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侧福晋见弘昼看着小猫木雕愣神,以为弘昼是喜欢这个木雕,将木雕拿起来放在他眼前道:“弘昼喜欢吗?”

    弘昼点头道:“喜欢。”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年侧福晋蹲下来,将木雕放于他的手心,含笑道:“我知道你身边有只小猫儿叫橘子,你很喜欢它是不是?这木雕像不像橘子?对了,今日你怎么没将橘子一起带过来?”

    弘昼很少在年侧福晋面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色,想想也是,年侧福晋这般神色也只能四爷能看到,对耿格格等人,甚至对上福晋,她都是一副淡然不在意的模样。

    弘昼奶声奶气道:“我知道年额娘身体不好,怕橘子过来吵的您不能好好休息……”

    年侧福晋脸上的笑意更甚:“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接着,两人就去用早饭。

    弘昼再次领略到了年侧福晋的得宠与财大气粗,桌上摆着的吃食无一不精致,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酥脆喷香的茴香小油条、软糯香甜的五黑燕麦粥、码的整整齐齐的鹌鹑蛋……零零散散摆了大半张桌子,所有吃食都用温润如玉的白釉盘子装着,佐粥用的牛肉酱与跳水菜用的则是巴掌大小的蜜褐色瓷碟,且不说味道如何,光是看到这样的情形都觉得胃口大开。

    年侧福晋亲自为弘昼盛了碗燕麦粥,柔声道:“小孩子就该多吃粗粮才是,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的粥,你也尝尝看。”

    年侧福晋举手投足间门有种清冷且带着几分温柔的气质,随着她起身、坐下,她耳朵上水头极好的玉坠子一晃一晃的。

    弘昼看着这玉坠子,估摸着也是价值不菲。

    年侧福晋扭头看向他:“你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吃?”

    弘昼咧嘴笑了笑:“我看年额娘好看。”

    这话他没有说错。

    王府中若论貌美,耿格格当之无愧,可若论气质,那就是年侧福晋拔得头筹,很多时候,气质比美貌更难得。

    谁都喜欢听好话,年侧福晋也不例外,她嘴角微微翘起道:“难道我比你额娘还好看?”

    想当年耿格格进王府时,李侧福晋一个月瘦了七八斤。

    弘昼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在我心里额娘永远最美,继而彩虹屁就吹了起来:“额娘好看,年额娘也好看,您说话好听,做事也好看,反正您就是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笑意更甚。

    锦瑟也道:“是啊,主子您气质出挑,别说雍亲王府,京城上下又能有几人比过您去?”

    说着,她更是道:“从前奴才说这话,您总是不信,如今连五阿哥也这样说,您可该信了?小孩子可是不会撒谎的。”

    弘昼连声道:“对啊!”

    这等话,从小到大年侧福晋听得多了,早已是见怪不怪,当即就招呼着弘昼用早饭起来。

    弘昼率先塞了个水晶虾饺在嘴里,虾肉细嫩肥美,一口咬下去似还有汁水在嘴里萦绕,细细品尝一二,里头好似还加了蟹黄,故而才会如此鲜香……这等好东西,他在缓福轩可吃不到。

    美食当前,他仍记得自己的使命,给年侧福晋也夹了个水晶虾饺,含糊不清道:“好吃,年额娘也吃。”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年额娘,您太瘦了,太瘦了身子不好,得像我一样,吃的胖胖的身体才好。”

    他不光给年侧福晋夹了虾饺,像酱肉包啊,茴香小油条啊,鹌鹑蛋之类的,但凡他目光所及都不忘给年侧福晋招呼起来。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碗里堆的是满满当当,她食欲一向不好,吃什么都觉得没胃口,可如今瞧着弘昼吃的香甜,连带了早饭也多用了些。

    接下来一整日,弘昼都陪在了年侧福晋身边,一会陪着年侧福晋画画看看,一会陪着年侧福晋散步,一会又陪着年侧福晋品茗……他是跳脱的性子,一整日下来坐的屁股下像长了钉子似的难受,可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讨好年侧福晋。

    为了额娘,拼了!

    只有讨得年侧福晋的喜欢,叫年侧福晋等人放松警惕,他才能早日查出真相。

    等着傍晚时分,四爷一过来就正好弘昼正坐在年侧福晋身边陪她煮茶,弘昼手上举着茶盅装模作样闻着,最后是煞有其事点点头:“好香。”

    四爷心里有些发堵。

    知子莫若父,四爷知道弘昼是个什么德行,这小崽子最爱喝的就是甜甜的蜜水,有一日弘昼上火了,耿格格不过要喂他喝点凉茶,他都还不乐意,如今竟肯坐在这里陪年侧福晋煮茶品茗?

    小孩子虽小,却什么都知道,定是弘昼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才这般乖觉懂事。

    这一瞬间门,四爷只怀念起从前那个胡闹顽劣的弘昼来。

    随着锦瑟等人请安,弘昼也发现了四爷,他规规矩矩上前请安:“阿玛。”

    四爷心里一酸,这孩子就连请安都比平日郑重了许多,颇有几分弘历的影子。

    弘昼可猜不到四爷戏会这样多,毕竟他在年侧福晋身边主打的就是一个乖觉的人设,若是和往日一样跳脱,万一叫年侧福晋猜到他是装的怎么办?

    做戏嘛,自然要做的像一点。

    四爷难得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道:“弘昼,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在这里可还习惯?”

    弘昼小身子坐的直直的,正色道:“阿玛,我觉得年额娘这里很好,今日我陪着年额娘散步,赏花,画画了,年额娘还说明日要教我写字和画画。”

    四爷愣了愣,道:“那你想要学写字和画画吗?”

    弘昼竭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真诚些,重重点了点头:“我想。”

    “真的想吗?”四爷看向他道:“先前你额娘要教你认字,你躲在花园不肯回去,如今怎么肯学写字画画了?”

    弘昼只觉得四爷太讨厌了,照他这样问下去,自己的人设就该立不住了。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力演技派·弘昼看了眼一旁给四爷剥葡萄的四爷,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来:“因为我觉得年额娘好厉害,年额娘长得好看,写字好看,画画也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再现笑容。

    虽说这等话她从小到大听得多了,但今日弘昼对她的夸赞却比今年一整年听到的夸赞还要多,偏偏这小孩长得可爱,眼里更是一片真诚,叫她如何不高兴?

    四爷没有接话。

    很快,弘昼发现随着四爷加入他们的品茗队伍,年侧福晋顿时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四爷身上,更要命的是锦瑟凑上前道:“五阿哥,今日您陪了主子一整天,不如出去转一转?小孩子老是坐在屋子里不好的。”

    对锦瑟等人来说,弘昼再好,也及不上年侧福晋的亲生孩子,只有年侧福晋与四爷琴瑟和鸣,才有早日生子的可能。

    弘昼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点点头道:“好,那我去找哥哥玩。”

    他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就跑了出去。

    四爷却是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愣神,一直到年侧福晋将煮好的金骏眉端到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

    年侧福晋含笑道:“王爷在看什么?”

    四爷这才收回目光,接了茶盅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弘昼这孩子好像一瞬间门长大了。”

    他笑了笑:“先前他在缓福轩时不是这样子的。”

    弘昼早已声名远扬,年侧福晋自也知道他的德行,如今轻声道:“妾身虽没当过额娘,却也听人说过的,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会变得听话懂事些,想必如今是初来妾身这里,因不习惯才会如此。”

    雍亲王府中,最了解四爷的莫过于年侧福晋,她看着四爷,正色道:“从前您时常在妾身跟前提起弘昼,说他顽皮闹腾,可妾身却十分喜欢他。”

    “您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对他的。”

    四爷也是了解年侧福晋的,知道她既说这话就不会食言,握住她的手道:“若是我不信你,就不会答应这些日子将弘昼养在你这儿。”

    年侧福晋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想了想,她明知有些话此时说不合适,可她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道:“王爷,耿格格这病来的蹊跷,大夫看过,太医也看过,可她的病却一直不见好,若是有个万一……您能不能答应就将弘昼养在妾身身边?”

    四爷并未直面这个问题,只道:“她不会有事的。”

    不说看在耿格格听话懂事的份上,就算看在弘昼的份上,他也不会叫弘昼小小年纪就没了额娘。

    另一边的弘昼刚出了年侧福晋的院子,重新做回自己,只觉得浑身轻松,更觉得当个乖孩子可真累。

    他先跑回去看了耿格格,耿格格提心吊胆了一整日,瞧见他安然无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再瞧见他吃的鼓鼓的小肚子后,脸上更是露出几分笑容来。

    他怕打扰耿格格休息,陪着耿格格坐了一刻钟,见耿格格昏昏欲睡这才离开。

    他继而跑去找弘历玩了。

    此时本该背书的弘历见着他过来,当即放下书本要陪他玩,更是道:“弟弟,额娘说了,要我陪你一起玩了。”

    钮祜禄格格虽不是什么心地至善之人,可同为母亲,她也是心疼弘昼的。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跑出了院子。

    只是跑着跑着,弘历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看着弘昼,道:“弟弟,我听额娘说你本该和我一起住的,怎么偏偏要去年额娘院子?我听额娘说,这是你自己选的,难道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弘昼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想着他怕是吃醋了,只觉好笑:“因为我不想打扰哥哥读书写字。”

    弘历虽小,却不傻,冷哼一声道:“你撒谎!”

    说着,他更是道:“你不是说过撒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吗?弟弟,你就不怕你晚上变成长鼻子妖怪?”

    弘昼嘿嘿一笑,道:“好啦,我说实话,因为年额娘那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新玩具……我不是不喜欢哥哥,只是我觉得年额娘那里也挺好的。”

    他是逼不得已才撒谎的。

    他原以为弘历听到这话会不高兴,谁知道弘历面上表情半点变化都没有。

    弘昼好奇道:“哥哥,你不生气吗?”

    弘历摇摇头,狐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额娘说了,我是当哥哥的,不要与你一般计较,不过你这样想却是不对的,哪里能为了好吃的就出卖自己……罢了罢了,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谁叫你是我弟弟?有些道理,等你长大后会明白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弘昼大上好几岁了,却也不过比弘昼大上个月而已。

    弘昼心里却是暖暖的,穿越到这个封建社会后,他不是没想过若他活在现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但仔细一想,好像来到这个时代,他并没有后悔过。

    很多人都爱着他!

    弘昼情不自禁靠近弘历,在他面上啄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弘历半晌没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擦着面上口水,低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面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我是你哥哥,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弘昼重重点点头:“哥哥对我好,我也对哥哥好。”

    很快,弘历就明白弘昼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每一次见面,弘昼都从年侧福晋院子里带不少好东西给弘历,有的时候是一盒子糕点:“哥哥你尝尝,可好吃了,这个厨娘是年额娘的哥哥从扬州给她请回来专门做点心的。”

    有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新奇的玩意儿:“哥哥,你看,你喜不喜欢?这是年额娘送给我的,我送给你,你先玩,等着你玩腻了我再玩,我们两个换着玩好不好?”

    以后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时兴的料子:“哥哥,这是年额娘送给我说给我做新衣裳的,我还小,这料子用不完,咱们一人一半,到时候有一样的新衣服穿,就好像额娘过年时给我们做的披风一样,穿着像孪生子!”

    ……

    以至于到最后每每弘历见了弘昼都叮嘱道:“弟弟,你住在年额娘院子里,不要每次都想着给我带好东西,时间门久了,年额娘不高兴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不会的。”弘昼说这话时是满满的自信,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就能看的出来,年侧福晋看他的眼神仿佛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他,也对,像他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哥哥,你放心好了,每次我给你带东西都给年额娘说过。”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米牙来:“年额娘还夸我说我什么事情都记得你,是个好孩子。”

    虽说他住到年侧福晋院子不过短短十日,可他已俘获院子上下所有人的心。

    不过,他还是觉得当乖孩子可真累啊!

    弘历这才放心些,却还是道:“话虽如此,你还是不用这样的……”

    弘昼懒得搭理他,依旧决定我行我素。

    等着他去看过了耿格格,就回去了年侧福晋院子。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平日里年侧福晋屋子门口总守着两个丫鬟,今日不光那两个丫鬟不见了,就连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也不见踪影。

    弘昼敏锐察觉到机会来了。

    只是他刚迈着小短腿打算走过去,就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五阿哥留步,主子在里头有事儿,您待会儿再进去吧。”

    弘昼记得她,这丫鬟叫吉祥,也是年侧福晋的陪嫁丫鬟,算是整个院子里除去锦瑟外最得年侧福晋信任的丫鬟。

    只是吉祥做梦都没想到,方才还笑眯眯的弘昼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下,吉祥都手足无措起来:“五阿哥,您,您……怎么了?”

    弘昼抽噎道:“吉祥姐姐,是不是你们不喜欢我?”

    “怎么会?”吉祥忙蹲下身子替他擦眼泪,哄道:“奴才怎么会不喜欢您?您记不记得,昨儿奴才还带着您去摘了桃子的……”

    弘昼却不肯听她说话,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更是嚎啕道:“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年额娘说了,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在缓福轩的时候都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里都能去的!”

    “可是现在我想进去看看年额娘你都不让,我都出去玩了好久了,我想见年额娘……”

    这还是他到了年侧福晋身边后第一次哭,却有一副气吞山河,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很快,听到哭声的年侧福晋匆匆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将弘昼搂在怀里,柔声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弘昼虽忙着哭,但一双大眼睛还是挺管事儿,扫眼间门见着锦瑟捏着一封信匆匆离开了院子:“年额娘,吉祥不准我进去看您。”

    说着,他更是抽噎起来:“您说过叫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难道我在自己家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平素像被清泉洗过一样干净澄澈,如今这眼睛红彤彤的,任谁看了都心疼。

    年侧福晋不悦扫了眼吉祥,颇有种怪她多事的感觉,最后更是看向弘昼道:“这是自然,弘昼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着,她吩咐吉祥道:“以后谁都不许拦着弘昼。”

    吉祥委屈的很,方才明明是年侧福晋吩咐她说是谁都不准放进来,怎么如今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弘昼顿时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年额娘,您真好。”

    他看了一脸不痛快的吉祥一样,想着如今他寄人篱下,也不好与这人闹翻脸,顿时绿茶上身道:“年额娘,您也别怪吉祥姐姐,吉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吉祥,奶声奶气道:“吉祥姐姐,我方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吉祥心里本是有点不痛快的,可如今被他这一闹腾,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是烟消云散。

    他只是个小娃娃,自己与他计较个什么劲儿?

    她脸上浮现笑来,清脆道:“五阿哥说的这叫什么话?奴才喜欢您都来不及,怎么会与您生气?”

    弘昼惊喜的发现,自己这一哭好像比想象中更有用,年侧福晋觉得自己是喜欢她才会如此的。

    弘昼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到了中午要午歇的时候,他磨磨蹭蹭赖在年侧福晋屋子不肯走。

    瓜尔佳嬷嬷在一旁道:“五阿哥,你该回去睡觉了,如今夏日天气热,若是不睡觉,下午没精神的。”

    年侧福晋也跟着道:“是啊,等着你醒来之后再来找我玩好不好?待会儿我陪着你玩翻绳。”

    弘昼面上露出几分迟疑来:“可我就想在这里睡觉。”

    他又添了一句:“我想在这里和年额娘一起。”

    说着,他拍了拍炕上道:“我就在这里睡,这里软绵绵的,睡得也很舒服。”

    瓜尔佳嬷嬷正色开口:“五阿哥,使不得,你在这儿睡午觉,年侧福晋怎么歇息?乖,跟奴才回去,待会儿再过来玩……”

    她正说着话,年侧福晋就扬声打断道:“嬷嬷,不碍事儿的,就叫弘昼在这里睡吧。”

    年侧福晋虽敬重瓜尔佳嬷嬷,但在她心里,自己才是主子,瓜尔佳嬷嬷就算身份不寻常,却也是奴才。

    瓜尔佳嬷嬷不好再多言。

    弘昼便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和年侧福晋玩翻绳,玩着玩着,他就打起哈欠来。

    等着年侧福晋喝了两口茶的功夫,就见弘昼已经倒在炕上睡了起来,她低声吩咐吉祥道:“屋子里放着冰,有些凉,给弘昼拿床薄毯子来。”

    很快,弘昼就感受到有毯子轻轻盖到自己身上。

    弘昼头埋在软枕里头,免得自己睫毛一抖一抖的叫人看出端倪来。

    他等啊等,等啊等,都快等到睡着了,这才听到锦瑟的声音:“主子,东西拿到了。”

    说着,她更是压低声音道:“怎么五阿哥在这儿?”

    年侧福晋就坐在炕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弘昼,她从小就喜欢孩子,自伺候四爷后,一直想有个孩子,可天不遂人愿,她恐怕这辈子都当不了母亲。

    先前她将弘昼接到身边养着存的是引子一说,可养着养着,有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

    她实在太想要个孩子了:“他困了,我便要他在这儿歇着。”

    “这次你见到哥哥了?他可把东西给你了?”

    锦瑟迟疑着没有说话,眼神落在弘昼面上。

    年侧福晋知道她向来谨慎,这是害怕弘昼知道这事儿,可她已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只低声道:“怎么,你这是对弘昼不放心?”

    锦瑟轻声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奴才的确是对五阿哥不放心,五阿哥才来您身边十来日,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这年侧福晋虽是家中女儿,却从小得年遐岭与年夫人疼爱,就连她那几个哥哥对她也是视若珍宝,就养成了她骄纵冲动且不谙世事的性子。

    也因如此,在年侧福晋嫁给四爷之前,年夫人对锦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关键时候好好规劝年侧福晋看。

    年侧福晋笑了笑道:“你这话虽说的没错,但弘昼如今才几岁?就值得咱们这般小心,我瞧着你不如吉祥喜欢他,虽日日也会与他说话与他笑,可心里一直也是提防他的,来日,若他真的养在我身边,你还要一直防着他?”

    锦瑟连忙开口:“主子,您迟早会有自己亲生儿子的……”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语气中已有了无所谓的淡然:“这么长时间门以来,我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不知道喝了多少药,浑身上下都带着药味儿,可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万事不可强求,一切自有天意。”

    “若耿氏没了,弘昼打小养在我身边,不是和亲生的孩子一样?”

    锦瑟听她如此说,不好再劝,只能小声道:“奴才将您的信儿已送给二爷,二爷也将东西叫奴才带了回来,二爷说了,这药耿格格再用上最后一包,就算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奴才待会儿就将东西给松佳姨娘送去。”

    锦瑟办事,一向不需要年侧福晋担心,她点点头道:“你与松佳姨娘说清楚,事成之后我定忘不了她的功劳苦劳,她兄长的官职我自会帮我二哥自会帮忙安排好的。”

    锦瑟应了声是。

    正在炕上装睡的弘昼小拳头握的紧紧的,若非他将头埋在软枕下,只怕就会露出破绽来。

    他气的不行。

    他就知道,历史上的耿格格长寿的很,怎么会无缘无故生病?

    只是,这事儿怎么会与松佳姨娘有关系?

    弘昼很是不解。

    提起这位松佳姨娘,他印象并不深,王府中的一众女眷,除去李侧福晋喜欢上蹦下跳,其余的人都安分守己,就连年侧福晋也是当初刚进王府时骄纵过一阵,被四爷雪天罚跪半日落下病根后,也老实起来。

    这位松佳姨娘就更不必说,她是满人出身,从前家族在太宗皇帝在位时也曾显赫过一阵,之后是一代不如一代,以至于她连个格格身份都没混上。

    再加上她模样只算中上,是当初四爷刚封亲王时德妃娘娘赐下来的,就更不得四爷喜欢,这么些年来在王府中就像隐形人似的。

    弘昼决定从松佳姨娘那边下手。

    他又装睡了会,听到外头廊下传来陈福的声音,便适时揉了揉眼睛醒过来。

    他睁眼一看,只见吉祥提着小篮子喜气洋洋走了进来,小篮子里装的是一颗颗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颗只有花生米大小,像珍珠似的,青中泛黄,瞧着就很甜。

    年侧福晋笑看着他,道:“可是陈福把你吵醒了?快起来吃葡萄,你阿玛差人送了葡萄过来,说是西域那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瞧着就很甜。”

    弘昼已见怪不怪。

    从前他瞧着四爷对耿格格或钮祜禄格格总是淡淡的,想着四爷是粗心的直男,可如今到了年侧福晋这儿,他这才发现,甭管什么直男不直男,碰上了心爱之人,直男也能变暖男,也难怪李侧福晋从前掐着与年侧福晋打擂台,若换成他是李侧福晋,他心里也不痛快。

    丫鬟已将葡萄洗好端了上来。

    年侧福晋喂弘昼吃了一颗,“好吃吗?”

    弘昼点点头,“好吃。”

    同样的,他往年侧福晋嘴里也塞了一颗:“年额娘也吃。”

    年侧福晋脸上笑开了花。

    弘昼心里却不大痛快,想着耿格格被年侧福晋所害,自己却在这里以身侍敌,像什么话?

    他化愤怒为食欲,下五除二将一盘葡萄吃的干干净净,奶声奶气道:“好吃。”

    年侧福晋差人又给他洗了一盘子:“你若喜欢,就多吃些。”

    弘昼看着这盘子葡萄直打嗝儿,摇摇头道:“年额娘,我吃不下了。”

    他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好饱。”

    年侧福晋笑着道:“还真是葡萄吃多了,得消消食才行,不如你先去找弘历玩玩,待会儿我叫小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东坡肉好不好?”

    弘昼点头称好,就从炕上蹦了下去。

    他并没有去找弘昼玩,而是先回了缓福轩一趟,这十多日里,他每天都要回缓福轩看看耿格格的。

    耿格格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昨日弘昼前去看她时她虽昏昏沉沉的,但还能强打起精神与弘昼说几句话。

    可弘昼今日过来,耿格格就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连喊耿格格好几声,耿格格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的常嬷嬷眼眶是又红又肿,却还是劝慰弘昼别担心耿格格。

    常嬷嬷不免想到耿格格昨日清醒时说的话:“……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时日无多,可我放心不下弘昼,年侧福晋如今对他虽好,可谁也不能保证年侧福晋会一直对他好,年侧福晋时常请大夫喝药的,难保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真到了那一日,弘昼的日子就难了。”

    “她并非生母,弘昼顽劣一次两次她受的住,可次次如此,她怎还会像如今这样?嬷嬷,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没看到我的弘昼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这话,常嬷嬷是不会与弘昼说的。

    但弘昼从她们的神态中却也猜出一二,觉得自己得抓紧时间门才是,不然来日就算耿格格真的病好了,落下病根就糟了。

    弘昼去找了小豆子。

    小豆子将橘子照顾的极好,一见弘昼过来就抱着橘子给他看:“主子您看,橘子这几日又长胖了,就是您不他,想必是他想您的缘故,时常叫唤,您一过来,它就不叫了。”

    当下弘昼也顾不上橘子,只吩咐小豆子去打听打听松佳姨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豆子办事儿的确靠谱,到了傍晚就假借橘子想念弘昼的由头去找他了。

    到了无人之地,小豆子这才低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原来打从前些日子开始,松佳姨娘身边一个叫春梅的丫鬟无意间门发现自己与耿格格身边的慎儿是同乡,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陌生地方老乡见面总是倍感亲切,一来二去的,两人来往就渐渐多了起来。

    慎儿是耿格格身边的二等丫鬟,管着耿格格的衣裳胭脂这些东西。

    弘昼心里已有了猜测,他人小,鼻子灵,有几次都在耿格格被褥上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但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味,如今想来,只怕这被褥和衣裳上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耿格格缠绵病榻,整日与这些东西相伴,病能好才怪。

    弘昼心里不是个滋味。

    耿格格身边的丫鬟并不多,除去常嬷嬷与梅儿、杏儿,还有另外两个丫鬟与一个太监,这就是她身边所有的奴仆。

    慎儿就是其中一个丫鬟。

    这些人打从耿格格进王府后就一直耿格格身边伺候,不说忠心耿耿,却也是尽职尽责。

    弘昼心里有了打算。

    翌日一早,他再次去探望了耿格格,耿格格精神依旧不好,面容枯槁,可看到弘昼时却强撑着笑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外头是不是很热?我看你脸上都是汗,如今天气热,不必每日都过来的。”

    弘昼脆生生道:“不,我就要每日过来。”

    说着,他更是紧紧抱着耿格格的胳膊:“我想念额娘,我也知道额娘想念我。”

    耿格格直笑。

    弘昼看着她的眼睛笑道:“那额娘想不想我嘛?”

    “额娘自然是想你的。”耿格格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都已有些费力,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弘昼,想他吃了没,睡了没,在做什么,有没有惹年侧福晋生气:“可额娘更怕你累。”

    弘昼摇摇头,奶声奶气道:“只要看到额娘,我就不累。”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梅儿就端着药进来了:“格格,该喝药了。”

    耿格格想多与弘昼说会话,正打算接过白瓷碗一饮而尽时,弘昼就巴巴伸出胳膊道:“额娘,额娘,我要喂您喝药!”

    耿格格笑道:“你还小,这药烫得很,你端不稳的……”

    弘昼却是再次耍赖起来:“不,我就要。”

    旁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弘昼不懂事,但耿格格却倍觉欣慰,自她生病以来,弘昼越来越懂事,懂事的都不像从前的那个孩子了,当即她笑了笑道:“好,你给额娘喂药,不过要小心烫。”

    弘昼小心翼翼接过白瓷碗,给耿格格喂了几勺药,却是手一抖,大半碗药都洒了。

    耿格格连忙检查弘昼有没有烫着,瞧见弘昼没事后,这才吩咐梅儿将褥子被子换一下。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弘昼的计划中。

    如图管着耿格格衣裳褥子的慎儿正被小豆子拉去照顾橘子了,不得抽身,常嬷嬷差杏儿去找慎儿,果然没找到人,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怒气来:“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常嬷嬷却也没有叫耿格格一直等着的道理,便打开柜子随便拿了床尚未重新洗过晒过的褥子出来,说等着慎儿回来再换新的。

    耿格格身子亏空的厉害,纵然换褥子不需她动手,可上床下床也要耗费她不少精力,如此上床下床忙活一通,她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直摆手道:“不必折腾了。”

    弘昼见今日目标已经完成,放心不少。

    但慎儿尚在,这法子却是治标不治本。

    好在他已经有了主意。

    没过两日,缓福轩就发生了一件事,小豆子丢东西了。

    按理说他一个奴才,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架不住他向来得弘昼喜欢,弘昼看他照顾橘子有功,前几日分了一只琉璃做的小牛给他玩玩。

    这一套琉璃娃娃乃是年侧福晋送给弘昼的,是一整套十二生肖的琉璃娃娃,虽不算十分贵重,却是舶来品,就连紫禁城中都很少能见到这般精细有趣的东西。

    小豆子哭哭啼啼去找常嬷嬷。

    常嬷嬷因耿格格的病心里烦闷得很,原是不想理会这事儿的,但好巧不巧,这事儿叫弘昼知道了,他一听说常嬷嬷说算了,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不行,不行,这是我最喜欢的小牛,嬷嬷,你去帮我找回来。”

    “呜呜呜,我的小牛,你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在等着你回家了!”

    先前常嬷嬷可没看出来弘昼有多宝贝这些玩具,可每每玩具一丢,就全成了他的宝贝。

    但常嬷嬷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好,奴才给您找。”

    她当即就吩咐梅儿一伙子人去找。

    梅儿率先找了小豆子的屋子,还以为小豆子不小心将那琉璃牛掉在了哪里,毕竟这么些年缓福轩还没有过丢东西的先例。

    只是她们找来找去,将小豆子与小瓶子的屋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琉璃牛。

    梅儿等人又只能去搜别的屋子,只是她们还没搜几间门屋子,就在慎儿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头琉璃牛。

    慎儿被提溜到耿格格跟前的时候满脸是泪,连连道:“格格恕罪,这事儿不是奴才做的,奴才跟在您身边这么几年,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儿?”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下,常嬷嬷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更是厉声道:“呵,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难道这东西还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不成?”

    “好,就算这东西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那你倒是与我说说这些银锭子是怎么回事?你一个月月钱没几个子儿,每个月的银子都捎回家去了,这些银子不是你偷来的还能是哪儿来的?”

    她越说越恼火,想着定是慎儿手脚不干净,偷摸了院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卖了才得了这些银子。

    坐在床边的弘昼扫了一旁的小豆子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替小豆子比了个大拇哥儿。

    这琉璃牛是他要小豆子塞到慎儿房中去的,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若不然,他怎么能将慎儿赶出缓福轩?:,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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