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娇收拾了些东西,出巷子往北走。
    北边是个比较平缓的坡,一直走下去就到了一片河滩。
    再往前数几十年,曾有一条大河从这里流过,日月轮转、昼夜交替,水流越来越细,大河变成小河。但河床里淤泥和石子却留下,堆积起来就形成河滩。
    春夏之交的河滩颇有些看头。周围都是高高矮矮的庄稼,绿油油连成片。靠路边间隔种了许多棵树,偶有春风拂过,还未长成的树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
    小河水弯弯曲曲地流过,清澈见底,时有几条小鱼欢快地随着河水顺流而下。
    秦玉娇绕河滩转了半圈,走累了,便坐在一棵树下。
    这棵树也有些年头了,树叶子比旁边其他树都要茂盛。她把从家里带来的花布铺在树底下,放上几样零食:大白兔奶糖、花生瓜子、大红枣、黑枣……应有尽有。
    这是今天她去陈家时陈婶子给的。
    陈婶说“这些东西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吃了也是浪费,给你吃吧。”
    其实秦玉娇知道,在这个缺吃少喝的年代里,这些东西不是日日都有的。
    陈婶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她没有负担地拿走,是心疼她的意思。
    对此,秦玉娇很是感激。
    这本书里固然有王菊香、秦红杏之流损人利己的人,也有陈婶这样善良热情的人。这一点,其实和现实世界一样。
    秦玉娇随意地坐在地上,目光朝远处望去。
    晴空之下,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绿莹莹的一片。
    这样的地方,在几十年后很难寻觅,秦玉娇只当是出来度假了。
    秦玉娇坐在树下,享受四月的凉风习习,吃几粒花生瓜子,喝一口水壶里的水。
    说是水壶,其实是一个输液用的玻璃瓶子。她刚用开水烫过了。
    秦家也有水壶,军绿色那种,但秦玉娇怕有人用过,就没拿。
    玻璃瓶子里是加了白糖的凉白开,喝一口甜丝丝的。且耳边没有王菊香、秦红杏等人的聒噪,她别提多惬意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玉娇看够了也吃够了,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去。不经意间转头,就见离她几十步远的地里钻出两个人来。
    那是一片玉米地,这个时节玉米秸秆长到快一人高。若有人在里头猫着腰,外面的人是绝对看不见的。
    再说,玉米地距离秦玉娇还有一段距离,她刚才也一直没有往那边看,因此没有发现。
    可现在她无意中扫了一眼,顿时挑了挑眉头。
    那不是秦红杏和刘迎忠嘛!
    这两人孤男寡女的钻玉米地,肯定没干啥好事。
    她对两人的烂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转身就要往回走,可惜已经晚了。秦红杏和刘迎忠也看到了她。
    刘迎忠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甩开秦红杏的手,疾步走到秦玉娇面前,“玉娇,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我是让红杏带我来找你的。”
    找她?找到了玉米地里?
    这个疑惑在秦玉娇心头闪了一下,她开口却说的是冷冰冰的话。
    “你们咋样和我没关系,请随意。”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胳膊却突然被拉住。
    秦玉娇回头,目光变得凌厉,“放开!”
    刘迎忠不想放开的。
    他想和她解释,他是来找她的,为这还许给了秦红杏一瓶雪花膏。
    可接触到秦玉娇的眼神,话就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
    秦玉娇却不耐烦,抬起脚狠狠地踩下去。
    哎呀!
    刘迎忠痛呼一声,顾不得拉秦玉娇,双手捂住右脚哀叫。
    秦玉娇转身便走。
    一面走还一面扒拉自己的胳膊——刚才刘迎忠扯她这边胳膊了,恶心。
    等刘迎忠脚上的疼痛缓解了些,早就不见了秦玉娇的人影。
    他懊恼地看着秦红杏,“红杏,你,你不是来帮我找玉娇的嘛!怎么,怎么就……”
    怎么就钻玉米地去了?
    秦红杏眼神闪烁。
    她当然是故意的。
    十几分钟之前,她骗刘迎忠说自己知道秦玉娇在哪里,刘迎忠跟着她过来,被她又哄又骗地拉进玉米地。而在刚才,在玉米地里,除了最后一步,她和刘迎忠啥都做了。
    她已经是刘迎忠的人了。
    想到这里,秦红杏顿时腰杆硬起来。
    “迎忠哥,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年轻的姑娘眼眸如水地看过来,刘迎忠不由得心头一荡,手心里似乎还保留着某种滑嫩的触感。他心软了一下,伸手把秦红杏搂住。
    秦红杏顺从地靠进刘迎忠怀里,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另一边,秦玉娇直叫晦气。
    她只是想好好地看看风景,吃个零食,没想到却遇到这种破事。她都说了自己对刘家对刘迎忠毫无兴趣,没想到秦红杏还是如此迫不及待。
    刘迎忠这个人也果然如她所料,是个墙头草,没主见。这种男人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嘴里说着款款深情,其实脱裤子比谁都快。
    这两人,还真是王八配绿豆——般配!
    想到这里,她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从河滩走上来两边都是田地,秦玉娇不经意间回头,发现就在她右手边的那片田地里站着两个男人。她不以为意,迅速转回头,继续往上走。
    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一幅画。
    “陈鹏,那位女同志是谁?”
    陈鹏朝坡上看了一眼,迟疑着道:“刚才没看真切,像是隔壁秦家的。”
    “霖哥,你问这干啥?”
    陈鹏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好战友周霖。
    他这趟回来是休假的,周霖也是。只是两个人休假的原因不同。
    他是正常休假,而周霖却是被迫休假。也正因为这样,周霖的心情不太好。
    所以他刚放下行李就拉着周霖出来到河滩转转散心。
    周霖望着坡的方向。
    那边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但又好像一直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的容貌是少见的漂亮,石破天惊的那种。让人看了有一种:如此美貌不该出现在人世间的感觉。
    可她唇边的一丝嘲讽,却给她增添了一丝鲜活之气。
    就好像是画上的人突然动起来。
    而又是谁惹恼了她,让她面露嘲讽呢?
    “秦家的,叫什么?”周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秦玉娇。”陈鹏说。
    秦玉娇……
    很好听的名字。如玉润,比花娇。
    秦玉娇回去的路上还想着刚才见到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像是陈婶的儿子叫陈鹏的,另一个她却不认识。
    刚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只他个子很高,气宇轩昂。
    村里似乎没有这么出色的人物。
    秦玉娇这样想着,就走到了秦家。
    全家似乎已经吃完了饭,秦红杏正在刷碗。没有瞧见刘迎忠,许是走了。
    秦红杏见她回来,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么能,想必不用我们留饭,自己爱上哪儿吃上哪儿吃去!”
    说这话的时候,王菊香就在旁边,也用一种得意的目光看着秦玉娇。
    秦玉娇明白了。
    这母女两个都认为搞定了刘迎忠,所以也不用忌惮她了呗。
    也难怪,在这个男女牵手就算处对象的年代,秦红杏和刘迎忠都钻玉米地了,婚事也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这和她没啥关系。
    午饭还是要吃的。
    秦玉娇自顾自地从瓦罐里拿鸡蛋,刚弯下腰去,就听院子里一声喊,“玉娇,玉娇啊!”
    秦玉娇直起腰来,迎出房门。
    来人是陈婶。
    她笑吟吟的,就跟没看到王菊香母女两个似的,只和秦玉娇打招呼。
    把手里的两个碗往秦玉娇手里塞,“这是刚做出来的,你快吃吧。”
    秦玉娇有点纳闷陈婶咋知道自己没吃饭的,但对方是好意,她当然欢欢喜喜地接下。
    两个碗都装得满满的,一个碗是大米饭,另一个是红烧肉,红腾腾油汪汪的,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谢陈婶啦!碗洗好了给您送去。”
    陈婶还就喜欢秦玉娇这爽快劲儿,她爱怜地看着秦玉娇,“不用洗,一会儿我来拿就是。”
    这闺女长得跟天仙似的,双手又白又嫩,也就王菊香那个心狠的舍得让秦玉娇干活。她可舍不得。
    陈婶离开后,秦红杏和王菊香围上来,忍不住朝秦玉娇手里的两个碗看。
    王菊香到底上了年纪还能忍住,秦红杏却忍不了。
    她两只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陈婶居然对你这么好!”
    一碗纯肉啊,这么大手笔秦家只有过年才舍得这么吃。
    陈婶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秦玉娇。
    若是别的人还罢了,可那是陈婶。她人豪爽乐善好施,在村里颇有威望,更别说还有个当村长的男人。
    秦红杏还记得自己和陈婶打招呼,对方爱答不理的。
    怎么就对秦玉娇这么好呢!
    秦红杏的阴阳怪气一点儿都不影响秦玉娇的食欲,相反,她故意把桌子搬到房檐底下,就坐在王菊香和秦红杏面前吃。
    一面吃还一面赞叹。
    “肉就是比菜好吃,这太过瘾了!”
    秦红杏:废话,谁不知道肉好吃啊!
    王菊香地下了头。
    她刚才就不太同意不给秦玉娇留饭,现在看看果然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秦玉娇这个人啊,有点儿邪性。
    每次她或者闺女想给对方使绊子的时候,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另一边。
    陈婶回到家,陈鹏就迎来上去。
    “娘,秦玉娇吃了吗?”
    陈婶:“我刚送过去,估计现在正吃着呢。”
    说着,她狐疑地看着自己儿子,难道儿子对玉娇有意思?否则不会刚才提醒她给秦玉娇送饭去。
    这样也挺好,她特别喜欢玉娇那孩子。
    要不说母子连心呢。
    陈鹏从陈婶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想法,他连连摆手,“娘,你可别多想啊,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的。”
    至于送饭,那当然是周霖提议,让他去和自己娘说的。
    开玩笑!
    秦玉娇是霖哥看中的人,他可不敢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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