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维斯按开开关,录下来的交谈声霎时流出。

    ‘你确定你和赫提亚的办法天衣无缝吗……’

    法维斯指尖按下暂停,已然清楚这里面是什么了,他盯着那黑色的迷你录音元件,复杂的望向雄虫:“您怎么得来的?”

    格纳的嘴很硬,并且也是打定主意哪怕是要他死也不愿意让他们好过,一句实话也不肯说,很是顽抗。

    再加上赫提亚和皇室的干涉情形届时会变得很是复杂,而这东西的出现对他们来说不亚于及时雨。

    “格纳以为封了我的光脑,搜了身就万事大吉,平时在我面前说话并不禁忌。”

    “至于这个…”林屿低头,“跟布莱西做的交换。”

    “布莱西?格纳的那只雄虫?”法维斯在记忆中缓缓将这个名字对上号,“不过他为什么会帮雄主?”

    “不是帮,他对格纳还有私情,能给我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可以录音。”

    “能帮到你吗?”

    当然可以。

    法维斯的选择是回以怀抱:“雄主…为什么这么好?”

    好到让他真的一点也升不起放手的念头了。

    “因为是你。”

    若非对方是法维斯,是他心中的哪只军雌,他一定不会费时费力费心。

    “您为什么这么好?”军雌又问了一遍。

    林屿闻言动作一顿,反问:“难道你对我不好吗?”

    法维斯的语气一下子落寞下来,就连眼神也暗淡了几分:“可我总觉得对您还不够好。”

    往日如钻石般绽放光华的最强军雌,却也有如此黯然的时刻。

    “我是个合格的雌君吗?”法维斯埋首在雄虫的颈窝,语气中透露出少见的迷茫脆弱,“我违抗您的命令,不能时刻陪在您的身边,妒忌您身边接近的任何虫,我也让您身陷囹圄,明明守护帝国对抗外族是自己的职责,您却还为了我在斡旋。”

    他总觉得,时时委屈了雄虫。

    有时,他甚至宁愿雄虫坏一些,再坏一些,随时随地的对他发脾气,做任何任性且想做的事。

    只要雄虫能够活的自在,哪怕像从前一样…哪怕眼中再没有他。

    他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从何而起,也不知道对或不对。

    面对雄虫他心中总有太多的不确定。

    林屿是他这一生中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物。

    所以他总怕雄虫受委屈。

    爱是常觉亏欠。

    “没有。”林屿指尖摸上他的柔滑的发丝,声音很轻的回答着他:“你又怎么知道现在的我不会比从前更欢欣?”

    林屿不得不承认,从前那样泰然自若固然很好,不会被许多东西牵绊,也不会被太多情绪包围,内心宛若一波平静的湖水,永远淡然安宁。

    日子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波动,除了上班,其余就是每天看看书,然后喝喝茶,提前进入老年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林屿过了许多年,林屿现在想来,也就那样吧。

    深夜辗转反侧之时身侧不会有人,病痛折磨之时更不会有喁喁私语,没有人会向他投来关怀备至的眼神。

    别人永远是别人。

    而他永远只会是他。

    但现在不同了。

    林屿伸出手,指尖渡过对方身上的暖意。

    他和另一个灵魂紧密相连,他们做尽世间最亲密的举动,百年后更会于世间永恒。

    从生到死,彻底打上另外一人的烙印。

    法维斯再抬起头,眼中泛起层层波澜。

    他拽住雄虫的手。

    片刻后有触感温热的唇瓣沿着雄虫手指蜿蜒至手背,留下一串暧昧的水痕。

    林屿一惊,略有意外的低头看去。

    姿容挺俊的军雌眸子在冷色的灯光中泛着淡淡的银光,他虔诚的低头轻吻着林屿的手背。

    声音像风一样轻轻浅浅,却又带着十足的认真。

    “雄主,法维斯愿用这一生全部荣光与我帝国上将的名誉向虫神起誓。”

    “除非您不再需要我,否则纵使直至生命最后一刻,我也绝不会离开您。”

    “若有背弃,便罚我——”

    林屿回视:“不,若你背弃,罚我。”

    像是怕对方听不到,雄虫低声再次复述了一遍:“罚我。”

    虫族信奉虫神,相信以越重要的东西起誓,誓言便会越应验,而法维斯为了证明决心,这誓发的不可谓不重。

    法维斯闻声瞳孔一缩,连忙出声阻止:“雄主!”

    林屿却勾起一个淡笑,拍了拍他的手:“如果你不想罚到我身上,法维斯上将,你要恪守诺言。”

    法维斯看着眼前雄虫的侧脸。

    算了,还有什么会让他再离开对方呢?

    ——

    星舰行至中午,林屿禁不住泛起困意。

    法维斯看着对方眼下的青色,知晓雄虫昨天怕是也没怎么睡。

    这间屋里的床是特地为林屿准备的,他知道林屿认床认的很厉害,这些天在格纳那边也是夜夜睡不好。

    偶尔看见雄虫困倦的神色,他心头都难以抑制的腾升起浓重的自责。

    他哪里让雄虫受过这样的苦。

    大概是真的很久违了,林屿的手一贴上去便察觉出来了。

    “……跟家里是一样的?”

    法维斯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感叹雄虫的敏锐还是先欣喜对方将他们的住所称之为‘家’。

    林屿将大半身子陷进被子中:“好软。”

    法维斯不禁想起他之前看到了的格纳给林屿准备的住所中,那套有些硬的床品。

    平日他给雄虫睡的不是真丝就是鹅绒,甚至连舒适度稍微差一些的柞蚕都不会采用。

    格纳自己粗糙惯了,也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如何照顾雄虫,再加上边缘星向来环境恶劣,资源稀少,就

    算身边本来就有只雄虫,却也还是对这些事没那么上心。

    军雌伸出手穿过雄虫的黑色的发丝。

    往日林屿最不喜欢的就是法维斯摸他的头发?[(,此时却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便安静下来,半眯着眼瞧着他。

    法维斯也可算是发现了,雄虫这么乖的时候只可能是两种状态。

    一、喝醉了。

    二、犯困了。

    法维斯将手移到对方的手腕,音量尽量保持在一个不会惊扰但又不至于叫雄虫一点都听不见的程度:“雄主,我给您把光脑解开。”

    林屿很困,但听见自家雌君的话还是乖乖伸手。

    军雌掏出专用的消磁器将雄虫光脑上的限制全部解除。

    法维斯睡在床侧陪着林屿,确定雄虫已经睡熟以后,便慢慢将手从林屿身下挪出。

    但不耐雄虫实在浅眠,法维斯稍微一动,雄虫马上就开始皱眉头。

    于是从来雷厉风行的第一上将此时也只能屏息凝神,小心作为。

    医护兵进来的时就看到自家上将和雄虫睡在了一张床上。

    尤其是法维斯此时还正将雄虫抱进怀里,把手一点点抽出。

    “!”

    医护兵从来没见过法维斯如此温柔的样子,一时甚至都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上将,傻傻的出声:“上…上将?”

    法维斯垂眸:“嗯。”

    法维斯为雄虫盖好被子,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来,走到外间:“出来说吧。”

    医护兵看了一眼那床上的漂亮雄虫,知道是他们上将怕吵到自家雄主午休。

    心中一阵唏嘘。

    他可是见过法维斯结婚前那副冷酷的样子。

    杀虫不眨眼放在他身上是个名词而不是形容词。

    可那个耐心哄雄虫睡觉的真的与他记忆里的法维斯上将是同一只军雌吗?

    雄虫…

    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愣着干什么?”法维斯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冷声皱眉。

    “……”

    怎么这下子又好像还是那样?

    医护兵跟着他去到外间。

    法维斯的指尖在桌面轻敲:“雄主的身体有问题吗?”

    医护兵递过去一沓打印出来的纸质文件:“检查显示阁下身体状况完全正常。”

    “包括您让我着重检查的精神腺,波动全部都是正常的。”

    法维斯接到手中一张张开始确认。

    “但也许是因为机器的原因,毕竟这上面的医疗设备都是给军雌们准备的,检查也很局限,并不细致。”

    “最好还是…”医护兵说到一半突然噤声,神情拧巴,像是犯了难。

    “最好什么?”

    “最好是到首都医学院找米尔林科长进行完备的商议。”医护兵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

    毕竟谁都知道他们上将,不,也许都不应该再叫上将了。

    此时已经被停职,而由赫提亚代为管理第一军。

    纵使他们知道了解法维斯,明白他定然不会叛国,但帝国的民众就未必会这么想了。

    星网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上将九死一生回到安塞伦斯,可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更别说…再光明正大跑去首都医学院了。

    医护兵叹了口气。

    他都不忍心去看上将的表情了。

    一定很难看。

    谁知等他再听到声音抬头时,却只听法维斯淡淡道:“嗯,那你将这些检查结果的留存发到我光脑一份。”

    “等到了安塞伦斯,再发给米尔林。”

    “等他给雄主重新规划一遍检查。”

    医护兵瞪大眼睛。

    他们上将,疯了?

    能不能活着到都两说,法维斯上将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

    难不成……?

    医护兵神色怜悯的看向法维斯,斗胆道:“上将,要不给您…做精神腺的一个检查吧?”

    法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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