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刘姨若是在纠缠，就连来看热闹的同事们都有点看不惯了。
    于是，她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同意让老财务现场考核孟琳。
    至于她自己？
    刘姨没有参与考核。
    她怕自己丢丑。
    毕竟小学还没有毕业的她, 总会碰到什么字是自己不认识的。到时候岂不是让人笑话？
    秦玉娇问了好几回, “财务同志考核，结果你能接受吗？”
    “能。”刘姨咬着牙说。
    秦玉娇.点点头, 又问挤在办公室里一脸好奇的同事们，大家也都是相信结果。
    “行吧, 那就开始吧。”
    秦玉娇对孟琳投去鼓励的目光，后者对她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其他人都鸦雀无声, 不算狭小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老财务问问题的声音和孟琳回答的声音。
    而孟琳果然没有让秦玉娇失望，每一个问题, 她都能答上来。
    老财务一开始其实挺不愿意来的。
    毕竟她已经退休，单位里的任何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至于，谁来接她的班, 是孟琳还是别的谁, 她都并不在乎。
    今天能被孟琳请来, 主要是看在秦玉娇的面子上。
    虽说老财务收到的退休礼物——那条围巾，是单位出钱买的。可是, 如果没有秦玉娇秦主任的提议, 老财务才不相信局长一个大男人能想到这些。
    她的性格有点古板, 但这辈子都秉承着一个原则：知恩图报。
    所以，当孟琳火急火燎地去她家叫她的时候，她听是秦玉娇被告状, 这才赶过来。
    一开始，老财务问问题的时候还专挑简单的。毕竟同事几十年，她也没见孟琳对财务工作有一点点兴趣，也许孟琳提前复习过。她可不能给对方问呲了，否则丢的是秦玉娇的脸。
    然而，随着她问问题越来越多，她的神色就越来越郑重。
    她还真的是小看了孟琳。
    后来，老财务就开始问一些比较深入的问题了，还出了一道题，当场让孟琳写在纸上。
    孟琳也回答了，也完成了。
    而且，答案全部正确。
    老财务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几十年来第一次对孟琳伸出手，“你很不错，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务。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我家里找我。”
    孟琳也笑起来，握住了老财务的手。
    “我妈就是做财务的，下回也许我带着她去拜访您。”
    老财务一听，更高兴了，“行，行。”
    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做完了，老财务也没有多留，和局长以及秦玉娇.点点头，便转身出去。
    孟琳忙追出去送。
    秦玉娇望着两人的背影离开办公室，这才转头看着刘姨，“您还有什么话说？”
    从始至终，她即便生气，语气也是淡淡的，甚至和刘姨说话的时候也一直都在用敬称。
    刘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啥好说的呢？
    孟琳已经用实力证明她是完全可以胜任财务工作的，而与此同时，也就证明了秦玉娇并没有任人唯亲。
    不过，显然秦玉娇并没打算就此罢休。
    她的眼睛盯着刘姨，问道：“孟琳证明了她的专业能力，那么您，一直想要做财务工作的您，是不是也应该证明下自己？”
    刘姨傻了眼。
    她没法证明自己。
    咋证明？
    就刚才老财务问孟琳的那些问题，别说回答了，好些她甚至都听不懂。
    秦玉娇看出来她的想法，笑了笑，说：“我们特别关照您，就不让像孟琳一样现场老财务的问题了。不如就按照刚才您提出的方法，从书里找。我随意抽取一个问题，您回答？”
    “甚至，”秦玉娇顿了顿，一副为对方着想的姿态，“您可以闭着眼睛自己翻书，翻到那页算那页，我从那页找问题给您。您看愿意选择哪种方法？”
    刘姨愿意选择哪种方法？
    她任意一种都不想选。
    此时，办公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大家都盯着刘姨，等着她的回答。
    刘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支支吾吾地半天，终于甩下一句“对不住，我弄错了”，便扒拉开看热闹的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秦玉娇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哼了一声。
    “好，大家也看到了，这件事啊，我们秦主任做得完全合乎流程，而孟琳的专业素养也完全能胜任财务这个工作。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听信有些人的信口雌黄，冤枉了好人。”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了。
    “行了，大家该干啥干啥去吧。”
    局长挥挥手，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离开。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就只剩下秦玉娇和局长。
    局长指了指沙发，让秦玉娇坐下。
    秦玉娇坐下，神色平静。
    局长叹了一口气，半劝慰半无奈地说：“这个刘姨，和我有些渊源，所以……”
    秦玉娇明白了。
    她不待局长说完，就点了点头，“您放心，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我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局长欣慰不已，“好，好，小秦，我就知道你是个豁达的人。”
    秦玉娇并不是哄局长，她是真的，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牵扯太多精力。
    而且，局长其实也还不错，毕竟没有强行让啥都不懂的刘姨上位。
    不过，也许这倒是一个机会。
    秦玉娇思维迅速打开，也不过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打定了主意。
    “局长，”她抬起头，恳切地对局长说，“我其实挺不爱处理这些关系的，所以，如果真能考上大学，毕业以后我可能也不会再进事业单位。所以，那个协议，我还是不签了。”
    局长愣住。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反应过来以后，局长试图劝说秦玉娇：“小秦啊，你别这么想。看看你刚才处理得多好，让大家都挺满意的。就是刘同志，不也说不出什么来嘛！”
    秦玉娇笑了笑，“局长，我一直拿您当做最尊敬的长辈，所以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局长：“行，你说。”
    秦玉娇：“我不知道刘姨到底和您有什么渊源，但是根据我的猜测，您和她应该是一般关系，对吗？”
    局长也不想瞒着，便点了点头。
    秦玉娇继续道：“说真的，今天我狠狠地下了她的面子，对吧？”
    局长觉得，这件事无可否认，便又点了点头。
    秦玉娇：“如果您和她是很亲近的关系，您看了我今天对她做的，会不会对我有芥蒂？”
    说完，她静静地看着局长。
    局长张了张嘴，想说“不会”。
    然而，在秦玉娇澄澈的目光注视之下，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玉娇刚才说的都是事实，她对他没有隐瞒和欺骗，难道他这个比她大了好几轮的人，反而要哄骗一个小姑娘？
    更何况，这个小姑娘还多次替他分忧，让整个单位都在市里、甚至是在省里露脸。
    局长没有说话。
    秦玉娇也没有说话。她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好像可以等到天荒地老。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但是却肉眼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小秦，你说得对，如果她真的和我关系很亲近，我肯定会对你有看法，觉得你做事太不留余地。”
    秦玉娇.点点头，“谢谢您的坦诚。这就是我想说的。”
    局长抬起眼睛看着秦玉娇。
    秦玉娇：“我这个人，说脾气好吧，也好像还行。最起码不会乱咬人，但是一旦有人挑衅，撞到我的枪口上来，我肯定会不留余地。我会尽我所能，把对方打击个遛够。”
    “局长，您还觉得，我这样的性格适合在邮政局工作吗？”
    局长不说话了。
    他知道，秦玉娇说的是事实。
    就她这种性格，说好听点是快意恩仇，说难听点就有点睚眦必报的意思。可在邮政局，不，不仅仅是邮政局，其他事业单位、国家机关也是一样，首先要维持表面的和谐。
    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做第一个掀桌子的人。
    “小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想了半天，局长只剩下一声长叹，“不签，就不签吧。不过小秦，撇开别的不谈，你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我希望你能站好最后一班岗。”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局长希望，在这三个月里，秦玉娇还是能继续好好工作。
    秦玉娇眨眨眼睛，调皮一笑，“局长，说不定我考不上大学、还得回到您这一亩三分地呢？”
    局长定定地看了秦玉娇好一会儿，摇摇头，“不会，我确定你能考上。”
    秦玉娇从二楼下来，就被大家团团围住了。
    孟琳是最着急的，她一把拉住秦玉娇的手，“玉娇，你没事吧？局长留下你，没有批评你吧？”
    秦玉娇摇头。
    不仅没有批评她，而且，刚才她还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了个老大难问题。
    只是，现在人多眼杂，她不方便说罢了。
    孟琳没有想那么多，见秦玉娇一脸轻松，似乎真的没事。
    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问了几句，都被秦玉娇搪塞回去，大家也就不再说啥了。
    秦玉娇一直没有见到刘姨，也不知道她躲起来，还是不好意思和秦玉娇打照面，而提前下班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