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陆玄愔依然很忙,每天早出晚归。

    褚映玉则在府里养孩子,天气好时,会带孩子进宫里给皇后、太后请安。

    虽然自己的儿子被册封为皇太孙,褚映玉心里很清楚,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奶娃,甚至还未到开蒙,不知道天资如何,并未有多少人将之放在心上,这日子久了,关注皇太孙的目光也少了。

    不说其他,就连元康帝这当祖父的,也没多少时间搭理自己册封的皇太孙。

    这些日子他召见皇太孙的次数少得可怜。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等皇太孙开蒙后再看看是不是个好苗子也不迟。

    这是很多老臣的想法。

    这还要几年呢,还不急。

    安王私底下和幕僚嗤笑道:“一个小奶娃子,能不能立得住另说。况且虎父不一定是虎子,还可能是犬子,谁知道这奶娃娃长大后是聪明的还是愚钝的?要是太愚钝,不堪大任,那些大臣们可不会同意。”

    幕僚们俱是赞同。

    皇太孙才多大啊,并不是封了皇太孙就已成定局,未来那么长,一切皆有可能。

    安王现在也想明白了,他们那父皇,这是在防着他们这些年长的皇子呢。

    封一个奶娃娃为皇太孙,不过是想将雍王提前拉入局,让雍王牵制他们。

    以前不管雍王手里有多少筹码,众人虽忌惮他,却也不会真的将他当成竞争对手,只要他的口疾不能治愈,就没多少人会支持他。

    但是,皇太孙是他的亲儿子就另说了。

    作为皇太孙的生父,雍王肯定会支持自己的儿子上位,不争也得争。

    他们这父皇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什么都让他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将雍王丢出来,迫使他入局,皇帝便能安心地隔岸观火。

    一名幕僚道:“王爷,雍王必须除去,没了雍王,一个小奶娃能顶什么事?”

    没了雍王,圣人届时迫于压力,说不定安王的太子之位指日可待。

    安王如何不知这个理,只是雍王的身手过人,身边还有暗卫保护,想像去年那样对他动手不容易,除非他再次出京。

    去年能成功,也多亏荣亲王暗中出手相助。

    想到这里,安王又不痛快了。

    当时差点就在望州城外成功劫杀雍王,虽未成功,安王当时还挺高兴的,还以为荣亲王看好自己,方才联合自己对付陆玄愔。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荣亲王当时还联合了平王。

    这老狐狸,分明就是想左右逢源,届时不管是谁上位,他都有从龙之功。

    要不是父皇信任荣亲王,他还想拉拢对方,以荣亲王这种墙头草的行为,肯定要除去,以免哪天荣亲王就在背后反咬他们一口。

    说起荣亲王,幕僚忍不住说:“王爷,属下觉得,荣亲王并不像是真心投靠您,或者其他的皇子,若不然,他直接与雍王联手岂不是更好?”

    这话

    是委婉的说法,就差说荣亲王狼子野心,可能对那位置也有些想法。

    只是因为荣亲王这些年,对圣人忠心耿耿,很少会有人想到这些。

    安王听后却笑了,“你想多了,荣亲王不过是想要个从龙之功,他是想挑个合适的人选。他不会选老七的,以老七的性子,还有老七媳妇与荣亲王的儿媳妇之间的恩怨,荣亲王想投靠他,老七还不答应呢,他选择本王是最适合的。”

    平王现在瘸了,宁王聪明有余,却是个风流的,管不住下半身,容易被女人左右,不堪大任。

    定王和贤王无心争储,目前两人没有掺和的意思,更像是坐壁上观。

    所以现在荣亲王的选择有限,只能选择他。

    幕僚听罢,便知安王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怀疑荣亲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人说荣亲王对圣人忠心耿耿,圣人也对他颇为信任,只要皇子能拉拢到荣亲王,便赢了大半。

    可真是如此吗?

    不仅安王想除去雍王,宁王也生了些心思,还有荣亲王。

    很快他们就等到机会。

    五月份时,江南又发生水灾,元康帝派雍王前往江南赈灾,巡视河工。

    江南为水乡之地,水网密集,水患频发,每年总会发生一些大大小小的灾情,让朝廷不得不打叠起精神应对。

    今年的灾情其实并不严重,加上当地的父母官反应及时,将受灾的百姓转移到高处,没发生什么伤亡,只损失财产田地。

    是以雍王身上的任务并不算太重,更像是元康帝重视雍王,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当然,也有可能是去年安王贪污赈灾款,今年派雍王过去,也是想让雍王去镇着,看哪个还敢贪的,若是有贪的,雍王可以直接动手。

    褚映玉却不那么想。

    两人都有前世的记忆,哪里不知道今年的水灾其实也很严重,只是陆玄愔提前派心腹过去,一边勘查当地的河堤工程,一边让他们见机行事。

    正是心腹提前通知当地的父母官,让他们反应及时,才免去百姓的伤亡。

    知道陆玄愔要去江南,褚映玉给他收拾行李,叮嘱道:“王爷,此去江南,只怕他们会对你动手,你要多带些人手……不如将苏媃也带去罢?”

    只带侍卫,她实在不放心。

    “不行!”陆玄愔断然反对。

    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带走苏媃,务必要苏媃守在他们母子身边,以母子俩的安危为重。前世便是因为苏媃出任务,只有一个暗九保护,最后遗憾一生。

    他不能让前世的事再现,他承受不起。

    褚映玉明白他的意思,想说什么又止住。

    反倒是陆玄愔,神色越发的冷峻阴沉,甚至想进宫回绝这次的差事,让圣人另派人过去。

    褚映玉哪里能让他这么做,赶紧道:“王爷放心罢,等你离开,我就带缜儿进宫,住在母后宫里。”

    皇后在皇宫经营了几十年,将坤宁宫护得宛若铁桶一般,对他们母子俩而言,这京城里没有比坤宁宫更安全的地方。

    只要他们不出宫,谁能对他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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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映玉觉得,比起要下江南的他,他们母子俩真是安全不过。

    陆玄愔神色一缓,说道:“明日……进宫。”

    这次去江南,确实有元康帝对他的考验,与此同时,那些人也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陆玄愔并不惧,甚至可以说,他等很久了。

    翌日,陆玄愔让人收拾东西,将母子俩一起送进宫里。

    皇后已经提前得知他要将妻儿都送过来,自是满口答应,早早就叫人将偏殿收拾出来,给儿媳妇和孙子住。

    见到一家三口过来,她满脸笑容,抱过孙子香了好几口,对儿子说:“你放心,映玉和缜儿在本宫这里住着,有本宫在,没人能伤得了他们!”

    褚映玉腼腆地道:“母后,儿媳和缜儿便打扰您了。”

    小陆缜跟着母亲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习惯性地跟着人说话,逗得皇后直笑。

    陆玄愔明儿就要出发前往江南,若是顺利的话,一个多月就能回。

    若是不顺利……

    想到可能一个多月或两个月都见不到他,褚映玉心里极为不舍,但也知道他有自己的事做,她现在所能做的,便是努力地让自己和孩子平平安安,不让他操心。

    皇后也担心儿子此行,她同时也意识到皇帝想做什么,那些皇子和他们背后的势力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交待不少事,最后叮嘱道:“不管遇到什么,你一定要先保住自己!你要记住,你的妻儿和母后都在京城等你回来。”

    陆玄愔郑重地应一声。

    皇后留了儿子在坤宁宫用膳。

    用过膳后,她抱了孙子进殿,让儿媳妇去送儿子出宫。

    褚映玉心里舍不得他,陆玄愔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拉着她的手,说道:“映玉,陪陪我。”

    褚映玉陪他去附近的荷园走走,现在天色还早,也不急着出宫,两人都很珍惜此时相聚的时间。

    现在是五月,刚过了端午,天气也越来越热。

    荷园这边有一个偌大的湖泊,湖里栽满荷花,放眼望去,莲叶亭亭,接天连碧,连炎热的空气都变得清爽几分。

    两人漫步在湖边,时不时低头私语几句。

    直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还有宫人惊呼着叫娘娘,两人的步伐顿住。

    褚映玉抬头看过去,便见连着湖的一条拱桥上,有一名年轻的宫妃在那里。

    她的身姿妙曼,体态轻盈,脸上挂着娇俏的笑意,有时候走得快了,一群宫人心惊胆战,生怕她不小心落入湖中,急忙叫着。

    褚映玉扭头问身边的宫人:“那位娘娘是谁?”

    宫人答道:“是三月份时进宫的丽嫔娘娘。”

    “丽嫔?”

    褚映玉隐约有些印象,听说这丽嫔进宫后??[,极得圣宠,后宫的嫔妃们都要避其锋芒。

    到底是皇帝的嫔妃,还是年轻的庶母,陆玄愔自然要避嫌,两人不欲过去,便要离开时,哪知道丽嫔却朝这边来了。

    等她靠近,褚映玉发现,丽嫔实在年轻,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长得极好,粉面桃腮,姿容出色,身上有一股子让人怜惜的清纯无瑕的气质。

    就像个被娇养着的小姑娘。

    丽嫔歪着头看他们,笑道:“原来是雍王和雍王妃呀。”

    褚映玉叫了一声“丽嫔娘娘”,然后道:“我们还有事,便不打扰娘娘的兴致了。”

    丽嫔没有强留他们,朝他们笑了笑,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走远了,褚映玉还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送陆玄愔出宫后,她便回了坤宁宫,去寻皇后和儿子。

    褚映玉到来时,皇后正给孩子喂辅食,看他胃口极好地张嘴乖乖地吃,她满脸笑容,目光慈爱极了。

    孩子现在已经快九个月,早就能吃辅食,胃口非常好,养得白白嫩嫩的。

    看到儿媳妇,皇后问道:“玄愔离开啦?”

    褚映玉嗯了一声,虽然极力忍住,脸上还是露出些许失落之色。

    皇后是过来人,明白她现在的心情,伸手拍了拍她,略作宽慰。

    等孩子吃完辅食,两人一边陪孩子玩,一边说话。

    褚映玉想起先前在荷园遇到的丽嫔,便和皇后说了说。

    皇后的神色淡淡的,“三月份时,圣人微服出宫,回来时便带回丽嫔,将她封为贵人。”

    褚映玉面露惊讶之色。

    那段时间她正忙着应付各种宴会,以及养孩子,并不关心这些,何况皇帝要宠哪个宫妃,是皇帝的事,不需要她这作儿媳妇的去关心,是以还真不知道这事。

    按皇后的说法,圣人微服出宫时,偶遇到出门踏青的丽嫔,顿时惊为天人,破例将她带入宫,封为宫妃。

    这听着怎如此儿戏?

    要知道,宫里的嫔妃都是通过选秀进宫的,很少会像丽嫔这样,皇帝遇到了,看着合心意就直接带进宫里。

    怪不得没人说这事,这有什么好说的,总得给圣人一点面子。

    很多人也想着,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还能翻了天了,圣人喜欢就纳罢。

    褚映玉回想刚才见到的丽嫔,长得确实漂亮,但远远还不到倾国倾城大美人的程度。

    刚进宫时封的是贵人,现在已经封为嫔,可见圣人对丽嫔的喜爱。

    皇后见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又添了一句:“说起来,这丽嫔和当年的慧贵妃长得倒是有些相似。”

    什么?

    褚映玉瞠目结舌地看着皇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何皇帝会如此猴急地将丽嫔带进宫,原来是因为她像当年的慧贵妃,皇帝这是将丽嫔当成慧贵妃

    的替身不成?

    皇后见到儿媳妇的反应,不禁失笑,悠悠叹道:“说起来,圣人当年对慧贵妃是真的宠爱,独宠她一人,为着她连续好几年不曾踏足后宫……”

    说到这里,她微微眯起眼,脸上露出讽刺的冷笑。

    褚映玉有些沉默。

    她已经从陆玄愔那儿知道慧贵妃的真实身份的,以及当年发生的事,也不怪皇后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是……丽嫔居然长得像慧贵妃,这是巧合吗?

    褚映玉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道:“不管是不是巧合,圣人喜欢便行,有什么可计较的?”

    褚映玉适时地闭上嘴,心里有几分明悟。

    **

    雍王妃带着皇太孙进宫,住到坤宁宫的事,并未引起多少关注。

    既然住在宫里,少不得要带孩子去给太后请安,让她老人家与孩子多见见面。

    偶尔她也会在太后这里见到丽嫔,和其他的嫔妃们一起来给太后请安,不过太后对丽嫔没什么好感,神色淡淡的。

    其他年轻的嫔妃们暗喜,任丽嫔再得帝宠,太后不喜欢也是枉然。

    倒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嫔妃,看到丽嫔那张脸时,就想起当年的慧贵妃,明白太后为何不喜欢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六月中旬,陆玄愔仍未回来。

    褚映玉实在担心,不知道他现怎么样,是否平安无事,虽然每隔几天就能收到他的平安信,但信上写的内容不多,让她总觉得这是他提前写好的,就是为了让她宽心。

    今年的天气同样闷热,因为五月中旬时皇陵那边地龙翻身,钦天监又算出了今年不宜出宫,于是宫里的圣人、太后和皇后都没去庆春园避暑,而是选择留在宫里。

    宫里每日消耗的冰极多。

    大人还好,小孩子实在热不得,晚上有时候闹得厉害。

    褚映玉看照顾儿子的奶嬷嬷和宫女们都瘦了好大一圈,有些无奈,只是小孩子身体脆弱,也不能用太多的冰,只能先熬着。

    幸好,月底时下了一场大雨,天气终于不那么闷热。

    这场雨下得极大,天地间狂风暴雨,巍峨的皇城被雨幕笼罩,人人都躲在屋子里避雨。

    褚映玉带着孩子陪在皇后身边。

    正好是晚膳时间,褚映玉和皇后坐在那用晚膳。

    下雨时的天气阴冷,厨房那边特地熬了热汤给她们暖身体,还有热腾腾的锅子,佐上新鲜的蔬菜和豆腐放下去,酱香浓郁,极为诱人。

    陆缜闻到锅子的香味儿,一个劲地探头,小手挥舞着,啊啊啊地叫,露出两颗珍珠似的小乳牙。

    口水从小嘴滴出来,这一看就是馋了。

    皇后拿帕子给他擦口水,笑道:“缜儿乖,你还小,不能吃呢。”

    褚映玉道:“母后,别管他啦,他这是馋的!以前喝奶时就喝得多,自从能吃辅食后,只要看到别人吃东西,他就喜欢凑过去,想要讨一口。”

    皇后有些忍俊不禁,要不是孩子还小,她都想满足他。

    就在婆媳俩吃着热锅子和汤面时,有宫人冒着雨匆忙过来,飞快地向皇后禀报道:“娘娘,不好了,圣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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