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并非休沐,以国舅的身份与熙宁帝说过贴己话后,曹勋便回都督府继续当差了。
直到黄昏,曹勋才离开都督府。
阿九牵着马等在都督府恢宏气派的大门外,见到主子,他笑着问:“夫人这会儿肯定在宁国公府,您是回家换身衣裳,还是直接过去?”
曹勋:“直接过去了,你先回吧。”
阿九就猜到会是这样,跟着主子同行到一个岔路口,再分路而行。
曹勋骑马来了宁国公府所在的巷子。
夏日天长,阳光明亮得看不出已是黄昏,宁国公府的厨房上方有袅袅炊烟萦绕。
曹勋在拐角这边看了一会儿,才催马前行。
门房热情地迎接了姑爷,再派人去里面通传。
云珠一家人都坐在厅堂,包括提前两刻钟下值跑回来的李耀都快速沐浴一番换上常服过来了。
得知女婿来了,李雍看向四个小辈。
李显、顾敏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准备出去迎接,李耀、云珠还在椅子上坐着。
对上父亲的目光,李耀无奈道:“他都来过多少次了,又不是外人,至于每次都让我出去接?”
他对自己人从不会客套,只有关系一般的才用得上那些虚礼。
不等李雍教训长子,顾敏直接把丈夫拉了起来,当然,这也是李耀愿意配合妻子,不然顾敏、云珠、李显三个一起使劲,可能都拉不动他。
云珠跟哥哥是一个想法,只是顾敏都要去迎曹勋,云珠便也跟着三人出去了。
“姐夫。”
见了面,李显恭声唤道。
曹勋笑着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一年不见,显哥儿长高不少,就是太瘦了,多喝些补汤赶紧养回来才是。”
顾敏接话道:“您放心,母亲早对厨房吩咐下去了,保证每日不重样地给三弟炖汤。”
李耀瞪眼睛:“什么您啊您的,该他喊你嫂子才对。”
顾敏懒得理他。
大家都是常服,就曹勋一身大都督的红色官服,威风凛凛的,云珠不由道:“怎么没换官服就过来了?”
曹勋看着小夫人,笑道:“怕耽误了时间,岳父岳母没给我留饭。”
云珠:“……”
曹勋先去给岳父岳母行礼。
这种天气,孟氏猜女婿一身官服捂了一天肯定也不舒服,问女儿:“上次你们过来小住,复山有留衣裳在这边吗?
”
那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了,云珠哪里记得。
曹勋道:“留了每季各两套。”
孟氏一听就笑了,当时还是正月天寒地冻的时候,女婿居然准备了四季衣裳带过来,可见是做好了经常陪女儿回娘家小住的打算,奈何从去年端午到今年出了一堆的事,女婿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她便吩咐女儿:“厨房那边还早着,你先带复山过去休息一会儿。”
云珠与曹勋之间到底不复新婚期间的自然了,便也不好叫他自己去。
没想到,云珠刚要站起来,曹勋又随意一下将她按了回去,笑道:“我自己去吧,岳父显哥儿才回来,让云珠多陪你们说说话。”
云珠心想,他倒是还把自己当正经八百的李家女婿,一点都不见外。
曹勋跟着连翘走了。
李耀看看顾敏,调侃道:“你是嫁进来的儿媳,反倒不如国舅爷这个女婿过来时从容自在。”
顾敏瞪他。
孟氏也嫌弃儿子:“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你对阿敏不够温柔体贴,才让阿敏在你身边时不如在娘家那么自在。”
李耀不服,看向妹妹:“云珠对国舅爷也没多体贴吧?就刚刚,她比我还不想去接人呢。”
孟氏:“云珠跟复山是夫妻,亲得不能再亲了,不用讲究这些,你是大舅子,妹婿来了你必须尽足礼数。”
李耀:“……”
众人又说闹了一刻多钟,曹勋就回来了,换了一身茶白色的锦袍,转到厅堂门口时被西边投过来的阳光照亮,那一身的光芒衬得他越发温润俊雅,瞧着跟李耀仿佛一个年龄段的人。
云珠、顾敏、孟氏这娘仨都看怔了怔,粗野如李耀也恍了一下的神。
等曹勋跨进来几步,脱离了门口的一片阳光,云珠等人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李耀小声嘀咕:“细皮嫩肉的,一点都不像在边关待了十几年的大将军。”
李雍从桌底下踢了儿子一脚,容貌是天生的,女婿分明跟他一样,都是儒将,只可惜他领兵的本事不行,比不上女婿战功赫赫。
李雍招呼女婿坐到他旁边,长子李耀都得坐在女婿下首。
一家七口人,不值得分桌,于是云珠一边陪母亲嫂子弟弟说着话,一边听着哥哥不停灌曹勋喝酒的声音。
曹勋没跟大舅子拼酒,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碗,李耀再劝的话,他便看向对面的小夫人:“云珠不喜我喝酒,还望大哥体谅。
”
云珠垂着的睫毛动了动,继续吃着自己的。
李耀下意识地嫌弃曹勋:“你一个大男人,喝酒的事还没法自己做主?妹妹以前也劝我,我不听她的,她也就不管了。”
孟氏笑道:“复山看重你妹妹,所以听你妹妹的,不像你,真正的大男人,阿敏根本做不了你的主。”
李耀下意识地想要点头,瞥见妹妹在那笑得像看戏一样,李耀猛地反应过来,再去看妻子,就见顾敏似乎颇为幽怨地斜了他一眼。
李耀很恨地放下酒碗,将这笔账记在了曹勋身上,什么妹婿,来一次就把他比下去一次!
.
李家这顿团圆饭一直从黄昏吃到了夜幕降临,欢声笑语始终就没断过。
李耀后来又喝了两碗酒,云珠兴致高,也跟着母亲嫂子喝了两小杯果子酒,喝得脸颊泛红,像介于粉与红中间的牡丹花。
曹勋看得清清楚楚,她这一顿饭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要多。
“天色不早,你们俩今晚就在这边歇吧,反正明天休沐,不必起早赶回去换官服。”
曹勋扶着微醉的小夫人,接受了岳母的好意。
离开正院后,曹勋便把云珠抱了起来。
提灯的连翘识趣地保持了一段距离,使得昏黄的灯光能够照亮国舅爷脚下的路,却又不足以照清国舅爷的脸。
云珠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曹勋模糊的面容。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嗤了声:“你怎么不带我回你们家啊?之前不许我住在娘家,现在皇帝换了就又许了,不怕外面的人说你见风使舵?”
曹勋就知道,有些做法她当时虽然能够理解,其实心里一直憋着气。
如果她没醉,她也不会说出来,醉了反倒随心所欲了。
曹勋:“说就说吧,我本也没打算做个刚正不阿的直臣。”
真正刚正不阿的直臣,会在乾兴帝荒废读书时严词上谏,哪怕触怒乾兴帝被罢官也在所不惜,连罢官都不怕,更不会因为皇帝的喜恶而疏远挚友或姻亲。
这样的直臣,每个朝代都屈指可数,更多的是在大事上坚定立场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世故之臣。
有的臣子世故,是为了方便自己施展才干报效朝廷,有的臣子是世故,是为了贪权敛财满足一己私欲。
曹勋从未想过要做圣人,问心无愧便好。
他理直气壮,云珠就没话说了。
纵使醉了,云
珠也清楚一个道理
直臣遇到昏君
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她不曾真的迁怒曹勋的一些权宜之计
她是为那时的形势憋屈。
幸好
一切都过去了
再也不会有小昏君盯着他们家打压
?)
再也不用担心哥哥弟弟出事。
被曹勋放到床上时
云珠勾住他的脖子
在他耳边道:“谢谢你。”
没有曹勋的胆大包天
也不会有他们一家人的平安重逢。
曹勋低头
亲了亲她的脑顶。
.
虽说熙宁帝顺利赶回京城登基了
但因为先帝驾崩得突然
紧跟着乾兴帝在位一年不到又没了
熙宁帝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皇帝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
大夏朝各地还是出了些大大小小的动乱
有的地方匪盗猖狂
有的地方大员似有异心
东南沿海倭寇泛滥
北边胡人也有卷土重来之势。
大夏朝皇帝换得这么快
外邦肯定会认为这是个可乘之机
再加上一些防无可防的天灾……
为了应对重重内忧外患
熙宁帝将顾老调回了京城
重任首辅之职
原来的首辅夏进除了喜欢溜须拍马也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便只让他退出内阁
继续做他的兵部尚书。
曹勋举荐了一位抗倭大将
顾首辅举荐了一位赈灾能臣。
西南匪乱
熙宁帝派李耀去剿匪了
湖广巡抚有异心
熙宁帝让重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李雍去查。
李雍这人
带兵不行
查案却有些天分
再加上他宁国公老牌勋贵的身份
别说地方大员了
就是一些藩王都得敬着他
不敢轻举妄动
何况真的动了
李雍一身好武艺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至于北边危机……
曹勋主动请缨:“请皇上准许臣去巡边。”
从辽东到西北的整条北境边线
没有谁比曹勋更熟悉了
也没有谁比他在边关守军中更有威望
有曹勋在
定能震慑那些虎视眈眈的胡人铁骑。
熙宁帝很清楚
曹勋是最合适的巡边人选
他只是有些不放心让大舅舅离开京城。
曹勋笑道:“皇上身边有李显随行护卫
文武百官则是以顾首辅为首的先帝精挑细选过的栋梁之才
纵使臣远在边关
皇上也可高枕无忧。”
熙宁帝:“也是
那朕就把巡边重任交给舅舅了
朕在京城静候舅舅佳音。”
曹勋:“这次是臣去
再过几年皇上亲政了
臣愿陪着皇上亲自去边关走一趟
让边关将士们一睹天颜
以壮军威。”
熙宁帝:“好
朕等着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