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娇拿到钱,数了数,一共62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数完了,她把钱朝看热闹的村民们扬了扬,一脸的感激,“谢谢大爷大婶哥哥姐姐们!”
    其实,她不说这个也行,也没人能挑出礼来。
    可秦玉娇说了,就显得她很懂人□□故。
    村民们也投桃报李,纷纷说不用谢。
    秦玉娇也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当下拿了五块钱给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请这孩子跑一趟供销社给大家买糖吃。
    那孩子一听能吃糖,乐颠颠地接过钱转身跑了。
    这下子,村民们对秦玉娇的印象就更好了。
    这孩子知道感恩呐!
    小孩子脚程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累得满头大汗,脸上却是喜滋滋的。他把一大兜子水果糖交给秦玉娇,眼巴巴地看着。
    秦玉娇摸摸他的脑袋,大方地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塞到孩子手里,“拿着,这是你的跑腿费!”
    这年月的水果糖虽然比不上奶糖金贵,可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得到的。
    孩子乐不可支,甜甜地喊了一声“玉娇姐姐”,还说她人美心善。
    可不就是人美心善嘛!
    大家接过秦玉娇发的糖放在嘴里,甜丝丝的,似乎今天的劳作也没有那么累了。
    这边一派其乐融融,另一边,秦家其他人的脸却黑得跟锅底一样。
    秦守业瞪着自己的老婆和闺女,真恨不得骂死她们!
    可王菊香和秦红杏就开心了吗?
    当然不是,两人快气死了。
    又气又心疼。
    六十多块钱就这么白白地给了秦玉娇,搁谁谁不心疼啊!
    可心疼又能如何?
    现在恨不得全村的人都站在秦玉娇那一边,他们总不能和所有人对着干吧?
    一家三口子简直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钟,和村长说了一声,就灰溜溜地回家了。
    临走的时候,王菊香还特意问了儿媳妇王玲一声。
    后者看了看不远处和众人打成一片的秦玉娇,说:“我还是先把这一片的草拔完再回吧。”
    王菊香一想也是。
    全家都走了,工分谁来挣呢?现在正好,让儿媳妇在这干活也划算。
    于是,她便点点头,和秦红杏跟在秦守业身后离开了。
    王玲望着三人的背影撇了撇嘴,继续弯腰干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来,手心放着两颗水果糖。
    王玲抬头,看到了秦玉娇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
    “堂嫂,吃颗糖歇一会儿吧。”
    王玲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糖。剥开糖纸把糖块放在嘴里。
    她也冲秦玉娇笑,“一起坐下歇歇?”
    秦玉娇本就存着拉近关系的心,听到对方这么说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就近找了个田埂坐下。
    王玲一面吃糖,一面悄悄地观察秦玉娇。
    后者就大大方方地让她看,偶尔目光对视的时候,秦玉娇还会对王玲甜甜一笑。
    这么几次之后,王玲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她清了清嗓子,艰难开口,“玉娇,以前我没能帮你,真的很对不住。”
    秦玉娇摆摆手,“没啥,我知道嫂子你也挺难的。”
    这一句话,差点让王玲热泪盈眶。
    “好玉娇,你能体谅嫂子是最好了。”
    秦玉娇:“我必须得体谅啊。这家里就咱们两个地位最低了。”
    王玲听着这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她在婆家地位不高是真的,毕竟婆婆公公都不是好相与的,何况还有个秦红杏这个占便宜没够的小姑子。
    可秦玉娇地位低?
    以前确实。
    可这几天,王玲是真没觉出来。
    在她看来,秦玉娇现在几乎是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了。
    想换房,换了,秦红杏闹腾也没有;想吃好吃的,王菊香给做;想要钱,秦守业给了。
    这简直就是心想事成啊。
    秦玉娇就跟没看到她怪异的表情似的,继续道:“……以后咱们得相互扶持才行。”
    这句话,王玲听明白了。
    她连连点头,生怕秦玉娇反悔似的,“行行,玉娇咱们可说好了啊。”
    秦玉娇露出一抹笑容,“嗯,说好了。”
    秦玉娇笑眯眯地看着王玲,神色很是单纯无害。
    王玲人品比王菊香之流好些,但也远远没到完全善良的地步。否则,原身受欺负那么多年,怎么就不见王玲替她出一次头呢?
    但是,领袖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王玲就属于可以团结的那一部分。
    秦玉娇不介意利用王玲给王菊香等人添堵。
    等两人各自吃完一颗糖,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
    看看时间差不多,秦玉娇亲热地挽着王玲的手和她告别,“我先回去休息了,嫂子慢慢干,别太辛苦!”
    王玲能说啥,只能点头罢了。
    她看着秦玉娇离开的背影,神色从羡慕慢慢转为不忿。
    秦家所有人都回家休息了,自己却在这里干活!
    凭啥呀,不干了!
    *
    另一边,秦玉娇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去另一块田地。
    “陈婶子,来吃糖!”
    远远的,秦玉娇就冲着田里喊。
    田地里一个女人闻言直起腰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下手里的活,往前走几步,迎上快步走过来的秦玉娇,“慢点走,你看看,小脸都热红了。”
    可不是嘛!
    秦玉娇原本一张白皙的小脸这会儿染上了红晕,白里透红,红里透白的,倒是更好看了。
    比三月里盛开的桃花都娇艳。
    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小子有福气能摘了这朵娇艳的花儿。
    陈婶子这样想着,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
    嗯,奶味儿的!
    大白兔啊?
    “你不是买的水果糖吗?”陈婶子诧异问道。
    秦玉娇笑弯了眼睛,“这个啊,是单独给婶子留的。”
    她下午临出门的时候,发现柜子上放了几块大白兔,就都装自己兜里了。这会儿正好给陈婶吃。
    陈婶嘴里被塞了糖,甜丝丝的滋味充斥在口腔里。她爱怜地看着秦玉娇,“乡亲们都说你是个大方孩子呢!”
    这块地离着那边有段距离。
    陈婶子在一开始闹起来的时候去看过,在确定秦玉娇不会吃亏后,她就回来继续干活了。后面分糖的活动她也没有参与。
    不过,这片地也有人过去分糖,回来跟大家好一顿夸秦玉娇。陈婶听着可高兴了。
    这孩子命苦,以前性格太懦弱,最近也觉醒了,不至于再受秦家夫妇的气。挺好的。
    “我刚去看了,你挺厉害!”陈婶子朝秦玉娇竖起大拇指。
    秦守业那么老奸巨猾的人在秦玉娇手底下都过不了两招。
    秦玉娇点点头,“嗯,之前说好的计策倒是没有用上。”
    原本她和陈婶说好了,秦守业如果不给钱,就请陈婶子出面,甚至陈婶子还帮着跟自己男人说了。
    没想到却一个都没用上。
    两人要唠了会儿,秦玉娇要回家去。
    “晚饭你来我家吃吧,有好吃的。”
    “行!”
    秦玉娇知道陈婶是个热情大方的好女人,人家对她真心真意,她也不能矫情不是!
    钱放在裤兜里,薄薄的一叠,秦玉娇一直紧紧地按着,生怕少了一张。
    如果以前有人跟她说:“秦玉娇,你有一天会为了六十多块钱小心谨慎,生怕弄丢了”,秦玉娇一定会报以一通嗤笑。
    可惜啊,谁都想不到,这一幕还真的发生了。
    不过,秦玉娇也不觉得有啥难为情的。
    在啥地界说啥话,回想往事毫无意义,还不如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这六十几块钱,她打算用来给自己谋个工作,再搬到县城去住,离开秦家这一家子奇葩。
    钱虽然不多,但也要看人怎么打算不是?
    *
    甜水村的大路上,吉普车卷起一片烟尘扬长而去。
    陈鹏放下挥舞的手,转身打算回家。
    这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款款走来的秦玉娇。
    “秦同志!”陈鹏喊了一声。
    秦同志?
    秦玉娇觉得这个称呼真的是怪怪的。
    大家乡里乡亲的,看到长辈都称呼叔婶爷奶,见到平辈,一般都按年龄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她记得陈鹏比自己大,按照村里的习惯不是应该喊她妹子吗?
    叫同志——也不是不对,就感觉怪怪的。
    不过,这些都是秦玉娇心里想的,她面上可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
    “鹏哥,你在送人呢?”
    刚才,秦玉娇远远地看到陈鹏冲远去的吉普车挥手,看样子是在送谁离开。
    陈鹏点头,却又摆手,手忙脚乱的样子让秦玉娇很是不解。
    秦玉娇:“不是送人?”
    陈鹏……
    陈鹏:“是送人,但你别叫我哥。”
    秦玉娇:“为啥?”
    陈鹏:“就是不合适。”
    秦玉娇也不明白到底有啥不合适的,但既然对方坚持,她也就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陈同志”。
    陈鹏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然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自在了些。
    “刚才我送走了周霖,就是我战友,跟我回家的那个。个子高高,长得很好看的那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仔细端详秦玉娇的神色,就差把“你还记得吗”这几个字写脑门上了。
    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秦玉娇眨眨眼睛。
    “嗯,祝他一路顺风。”
    这么说好像有点干巴巴的,可她也真不知道说啥好。
    听了这话,陈鹏轻轻呼出一口气。
    “秦同志,我替周霖谢谢你。”
    他可以拿着“一路顺风”这四个字去邀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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