期的正常表现是怎样的?事实上,您该在今年察觉到的。”

    青年的话比语气可怖,渗透森森寒意。纳西索斯猛打冷颤。

    按常理,健康mega其实在十六至十八岁已有轻微预兆。成熟的蜜桃,在果皮由青转红的期间定然会散出果香,愈发浓郁。

    少年咬牙, 难以承受头颅重量而垂低。他开始躲避对视和正面回答, 一味否认。

    “这不可能, 我一直都有做……嗯……身体检查。”

    “每年,都是正常。我不可能——”

    对方的笑像三角铁轻快,中断他不堪的挣扎。

    “是您选择的机构或医生吗?”

    “您有亲眼看过检查后的一手结果么?”

    “换句话说,阁下您有自己确认过么。”

    热潮再起, 耳鸣头晕, 所听的一句句疑问可恨的清晰,纳西索斯强忍不适闭眼,认命搜刮记忆。

    他找不到平复心情的东西。

    相反, 他怵然万分。

    十岁时被格雷救出魔窟,他昏迷两个月后才苏醒,之后接受五花八门的治疗,调理因营养不良而虚弱的身体。

    每一年定期体检,他乖乖照做,等杰丽拿报告给他,后来干脆没管。

    临近成年,药物没断更没换。

    可喝药的理由,已从提升体质变成保护他信息素不失控。

    明星身份要求他必须每天面对各路人马,他总不能突然发作,导致在场的alpha失控暴走,造成危险的'信息素灾难'。

    谁知,这一天真来临了。

    而他可笑的没散发出任何信息素,就只狼狈不堪的发热,任体内血液沸腾,对媾|合如饥似渴,想要被抚摸,想被亲吻拥抱。

    如同发|情的,低劣的原始动物。

    如果他继续蒙在鼓里喝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为什么……”

    攥拳砸地却发出棉球碰撞的声音,他整个人东倒西歪,无法平衡。

    覆在身上的阴影终于动了。

    择明屈膝跪地,右手揽住满脸潮红的少年,他支撑对方挪向墙角。

    “请放心,阁下。”

    “您不会有事的,我向您保证。”

    偏低的声线悦耳,与气息一同落在耳侧,那仿佛条冰冷的蛇沿脖颈划过。

    它不咬人,也不发力勒紧。口中衔着茶花,用那柔软琼片与坚硬鳞甲模拟拥|吻的感觉。

    救命稻草出现,哪怕对方善恶不明也难放手,纳西索斯拼命抠住择明衣袖,逐步酝酿泪水。

    他知道,现在能帮他的只有这青年了。

    岂料意外再次发生,卢修斯·芬奇眨眼毁约,松开他竟要离开回前台。

    “别……别走。”身体发虚,喉咙刺痛,纳西索斯靠着铁架勉强弹一下手指,做不出更多挽留。

    可他不要在这时又被抛弃。

    胃里反酸,时间仿若倒流。

    他回到受人瞩目的角斗场,手握刀颤颤巍巍,面对不愿也无法战胜的剑师,祈求他爱慕的英雄现身,再次拯救他。

    多年来一直给他吃药,对他隐瞒真相的‘英雄’吗?

    在欺骗他的情况下,依然让他违心扮演‘强大坚韧mega’的英雄?

    手心最先变冷,纳西索斯紧揪领口,让沙哑声音紧追前方人影。

    “连你也要扔下我吗?连你也要……欺骗我。”

    “阁下。”择明止步,面容殷切,“您难道忘了?我们的节目就要开场了。怠慢观众实乃第一大罪。”

    纳西索斯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这时候还想着演出,到底是装傻还是死脑筋!?

    那点泫然欲泣彻底泡汤,转为滑稽的恼怒成羞。

    滑稽在于,少年明明软得像条虫,瞪着择明的双眼发红,是他自己想象不到的狞恶。

    他仿佛下一秒就能挺身暴起,化作已经饿惨饿疯,依存本能进食的猛兽。

    满嘴鲜血餍足之后,他不会去琢磨自己为什么要咬死猎物,凌||虐残杀,更不会忧心哀愁,唯恐自己罪孽加重。

    他天生如此。

    【漂亮】

    【漂亮极了】

    若夸赞拥有温度,今日择明含在嘴里的声音一定比纳西索斯此刻的体温炽热。

    他放弃直接离开,转而取来一对机械臂抱着的手风琴。

    “我回答您的两个问题。”

    似曾相识的开场,临时止住少年的燥热,择明边往回踱一边收拉风箱。

    “第一,我并不是抛下您,而是为您的最新首演布好开局。”

    “走卒,骑士,主教,战车。”

    “还有国王。”

    他又定在纳西索斯面前,指尖跃动,一小节下滑奏看得人眼花缭乱。

    “第二,您有着让卢修斯·芬奇无法忘怀,神魂颠倒的火种。是mega,alpha,还是beta,全都动摇不了您独一无二的地位。”

    最后半句附着唱腔,男中音完美糅合进琴声,翩翩欲飞。

    “第三。是我自作主张,仅代表自己略傲慢地额外提醒。就算在下走出这扇门,您也依然带着我仿造的‘你’作伴,不是么?”

    人影头也不回带走琴声,重型门合上一响,纳西索斯才喘着气找回理智。

    一向有求必应,悉心照顾他的青年,在最不该丢下他的节点弃他于不顾。

    或许是接连遭受太多打击,他心中只剩麻木,任情|欲折磨的躯体砸向地板。他捕捉到轻微的震感,那是舞台在启动,所有仪器按设计运作。

    和幕后惨淡绝望的少年一样,观赏席上,特地为纳西索斯赶来的观众见择明登台,立刻变脸交头接耳,嘘声此起彼伏。

    “什么啊,不是说纳西表演吗?怎么是普通员工?”

    “他好像是纳西找来的帮手,他要做什么?一动不动抱着琴好浪费我时间啊,我只想看我的水仙小王子。”

    ……

    诸如此类声音愈演愈烈,于择明退半步大鞠躬时到达最顶峰。

    然而来不及怒喷一句‘快滚下台’,骤然昏暗的灯光打乱众人声讨的节奏。

    “绝无仅有,百年难得。”

    “恭迎各位大驾,前来共赏今夜……由纳西索斯阁下演绎的全新一曲颂歌。”

    曲名未知,旋律陌生,却不妨碍开场白后浮现的映像控制全场。

    一所黄金打造的宫殿,男人穿长袍,女人着套衫,仅存历史图绘的服装神秘而圣洁。

    奴仆和弄臣奔前走后,为讨好首座上的国王。

    杂耍,跳火圈,表演魔术,他一一嫌弃挥手屏退,鹰隼般的眼眸只注视着前方。

    ——莎乐美,为我跳一支舞吧

    这个一国之主竟低声下气说着。

    ——为我跳舞吧,莎乐美

    到底谁能让他如此痴迷,急切哀求。

    ——若你为我跳舞,你可以向我求得任何东西,甚至是我王国的一半

    ……

    人不在前台,纳西索斯猜不出外面情况,唯有乐声断断续续透过缝隙和地板传达。

    但经过一段时间自暴自弃,他适应了燥热状态,唯独生理催出的情||动难以压制。

    迷迷糊糊翻身,兜里某种东西硌到大腿。

    纳西索斯眼睛又睁大几分。

    他好像懂了青年离去前的自吹自擂了。

    艰难摸索,两指提出泛光细瓶,这只钴蓝晶体仍如当日璀璨,而里面的香水,晶莹剔透看不出成分。

    是鬼使神差,又是垂死挣扎,他拧开了瓶盖。

    一缕蓝莓酸甜,些许布丁焦糖味,喜爱的食物犹如飘过眼前,引得他欣然支起身。

    蓝莓布丁香装满肚子,他的模糊视野里显出异象。

    远处冒出一双脚。

    本该惊悚万分的时刻,他嗅着淡淡紫罗兰香,目不转睛。

    象牙白双足轻点,属于似小鹿可爱的舞姬。

    她走来了,甩动如瀑秀发,摇晃点缀的黄金细链

    红裙是用刚切开的石榴汁液染成,金纱似流动云彩,缠绕她凹凸有致的身躯。

    说来也是奇怪,他看不见舞姬的脸,却能认定她举世无双的美貌。

    而这裸|足美人,踩踏比银精贵的葡萄,泼洒堪比黄金的美酒,却无一人斥责。

    因为谁会舍得呢?

    她柔软的身体展臂扭臀,耻骨摇摆让流苏奏曲,内敛地炫耀皮囊下惊骇的野性,胆敢跳上王座旋转。

    ——您会给我任何东西吗?

    她开口,红唇中真有血腥味汹涌。

    答复是肯定的,没有谁会拒绝她。

    于是一抹邪气慢慢爬上她纯真可人的脸庞。

    ——我要一只银盘

    她粲然一笑,在王座上扯着金纱。

    每扯下一层,仿佛都能看到围观她的人们为之癫狂一分。

    因此,当她揪着最后那层薄纱,狠狠说出要求时,没人会在意她已咬破嘴唇。

    ——装着先知的头颅,拿到我面前

    又一波震动透过地板传达手掌,待纳西索斯回过神,眼前依旧是昏暗封闭的后台。

    身体不再滚烫了,可他满心满眼,仍是那看不见脸的舞姬。

    如着魔,如丢魂,他转身摸到类似王座的物体,晕乎乎栽进其中。

    在这意想不到的时刻,墙壁,准确的说是幕隔板升起了。

    刺眼光线又带来幻想,然而主角已经调换。

    轮到他捧着银盘,上面那颗头颅的断面还渗着血,滴落他满手。

    “我要他的……头颅。”

    他迎着光捧起它。

    不畏惧,不恶心,反而欣喜若狂。

    像刚结束一场放纵的狂舞喘息,纳西索斯在所有灯光和观众面前高举他的战利品。

    “我要亲吻他的双唇。”

    “冰冷的,又苦又咸。”

    无形头颅在靠近相贴的过程中清晰面容,他亲吻着,依依不舍。

    一声咔擦响,端坐道具椅的纳西索斯如梦初醒。

    入眼是鸦雀无声的观众席,但他无视一张张或惊愕或迷恋的脸,着急地各处找寻。

    台前第一排,择明放下相机。

    观众们尚未走出那场令人爬满鸡皮疙瘩的表演,于是,只有他在纳西索斯因虚脱昏倒时上前,轻柔搀扶着,附在对方耳边道喜。

    “恭喜您,阁下。”

    “您的最后一张成品,您全新的开篇。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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