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玄宗。
顾长风虽然没回来,但严禾旭深觉自己步入了死亡倒计时，生命的尽头只想和师兄秉烛夜话，于是从灵器大鸟上跳下来就想去找乔青羽。
只是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什么，转而去了灵墟峰山头。
灵墟峰弟子们虽然知道他们今天回来,但毕竟有乔青羽的计划表压着，一个一个专心致志地练剑，只等着结束再去找大师兄,顺便彰显一下进步。
所以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
严禾旭看了一圈，没看到洛向阳和路绍远，眉心微微蹙起,既有些舒心，又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这俩人半个月前就被放出来了，怎么不在？
严禾旭对路绍远还有些忌讳,毕竟乔青羽对路绍远的感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虽说现在大师兄隐隐有放下的趋势，但……万一呢？
大师兄人好心又软,责任心还强，路绍远是灵墟峰的弟子,那大师兄必然认为他有教导路绍远的义务，到时候路绍远哭一哭闹一闹……就像、就像年少时那样。
想到这，严禾旭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严禾旭还记得，这位小师弟最初入门的时候，大师兄对他并没有展现出过多的关注。
所以他也没在乎过这个小师弟。
但，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大师兄身后就跟了这么个怯怯的小跟班。
路绍远总是躲在乔青羽身后,一只手揪着乔青羽的衣袍，在乔青羽将他介绍给其他人的时候，怯怯地探出半个脑袋，小小地应上一声。
然后飞速躲回乔青羽身后，仿佛只有乔青羽才能给他安全感。
那时候的乔青羽，总是挑挑眉，似是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将躲在身后的路绍远揪出来。
在路绍远手足无措的模样中，乔青羽会慢慢蹲下来——那时候的乔青羽比路绍远高很多，他双手搭在路绍远肩膀上，给予路绍远安全感的同时，教路绍远如何问好、如何与人沟通、如何与师兄师姐们相处。
路绍远的不安与无措就这样被乔青羽抹平，但眉宇间依然带着不安和胆怯。
乔青羽的注意力就这样被路绍远一点一点地抢走。
再也分不给别人。
严禾旭脚步一顿。
曾经的惊鸿一瞥，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其实从未。
他果然还是讨厌路绍远。
很讨厌，很讨厌。
严禾旭转身向执法堂走去。
就算不能完全杜绝路绍远找大师兄的可能，他也要掌握路绍远的行踪，尽可能让大师兄避开路绍远。
他咬牙切齿，心想，路绍远就是个祸害！
*
执法堂。
“洛向阳和路绍远？灵墟峰的那两个是吧？”执法堂的修士见严禾旭点头，唏嘘道，“这可是俩人才。”
严禾旭：“？”
“本来半个月前
就应该被放出来的，”那修士解释道，“但是他们俩连执法堂大门都没走出去，就又打起来了。”
严禾旭：“！”
“长老气坏了，所以又给他们加了半个月。”
严禾旭：“！！”
竟然还有这好事！
“这事传到了你们峰主耳朵里，”那修士迟疑道，“你们峰主，也气坏了。”
严禾旭心想，这能不气吗？
在人家执法大堂门口违规犯法，脑子被驴踢了吧？
……被驴踢了也干不出这种事。
“所以，在你们峰主的提议下，他们被关在这里的时间又延长了。”
“宗门大比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按你们峰主的话就是——”
那修士清了清嗓子，试图为严禾旭还原现场。
“不是喜欢打吗？”
“那就在全修界面前打。”
“打了之后，就不用从执法堂出来了。”
那修士顿了顿，摆了摆手，“唉我学的不像。”
“没学出你们峰主万分之一的风采。”
严禾旭真诚道：“没关系，我可以想象。”
他又不是没见过师尊动怒。
语气平静无波，却让人通体生寒。
或许还会笑。
让人恨不得就地把自己埋了的笑。
严禾旭想着想着，心底不由生出些野望。
……真的有办法能让路绍远待在执法堂再也出不来吗？
他忍不住问道：“一定要是洛向阳吗？”
那修士没理解他的意思，下意识道：“什么？”
严禾旭垂死挣扎，“和别人打，不行吗？”
那修士：“？？？”
修士眼底冒出几分惊恐。
喂喂喂你想做什么？你们灵墟峰的师兄弟爱呢！
严禾旭被那名修士从执法堂里赶了出去。
但是那种野望，已经深深嵌入他的脑海中，怎么都抠不出来。
虽然这么做很可能会丢天玄宗和灵墟峰的脸，但是、但是欲.望一旦打开，就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
严禾旭无声尖叫，用力揉搓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发狠一般喊：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严禾旭你不是那么没有大局观的人！
但，总有些事，让理智的人，不想理智。
真的不想。
“严、禾、旭？”
一个微凉的、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严禾旭猛地停下动作，呆呆地望过去。
只见他的大师兄随意地站在那里，乌黑的眸子定格在他的身上，眉心微微蹙起。
阳光格外眷顾他的大师兄，为之披上一层轻柔的暖纱，只衬得乔青羽如烈日下不曾融化的冰雪，晶莹剔透，完美无双。
严禾旭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看到乔青羽
张开了那形状优美的唇。
“在外面发疯满足不了你，乔青羽说得慢条斯理?_[(，眼尾微微上挑，透露出两分凌厉，“回来宗门继续？”
语气很是嘲讽，夹杂着碎冰般的冷意，让人心颤。
但——
严禾旭扑向乔青羽。
“大师兄！”
语气兴奋异常。
他让乔青羽在外当着那么多外宗修士的面，丢了那么大一个人，乔青羽只是嘲讽他两句，连剑都没有拔，这不是真爱这是什么？
呜呜呜他就知道大师兄是个极温柔的人！
乔青羽：“？？？”
被人嘲讽还那么兴奋，他这位二师弟，真的疯了不成？
乔青羽身形一闪，已是五尺开外。
严禾旭毫不犹豫地追过去，“大师兄！大师兄你别跑！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乔青羽当场拔出拾圆剑。
他不跑，他飞。
严禾旭喊着叫着追了好一会儿L，见乔青羽离执法堂越来越远，这才松了口气。
虽不知道乔青羽为什么会来执法堂，但……他一点也不想让乔青羽知道路绍远的事。
一点也不。
其实严禾旭想的没错。
乔青羽之所以来执法堂，确实是为了路绍远。
总得意思意思表达一下在乎，不是吗？
路绍远身上还藏有秘密和乔青羽想要知道的答案。
但真的来了执法堂，乔青羽也确实不大想进去。
刚回宗门就来给自己找晦气，多不好啊。
于是撞到严禾旭之后，乔青羽果断给自己了一条退路。
“季华秋也进了流汐秘境，”乔青羽对严禾旭道，“你遇到他了吗？”
严禾旭一怔，他其实不是很想和乔青羽提起季华秋，毕竟季华秋是路绍远的道侣，提起一个，必然会想起另一个。
但是季华秋进秘境之后，天天往天玄宗这边跑，还和吴浩海吴师兄发生过冲突，下秘境的人都知道，他瞒乔青羽这个毫无意义。
于是他点头，“遇到了。”
“他来秘境，根本不是为了修炼，”严禾旭不甘不愿道，“前几天一直来我们这边闹，很多师弟师妹都没有办法好好修炼，平白浪费了好几天，把吴师兄气个不轻。”
“好话歹话说遍了，没用，最后还是吴师兄拔剑，才把他逼退的。”
“但是之后那几天，他也没有好好修炼，一个劲地盯着我们看，可烦人呢。”
“我感觉，”严禾旭看向乔青羽，“他是来找人的。”
季华秋能找谁呢？
天玄宗，和他有关系的就那么几个人。
洛向阳、路绍远、乔青羽。
前两个人在天玄宗执法堂关着呢。
天玄宗又一度传出这一次流汐秘境由乔青羽带队的传闻。
那么季华秋到底来找谁，不言而喻。
“大师兄，”严禾旭咬牙，“季华秋是路绍远的道侣。”
严禾旭没想到自己还有主动在乔青羽面前提起路绍远的一天。
“他找你，必然是图谋不轨。”
严禾旭说得很认真。
乔青羽垂眸，语气随意，“我知道。”
“我也是。”
严禾旭：“？”
也是？
也是什么？
乔青羽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又问道：“秘境里，他和宗门弟子有什么接触吗？”
“接触？”严禾旭想了想，“应该没有吧……毕竟大家进秘境都是为了修炼……”
“不过，白师弟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回来的时候，我看他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发呆，吴师兄还过去安慰他来着。”
“星云峰白乐苏？”乔青羽看过秘境名单，很快就锁定了这位白师弟。
严禾旭点头，“就是他。”
乔青羽若有所思。
就像严禾旭说得那样，季华秋对他别有所图，都追到秘境去了，自不会轻易放弃。
现在却没有追回天玄宗。
那必然是有别的手段。
就像……曾经的路绍远一样。
想到灵墟峰众人曾经对路绍远那仿佛不受控制的优待，乔青羽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戾气。
这次去秘境的师兄师弟，他需要一个一个接触看看。
……不不不，不行，乔青羽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也太刻意了。
而且战线拖得太长，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乔青羽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冒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谁是蛇？
在季华秋眼里，他是蛇。
在他眼里，季华秋是蛇。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引蛇出洞呢？
等着季华秋他们上门，总比自己一个一个试探来得简单。
季华秋绝对比他要急。
那他该怎么给他们接近他的机会呢？
乔青羽望向远处，脑海中有三个字定格。
——执法堂。
路绍远在那里。
那么，他必然要去看的。
在执法堂堵他，可比在灵墟峰堵他容易得多。
季华秋也不是那么蠢，这一点还是能想到的。
乔青羽很快就安排好之后的计划。
严禾旭见乔青羽久久不语，下意识道：“大师兄？”
乔青羽看向严禾旭，若有所思。
严禾旭：“？”
随后，一个乾坤袋突然向他袭来。
严禾旭接住了那个乾坤袋，不明所以地看向乔青羽。
乔青羽微微勾起唇角，“这次确实是离炼气十层只有一步之遥了。”
十层之后，随时有可能渡劫筑基。
“也该准备把灵剑了。”
乔青羽说得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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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禾旭拿着乾坤袋的手微微颤.抖。
那种自己都没注意、却被别人关注的感觉，严禾旭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只觉得手里的乾坤袋重若千斤。
他张嘴，语气干涩，“我不能……”
话未说完，就被乔青羽打断。
“与其和我推辞这个，不如想想等师尊回来，你还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吗。”
严禾旭：“……”
乔青羽伸手拍上他的肩膀，语带怜悯，“堂堂一个剑修，在闭眼之前，连自己的灵剑都没有。”
“多可悲啊。”乔青羽感叹道。
严禾旭：“……”
气氛荡然无存。
严禾旭：“师尊没有那么凶残……”
乔青羽怜悯地看着他。
严禾旭默默补了一个字，“……吧？”
乔青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他施施然地离开。
严禾旭看着他的背影，捏紧手里的乾坤袋。
你看，乔青羽总是这么体贴。
他长长吐气，追上去，挤出一个笑。
“大师兄，等等我！”
那么好的乔青羽，为什么要喜欢路绍远呢？
严禾旭想，他真的、真的想要任性一次。
不计后果的那一种。
*
乔青羽第二天还是去了执法堂，请求探望他的师弟。
被拒绝了。
“你们峰主，”执法堂的修士有些尴尬，“拒绝让你去探望路绍远和洛向阳。”
乔青羽指了指自己，“我？”
执法堂修士点了点头，“对，只有你。”
乔青羽沉默了好一会儿L，不敢置信地确认道：“……意思是，除了我，谁都可以？”
执法堂修士点了点头，看起来更尴尬了，“你们峰主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乔青羽面无表情：“……我不是很想听。”
执法堂修士为难道：“……你们峰主的意思是，你必须听。”
乔青羽：“……你说。”
执法堂修士清了清嗓子，道：“只要你不怕丢脸，随时可以找你的师弟师妹，去看你的小师弟。”
“去吧。”执法堂修士学着顾长风的样子冷笑。
乔青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乔青羽还能真的找别人去看路绍远吗？
他也是要脸的好不好！
更何况，他本就不想看到路绍远。
干得漂亮师尊。
乔青羽在心里为顾长风鼓掌。
但面上，依然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麻烦你了。”乔青羽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四个字。
执法堂修士摆了摆手，表示不麻烦。
乔青羽扭头就走。
执法堂修士看着他的背影，很是可惜地叹气。
这灵墟峰大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太重感情。
他掏出个小本子，记下时间，然后写上“第一次”。
直觉告诉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洛向阳和路绍远何德何能啊？
而灵墟峰峰主，也足够了解自己的弟子。
执法堂修士将那个小本子收起来，等灵墟峰峰主回来，这个还要上交的。
接下来的几天，乔青羽都会来一趟执法堂。
有的时候会进去，虽然很快就会转身离开；有的时候压根不进去，就在外面站一会。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他看到了白乐苏。
乔青羽微微翘起唇。
季华秋的耐心，比他想得还要差。
*
顾长风瘫软地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已经给方承璟做了好几天的陪练了，从跃跃试试的兴奋到生无可恋，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输得很惨。
不过这个他早有准备，先不说元婴和渡劫之间整整差了一个大乘，懂不懂一剑连穿十三个元婴期魔修大能的含金量啊？
他一个元婴期，能从传奇剑尊手里撑过一招都算他赢！
按理来说，有着这般觉悟的顾长风，怎么也不会搞崩自己的心态啊。
但坏就坏在，传奇剑尊他长了张嘴。
顾长风饱受精神攻击。
他恍惚间意识到，那一日，方承璟说“没有人想要和我切磋”，或许并不是在说谎。
所以，是他体贴入微的大弟子，骗了他？
怕他和方承璟起冲突，所以压根没有将方承璟说了什么告诉他？
所以——
顾长风心底不由生出些许戾气。
——方承璟那一天到底对他的徒弟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