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远中学二食堂的一楼。
或许是刚才的氛围太尴尬,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许骁澈打饭去了，祝澄找了个角落的座位。
仔仔细细把桌子和椅子擦干净，这才落座。
现在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住校生都回宿舍午休,食堂里大部分是刚学习完才过来吃饭的卷王。
几乎没人注意到这边。
许骁澈很快就回来了,发现祝澄一直盯着他，心慌乱得不行，“怎么了？”
祝澄紧张地解释开口：“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
许骁澈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
他失笑：“哪有凶,没事儿的。”
明明挺可爱的。
他摇摇头,让她别想了，“吃饭吧。”
祝澄接过自己的校园卡,盯着他放在自己面前的饭菜犯难。
“你是不是打得太多了？”
他高估了她的饭量，荤素齐全的菜样几乎堆成小山。
许骁澈看了看她碗里的，再看了看自己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多吃点。”他劝着,又闷闷低声,“早就发现你不好好吃饭。”
他们之前一起吃过的那顿早餐,估计是祝澄来本部之后食欲最好的一次。
她那次应该是饿过头了,不然为什么会找他喊饿。
其余时间,许骁澈特意留心过。
祝澄早中晚三餐都非常随便，基本都是靠面包解决，饿了就吃巧克力垫垫。
“是因为饭菜不合口味？”他问。
祝澄摇头。
她掰了掰手指，算起来，这大概是她第三次在食堂吃饭。
“我不习惯吃食堂，你难道没发现我里面的钱剩得特别多吗？”
“没，没用。”许骁澈晃了晃自己的,“我拿我卡刷的。”
祝澄：“……”
白费她一番功夫，刚才硬塞给他的。
许骁澈接着好奇：“不习惯？”
祝澄在想怎么解释。
姚乐和叶婷卉住校，她们吃饭基本是以宿舍为单位一起，偶尔还要利用中午的时间洗头，连食堂都不打算去，在宿舍泡泡面。
计划难以重合，祝澄不方便跟她们一起。
其他比较熟的女生，基本也不落单。
更有像颜昭笑这种的，家长陪读，回家就有一桌好饭好菜。
而她，真的很不习惯一个人。
何况是食堂这种人这么多的地方。
她沉默的片刻，许骁澈其实已经猜到。
他垂眸，佯装不经意地：“那我们一起吃呗。”
他那次就听萧洒说过。
祝澄一个人的时候，宁愿时常处于一种饥饿状态，也不会好好吃饭。
所以他才会这么执拗地提起吃饭这件事情。
高三是最关键的时期。
他知道祝澄是个很努力的女生，学校里的大多时间她都不会浪费，抓紧每分每秒巩固课业。
学习上她已经把握得很好了，马上就是新的一次月考，他相信她能再次进步。
但他不想她在生活方面受苦。
许骁澈尽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老话不也是这么讲么，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人是铁，饭是钢”
的道理，她应该也知道。
祝澄心里的答案更偏向于点头。
但还是不确定地问：“在这儿吗？”
弘远中学本部两个食堂，每个食堂三层，吃饭从来不拥挤。
但他们不能保证每次都这么少人，也不能保证没有坏心眼的人罗织罪名告诉老师。
弘远中学校风开放，提倡思想自由，老师和同学打成一片，偶尔甚至会加入到起哄的群体当中。
但不代表明目张胆的早恋是被允许的。
万一有心之人利用他们的行为诬陷，根本就解释不了。
许骁澈顿了几秒，突然笑了下，他想到什么：“你吃过何记小炒吗？”
祝澄想了想：“阳梓萌妈妈开的店？”
“对，我们去那儿吃吧？”他扬眉得意，和她商讨，“何姨手艺真的好，而且他们店离我们家近，怎么样？”
-
下午突然下了场雨。
微凉的风席卷潇城，应该是要入秋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空气中传来一股冷意。
晚饭的休息时间，更没什么人出校。
校外的街道被雨水冲刷，祝澄撑了把伞踏出校门，许骁澈离她几步远。
雨珠拍打伞面的声音清晰在耳，祝澄担心下雨天何姨不开店，想回头问问他。
刚一转身，却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祝凯立的脸，中年男人高兴地朝祝澄挥挥手，“澄澄，快上车，下这么大雨！”
祝澄顿在原地，没想到爸爸会这个时候来。
她纠结地站在车门前，隔着漱漱大雨，脆声问里面的人，“爸，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祝凯立急切地开口，“给你发消息了呀，先、先进来再说！”
祝澄没时间犹豫，只好顺从地打开车门。
想起许骁澈还在后面，她不好意思当着爸爸的面道别，只好背过一只手挥了挥，无声表示：对不起呀，许骁澈！
赶紧钻进车内，看到后座上还坐了妈妈，祝澄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妈妈。”
拍拍胸脯，庆幸自己刚才真的没有和许骁澈打招呼。
“在学校不能用手机，我怎么看消息嘛。”她收着雨伞，心里还有些对许骁澈的歉疚，不满地冲爸爸说，“你们应该提前跟我打电话的，或者拜托老师转达。”
祝凯立脾气好，她就只敢在他面前耍横，话里虽然是“你们”，语气完全没冲着梁芝芸。
“好、好了，下次嘛！”祝凯立一着急
就容易结巴，最讨厌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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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芝芸突然叫她：“车上别玩手机，容易晕车。”
“啊、好！”祝澄忙不迭盖住屏幕，只得慢腾腾把手机收起。
车先在沁园居停下，祝凯立解释：“最近要变天了，我妈让我给你拿点衣服，等会儿顺便吃个饭。”
祝澄不想折腾一趟，跟着妈妈一起在车内。
雨天车内闷热潮湿，祝澄又有点待不下去，跟妈妈说了声就下去透气，
一个小不点从门卫室出来，脚步慢吞吞的，看起来垂头丧气。
阳梓萌站在屋檐下，神色恹恹地望着天空。
祝澄把伞撑起，遮在她头上。
祝澄俯下身，轻言软语问：“怎么啦？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阳梓萌慢吞吞地转过脸，看到是熟悉的姐姐，手拉住她的衣角晃。
她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问：“姐姐，那是你的爸爸妈妈吗？他们来看你了？”
“是呀。”祝澄轻轻捏着小姑娘脸颊上的软肉。
阳梓萌抿了抿肉嘟嘟的唇，低眸道：“真好啊。”
“上次也看到大哥哥的爸爸妈妈了。哥哥和姐姐都是很幸福的小朋友。”
她的语气和平常的比起来很不对劲，祝澄心一沉，张张嘴却无言。
祝澄听说过一点她家的事情。
阳梓萌爸爸因工伤早逝，老板肇事逃逸，一直在打官司。她还在上小学，现在的教育压力重，开销大，妈妈在附近的街区开小炒店，外公在沁园居当门卫，得以维持生计。
阳梓萌拿过旁边的小花伞，打算去店里找妈妈，只是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突然说，“今天的雨太大了，还打雷，不知道爸爸在天上会不会害怕……”
祝澄感到揪心地疼，摸了摸口袋。
许骁澈今天带她去吃午饭了，她的零食还剩很多，祝澄一把拿出来，全塞到小姑娘的口袋里。
“萌萌，你看地上水洼的倒影，雨滴滴答答打进去，像不像放烟花？”祝澄哄她，“爸爸肯定是想你了，所以偷偷拜托上天放烟花给你看。”
她摸着阳梓萌的脑袋，“乖，不要难过哦，爸爸会在天上一直陪着你的。等会儿记得开开心心地去找妈妈，好吗？何阿姨每天很辛苦，看到你难过，她肯定也会偷偷掉眼泪的。”
阳梓萌很聪明，听得进话，她知道祝澄在安慰她，听话地点头。
姐姐说得对，妈妈每天已经很辛苦了，不能把自己的情绪感染给妈妈。
她抽抽搭搭地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谢谢姐姐的零食。”
“不用谢，姐姐看到你开心。”祝澄莞尔，又拿出最后一篇巧克力，“对了，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阳梓萌稚声稚气问：“什么忙？”
“你帮我把这块
巧克力给哥哥。”祝澄悄声说，“哥哥现在肯定一个人在你们店里吃饭——你别说是谁给的哦，看他猜不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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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学着祝澄降低声音：“好，萌萌绝对不说！”
-
爸妈在身边，祝澄那条道歉的消息一直没发出去。
许骁澈也没来找她。
祝澄暂且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专心陪父母吃饭。
她都快忘了这件事，祝凯立突然提起，“澄澄，你旁边那个房子现在有人住了？”
几个月前，他们刚来这边看房的时候，旁边那户似乎没人住。
祝凯立刚才上去一趟，看到祝澄邻居家装了一个智能摄像头，家门口还堆着几个废纸箱。
关心女儿生活，他自然就要多问一嘴。
祝澄不习惯说谎，“嗯，同班同学。”
“呦，这么巧。”梁芝芸惊讶，“男孩还是女孩？”
她的专注点就犀利得多，正中要害。
祝澄有些心虚，“男生。”
梁芝芸继续问：“他一个人住还是和家长住？”
祝澄有些后悔把同班同学这件事告诉父母，硬着头皮诚实道：“也是一个人。”
“……”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开来，这一瞬间，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祝凯立笑呵呵打破僵局，“没事儿，男孩就男孩呗，我们澄澄说不定还没和人家说过几句话呢！”
“现在的小男生，都不靠谱。”梁芝芸冷哼，提醒祝澄，“平常安心学习，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可以，但还是记得和那个男孩保持距离。”
祝凯立不服气：“怎、怎么不靠谱了！他们弘远中学的学生都是高材生！我上次开家长会，见、见到的那个……许骁澈，是叫这名字吧？小伙子看起来可有礼貌了！”
祝澄：“……”
她爸还真是会说话。
开过一次家长会，十年过去了恐怕都还要翻出来说。
谁能想到，他们口中的男生都是同一个人。
梁芝芸不相信祝凯立敢呛她，翻起旧账：“我当年遇到的小男生，都不怎么样！”
陈年老事当着女儿的面提起，祝凯立自己都尴尬。
梁芝芸年轻时候受过情伤，祝凯立当年从一群小男生之中脱颖而出，别提多费劲了。
一想到从前，祝凯立也不帮忙说话了，顺着老婆：“我想了想，还是你说得对……”
祝澄默默在心里笑话她老爸是个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她不同意妈妈的话，却也没顶嘴。
只要自己有判断能力就行。
把她送回去晚自习，祝澄扎扎实实学了三个多小时。
晚上回家的时候，想把今天遗留的几道数学题翻出来问许骁澈。
他们之间的聊天框空空荡荡，她明明派了阳梓萌去哄他，这人竟然什么也没说。
翻朋友圈，倒是看到许骁澈的一则新动态。
配图是她今天送去的巧克力。
文案是：
「路上捡的，有点好吃。」
“……？”！