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郡,夏国西南边军大营之中。
冯处面带喜色,脚步飞快地走入帅帐之中,对着帅位之上的岐王躬身一礼,朗声道:
“殿下,好消息!”
此时主帅之位上的岐王,微微抬头,发黑的眼圈,蜡黄的脸上尽显疲倦之色。
坐镇江阳郡的这段时间来,岐王需要整顿西南边军,镇压各路叛军,调度物资尽力使瘟疫影响减弱,维持夏国朝廷在西南的统治不至于崩溃瓦解。
又因为夏国朝廷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全力支援赈济,致使岐王只能以自身之力面前维系,劳心劳力。整个人日渐憔悴,也自然是应有之理。
岐王看着神情激动的冯处,此时眼中亦是一亮。
他知道,能够让冯处这般失态的,绝对是大大的好消息。
“可是朝廷的物资到了?”岐王忍不住问道。
如今对于这西南六郡,最为紧要的东西,便是那各种粮草、物资了!只要有了足够的物资,岐王方能有底气整顿一切。
冯处闻言,喜色微微一敛,沉声道:
“朝廷已经决议赈济,但所需物资繁多,金陵城尚在筹备之中……”
岐王闻言,微微摇头,苦涩一笑,道:
“怕是本王的那群兄弟,这个时候都在拖后腿呢!”
冯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夏国朝堂虽然因为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相互攻讦,导致朝堂效率极为低下。
但席卷西南六郡的瘟疫这般大的事情,原本也不至于拖沓到这个地步,瘟疫爆发数月,竟然一直没有太大的动静。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夏国诸皇子夺嫡,已然从暗中争斗,逐渐摆到了明面上。
岐王这次以皇子之尊,仅带小队人马亲入西南瘟疫重灾区,坐镇调度。这番表现,已然亮眼。当今夏皇嘴上不说,但在朝堂之上多次催促表态,已然显露出对岐王的欣赏之意。
若是这次真的让岐王立下这番功劳,朝野之间必然是赞誉不断,大势所向之下,岐王一跃便成为了夺嫡的有力竞争者。
这如何能够让金陵城中的,那些皇子们心甘情愿?自然是想尽了办法,要去拖后腿。
其实若不是夏皇多次催促、退订,甚至不惜在朝堂上杀鸡儆猴过几次,只怕金陵城那边到现在也拿不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更别说开始筹备物资了……
岐王轻叹一声,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接着道:
“既然不是朝堂的物资送到,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冯处闻言,忽然一笑,拱手道:
“虽不是朝廷送来的,但五十万石物资,可解殿下一时烦忧!”
听到冯处所言,岐王猛地抬头看向他,面带惊喜地道:
“五十万石!当真?”
五十万石的物资,供应整个西南六郡的百姓自然是不够的。但只要有了这些物资,岐王便再支撑一段时间,等到夏国朝廷赈济物资到达。
冯处闻言,连忙摆了摆手,正声道:
“殿下,物资是有了,甚至不止五十万石。但这些,都需要金银!”
岐王连忙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道:
“金银无妨,西南将门的抄获,本王都还封存在江阳郡府库之中!”
西南将门在覆灭之前,是纵兵劫掠过整个西南六郡的,家中积攒的金银珠宝不知多少。在岐王领兵屠灭之后,尽皆收缴了过来,暂时还未押解送至金陵城。
就如萧承抄了佛门六百年的大半积蓄之后一样,此时岐王手中的金银,堆积如山!
可是说到这里,岐王却是忽然愣住,眉头一紧,看向冯处,道:
“是云国送来的粮草?”
在云国吞并黎朝北方四州之地后,和夏国西南诸郡接壤的,也便只有云国了!
冯处点了点头,道:
“正是从云国运来的!”
“云国皇帝会这么好心?”
“自然不会!”
说到这里,冯处顿了顿,露出一丝笑意,道:
“请殿下容臣逐一禀报!”
“……”
听着冯处所言,岐王面上露出恍惚错愕之色,忍不住看向冯处,不敢置信地道:
“这、这,这是皇妹的手笔?”
冯处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公主临行之前,从臣这边拿走了号令云国绣衣使的令牌……此前殿下借云皇之手,清理了那些不听话的绣衣使。如今剩下云国境内的绣衣使,都是可以一用的人手。公主当初在中庆城,也布下了几枚暗子,这才使得这般顺利!”
岐王眼皮眨动,脸上惊疑之色复杂无比。
冯处注意到岐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微微低下头,心中却是忍不住想要吐槽。
这兄妹两明明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为啥就差这么大!
所以,真的不能换人辅佐吗?
许久之后,岐王复杂地叹息一声,面上隐带愧疚之意,低沉道:
“这些年来本王在外征战,到底是疏忽了她。想来,她也受了不少的委屈,要不然,也不至于使皇妹养成这般沉重的心思……”
得了吧,就你妹妹这让人心惊的心机手段,谁委屈还不一定呢……
冯处看着眼前心酸愧疚的岐王,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出声道:
“殿下,此时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接到这批物资!”
岐王在冯处的提醒之下,终于回过神来,神情肃然,沉声道:
“对,先接回物资……”
岐王沉吟片刻,忽然一拍手掌,道:
“本王记得,如今的西南转运司副使,是叫钟子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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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处闻言,脑中回想片刻之后,当即禀报道:
“是,钟子濯此前乃是奉州刺史。因奉州城破,自己也被云皇所擒,所以丢了官职。后因为与云皇接触过,被塞到了第一批的出使使团之中。立下了功劳,迁至西南转运司副使。”
岐王闻言,点了点头,道:
“这个钟子濯,当初在奉州,便是本王的人。如今他官至西南转运司副使,管理西南水运调度,正好借他的力,将物资自水路运回来。”
走水路运送物资,消耗少,也避免了许多麻烦,是个极好的主意。
冯处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拱手道:
“这是最好的办法,殿下英明!”
岐王点了点头,当即推开案桌之上的军报,找出白纸大笔一挥,取下帅印一按,当即道:
“持本王调令,命钟子濯全力配合,将粮草运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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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人,这并非什么大事,只要派手下服个软,自然也就过去了,您这又是何必呢?”沈睿广一脸无奈,低声劝道。
“你手下录事性子刚强,竟然在府衙之中殴打推官,强行闯入府库取走一应卷宗。此时府衙官吏,已然义愤填膺,鼓动着要参海大人你一本啊!”
海瑞坐在对面,抬眼看着对面故作一脸担忧表情的沈睿广,心中冷笑不已,硬声道:
“监察御史,身负皇命,巡查建昌府中诸事。推府吴文,却强行阻拦本官办差,本官还未说要参他一本呢,怎么他倒是先倒打一耙呢!”
沈睿广闻言,心中更是窃喜,面上却依旧担忧,苦口婆心地劝道:
“海大人啊海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啊!北安县县尉,他是边军出身。建昌府推府、郡兵都尉、司法参军、录事,那都是边军出身啊!”
海瑞闻言,心中一动,没有做声,神色毫不在意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沈睿广见状,接着道:
“当年汪晓窃取权柄,独掌大权之时,为了安抚人心,巩固势力,是将一部分伤残,或是年龄大了的中低层边军将领,派遣到了各府、郡、县中,充任辅政官。这些人,海大人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军中情谊格外深厚,虽称不上铁板一块,但平时也是相互帮衬着。您此前治罪北安县县尉,这些人早就心怀不满了。这次找到机会发作了,那可是麻烦了!”
当初夏、黎两国来袭,局势危急。为了大局,萧承并没有将汪晓以谋逆之罪论处。
而是利用自己抽到的策卡【矢志报国】、家国大义,以及萧承自身的魄力心胸,使得云国十数万的边军臣服。
然后他又御驾亲征,以军功彻底压服了边军的那些骄兵悍将。
在汪晓身死之后,萧承也便没有清洗追究。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自然便选择了彻底臣服。
海瑞闻言,心中一沉,当即放下手中茶盏,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
“国中的府县之中,官吏皆是边军出身?”
沈睿广闻言,微微一愣,虽然没反应过来海瑞为何突然问这个,却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啊,也并非全都如此。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初来不通政务,所以一般只是充任一司、一房的副官。这是之前,北境诸郡有夏军进犯,各地行政机构瘫痪,这才新调来了各级官吏。”
“若是有朝一日兵戈再起,建昌府直面夏国兵锋。朝堂出于这番考虑,所以调来的,都是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
沈睿广久在云国官场,各种事情知道不少。再加上如今添为北境刺史,这些事情还真是相当清楚。
听到沈睿广所言,海瑞露出凝重之意,沉思片刻,却是猛地起身道:
“好了,多谢沈刺史的提醒了。只是这件事,本官自认手下录事没有做错。所以,还请大人回去吧!”
沈睿广眼睛微微一动,当即压低了声音,隐有挑拨之意,道:
“海大人,莫要冲动啊!这些边军出身的,有不少同僚在朝中任职,这要是一起参奏您一本,只怕……还是服个软,就此过去吧!”
海瑞闻言,扭头冷冷地看向沈睿广,语气强硬道:
“沈刺史,请回吧!”
沈睿广张了张嘴,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等到沈睿广离去,一旁的郅都便猛地上前,沉声道:
“大人,这……”
海瑞闻言,当即摆了摆手,道:
“无妨,你本就是按照本官示意的。你看,这一下子,便将这些人试探出来了!”
海瑞顿了顿,站起身来,沉声道:
“只是这情况,比本官此前设想的还要严重。沈睿广身为刺史,有节制北境官员之权。但看他的模样,似乎也是不敢招惹这群人。”
“不敢招惹……”
注意到海瑞嘴中的一番话,张汤郅都二人,顿时对视一眼,露出凝重之意。
“大人是说,这沈睿广和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不是一伙儿人?”
“是了,应该是如此。大人的性子,沈睿广不可能不知道。但从刚刚刚他的言语之中,我却是听出了隐带挑唆之意,似乎是想要挑起大人和边军出身的官吏之间的斗争。”
海瑞闻言,当即点了点头,道:
“正是如此!若是一伙儿人,沈睿广又何须亲自上门说这么多话?”
说到这里,海瑞面色一沉,道:
“本以为能够借机试出侵吞赈济粮草之人的蛛丝马迹。但如今看来,这幕后之人,倒是使了一招祸水东引,想要挑起我等与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员的斗争,好从中浑水摸鱼!”
张汤闻言,沉吟片刻,却是忍不住宽慰道:
“大人倒是也不必太过担忧,如此也能够证明,这幕后之人尚未将整个建昌府上下所有官吏,都变作他的人。如此一来,我等之后调查起来,也能够少些阻力了!”
郅都此时,也是开口道:
“大人,那我等之后,是不是要先将何杨的案子放下,全力追查侵吞赈济粮草的案子?”
海瑞闻言,却是丝毫都没有犹豫,沉声道:
“不,继续调查下去!上下勾结,私自结党,乱用法度,陷害百姓。这些建昌府的官吏,不知道还在私底下做下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既然如此,本官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幕后之人想要借刀杀人,那本官倒要看看,是本官的头硬,还是他的刀快。就不信了,这把刀折了之后,还就不露马脚!”
说到这里,海瑞顿了顿,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交到了一旁的法家弟子罗非,开口道:
“建昌府上下的差役郡兵,此时已皆不可相信。持此令牌,速去会川郡边军大营,暗中面见镇北将军程不识,请其调集人手前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