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圈子就是这样, 岳明成在周围软硬兼施下喝了不少酒,各种颜色各种度数都有,边上的人还依旧殷勤地把红红绿绿搁在他面前。
其实明知道就算喝了, 也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但是他没有办法。
这个春节,别人在阖家团圆,喜气洋洋地走亲访友之时,岳家却陷入一片焦头烂额之中,为了填补窟窿,变卖了几乎所有的产业,他的父亲包括哥哥到处找关系, 凡是合作商, 交好的世家都努力过,甚至母亲都陪着笑脸在贵妇圈里低声下气。
可是在这个时代,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圈子里都知道, 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真正帮忙的人很少,大多都是看在交情的份上意思意思。
但显然, 这远远不够。
岳明成能在国外混得开, 不是因为他有多精湛的演技,多出色的外表, 而是因为岳家的鼎力支持,所以才在那些白人面前如鱼得水, 有导演捧着, 制作人纵着。
可一旦岳家倒了,岳明成根本无法想象。
今天其实他非常不愿意来的,学生时代的时候, 他就不喜欢跟这些脑子里装满废渣,只知道惹是生非的二世祖凑在一块儿,很清楚这些都不是什么好鸟,包括郑殊。
然而人都有虚荣心,被郑家少爷热烈追求,特殊对待,到哪儿都是王子般的待遇,这种感觉又非常难以拒绝,所以高中最后两年,他也是不近不远地吊着,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因为他从未答应过郑殊确定关系。
唯一不太厚道的是他不打一声招呼就出国,而以郑殊睚眦必报的性格,今天他过来,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难堪。
但难堪也就难堪了,只要郑殊肯搭理自己,一切都好商量。是的,演了那么多的电影,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得不到的初恋永远在躁动,这是男人的劣根性。
可令他意外的是,刁难自己的不是郑殊,居然是别人!
而从头至尾郑殊都窝在旁边玩他的手机,或者跟莫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仿佛当他是陌生人。
这个态度让周围更加肆无忌惮,当年的岳公子有多高傲,那么现在就有多少人看他的笑话,恶劣地等着他的狼狈。
特别朱游,在这小子的示意下,纨绔们使劲地灌他,岳明成就算早有准备,也依旧产生了浓浓的耻辱和绝望。
“明成哥,听说国外的圈子比咱们国内还乱,那什么猿星人崛起的导演不就曝出群趴的消息吗?听说谁放得开,角色就是谁的,明成哥,你不是也得了一个男吗?有没有参加啊?”
岳明成蓦地看向他,已经被酒精刺激得迷蒙的眼睛锐利起来,“我没有。”他冷冷地说。
“啧……没有啊,挺好挺好,庆幸没有,来,走一个。”那人把一杯蓝色的鸡尾放在了岳明成面前,笑呵呵地拍着他的后背。
岳明成道:“李麟,这杯我要是喝了,你能不能……”
“先喝嘛,只有喝爽了才够意思,明成哥你不会不懂这个规矩吧?”
岳明成深吸一口气,捂着嘴侧了侧脸,刚出现在这里时,那股自成一体的清新潇洒荡然无存,只有深陷泥潭难以自拔的悲哀。
他深深一叹,将手伸向玻璃杯,手有些不稳,举起来的时候晃了晃,可杯底刚刚离桌,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按在了圆锥形的杯面上,将酒杯重新压回了桌上。
刹那间门,所有的视线都看了过去,朱游的眼神顿时变得兴奋,放开身边调情的女伴,人都往前倾,而莫林则皱了皱眉。
“郑哥。”李麟惊讶地叫了一声。
岳明成抿了抿唇,看着压住他酒杯的郑殊,低声唤道:“阿殊……”
只见郑殊皱着眉脸上写着不耐烦,“没看见人已经不行了吗,万一喝进医院,李二,出了事,你来负责?”
李麟看向朱游,后者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道:“老郑,想要怜香惜玉就直说,你的面子大伙儿都给,一句话的事,是吧?”
“是啊,郑哥,你要早发话,人是你罩着的,这杯酒我就自己喝了。”李麟嬉皮笑脸地说。
“怜香惜玉你妹!谁跟你说我要罩他了?”郑殊端起那杯鸡尾酒直接就泼了过去,兜了李麟一脸,冷笑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老子只是看不惯你们这逼样!岳明成来这儿干什么,你们不清楚吗?真要准备出钱帮一把,你们爱灌多少就多少,喝进医院也是他活该!但你小子兜里有多少钱,一个字儿都出不起的人,在这里当什么蒜头!一连杯了,懂适可而止吗?”
那杯酒的度数不低,看颜色还充了些别的东西,泼脸上黏黏答答不说,酒蒸发还特别凉,但是在岳明成面前嚣张的李麟却不敢对郑殊发表什么不满,脸上肌肉抽动,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自己下去了。
郑殊不像原主那样爱来这些聚会的原因也在这里,有些人本事没有,屁事贼多,搞人的花样一套一套,非常让他看不惯。
他虽然事不关己地在旁边玩手机,但岳明成就坐在他旁边,被这样轮流灌酒,他要无动于衷,心里也过意不去,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根本没打算出一分钱,只是借机取乐子,或者看他脸色罢了。
岳明成看着重新歪到沙发一角,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发消息的郑殊,不知为什么,心脏在一瞬间门仿佛被浸入了酸涩的液体,让他发红的鼻尖跟着酸呛起来,怔怔地望着郑殊。
这整个酒吧都在看他的笑话,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倒头来,却还是郑殊先维护他。
李麟不敢放屁,但是朱游就等着这一刻,他瞥了一眼岳明成,啧啧两声,“老郑,别装了,都维护上了就护到底吧,当初那么迷恋,这会儿人落魄了,还不是随便上手,明哥也不会说什么的。”
岳明成低着头没说话。
朱游呵呵一笑,“人都这么可怜了,你就行行好,说来咱们这里能填上岳家那窟窿的,也就你有这个财力。别小气,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漏漏手指缝的事,放心,我们帮你保密,绝对不让俞斯年知道。”
这种屁话让莫林的脸全黑了,他正要警告郑殊,后者一边发消息,一边回答,“我没钱。”
俞斯年那头已经结束,问郑殊什么时候回家。
郑殊一看时间门,这么早,心说齐贱人也没啥本事,他都那么大方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把握不住。
朱游顿时气笑了,“你这借口也太烂了吧?”
“我的确没钱,全在斯年哥那里,连唯一的小金库都上交了,阿林清楚。”郑殊发完最后一条信息,让俞斯年来接他,然后坦坦荡荡地收起手机。
莫林想到了那乌龙的48万小金库,顿时扯了扯嘴角,心说这货绑定的是老婆的副卡,每花上一笔钱那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哪儿敢给别的野男人填窟窿!一个字儿都甭想!
这里他不得不再一次感慨俞斯年的手段,已经不是高明两个字就能形容,把这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坐着S市首富的交椅,结果兜里穷得叮当响说出去谁信?
“那2000万的电视剧投资怎么说?”朱游这小子就是纯心来抬杠的。
要知道以前的郑殊纯属投资黑洞,凡是砸在影视剧上的钱全赔了个底朝天,纯粹玩票兴致。
郑殊呵呵一笑,“都说了那是因为我特地研究了剧本,找了专业人士评估,从方方面面给出了成功的可能性,这才投进去的。你们看着,这部电视剧将是我人生中第一桶金,还是大赚特赚的那种!”
“郑哥,真的假的?”有人难以想象。
“那可不,不然我拿什么说服我的俞大总裁?”郑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的目光瞥到身旁怔怔望着自己的岳明成,啧了一下,觉得这人有那么点可怜,说,“这样吧,话说到这份上我也表个态,明成哥,你家那事要真只是一时周转不灵,过了难关依旧能够起来,那你就弄一份什么投资计划方案给我,我给你个友情关系,让我家俞董给看看,他要是说可行,OK,那这资金咱们好商量,跟朱家的股份一样,买多少都行,怎么样?”
然而话音刚落,周围集体沉默。
莫林:“……”
朱游:“……”
众人:“……”
岳明成脸色顿时一阵黑一阵白,最终苦笑道:“阿殊,你若不愿意帮我,就直说,不用挖苦我。”
这咋就没帮忙呢?郑殊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了,属于给自己招惹麻烦的那种,请问一般人的方案能到俞斯年的跟前吗?必然不可能啊,他家□□理万机,每分每秒都是黄金克重,不好的项目都没资格打搅他的时间门。
这时,莫林喝了一口酒,慢吞吞道:“阿殊,俞董要是答应了,这钱也算我一份。”
朱游摸了摸鼻子,吭哧吭哧有些拉不下脸,但也说:“那什么,老郑,我也可以出一笔,多少钱俞斯年说了算,啊,我跟了。”
众小弟默默举手,“郑少,我自己没钱,但我可以劝我爸,他一定答应。”
郑殊懵了懵,“不是,你们怎么回事?我是看你们一个个跟铁公鸡一样装傻充愣,我才日行一善给帮这个忙,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愿意了?”
朱游站起来,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装什么蒜?俞斯年决定的投资,哪一项不是大赚?”就看他家的新能源,老头子天天在骂姓俞的鸡贼,想到这里,他不爽了,“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句话,大家都是兄弟,有时候你也稍微透露透露你家那口子的动向,让咱们一起喝口汤!”
也省的天天被老子训败家子!
“这话游子说得太对了!”莫林很不高兴道,“天天在朋友圈里秀恩爱,秀个屁,咋不秀点别的?我们缺那点狗粮吗?我是缺的是买狗粮的钱!”
“郑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咱们要求也不高,就是想跟在你后面捡点漏。”
郑殊:“……”这种事情居然也能引起公愤,他不确定道,“那……我回头问问?”
“赶紧去。”
“哦。”
看郑殊真的绕过众人一副往门口的样子,莫林奇怪道:“你还真走啊?干嘛呢,门禁时间门还没到。”
郑殊回头笑嘻嘻地扬了扬手机,“因为斯年哥那边已经结束了,他现在过来接我!”
“艹!”朱游骂了一句,“你就这样走了,那岳明成怎么办?”
岳明成被酒精渲染下,呼吸已经浓重起来,眼神朦胧,就这么望着郑殊,看起来像一条被遗弃的小狗。
郑殊毫不在意道:“我都说了啊,有方案就给我,拿不出来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家斯年哥辛辛苦苦管着大公司,熬夜加班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赚出来的,没有平白无故送人的道理。”
他说完耸了耸肩,直接转身离开,一副迫不及待跟老公贴贴的样子。
莫林呵呵一笑,拍了拍朱游的大肚皮,然后站起来走到台上,拿过歌手的话筒道:“诸位,今晚朱少心情好,全场买单,大家不要客气,尽情地嗨!”
嗷嗷嗷——
尖叫和口哨声顿时响彻整间门酒吧。
*
郑殊给俞斯年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对方自己在酒吧门口等他,然后一边踱步一边思考那两人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不过这么快就结束,可能是闹掰了。
等待中,一辆熟悉的黑色SUV印入眼前,朝着郑殊开过来然后缓缓停下,车窗往下,露出了男人英俊的脸。
郑殊美滋滋地正要上前,忽然身后的酒吧叮咚一声,只见岳明成脚步不稳地走出来,一把拉住郑殊,不顾一切地恳求道:“阿殊,你想怎么样都行,求你帮帮岳家,我实在没办法了……对不起,以前是我的错,是我没珍惜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等郑殊走后,酒吧里的人对岳明成立刻就失去了兴致,没人再捉弄他,自然也没人搭理他。
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大家自顾自地喝酒聊天,跳舞找伴,孤立无助的感觉在酒精的刺激下深深地扼住了他的心脏,清晰地告诉他,他岳明成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的清高孤傲只不过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包装而已,靠他自己根本立不起来。
粉丝们崇拜他,喜欢他,认为他是影视界的一股清流,无非是有岳家保驾护航,所以一路顺风顺水的他无需面对任何需要折腰的事。
等到真落到了这种困境,他显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抬起的头颅终究为现实低头,甚至……愿意出卖自己。
他得认命!
然而此刻的郑殊,内心只有满屏的卧槽!卧槽!卧槽!
一排排的弹幕从眼前划过,最终变化成两个字——完了。
他几乎跟烫手一般猛地将人推开,“你,你干什么!”
瞠目结舌,万分惊恐,跟碰到了传染源似的,恨不得一蹦尺远。
岳明成本来酒就被灌得多,神志有些不清楚,走路的脚步都是蜿蜒的,再被郑殊这么用力一推,直接一屁股往后倒在了地上,手掌擦在地上磨破了皮,生疼。
“阿殊……”岳明成也懵了,他从来没想过郑殊会这么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
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视线顿时跟着过来,酒吧门口是非多,这种戏码几乎天天上演,大家也都站在不远处看个热闹。
有好事的认出了当事人,立刻兴匆匆地跑进里面,年度大戏,得大家一起看才带劲。
然而郑殊根本没时间门关心这个,他一把扑向了SUV里的男人,急切地解释道:“斯年哥,我冤枉啊!你相信我,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依旧是清清白白的人!”
青年急得脸都红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男人一气之下失去理智,再也不搭理他了。
他真是曰了狗了,好不容易让俞斯年不介意原主的那些破事,好不容易来接他一次,结果转头让人碰到这副场面,妈的,设身处地一想,郑殊都要气炸了。
“斯年哥……”
俞斯年的眼神从郑殊的急赤白脸上移开,微微往后一瞥,落在了那至今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皱了皱眉。
岳明成的目光也下意识地看向车里的男人,成熟冷俊,考究的金丝眼镜遮不住明锐,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看穿他心底的软弱和无能,刺穿了他毫无骨气的脊梁。
岳明成心中怔然而惊愕,这就是郑殊的结婚对象吗?
他居然根本不敢与对方对视,一想到方才自以为豁出去的话,又羞耻地涨红了脸,狼狈地撇开了视线。
这时,酒吧的门铃重新响起,莫林匆匆地跑了出来,他看着坐在车里神色淡淡的俞斯年,趴在车窗外不知所措的郑殊,包括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岳明成,一个头瞬间门两个大。
妈的,最担心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他连忙走向俞斯年解释道:“俞董,抱歉,这事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没安排好,让这人有机会纠缠阿殊,您别误会。您要不放心,可以随时随地查酒吧里的监控,只要别影响两位的感情就好。”
郑殊有多重视俞斯年,简直恨不得一颗心挂在对方身上,于情于理,莫林都不希望俞斯年误会。
即莫林之后,还跟着一大串的人,所有的公子哥都出来看热闹,朱游还啧啧两声,手贱地拍照。
“斯年哥……”郑殊又唤了一声。
俞斯年没有多说什么,“先上车。”
“好嘞。”郑殊立刻走向副驾驶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然后乖乖地系好安全带,把所有的喧闹都隔离在外。
俞斯年朝莫林点了点头,然后摇上车窗,黑色SUV启动,直接驶离了酒吧。
闹剧还没开始就立刻结束,人群两两就散了,回家的回家,进酒吧的进酒吧,只有岳明成孤零零地坐在地上,人仿佛傻了,一动不动。
若是地上有个深渊能够让他跳进去,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一了百了。
莫林本不想搭理他,高中时代鼻孔朝天,谁也看不上,拿郑殊当条狗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是很清高吗?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现在落魄了,倒是想来挽回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落到这步田地也是活该!
只是终究这混蛋差点坑了他,以防万一,他还是走上去踢了岳明成一脚,冷冷地警告道:“你最好离阿殊远点,他脾气是好多了,但你要是让他的心肝宝贝不舒服,你看他会不会饶过你?”
虽然俞斯年跟心肝宝贝四个字完全不搭,但是就冲郑少这恋爱脑,差不多也能等价了。
“再说。”莫林嗤笑一声,“你不过是想找个金主而已,也不是真的喜欢他。”
岳明成缓缓地抬起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莫林。
莫林笑了笑,双手抱臂带着恶劣的语气道:“阿殊你就别想了,不过冲着你国际明星的名头,我可以帮你问问圈子里有没有兴趣的,你要不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岳明成,后者擦破皮的手掌缓缓地捏紧,然而可悲的是这种羞辱他却没办法反驳回去,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接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外走,一直走到墙角,突然再也抑制不住呕吐起来。
喝得实在太多了,春节的冬日又冷得人浑身哆嗦,被这么一刺激,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受不了。
莫林看着皱了皱眉,回头吩咐了一声,“看着一点,别出事了。”
“莫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