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蝉鸣聒噪,图书馆里,夏惊蝉昏昏欲睡地看书。

    一抹纯白的身影坐到了她身边。

    夏惊蝉余光微侧,看到许青空端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了她身边。

    鲜少见他穿白衬衫,夏惊蝉不禁多看了两眼——

    松懒的领口开到喉结之下,阳光透过落地窗恰恰斜照着他的脸,瞳眸也被映成了浅褐色。

    他穿衬衣,整一个清冷美人胚子。

    一落座,夏惊蝉便觉得四肢僵硬,心跳还总是不听使唤地乱跳。

    “我不喜欢吃苹果。”许青空压低了声音。

    夏惊蝉端起杯子,润了润干痒的嗓子:“噢。”

    “但你送的那颗,还不错。”

    “你说话总是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喜欢打直球?”许青空偏头望向她,“我喜欢吃你送的苹果。”

    夏惊蝉笑了,捂着脸,笑得特别害羞。

    许青空不再逗她,翻开了笔记本电脑。

    小姑娘细心地注意到,许青空左耳耳骨处有了一颗小孔。

    “许青空?你打耳洞了?”

    “嗯。”他平淡回应。

    因为他看到她耳朵上有一颗很可爱的小猫耳钉,那天路过银饰店,他鬼使神差地走去进,让店员给他打了个耳洞。

    “怎么打在耳骨上啊?这得有多疼啊!”

    她凑过来仔细看着,果然他整个耳廓都有些泛红。

    “没多疼,都一样。”许青空违心地说。

    骨钉怎么可能不疼,他想要让这份疼痛的触感更加明晰。

    “打都打了,为什么没有戴耳钉?”

    “还没选好。”

    “就这两天吧,我陪你去选一颗!不然洞口愈合了,就白疼了!”

    “好。”许青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午后的阳光温暖静谧,夏惊蝉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之后,趴在了桌上,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

    待她呼吸逐渐均匀之后,许青空从书包里摸出一件轻薄的运动外套,搭在了女孩身上。

    她的侧脸陷进午后阳光里,一半光明,一半阴影,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肌肤如蜜。

    许青空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克制地抽回视线,指尖咔哒咔哒地敲击这键盘。

    过了会儿,眼神再一次不听话地移到了她的脸上。

    怎么都看不够。

    没几分钟,小姑娘苏醒了过来,嘟哝了一声:“好热啊。”

    醒来才看到,许青空居然把他的衣服搭在她身上了,“你要热死我吗,许青空。”

    “怕你感冒。”

    “我也怕你感冒,要不你穿上试试。”

    许青空笑着说:“拒绝。”

    “那你还给我搭!”

    夏惊蝉狠狠揪了揪他的手臂,奈何少年手臂皮肤紧绷着肌肉,薄薄的一层,她根本拧不痛他。

    “可恶。”

    许青空只是笑,笑得很灿烂。

    跟她在一起,他仿佛从阴影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全身都沐浴着阳光。

    夏惊蝉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任由初夏的太阳暖烘烘地照着她的背。

    “对了许青空,一开始你为什么选择加入我们的球队呢?”她侧脸望着他。

    “不是你让我打篮球试试?”

    “学校里篮球社团也不只一个啊,还有校队呢。”

    许青空毫不犹豫地回答:“跟陈飞有仇,加不了校队。”

    “没别的原因了吗?”

    许青空望向她。

    她枕着手臂,柔美的脸蛋侧向了他这边,睫毛轻微颤动着,似在发光。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因为她比骄阳更耀眼,比盛夏更灿烂。

    ……

    进入六月初,队员们的训练热情万分高涨,都不需要夏沉光挨个儿催,一下课都忙不迭跑体育馆训练。

    夏沉光给他们制定了系统的训练章程,一个一个地抠动作,传授他们打球技巧,譬如低手传球,控球技术,腰部大腿如何发力等等…

    晚上快入睡时,夏惊蝉收到了许青空的好友添加申请:“以后扣扣联系,不用发短信。”

    夏惊蝉:“你换手机了吗!”

    许青空:“嗯,诺基亚。”

    夏惊蝉:“羡慕哇,有钱人!”

    许青空:“是有点钱,需要帮忙说一声。”

    夏惊蝉:“就喜欢你这种钱多话少的,我单方面宣布,我和贫穷的夏沉光断绝关系,以后我俩多多亲近。”

    许青空:“哪种亲近?”

    夏惊蝉:“共享天伦的那种亲近。”

    许青空:“谢谢,我还没到当爹的年纪。”

    夏惊蝉:“这个女儿不需要辅导功课,困了会找床睡觉,饿了自己捡垃圾吃,不会让您操一点心!义务教育已修完,白送十九年!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大佬您考虑考虑吧!【星星眼】”

    许青空:“……”

    许青空:“你就只想当我女儿。”

    夏惊蝉:“孙女也是可以的,我这人不挑辈分,就是希望您老人家在将来的遗嘱上,浅浅地加上我的名字就行了。”

    许青空:“我生命线不短,你不一定等得到。”

    夏惊蝉:“比命长是吧,我还从没输过。【攥拳】”

    对面床铺的苏美云看到夏惊蝉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跟谁聊天呢,嘴巴都快笑劈叉了。”

    乔珂拉开帘子,插嘴道:“除了计算机学院那位高冷学神,还有谁,能让她笑成这样。”

    夏惊蝉自己都没注意到,和他聊天时,嘴角会情不自禁勾起来。

    苏美云了然地说:“看来高冷学神也不高冷嘛,能把你逗笑。”

    夏惊蝉躺在床上,抱着柔软舒服的被子:“他其实不高冷的,只是没什么朋

    友,所以话少。”

    她跟许青空俩人就处得很轻松。

    他挺会逗女孩。

    苏美云笑着问:“你俩都这样了,还没在一起啊?”

    “你说在一起指的是什么啊?”

    “谈恋爱啊我的姐,我要是你,跟一个男生热络这么久,天天短消息,时不时的还互送小礼物,早就主动告白了好吗。”

    夏惊蝉闻言,脸颊有些烫:“啊!我不敢。”

    “你不敢什么啊?”

    “怕被拒绝。”

    “你以前被男生拒绝过吗?”

    “没有,我没有主动跟别人告白过。”

    “那怕什么,听我的,你这颜值,真不是姐妹骄傲,只要主动出手没几个男人能逃过你的五指山。”

    苏美云对夏惊蝉有绝对自信。

    只可惜,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没有被男生拒绝过,可是她小时候…却一直被拒绝,好多父母都不喜欢她,不想要她,说她心思深,不像小孩子。

    夏惊蝉从不相信自己值得拥有什么好东西。

    不敢争取,只能紧紧抓住自己仅有的部分。

    “还是不了。”她连连摇头,“万一失败了连朋友都当不了,而且他性格…挺容易生气的,我有时候也拿不准。”

    “许青空肯定喜欢你!绝对喜欢!”苏美云连声向她保证,“我用性命担保!瞎子都看得出来。”

    “如果他喜欢我,他会说的,他没有说就表示,我们关系可能还没到那一步。”

    夏惊蝉永远只习惯于被动等待,不喜欢主动出击。

    而且网上不是说吗,人生几大错觉之一,就是“ta喜欢我”。

    他喜欢她吗?

    以前夏惊蝉看过许青空的访谈,有主持人问到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总是单身,许青空的回答是:“我没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天才的世界里,数字与代码,篮球与自我,无限膨胀…已经分不出更多给其他人了。

    夏惊蝉不敢试错。

    那几天篮球队训练,杂事儿不多,她去得也不多了。每天兼职之后,就去图书馆准备期末考努力复习。

    图书馆借阅处的老师都认识她了,时不时的会请她帮忙做些事情,夏惊蝉也不拒绝,一一答应了。

    那天,借阅处老师让她去音乐学院送一份文件,夏惊蝉送过去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音乐学院。

    她被一阵优美的钢琴声吸引了注意。

    心痒痒的。

    小时候,她也学过钢琴。

    只是后来家境每况愈下,钢琴兴趣班的学费昂贵,她很懂事,主动跟爸爸说自己不喜欢钢琴,每一次上课都是折磨和痛苦。

    这样,才中断了学了好几年的兴趣。

    但她真的很喜欢弹琴,高中时跟着音乐老师学过一段时间,音乐老师夸她极有乐感,天赋卓绝。

    不过,艺术都是有钱人的闲赋,看着夏沉

    光每天披星戴月、辛苦工作的样子,夏惊蝉主动选择放弃了喜欢的艺术之路,选择了更加稳定、且收入不错的电视台工作,以缓解家庭的负担。

    再过几年,她甚至可能对相亲市场妥协,找一个条件不错、稍微没那么奇葩的男人,过平淡如水的生活。

    人一步步长大,就是一步步对生活做出让步和妥协。

    而这一场意外的车祸,却让她重新回少年时,拥有了为父辈的梦想重燃热血的契机。

    她循声来到了钢琴教室。空荡荡的教室角落有一架黑色的斯坦威钢琴。

    她不禁有些手痒,看看左右没人,于是小心翼翼坐在钢琴边、试着弹奏了几个音符。

    虽然有些生疏了,但她基础的技巧并没有忘记,很流畅地弹奏了一支贝多芬的《月光变奏曲》。

    有几个错音,但没关系,反正没人听见。

    “你学过钢琴吗?”

    忽然的打断让夏惊蝉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个模样清隽,气质儒雅的少年走了进来。

    她赶紧站了起来:“对、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拘束。”少年笑着说,“这是我的琴房。”

    “对不起!我不该进来。”夏惊蝉连声道歉,“我现在就走。”

    “没关系,你刚刚弹的很好。”

    “没有,我弹错了很多,很久没练了。”

    少年脸上挂着温柔谦和的笑容:“我叫林书阳,大三的。”

    “学长好,我叫夏惊蝉,大一。”

    林书阳舌尖细细念着这个名字,笑着说:“你想钢琴吗,想学我教你。”

    “啊不不,这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

    林书阳眼神避开了女孩纤细流畅、婀娜小蛮的腰肢,很礼貌地望着她的眼睛:“其实你会弹的,只需要注意一些技巧,并且多加练习。”

    “我不是音乐学院的,不能来这里弹琴。”

    “我在这里练琴的时候,你都可以过来。”

    “这太打扰你了。”

    “不会,教学生练琴,应该说也是我必须学习的技能之一,所以拿你来练手,正好了,只要你别嫌弃我这老师当得不好。”

    夏惊蝉低头看着那一架优雅美丽的钢琴,很心动。

    如果能重拾儿时的梦想,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

    那几天,夏惊蝉来篮球馆来得少了,队员们热火朝天地训练,也没她什么事儿。

    但这女孩不来吧,篮球队总感觉少了点活泼劲儿。

    休息的时候,后勤老钱忍不住对夏沉光吐槽道:“越来越偷懒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这么着就别来了,把她辞了算了!”

    “行啊,辞了活儿你来干。”

    钱堂姜细细一想,也觉得不妥,走过来拍着夏沉光的肩膀:“老夏,作为球队队长,对手底下的员工的摸鱼打混,你要监督批评啊。”

    “我前儿才欠了她一

    个顶天的大人情,惹不起。

    不是都叫爹了吗⑸_[(,合该你这当爹的教育去,你不会是怕她吧,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制服不了,还怎么管篮球队啊。”

    别说,夏沉光还挺吃激将法这一套:“我怕她?开什么玩笑。”

    他当即摸出了手机,“等着,我马上打电话过去辱骂她。”

    钱堂姜立刻将耳朵凑了过来:“我等着听她哭。”

    夏沉光摸出手机给夏惊蝉打电话,本来是要气壮山河地批评她,结果小姑娘细细软软来了句:“亲爱的爸爸,什么事儿啊?”

    夏沉光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装满的杯子里,全身都软了。

    “没事没事,你玩你的,缺钱跟我说。”

    “嗯嗯!”

    夏沉光转身,看到钱堂姜无语的眼神,轻咳了一声——

    “那什么…小夏同学啊,你时不时还得来球队逛逛吧,看看老钱,椎间盘突出好多天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报废啊,关爱老人,人人有责。”

    椎间盘突出的老钱一脚给他踹过去。

    夏沉光连忙躲开:“不空?你在干嘛?”

    “练钢琴?你怎么练起钢琴来了?”

    “喂喂,挂我电话?”

    肖屹运球走了过来,提醒道:“她最近和音乐学院的钢琴王子打得火热,哪有时间来咱们这破球队干活啊。”

    “什么钢琴王子?”

    “音乐学院的系草林书阳,教她弹钢琴呢。”肖屹指尖比划着弹琴的姿势,“俩人坐一块儿双手连弹,俊男靓女,不知道有多般配。”

    夏沉光皱了眉:“咱们队这么多帅哥,还抵不上音乐学院一破钢琴王子对她的吸引力啊?”

    “那钢琴王子家境之好,说富二代都辱他了。”肖屹夸张地说,“真正的豪门世家,艺术世家。”

    钱堂姜笑嘻嘻道:“那她还挺有眼光,会给自己找对象。别说她,换我老钱也心动啊。”

    众人齐刷刷望向钱堂姜——

    “你小子不太对劲。”

    林照野喃了声:“什么狗东西?”

    “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成绩好,你说什么狗东西。”

    “告诉你们。”林照野带球上篮,“也就是我动物园那天意外翻车了,不然就这一张白纸的小姑娘,我铁定拿下。”

    “呵呵。”

    说话间,肖屹故意拿眼睛去瞅许青空。

    今天他倒没有虐篮板了,一个人练着他“百发百中”的逆天技能。

    “过来休息啊,许青空,当心别把自己累死。”

    “你看他手臂,像不像投篮机器?”

    “别说,还真是。”

    许青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仍旧继续投篮,一颗又一颗,无休无止。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流畅的下颌线缓缓滴落。

    ……

    傍晚,许青空单手携着篮球,独自去食堂吃饭,经过音乐学院时,

    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钢琴声。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隔着落地玻璃,他看到久违的女孩坐在钢琴前,认真地弹奏着。

    阳光斜入,她洁白的裙子铺叠在椅子上,她的脸庞埋入了光影交叠之中,一半陷入光明,一般埋入晦暗。

    倚靠在钢琴旁的男孩英俊又斯文,她在弹钢琴,而他在看她…

    正如肖屹所说,两人如此之般配,同框的画面,美得好似圣诞卡片最真挚的期许。

    他可以对林照野挥动拳头、可以放狠话让他远离她,像恶狼一样霸道地将她圈入自己的领地。

    可是,他却对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望而却步,失去勇气。

    五脏六腑如割裂般的难受。

    走出音乐学院,天空沉沉的,仿佛笼罩着挥之不去的一层阴云,压抑又沉郁。

    ……

    许青空来到了校外的一家钢琴店里。

    店主热情地迎了上来:“同学,选钢琴吗?还是报名钢琴课?我们这里有最好的老师,包教包会。”

    许青空看着面前这架幽黑光泽的钢琴,脑海里浮现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美得连夕阳黄昏都黯然失色了。

    这样的美注定不属于他。

    疯狂的基因让他永远只能站在晦暗的阴影里,贪恋地看着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小时候,他站在别人家的窗口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场景,如可耻的偷窥者,卑微地羡慕着别人习以为常的一切。

    现在,许青空以同样卑微的眼神,偷窥着那一抹照进他心里的月亮。

    脑子里闪过无数疯狂的念头,占有欲和对她的渴望,如同嗜血的恶鬼。

    抢夺,撕裂,破坏…

    “砰”的一声,他压下黑白琴键,发出一道警醒的重音。

    久久轰鸣。

    许青空回头问店家说:“请问,一架好点的钢琴,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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