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奶周爷爷走后的第二天, 秦敬业去了邮政局。
    秦玉娇正在后头办公室办公，有同事来喊她。
    听同事描述来人长相和年纪，秦玉娇就想着应该是秦敬业。
    她实在不想见这个人, 可是既然对方找到单位，她也不能避而不见, 总要出面的。秦玉娇也想好了，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 自己对会拒绝。
    然而，当她听到秦敬业的所谓为她好的提议, 还是忍不住有点惊讶。
    “你说, 让我到你身边去、住在你家？”
    秦敬业点点头。
    “对, 玉娇，可能我以前因为有些原因没有照顾到你，可是现在我想弥补。如果你愿意, 我立刻开始运作，把你调到省城去。”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秦玉娇, 见后者没有说话，他仿佛是受到了某种鼓励一般, 继续道。
    “家里的房子也够住, 到时候你就直接搬进去。你的弟弟妹妹也都是非常好的孩子，相信你们会相处得很好。”
    说完，秦敬业期待地望向秦玉娇。
    这些天, 一双儿女越发地无法无天起来。
    女儿吵着闹着要去文工团，让秦敬业给找关系；儿子呢，一天到晚不着家，秦敬业都担心儿子回像外边那些小流.氓一样, 哪天被弄到局子里去。
    所以，把秦玉娇带回家，让她管着两个小的，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
    然而，经过昨天的事，秦敬业一度想打退堂鼓。因为他发现秦玉娇真的挺难缠，脑子清楚，嘴巴还厉害，说话跟刀子似的，直接往人欣心上戳。
    他昨天就想着，要不然就算了，自己直接回省城得了。
    然而，当他听村民们说，昨天去甜水村的那两位气质不凡的老人的孙子是秦玉娇的未婚夫，秦敬业顿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那两位老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如果秦玉娇以后能嫁入那样的人家，好处简直多得说不完。
    别的不提，就说他秦敬业吧，到时候哪里还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关系，也许人家一句话，他就能如愿以偿地坐上处长的位置。
    在各方面权衡之下，秦敬业又来找秦玉娇了。
    和昨天相比，他的姿态放得更低。仔细去看，去听，都能发现他眼神里喝话语里的请求之意。
    然而，秦玉娇却依旧无动于衷。
    “抱歉，没兴趣。你想弥补也好，有其他别的目的也好，总之，我都没有兴趣。另外，我劝你一句，别觉得你是当爹的，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失去母亲还那么小，你走了，既然那个时候你选择离开，现在也不必再出现了。”
    说完，她看也不看秦敬业，转身走了。
    秦敬业被她这斩钉截铁的拒绝给惊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秦玉娇已经走远。
    她的脚步很快，好像生怕慢一步就被他这个当爹的沾上似的。
    明明是亲生的父女，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
    秦玉娇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喝口水，孟琳就急匆匆地跑进来。
    “刚才没事吧？”
    刚才，秦敬业就站在大厅门口，被孟琳看见了。她知道这人肯定是来找秦玉娇的。而秦玉娇肯定也不想和他纠缠。
    孟琳很想过去把秦敬业赶走，可当时她柜台前面正好有人办业务，而且对方还挺着急的，孟琳压根走不开。
    这么一耽搁，秦玉娇就和秦敬业说完话，回来了。
    孟琳趁着空档赶紧过来问问。
    秦玉娇摇摇头，“没事，他就是过来和我说些有的没的，被我打发了。”
    孟琳松了一口气，不免恨恨地骂秦敬业，“一个当爹的，不照顾关心闺女也就算了，还好意思一次又一次地来纠缠。咋的，他还想让你对他好、孝顺他吗？咋尽想好事儿呢！”
    秦玉娇深以为然。
    秦敬业可不是尽想好事？
    不过，这些人啊，脑子有毛病，她可没有那个义务对他好，反正今天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秦敬业如果有一点点脸，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几天以后，秦玉娇在单位接到了周霖的电话。
    和上次接到秦敬业的电话不同，这一回，她听到话筒里那个熟悉而沉稳的男声时，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容。
    “嗯，周霖，我很好，不用挂心。”
    人的情绪是可以通过声音传导的，周霖听见秦玉娇欢快的声音，自己也欢喜起来。
    “爷爷奶奶见了你以后，专门打电话给我，把你好一顿夸。我想啊，以后连我这个亲孙子都要靠边站了，你才是二老的心头肉。”
    秦玉娇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听着你这话，怎么有点哀怨的意味呢？”
    周霖：“你都把爷爷奶奶抢走了，我还不哀怨？”
    秦玉娇就笑。
    她的声音轻轻的、甜甜的，像是一根羽毛在他耳朵里挠啊挠。
    周霖心头荡漾，突然说：“玉娇，我想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秦玉娇瞬间红了脸。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这样显然无法让周霖满意，他问：“你也想我吗？”
    秦玉娇脸更红了，她心虚地看了看周围。
    同事们都在埋头工作，应该没有人注意她这边。
    她这才低低地说：“嗯。”
    周霖却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追问：“‘嗯’是什么意思？是想，还是不想？”
    秦玉娇有些无语。
    谁能想到呢，面对面时不爱说话的周霖，在电话里居然如此痴缠。
    可说句实话，她还挺受用的。
    “想。”
    她说。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也想你。”
    说完了，心就开始狂跳，羞涩从心里蔓延上来，让她整个人都发烫。
    “好了，不说了，我去工作了。”
    秦玉娇说了这么一句，便挂了电话，低头匆匆回办公室去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刚离开，刚才还都一副专注工作的同事们都抬起头来，脸上都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尤其是其中的女同志。
    惊愕中还带着艳羡。
    “秦主任和她对象也太甜了吧？”
    “就是就是。刚才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甜丝丝的。哎呀，秦主任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说起情话来更是让人受不了。”
    “我也觉得是。如果我是男人，只要秦主任一句话，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就你？还是算了吧！平时见条虫子都要叫的。”
    “你厉害，你有本事，你见了虫子不叫？”
    ……
    话题渐渐地扯远了。
    谈论八卦么就是这样，话题天马行空，最后大家都不知道会扯到哪里去。
    不过，办公室里的人基本达成了共识。
    秦主任和她对象感情特别好，光听他们打电话就容易齁嗓子。
    时间过得是真快，一眨眼就到了四月初。
    短短的一个月，秦玉娇已经把办公室主任的工作完全学会，并且能上手了。
    起先，局长还会一周一次看看秦玉娇的工作日志，询问她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后来，局长也不看，不问了。
    因为，秦玉娇做得特别好，甚至比他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还要好。
    局长不问，秦玉娇每礼拜六下班之前都会找他汇报。
    总不能让领导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着一周都发生了啥吧？
    局长当然欢喜。
    心里暗暗觉得，自己和前任局长把秦玉娇推上去可真的做对了。
    只是，秦玉娇要高考，若是考上了，就得上四年大学。
    他就要失去这么一个得力的干将了。
    局长觉着，这么着不行。
    于是，在这一天，他趁着快下班的时候，把秦玉娇叫到办公室。
    问她愿不愿意和单位签个协议，大学毕业以后还回这里继续工作。
    秦玉娇没有想到局长叫她来是为了这个，一时没有说话。
    局长笑眯眯地看着她，把单位能提供的好处一一摆明。
    “小秦，如果你愿意签协议，单位可以让你带薪读书，这样的话，你上学期间的生活也可以松快一点。另外，单位还承诺你，一旦毕业，工资直接提三.级。”
    秦玉娇这回听明白了，她笑了笑，问：“局长，那万一我考不上大学呢？”
    “不可能！”
    局长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个可能。
    秦玉娇聪明懂事工作能力强，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成功率都比一般人高一些。学习也是一样。
    而且，他可是听说了，当时秦玉娇在夜校里参加考试，考出了夜校历史上都没有过的高分。
    这样的人，会考不上大学？
    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
    秦玉娇有些感动。
    “谢谢您这么信任我。”
    局长摆摆手，“你的能力在这里摆着，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不过，小秦，你觉得我说的这个协议咋样？原因签吗？”
    秦玉娇不愿意。
    县城这里只是她这段时间的落脚地，撇开考大学不谈，她最后肯定是要离开这里，去往大城市的。
    八十年代，正值华国经济腾飞之际，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而窝在小县城里，却是什么机会都抓不住的。
    可是，就这么当面拒绝，非免也太不给局长面子了。
    于是，秦玉娇想了想，说：“这样吧，局长，我这几天考虑一下，然后再给您答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